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师祖!”还未进入前厅,飞临便大喊大叫,放开我的手,向慕容楚请安,转过头,飞身扑入君寂风的怀抱。
我看在心里,这里的人都视飞临如珍宝,连世人敬畏的君寂风都喜爱他在骨子里。
“君师伯,”我向他行后辈礼仪,又转向慕容楚,这个之前我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少庄主,“慕容庄主。”
“这位想必就是释然姑娘了,之前没能从皑瞳那个魔头手中救出你,想不到却成就姑娘今日的盛名!能只身从黑焰宫逃出,还偷出解百毒的瑰虹冷露,姑娘的足智多谋实在令人佩服!”
我暗自称赞。慕容楚华冠锦服,第一眼看来,惊诧的感觉到那种高贵的气质与贺惊桐如出一辙,好像南宗的人个个气质非凡。可一开口,就差觉出他们的不同之处,慕容楚是一庄之主,眉宇之间冷静中透着热切,不似贺惊桐,一派的首座弟子那样冷峻严肃。他看起来年纪不过三十上下,却已是一个六岁孩子的父亲,周身散发着成熟稳重的气息,朗朗眉目,粗犷的面部线条让他显得男子气十足,难言的吸引力。
“庄主过奖了,释然也只是运气好一点,要不然,早已葬身黑焰宫。”我轻描淡写的挥挥手。
“运气固然重要,可也要又那份本事才可以。”融融的声音冲击着我。
我稍稍转头,一位身着淡黄色纱裙的女子款款向我走来。她略微昂着头,却没有高傲的自负感,更显亲切,让你的视线不自觉的难以放开她。气质迷人,可她的脸……她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炯炯的放出智慧的光芒,一见便知不是一般的人物……可其他却一无所见,她用面纱蒙着脸。
我微觉奇怪。
“这位是我的夫人,”他向慕容夫人为侧着身,眼中爱意呈现,“阿宁说的对,当今世上即使有人有这份运气,也不见得有那个本事,而有本事的,多半没那个运气……”
他的目光稍稍暗淡,我知道,慕容楚一定是想到了他爹。十年前武艺可与君寂风相匹敌的人,有逃脱的本事,却没有那个运气!而抓住他的正是我的亲哥哥,也不知他提及过的君寂风陷害慕容剑承落入黑焰宫,是真有此事,还是皑瞳他信口胡诌。
我心中微微发虚,半是因为他们大肆的夸赞,半是因为皑瞳的心狠手辣。我的眼睛瞄向了飞临。
“爹爹,姐姐可不只是运气好,她还救了我一命,是我的恩人。”飞临从君寂风的怀抱跳出,又在慕容楚身上磨蹭。
“你还说,”慕容楚显现年轻的父亲特质,宠爱与严厉,他抱着飞临,“贪玩的下场,看看你娘,还不知反省!”他瞄了一眼目光严厉的慕容夫人,圆滑的说。
我的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又落了回来,这孩子还真是说一不二,刚刚我还怕他会不小心说出我能够说话的事。
我走到君寂风跟前,拿出皑瞳给我的那个救命小瓷瓶,“君师伯,这是黑焰宫的瑰虹冷露,解百毒。之前听说您遇袭,中了飞焰针,虽然毒已经逼出体外,可是黑焰宫心狠手辣,不知那毒有什么副作用,您服下这解药总不会有什么错,”我停顿一下,“祁川昨日跟我提起,我也认为,以防万一总不会有错。”
我只怕太过于殷勤,反而让他生疑,便把他的儿子端了出来。他既然知道我与祁川的感情,那就只会认为我是为了讨好未来的公公才会有如此举动。如果他更聪明一点,猜出他既没有毒发的症状那么祁川便不会无谓担心与我提及,那只会认为我是在促进他父子感情的发展。总之,百利无害。况且,这瑰虹冷露根本不会对他的毒伤起到任何作用,幽涣跟我提起过,飞焰针的毒一定要内外结合,内功逼毒,外伤放毒,吃解药,少一不可。当然,除非那医女早已为他诊治过。
君寂风接过解药,却不急着往嘴里送,突然问我,“释然,不知你家乡何处,家里现在有何亲人。川儿对你……我想我也有必要拜访一下你的父母。”
这个老狐狸,我心里暗骂狡猾,如果我没猜错,刚刚他找祁川谈话,少不了要盘问有关我的事。他明明知道我无父无母,这个祁川早对他说过,他在试探我,只是他的目的何在,难道看出什么破绽了。
“释然无父无母,是孤儿,机缘巧合被师父领回逍遥门。”
君寂风剑眉紧蹙,轻轻点了一下头。叹口气,又摇了摇头。
我恍然大悟,他不是怀疑我的身份,而是因为我的身世,认为我配不上祁川。如果祁川认祖归宗,那么在武林中,他的身份地位不亚于皇宫中的太子,我一个出身不明不白的人是高攀不起的。可是,谁稀罕,除了祁川的人,我对其他有关他的东西都不感兴趣。而且,我与他……未来太不明了,我的仇,我的恨,为何一定要夹杂在爱中间!
