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浸没在充满花瓣的水中,一阵阵清香扑鼻而来,仿佛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舒展开,疲劳一扫而空。
“师姑,为什么我们今夜要在这留宿?直接去找师父不可以吗?还免去了住宿费!”一个稚嫩的男生。
“放肆!你当慕容山庄是你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女声严厉的娇斥。
我心中一惊,那昏昏的睡意全无,这个声音怎么那么熟悉!
“隶属于我派的天下第一庄,我活到现在还没见过呢!”男孩叹息。
“如果你觉得现在就活够了,我马上送你去!”女子貌似遇到什么难题。
原来他们是南宗剑派的人,我在脑中搜索,所有有些印象的南宗人士。
“虽然跑了一个,可另一个还在。不管怎么说,人都是师姑抓到的,还怕师父责备吗?”男孩见女子真的生气与为难,立即恭维的说。
“师姑才不怕师父责备呢,师父带我们如同自己儿女,我是怕他失望。”女子缓缓吐出一口气,声音变得尖刻狠辣,“黑焰宫这些邪门歪道,再厉害还不是乖乖就范,让他在慕容山庄的地牢好好享受吧。”她顿了一顿,感叹道,“这个皑瞳,擒他还真是不容易。”
我浑身大振,所有的回忆摆在眼前,这女子不就是前些天攻击紫荀的南宗女子!难道,那天她没能够杀了皑瞳,现下却活捉了他。皑瞳这些天不见踪影,问过幽涣、蓝茵,他们都只是摇头不语。身份明确又隐晦,有些事注定我是不能知道的。跑了一个,另一个还在,跑的那个指的是幽涣吗?
那天蓝茵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主人出宫了,可他为什么要出宫?身体还没好却迫不及待的要出去!我的脑中慌乱的闪过一幕一幕,以皑瞳的武功是不会轻易被擒,可是他身中不明之毒!那天貌似幽涣问蓝茵为何在此之时,她似有事禀报,却碍于我的存在,不能畅言,多半与此事有关吧。可是幽涣为何不与他同行?难道因为我……
我不敢再往下想,赶紧站起,擦身而出。
“那恶人关在地牢中安全吗?他会不会在半途逃走啊?”男孩兀自喋喋不休的问。
“那可是天下最尊贵的地牢,否则我们也不会大费周章的把他转移关押在那里。至于半途逃走,这是师兄的问题,你贺师叔办事,就放心吧!”
这个贺师叔,只是应该是贺惊桐吧。我微微定心,虽然对他了解不多,但接触到的、看到的,都是那个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他,是绝对不会折磨皑瞳的,而且,他一定会向皑瞳索要解药,在这之前,想必不会太过为难他。
虽然心里因为皑瞳对我的态度,而百般厌弃万般伤心,但一听到他被掳,我还是紧张的像失去了半条生命。我的哥哥,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我的哥哥。
我从包袱中拿出那条他冒生命危险,迟迟不归而给我的生日礼物,那不是一个巧合吧,他是特意想在那天送我礼物。
雪白的绸纱缎裙,腰间拧着精致细小的纹花,轻纱薄裙,裙摆微扬,柔美不失刚强灵动,即使是临敌厮杀都可以像天上的神仙一样风致妖娆。
我的眼神扫上那根碧翡翠双钗,像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双翼交叉成钗身,精致典雅,华贵炫目却无丝毫卖弄感。熟悉感油然而生,就像第一次见到它时,陌生却又想亲近一样。可脑子乱乱的,真的不容我再次回想起什么。
蓝茵转交给我的信上,最后一句是,“希望你可以每天都带着我送给你的翡翠双钗,这是我的第二个要求,也是此生最后一个!”
