我收敛面部表情,再次变回那万年不变的冰山冷女。可是他的话丝毫没有让我减少对他的疑惑,这分明是欲盖弥彰!心中隐隐有个直觉,他,好像……我说不出,直觉锐利锋芒的指向一个方向,却又模糊暗淡的看不清道路。这个招式,我是什么时候见过谁使呢……
天空中一道淡淡的紫色光彩升起,化作点点丝雨下落,幽涣和皑瞳的脸色同时变得严峻。
第16章 故人
“是紫荀!就在附近,东边的方向。”幽涣皱眉,注视着皑瞳,严肃的低声说。
“我们快过去!”皑瞳简短迅速的回答,迈开大步子,转眼间人已在数米之外。
幽涣回头转望向我,眼中充满防备与警戒,低头思忖,忽而目光柔和闪亮,“你还是不要跟我们过去了,多半是南宗的人!”话毕施展轻功几个起落,已并排与皑瞳奔向东面的树林。
我蹙起眉,能让黑焰宫的人发出求救讯号的,恐怕也只有南宗剑派。南宗之下,高手如云,仅凭受伤的皑瞳与幽涣恐怕并无多少胜算。只是,我身为逍遥门弟子,要是在这种非常时刻遇到南宗门人,帮着黑焰宫,别说并没有增加多少胜利的把握,传出去更会使逍遥门蒙羞。
皑瞳一句话都没留给我,没说让我乖乖呆在原地,也不说明不让我露面。让我心里焦急万分,突然之间,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已经把他当成一个巨大的堡垒,支柱,他说的话我表面不屑嗤之以鼻,甚至还会与他作对,但每一句话都令我很安心。我不得不承认,对他又畏惧又恼恨,却无法不让自己停止关心他。
我不再迟疑,移步换影,沿着他们走过的路径,奔向烟花散落地点。
地上已然躺着几具尸体,我打个冷战,仿佛六岁时那一幕重现眼前。
十余名身着南宗剑衫的弟子把黑焰宫的人团团围在中央,那架势就是不准备放过一个。幽涣半跪着身,一手持剑,一手搂着一个身受重伤的紫衫宫女,眼中闪着冰冷的火焰。皑瞳左手握着那把粗钝的重剑,冷静的站在最首,他身后的几名宫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哼,黑焰宫的邪门歪道,今天我就让你们全部丧命于此!”南宗带头的一名翠衫女子尖声叫道。
“哼,”皑瞳冷笑一声,“就凭你?”
那女子脸上一急,怒气呈现,“绰绰有余!”
她移步攻上,身后的南宗弟子也跟着开始进入厮杀。
我看得分明,皑瞳渐渐有些力不从心,他的伤令他的内力大损,步履艰难,移动迟缓。幽涣护着那重伤的紫衫女子,几招下来,只看得我心惊胆战。
一道绿艳艳的光芒闪过,那女子立剑阻挡,几根游丝竹纷纷落地,她恼怒的大声喝道,“邪门歪道,只会暗中偷袭!”