“师叔,”贺惊桐大踏步走进来,“方师妹回来了。”
他看到我,冷峻的面庞显现一丝微笑,站在我身边。
“婧妍,终于来见我了。”
“师父。”翠衫女子跪在君寂风身前,委屈又不服气的对他诉说着什么。
我低下脸,怎么这个时候她会突然出现,我怕她认出我就是那天帮助皑瞳敌退他们的黑衣女子,虽然那套黑衣早已被我抛弃,脸上也干干净净,没有掩人耳目的污泥。
“爹爹,你们有事要说,那我和释然师姑先告退了,我带她四处转转。”飞临伶俐的说,从慕容楚身上跳下,抓起我的手快步就跑起来。
经过慕容楚和夫人的训斥,他再也不敢没大没小的叫我姐姐,而是改口称作师姑。
没来的告退,便被飞临拉开,我听到身后传来方婧妍疑惑的声音,“这位是……”
我回头望了一眼,他们都无奈的目送着飞奔着的我和飞临。我的目光落座在慕容夫人身上,冷冷含情,疏离的亲切感,让人想靠近又难以靠近,却又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只是她的眼睛好美……
“飞临,你要做什么?”他跑的那么急,我有内功还好,不会气喘吁吁,可他却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
“师姑,”他大口气喘着,“我把爹爹的令牌偷了出来,有它我们才能进入地牢。”
“飞临,”我停下步伐,原来他刚才在君寂风和慕容楚的怀里乱蹭一通,其实是在掩人耳目,偷取令牌,这小孩子还真的天不怕地不怕,胆大包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很厉害的医女就在地牢里,她能医好师祖的毒,祁川师叔的毒,本领极高,一定能治得好你的病。”
我心下了然,看来我想的不错,被方婧妍抓到的人是那医女,她是黑焰宫的人,而那个漏网的人才是皑瞳。看那医女的身形步伐,她根本不会武功。不知道皑瞳在干什么,究竟有何打算,迟迟不救她。
“可是这样……”我犹豫着,不能这么草率,这样任由飞临乱来一气不止不能救出医女,还会让他们更加警惕,对我的疑心也会更大。其实,我并不那么想帮助那医女,不讨厌,远远谈不上喜欢,只是我怕,以皑瞳的个性,又会孤身一人闯入慕容山庄,这里高手云集,他又受了伤,根本凶多吉少。
“师姑,你听我的绝不会错,爹爹最多骂我两句。那医女不会武功,我们不会放走他的。”
他嘴上说着,脚下步伐却不停。几个转弯我们已至清芸涧。
天色微暮,那块巨石上面刻着遒劲的三个大字“清芸涧”还是清晰可见,天然的山岩屏障,仿佛两扇门一样敞开。一座平地而起的峰峦般的山岩挡住了视线,远远的便已经能听到瀑布激起的阵阵水花声,空气凝聚着清新清凉。
“地牢在最里边,绕过这巨岩……”
我突然抱起飞临,捂住他的嘴,飞身躲在茂盛的竹簇后,探出头,望向巨岩那边。
我听到的,那边正在进行一场殊死搏斗,三个人,围攻一个人。我一惊,难道皑瞳沉不住气了……不对,那个人的功夫要比皑瞳高明得多,而且武功路数完全不是一个套路。
我对飞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你不要动,不要让人察觉到。我过去看看。”