第20章 慕容
此生最后一个要求,难道他马上就要死了吗?这么笃定不会再与我有任何交集,这么希望不要在遇到我。可我,还有要求,我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失去哥哥,我已经尝试过失去的滋味,真的无法再次忍受失去亲人的痛苦。
天蒙蒙亮,我就起身出发,去慕容山庄。昨夜听那女子的谈话,贺惊桐如果不出意外,此刻应该在庄中,他一定知道祁川现在身在何处。
小心翼翼的躲开客栈中一行南宗门人,行至宁西西郊一片荒野,却再也无法找到该行的道路。照理说,慕容山庄近日来应该是登门拜谒的人络绎不绝,门庭若市,可这里人迹罕至,连个人影都不见,除非幽涣告诉我的是错误的道路,要不然我不应该走错路。
踌躇间,突然听到前方隐隐传来小孩子的哭声。我心下疑惑,这种地方连个鬼影子都鲜有,怎么会有小孩子?哭声越来越大,我不觉加快了步伐,顺着声音探去。
一个小男孩瘫坐在树荫下,呜咽的揉着眼睛。大概五六岁年纪,穿着光鲜华丽,显然不是寻常人家子弟。他颓然卧坐在地上,抚着腿,费尽力气,强忍痛苦,还是无法起身。我一丝微笑浮现在嘴角,一定是这小孩子贪玩爬到树上掉下来,摔断了腿。
“小弟弟,你没事吧?”我微笑着柔声说道。
他看到我走近身边,立即抹了抹哭泣的脸,咬着牙,像个男子汉一般,“没事,就是不小心从树上掉了下来,”他镇静的回答。
我摸摸他的腿,他立刻疼得龇牙咧嘴,“你的腿骨断了,我现在来帮你接上,你忍着点。”我从没接触过小孩子,更别说要我哄他,语气不免有些僵硬。
边为他接骨,边与他说话,转移他的疼痛,“你家在哪?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是迷路了吗?”
他摇摇头,“不是,我家就在那边。”他指指远处的蓝天,哪里有什么人家!
我怀疑的看着他,“说谎不是好孩子哦!”
手下一个不注意,用力大了些,他立即疼得叫了出来。
“对不起,你没事吧!”我焦急的问。
他明明疼得掉下了眼泪,却仍旧像个小大人一样,弹开眼泪,风度翩翩的笑着,“姐姐,我没事。”
我笑了笑,拍拍他的头,这个小孩子长的虎头虎脑可爱至极,连我都不免生出关心怜爱之心。我从包袱中摸出几块皑瞳留给我的云景枫糖,“来,送个你,勇敢的奖励。”
他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姐姐,你怎么知道我最爱吃云景枫糖?”
我愣了一下,眉开眼笑,“姐姐小时候也是最喜欢吃这种糖。”我摸摸他的头,“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姐姐送你回去吧!”
他低头思忖,不符年纪的意味深长微笑,“本来我的家寻常人是不能随便进入的,不过姐姐你现在是我的朋友了,当然可以破例。我叫慕容飞临!”
我背起他,大步向前走着,心下愕然,这小孩儿居然是慕容家的人。
他给我指路,左转右转,明明刚刚还是一片青绿的荒野,转眼间已经行走在帽茂的树丛中,再一回身,青山碧水,像是凭空跃出,风景独特,美不胜收。
“姐姐,你原本是要去哪?”飞临伏在我背上,好奇的问。
“我原本,”我迟疑了一下,还是全盘托出,“原本是要去慕容山庄,可是兜了几个圈子,居然迷路了。”
他兴奋的不肯在我背后安静的呆着,“姐姐也是武林大会来我家做客的吗?不过这条路是通往慕容西苑,是我和娘的住处。爹爹他们都是在东庄里招待客人。”
我豁然开朗,原来是这样,慕容山庄分为东庄与西苑,这么大……这孩子,难不成他爹是……
“小弟弟,难道你爹爹就是……”我难以置信的开口。
“慕容楚!”小孩子充满崇拜与敬仰的开口,父亲是一座山,每一个孩子儿时仰望的山,“姐姐,你要是想见我爹爹,我命人去送信给他。不过,我有个小小的要求。”飞临不安的笑笑。
我蹙起眉,“什么?”