皑瞳突然来了精神,重重挥起剑,“废话少说,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今天让你们死的心服口服。”
到底是什么样的仇恨,能让一个人瞬间被激起愤怒的狂焰,恨不得把所有的活物全部毁灭,撕裂成碎片。皑瞳像变了个人,招招狠辣,要取那女子的性命。
女子显然没有料到他会瞬间爆发出这般令人恐惧的锋芒,先前的嚣张不再,招架的吃力,随时都有可能丧命在皑瞳的剑下。
围攻幽涣和其他人的几名南宗弟子转攻起皑瞳,即使这样,他依然不见败相,杀的起兴,银白色的面具因为兴奋仿佛都闪耀着赤红的血色。
我原本的担心消失无踪,反倒是放不下南宗那几名弟子。为首的女子已经身受轻伤,如果再不制止她,继续恶斗下去,恐怕会伤及筋脉了。
突然,皑瞳浑身一颤,重剑挥至一半,手臂便无力的搭落下来。裸露在面具外的皮肤忽而惨白,几下急促的呼吸,一口血喷出。
糟了,他的毒又发作了。我心中突然懊恼,我早就该问他,到底中的是什么毒。
我迅速低下身,抹抹地上的泥土,涂在脸上,脏兮兮的看不清我的本来面目。皑瞳毒发,黑焰宫明显大限已至,我的武功不及皑瞳,不一定真能帮上什么,但至少可以拖延一阵,等待救援,或者逃跑,即使我被南宗俘住,只要说出我是逍遥门释然,他们也不会对我怎么样。我不知为什么会这样关心这两个黑焰宫的魔头,江湖盛名远播的恶人,我只能说服自己,在祁川伤愈之前,我不能让他们出事。
从没有这样的自卑无力感,如果我可以开口,我能够发出声音,我真想叫暂停,只需明示我逍遥门的身份,在想计谋拖延时间,让他们不能够随意伤害他们。
我手夹几块石子,轻身跃起发射,打在几名南宗弟子的剑身,突袭逼退他们。
“想不到还有送死的,”翠衫女子冷斥,眼中闪着阴光,“还有什么人,一起出来受死吧!”
我不等她说完,抢身攻向她。我必须要先发制人,让她没有还手的余地。
南宗的注意力霎时转向我,几名弟子齐攻上来,我转神瞄向皑瞳,他用剑支着地,得来喘息的机会,周身不住颤抖,额上点点虚汗。
重压的窒息感,我被连绵不断的进攻逼得节节后退,力不从心。剑气右至,我架剑格挡,左臂衣袖却“唰”划开一道裂痕,连带着手臂一阵热辣辣的灼痛。
“白痴!”幽涣的声音飘虚而至,他为我拦开几剑,自己也不住的后退,气喘连连。
“左臂!”沙哑沉重的嗓音,皑瞳又在临战指点。
看似不起眼的招式,却柳暗花明的以退为进,逼得南宗节节败退。我只能凭借直觉,按照皑瞳的话语,顺势的攻击。就像从记忆中淘出什么珍贵的法宝一样,断断续续的回忆碎片,突然被人用丝线攒连成窜!
这个招数,怪不得我会觉得熟悉,仿佛见别人使出过一样。这是……这是我家的绝世霜凝剑诀!我曾经千百次见过爹爹使出,无数次在旁看戏一样看着哥哥姐姐拆招,这是他们留给我的记忆啊!
我双臂微颤,所有隐藏在心底深处的记忆全部鲜活起来。家人舞剑的景象与眼前敌人的进攻化作一体,我行云流水般的舞出所有记忆中的点点招式,想停不下来,不想停止一样,无休无止,激动的攻起,眼前却渐渐模糊……
皑瞳,你是谁?为什么你会出现在故居,又会出现在爹娘全家遇害的地点,拿出我最爱吃的枫糖哄着我吃药,对我冷言恶语,却又无时不刻的关心!不要说这只是巧合,你随口说出的招式,是天下人觊觎做梦都想得到的霜凝剑诀……你的愤怒,你对南宗的愤恨,你不分青红皂白杀了南宗三十三口,只是因为你与我有着同样的仇!“不要离开我”,因为你已经体验过失去家人的感觉,你不愿再次让失而复得的妹妹离开你……哥,皑瞳,黑焰宫的皑瞳圣使,就是我的哥哥,薛天沉!
不远处一条蓝色烟云升起,化作点点星光洒落地面。
“蓝茵马上就到!”皑瞳冷笑一声,“你们想留命的话就快滚!”
“哼,今天圣使心情真好啊,居然会说出放过我们的话!”女子恨恨的咬牙切齿道,她已经无法抵挡我如漫天花雨华丽迅猛的剑法,见我并不咄咄逼人的步步紧跟,她纵身跳出,“今天你放过我们,下次见到,我依旧要拿你性命!”
皑瞳不屑的鼻嗤一声,“随时奉陪,你们最好祈祷不要再见到我,否则杀无赦!”