轻飘飘的几下转身。我自己也感觉的到,锦瑟给皑瞳配置的苦药对内功修为有极大好处,被皑瞳强行灌注过几服。几日来,耳清目明,身子轻盈,轻功更加得心应手。
可那边的情景却让我眉头紧紧纠结在一起。
我该不是看错了吧,那中间被围攻的是谁?居然就是那明明应该一点武功修为都没有的医女。那日医治祁川时,她步履沉重,身形虚飘,不会有错。今日却摇身一变,成为高手中的高手。
我的视线转移到他们的身后,巨岩上的门是敞开着。看来一定是医女趁着傍晚送饭之时攻其不备。那两个围攻她的人,想必是地牢的看守。她以二敌一,仍不见败势,只是时间一长,招式渐渐生涩,似是内息不足。这样下去,等到援兵一来,她非死不可。
我转身,冲着飞临打手势,让他去禀告慕容庄主,我留下来抵挡一阵。他在那边完全看不到巨岩后的情形,见我神色凝重,他一刻也不敢不耽搁,摆摆手,让我小心,就跑走了。
四下无人,我随手抓起两块石子,看准那两个守卫,运气一弹,正准打在他们出招的手臂上。医女顺势攻取,三两下,两个守卫狼狈后退倒地。
医女站定,深深呼吸,抿然一笑,转过身,“释然姑娘,可以出来了。”
我也不吃惊,如果我对她产生某种兴趣疑问,那么想必她也同样对我感到好奇。这几天,也会把我出现的种种可能性想个明白。
“姑娘不只医术高明,还会未卜先知。”我走近她。
她浅浅一笑,冷丽脱俗,“看来我猜的没错,释然姑娘本就能说话。”
“看来我猜的也没错,皑瞳在利用我救你,”我同样回报以微笑,“是这样吗?黑锦瑟宫主。”
第28章 复发
呼之欲出的兄妹关系,只差做哥哥的亲口承认。可是他竟然毅然决然的否认,随随便便写封漏洞百出的信函,否决浓于一切的血缘。
除了为我的安全担心,为我着想,以皑瞳的个性,他真的在乎这些吗,他真的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妹妹吗?他是怕我恨他吧……
从最开始他认出我,并知晓我的身份,他就在导演一出救人的戏码。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怎样传递信息,怎样让黑锦瑟恢复武功,可从锦瑟对我的态度,我就知道这事少不了我的干系。
我心中一堆疑惑,但现在不是追问的时机,飞临已去报信,援兵随时会到,到时候就不是以我一人之力可以暗中相助的了。
“西苑。”我抬手,向另一方向一指,让她从那边逃出。其实西苑的守卫比较多,但好过东庄的高手侠客云集。
黑锦瑟笑笑,冷艳绝美,飘渺却无虚无感,她轻轻向我一抱拳,当是道谢,转身不浪费一刻时间施展轻功。轻飘飘的几下,我不觉皱起眉头。我只能告诉自己,刚才她的渐落下风是因为刚刚恢复功力,不适应的表现,否则,从她轻功的程度来看,擒到她远非败给我临场现学的家传剑法的方婧妍之能事。
不说什么,是因为我们仿佛都已经默认,后会一定有期。
我轻轻叹息,从慕容山庄逃走这样一个人物,对南宗也算是奇耻大辱,可我断定,他们不知道医女的真实身份,否则怎么会那么轻易让她随意进出医治,又有谁能料到大名鼎鼎杀人不眨眼的天字第一号女魔头,居然不会武功又绝美至极。
接下来该如果向慕容山庄交代……
突然,后肩一阵火辣辣的灼痛,有如当初身中飞焰针。我向前跨出一步,脑中一阵晕眩,入眼的景物也天旋地转起来,胸口闷闷的,我运功提气,喉咙一甜,一口血随之咳出。双腿再也无法承担身体的重量,我重重倒在了地上,可那灼热疼痛之感却并不减轻,仿佛置身于火海中,却永远都无法逃脱出去……