“一会儿不要告诉娘我从树上摔了下来,就说我是不小心摔伤的。姐姐你路过救了我,把我送回来。要不然娘一定会生气的。”飞临不安的恳求着。
我心下一软,仿佛再次看到儿时哥哥闯祸,央求着我和姐姐不要告发他。我点点头,不再说话。飞临却很活泼,不断的说着话,好像要逗我笑,又像是自娱自乐的消遣。
我们走进一座小山谷,慕容西苑赫然屹立其中,与其说是一座庄园,还不如说是依山傍水的一座天然别院,独自垄断欣赏大自然的风采。没有想象中的那样雄伟壮观华丽炫目,青山绿水别致典雅,缓缓的流水,几座袖珍瀑布掀起点点水雾,竹枝索桥横跨每一座澄澈碧水,引领人向主人的住所前行。
才一进山谷,就听得一声急切的喊声,“小少爷,你可总算回来了,”一位中年妇人急奔过来,看到我立即充满敌意警觉,“这位是……”
“这位是我奶娘,”飞临向我指指那身体微微发福的妇人,又向她说,“这位是我的救命恩人……”
“释然。”我小声转过头去,把他放在地上。
“释然姐姐,我的好朋友!”
“少爷,这……”奶娘面露难色,不安的扭摆着身体,“夫人才一刻不在,你就这样为难我,这可如何是好?”
“怎么了?姐姐是我的救命恩人,进庄有何不可?”小大人训斥道。
“好了,我的腿疼得受不了,快扶我回房。”飞临稚嫩的脸庞显现怒色,握住我的手,“姐姐,你跟我来。”他叹了一口气,小声提醒我,“一会儿我娘一定是要见见你的,你可别忘了怎么说啊。”
逍遥门中的一切装饰风格都以简单古朴为标准,而这里,每一样物事都似独一无二,精致典雅绝无仅有,连慕容飞临,一个五岁的小孩子的房间,都丝毫没有逊色。
“姐姐,你先喝口茶,一会儿下人会拿糕点上来。”
我抿嘴轻笑,为躺在床上的飞临把被子盖严。这么小的孩子,居然深谙待客之道,像个小大人,想必是慕容楚几度宠爱这个孩子,从小便培养他的江湖才情。
“姐姐,你笑什么?”飞临轻轻叹了口气,“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一定笑我小小年纪,却扮老成。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爹爹说我一定要像个男子汉,要保护母亲。”
我微微惊讶,这越听越不像个孩子能说出来的。
他笑笑,可爱的虎牙闪着光,“不知怎么今天我特别话多,看到姐姐就觉得好亲切,像我的亲人一样的感觉。”
我笑着拍拍他的头,让他先好好休息。
几下敲门声,惊扰了入梦似醒的我,我楞了一下,转而看向卧在床榻上的飞临。
“飞临,是我,贺师叔!”清脆的嗓音,冷宁的声色。眼前立即浮现出那银银月光般沁凉人心的笑容,贺惊桐!
“师叔。”飞临挣扎着下地。
我对他蹙起眉摇摇头,示意不能乱走动。边起身走至门边,推开门的一瞬间心脏像停止了跳动,说不清为什么而紧张着。这般情景,怎么不像在梦中发生的!
门缓缓的拉开,白衣白袍,面若冠玉,双目如星,朗朗有神,长眉入鬓,文质彬彬,清秀典雅像从画卷中走出的人。
看着他惊异的双眼,微蹙的眉尖,朱唇微开,他却始终无法开口说出第一句话。
我福了福身,亦失去一切言语,居然不知不觉的重新做起了手势,“贺大哥!”嘴角一抹微笑,似劫后重生,似倦鸟归巢,眼中薄雾升起,急切慌乱的比划着,“贺大哥,祁川在哪里?”
第21章 重逢
什么是梦境,什么又是现实?
我分不清,从六岁起,爹娘全家惨死的那天,便像在做一场永无止境的梦。祁川,梦境中唯一给我温暖的人,祁川,你还好吗?
贺惊桐呆站在门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不敢相信我就这样凭空出现在他面前。
“贺大哥,”我嘴角一抹微笑,双唇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似劫后重生,似倦鸟归巢,眼中薄雾升起,却失去一切言语,仿佛眼前这个人的出现,让我又回到从前单纯的世界,没有过多的杂念,我抬起双手,不只不觉中又做起了手势,“贺大哥,祁川在哪里?”