远处一队人马转眼将至,南宗几人伤的伤,不甘心却又不得不逃开。
我转过身,像被雷电击中,大脑都麻痹了。久久的望着皑瞳,注视着幽涣扶着他,关切的问询。重伤的紫衣女子倚在一名宫女的身上,挣扎着走过去,恭敬的鞠身行礼,还没等她问出口,皑瞳先挥手,“免了,伤势要紧,别乱动。我没事,不用担心。”
他从幽涣手中接过一粒药丸,吞了下去,脸色稍微红润。转睛突然见到满脸泪痕的我,他吃了一惊,像在懊悔什么,垂头避开我的眼。
仿佛大家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悄不做声,静静的看着我和皑瞳僵持着。
“你不要误会,我,我不是你想的那个人!”他终于开口,沙哑的声音透着冷漠与哽咽。
我惨然一笑,举起手,“你又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一滴泪又流出,我扬手抹开,“除非你就是他,你才知道经历过相同事件后的我,此时在想些什么!”
他身子一软,幽涣立刻扶住了他,他手捂胸口,“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是他!我,我只是一个故人!”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的向下掉,我摇着头,“不会的,你骗我!”
我再也无法忍受,不顾一切的跑过去,抱住了皑瞳,我无法说话,也无力在做什么动作。我只想这样抱着他,我的哥哥,我唯一的亲人!
第17章 正邪
十年,我不敢存有一线希望,不敢奢求上天赐予我一丝恩泽,害怕再次的打击,会给我毁灭的伤害。脑中,却始终保留那一副画面,全家人共聚一堂。我的心越沉越深,堕入无底的深渊,却仍不住的,在绝望中期待着,任现实一次一次将我击垮,却仍在痛苦与希望中徘徊。
可是为什么,当我的梦终于变成现实,皑瞳,不对,我要叫你薛天沉,我唯一的哥哥,世上唯一的亲人,却要亲手将它打碎!
泪眼朦胧,所有人都渐渐模糊,看不清楚,只有皑瞳的影像,是那样清晰。虽然重伤,微屈着身,在我眼里还是那样高大傲然,面具遮挡住他的脸庞,掩住他的双眼,暴躁喜怒无常取代了那个少不更事时时喜欢斗嘴吵闹的少年,甚至一只臂膀已经消失无踪,可他仍然无时不刻都是可以让我依靠,容我撒娇,无限宠爱我和姐姐的薛天沉。
我不顾一切的跑过去,紧紧抱住他,一辈子都不想放开。尽情把所有泪水,无声的流在他的长衫上。
他一只手抚上我的发,轻轻滑落到我的肩,时间似乎停止在这瞬间……突然,他紧紧抓住我的肩,抓的我好痛,像下了所有狠心一样,重力的推开我,力量大的让他颤巍巍的后退多步,才气喘吁吁的停住站定。而我,一个踉跄,倒在地上。
“主人!”一声急切担忧的呼唤。
我抬起头,一名蓝衫女子像烟霞般飘然而至,身后跟随着数名黑焰宫的侍女。她恭敬的行礼后,才担心的问道,“圣使的伤势没有问题吧!”
她从衣兜里掏出一个描着殷红色纹路的精致小瓷瓶,倒出一粒暗红通透的药丸,送至皑瞳的唇边。又走向幽涣,同样给他服下。
幽涣紧锁眉头,一甩手抢下她手中的瓷瓶,蹲在我身旁,随手倒出一把,一阵清香扑面而来,“瑰虹冷露,疗百伤解百毒,快吞下!”
他掀起我的衣袖,一条血红的剑痕赫然印在我的肌肤上,新鲜的还在溢血。他扯下衣襟的一条,绑上我的手臂,不时疑惑焦灼的望向我,看到我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皑瞳,他的眉头锁的更紧。
“紫荀,”皑瞳像被抽干力量一样疲惫简短的问,“怎么样?”