“飞焰针的毒很厉害,还要再过几天伤口才能痊愈。半个月后需要再度割开伤口,放出毒血。”半梦半醒之中我仿佛又听到皑瞳对我说的话。
我忘记了,原来半个月的时间已经这样迅速的一扫而过。我需要再度割开后肩的伤口,放出毒血。这里除了已逃走的黑锦瑟还有没有人知道这个疗法?贺惊桐曾说过君寂风的伤已无大碍,不是我不相信南宗剑派的能耐,但只要他不是按照飞焰针的独门解法,我就无法不怀疑,黑锦瑟是不会痛快的给出君寂风真正的解药的。相比之下,我更相信黑焰宫的厉害,我亲眼所见亲身体会的飞焰针的厉害。
我真的怕死。十年前,君寂风曾给过我两刀,一刀留在前胸,一刀深植小腹,可那痛楚不过是一刀之痛,迅速麻木之后不再有痛的概念,而这飞焰针,有如火烧碳烤,我甚至希望有人能够一刀解决掉我,让我不再倍受煎熬。
我的意识还在,想伸手撕裂伤口,挤出毒血,可却连睁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娘亲……”我气若游丝,她来了,要接我走了。可我连仇人一根汗毛都没有伤到。
“嘘!”轻细的声音,一根冰凉的手指放在我唇边。
是祁川吗?他会守着我直到我死去?
不对,祁川的手怎么会那么冰凉……
不是祁川,是,是……幽涣!
那只手扯开我的衣襟,褪下我的衣衫直至能看到伤口,只留贴身的胸衣挡在我身前。他轻轻扳过我的身子,让我靠在他的肩头。一手扶着我,一手在背后伤口处按摩触摸。
突然一阵痛,伤口仿佛再次裂开。真实的痛感,反倒让我减轻了飞焰针毒的灼痛感。毒血一点点流出,身体周围的温度也随之下降。
他却不放手,始终这样拥着我。过了好一阵,他似乎发觉我已感到丝丝凉意,双臂环住我裸露在外的肩头,仿佛觉察到我的不安,他轻轻在我耳边,“嘘,别怕……”
我渐渐平静,呼吸也变均匀。
他的手指在我的伤口游走,冰凉凉的药膏涂抹在撕裂开的伤口上,舒服受用至极。虽然头脑仍旧浑浑噩噩,昏昏沉沉的睁不开眼,意识却大多半都回到我的身体。
虽然是为疗伤,衣衫不整的,可伤疗完了,我理当穿上衣服,而且,如果是幽涣,我还有话跟他说。我用尽力气,可挣扎不像挣扎,顶多是两下轻晃。
他一声轻笑,“小哑巴,这个时候,还顾虑那么多。”
果真是他……
幽涣给我披上衣服,扶我躺好,盖好被子。不再有声音和动作,可人始终没有离去。
我眼睛睁不开,眼珠却在眼眶中骨碌骨碌的转。他怎么会在这?自如进出山庄,为什么还要利用我来救锦瑟,为什么自己不行动……难道我现在不在慕容山庄?我心中一惊,紧接一痛,祁川,你放弃不要我了吗?
幽涣的一句话打消了我的疑虑,“有人来了,我要走了。”
他捋顺我散落脸颊两侧的碎发,轻轻抚摸我的额头,迟迟不肯离去。
我开始有些担心,这个样子,要是被人看到,恐怕……我一阵愧疚,幽涣冒着生命危险闯入慕容山庄,还不是因为我的毒,可我却连对他安全的基本担心都忽略掉,只想着自己的仇恨与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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