他没有回答我,或者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我比划的什么意思,只是震惊的看着眼前的我,双眼微微泛红。那样清高雅致似不食人间烟火的男子,居然会流出人世中包含蕴藏最为复杂的事物——泪水。
贺惊桐用我读不懂的深切目光定定的望着我,似乎想确定我是不是真的。突然他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我,棱角分明的下巴抵在我的发鬓,一只手轻抚我散在肩头的长发。
我能感到他的身子在轻轻颤抖,胸膛因激动而一阵燥热。我半是感激半是欣慰,虽然隐隐感到这个举动不甚妥当,但却是一种对我归来的肯定鼓励,从最初咬牙切齿的忍受与皑瞳达成口头约定,到最后的不舍却又放心不下祁川不得不找到慕容山庄,几天的时间,对我来说就像过了几年。这个有着白玉般清凉瑞泽面庞的人,让我感到终日的彷徨终于有了依托,终于找到了离开皑瞳的理由,放弃血缘的借口,让我不是那样恨自己,为了祁川为了逍遥门为了所谓的正邪不两立为了所有冠冕堂皇的理由,而带着深深悔恨无奈离开了心系的人。
我缓缓抬起手臂,轻轻环住他,安慰他一样,可是,我不能再等了。就在我想要离开他怀抱的那一刻,突然一个声音把我们都吓了一跳,“师叔,你,你们,你和姐姐,”飞临目瞪口呆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切,结结巴巴的像被吓傻了,双手捂着潮红的脸颊,两颗小虎牙若隐若现,“你不是和,你怎么跟姐姐……那、那,我岂不是应该叫她师姑,可是,那师姑……”他兀自不解的喃喃自语。
“飞临,不要乱说,”贺惊桐冷峻的声音打断他,紧张的回身看我一眼,才走到慕容飞临的身前,“飞临,贺师叔与释然姑娘多日不见,要叙叙旧。一会儿再过来看你。我叫奶娘过来,郎中也马上就到,你现在床上不要动,如果痛得厉害,师叔再找她过来。”
飞临眼中惊异的好奇不减,却很听话的点点头,“我没关系,脱臼而已,师叔不用费心。”他顽皮的笑笑,“只是不要找奶娘过来,她好烦的。娘亲在哪里?”
“你爹爹娘亲在清芸涧,已经派下人去通报了,应该很快便会赶来。”
“哦,师叔,那你们快叙旧吧,我还有话和姐……和师姑……”飞临面露难色,最后一狠心,“和姐姐师姑要单独说呢!”
贺惊桐白玉的面庞闪过一丝笑意,“那好,你先休息!”
“下人禀报飞临受了伤,还带个陌生人回庄,我不敢大意,才会过来,却没想到居然是……”贺惊桐黑白分明的瞳眸中闪耀着似惊讶似喜悦似迷茫又似慌乱,却是任何言辞都不足以表达的复杂之色。
可我心里却另有一番盘算,飞临的事倒是好解释,可我被黑焰宫抓走,不但活着回来,还医好了我哑病,恐怕我会是江湖中死里逃生的第一人。这番经过要如何解释,有些事一定要隐藏,可也必定会引起众人的关注猜疑。我苦笑着叹息,为了减少疑心,现今还是先装成哑巴吧。我再次挥挥手,“贺大哥,此番经过说来话长。能否告诉我祁川现在在哪里,他的伤怎么样,他现在,好不好?”
贺惊桐眼眸中的黯然一闪而过,悠长入鬓的双眉紧蹙,“释然姑娘,不瞒你说,那日我们追杀皑瞳幽涣,却始终不见你的踪影,本以为你已经被押至黑焰宫,凶多吉少了,”他脸上凸显恨意与戾气,似有什么事情一直萦绕在心,无法释怀,“我们本都放弃,只有祁川师弟一直执着的相信你没有死,一定要找到你!”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他的执着,赢的不只是那支白玉钗,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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