“回圣使,紫荀并没有大碍,只是皮外伤,流了点血而已。”紫衣姑娘轻描淡写的回答,身旁的蓝衣女子在为她包扎身上的多处伤。
她哪是流了一点血,如果再多流一点,恐怕就要没命了。我看得都不免心惊,皑瞳显然更不会不了解她的伤情,却没有再多说一句。面具遮住他的双眼,让人无法猜测他此时在想些什么,看向何处。
“蓝茵,你们不是在燕堤城,怎么突然出现在这儿?”幽涣半跪在我身侧,终于显现出圣使的庄严,凝重的问,“还有,紫荀,怎么回事?”
“我……”蓝衣女子欲言又止,警觉的望向我。
幽涣摆摆手,“算了,一会儿再说吧,我们先离开这里。”
皑瞳突然浑身一颤,令众人不觉随之一紧张。
“主人,你没事吧?”蓝茵、紫荀急切的询问。
幽涣缓缓起身,仿佛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默默的看着他不做声。
皑瞳没有理会任何人,突然走近我,低下头,银色的瞳孔发射出两道锐利的光芒,“我现在就给你自由!”他抓过幽涣手中的小瓷瓶,狠狠摔在我面前,“拿着它,一百个祁川的命都救了!”
我绝望的注视着他,紧紧握住瓶子,想要把它握碎一样。我举起手,哀恸的做着手势,“我不走,我不要离开你。”
“那你的祁川师兄怎么办?”他凑近我的脸,见我为难的无法答复,冷笑道,“任他自生自灭,你愿意为了我而放弃他吗?”
我依旧无法做出回答,我不能置祁川不顾,绝不能让他死,却更不愿意离开皑瞳,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认出的哥哥。
“我不需要你做出选择,你只有一条路,就是回去,我不想再见到你!”他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仿佛堕入冰窟,让我浑身冷战。
皑瞳挥挥手,示意众人起身出发。他转过身,没有丝毫留恋的迈出步子,大步的向前走去。
幽涣扶起我,一头雾水的不知说什么好,想留住我而不能,想丢开我而不舍。
我直觉胸口游荡着百股热气,激烈的绝望的燃烧着。只知走在前面,刻意想甩开我的,是我失而复得的哥哥,我只有那一个方向,就是他的位置。我跨出步子,脚下一软,又跌倒在地。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幽涣关切的扶住我。
我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伤与激荡,呜咽的哭起来,口中发出不明的低沉声音。看着他越走越远,义无反顾的身影,我终于绝望大喊出声,“哥,哥,别丢下我!”
喉中像燃烧着一团激荡的烈焰,热热辣辣的灼痛顺着喉管向下蔓延,让我不能顺畅的呼吸。我终于不敌这令人煎熬的痛楚,身心剧痛,眼前突然天旋地转,幽涣的脸渐渐扭曲,远处听到我的叫喊,站定转过身的皑瞳惊愕的张大嘴,几缕长发飘荡在他银色面具前,他惊讶激动的向我走来,可走着走着,眼前只剩一片黑暗……
“你醒了?”蓝茵轻柔欢喜的叫道,“我这就去找幽涣圣使。”
我一把拉住她,神经似乎紧绷到连晕倒做梦都会想着皑瞳,没有半刻歇息。所有发生的事没有一丝遗漏。我摇摇头,示意她,我要见皑瞳。
她秀丽的面容现出难色,“主人,他已经离宫了!”
我心中猛地一跳,一阵酸楚。他不想见到我,我不走,他便离开。
这下才反应过来,四下打量起房间。房间昏暗只有几根烛火支撑着所有的光亮,轻纱罗帐,一见便是女儿家的房间。
“这是我的房间,主人他让我好好照顾你。”蓝茵扶我起身,给我倒了一杯茶。
我早已口渴难耐,大口的喝光,她又倒给我一杯。原来我晕倒后,皑瞳还是放心不下,把我带回了黑焰宫。不管他嘴上怎么不承认,心里还是关心我这个妹妹的。我不觉露出一丝笑容。
蓝茵直盯盯的看着我,呆了一般,过了一会儿,才犹犹豫豫的续道,“主人还说,你身体好些,就回去吧!不要在这里等他,他不会回来的。”
我的心猛地下沉,原来这样的救我命是他对我的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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