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李兄当日正在安和街附近么?我听说那日玄机处近半玄甲骑都被调去了安和街,还有墨展宗的不少好手也在,说是有个大魔头作乱?”李成舟还未来得及回答那白衣修士突然的发问,身边却一同门开口发问道。
“作乱的是那‘吊岭鬼’薛方!”正捧着茶盏的少女开口接了话,“当日我与阿兄就在猎场附近,阿兄本来是要去追那只朱鹮,可墨展宗的人蛮横,将猎场围起不让人进去,我们便在外围等候……”
她停顿一下,低头灌了口茶水,上好的雪佛茶被她如此牛饮下肚,本是十分暴殄天物,但女孩性格天真,姿态娇憨,便也无人苛责。
更何况,这小小露台上坐着十几修士,此刻都静声下来,等着听她诉说当日经过,无暇去在意繁文小节。
“我们当时瞧见白姐姐连闯数十玄甲骑所构困阵想进那猎场,还与那玄机处的大司宪交了手,两方不相上下……”
“嘶——”众人顿时都是惊叹。
“然后呢?”还有人忍不住催促道。
“然后三殿下到了,他们就进去‘猎场’里救人了,”少女眼珠子一转,“对了,今日比试的另一位,天心阁的那个朱明月,就是三殿下与她一同从那猎场中救出来的呢!”
“竟有如此巧合?”那白衣的修士方才问话被人打断,此刻也不恼怒,而是再次开口感叹,“前几日,武试第一轮,独她一人抽到了轮空签,今日第二轮,又抽到这伤重未愈的朱姑娘……啧啧。”
“那朱明月是被她救出,难保不会投桃报李吧?这运气,真是……”
“哎,万兄,这话就有失偏颇了,你前日难道没去看那朱姑娘的比试么?那真是刀刀烈火,我瞧她不像伤重未愈,斗志颇高呢!”
“是极,我还听说天心阁在那‘吊岭鬼’的手里损了一个弟子,这朱明月是天心阁的大师姐,想来此刻是要化悲痛为力量,一举夺魁的。”
“可是那‘吊岭鬼’不正是那白郁湄所杀么?想来此女身手定然不凡,朱明月这次抽签抽中她,怕是难过啊……”
“这白郁湄……是之前定流坡的那个……”
“是!”少女听他们讨论,脸上表情变化不断,只是一时插不上嘴,直到听见定流坡三字,这才一拍手,欢喜道,“定流坡那次我恰好也在!”
讨论的众人顿时哗然,纷纷扭头看向她,脸上神色各不相同。
“定流坡那次,我们本是去找寻那失踪的陆公子,谁知碰上恶蛟复生作乱,当时白姑娘与剑宗大师姐姚珍珍几人一同留守,遣我们先行回城……”少女想起当日行程凶险,不免脸色轻微发白,她兄长顿时抬手,轻轻拍打少女肩头,以作安抚。
“当日家妹确实在定流坡中,只后来便随剑宗陈公子等人离开,后续事宜,所知并不比各位多些。”
“这么说,定流坡那个白姑娘,正是今日参加武试的白郁湄?”有人开口道。
“我只听说当日是她在定流坡使一把古琴,召出了凤凰妖灵,吓住了那恶蛟……”
“此事做不了假!当日昭华城数万人都见到了那金色的凤凰虚影,确确实实是妖灵化身呐!”
“她竟然是使琴的么?怎么竟还参加了武试……”众人一时疑惑。
“那白郁湄真有如此琴技?凤凰再世,想来便是淼淼仙子,也不过如此罢?”旋即,又有人感慨一句。
只是此话一出,整个二楼露台顿时一片寂静,众人皆是默然,只互相对视,不发一语。
那最后说话的修士也察觉了不妥,此刻唇角抿起,正思索着如何将话头撇过,忽然眼角扫到不远处某物,眼睛顿时一亮。
“你们瞧!”或许是为了缓解尴尬,也或许是真的有所发现,他豁然起身,伸手指向栏杆外,“那是谁的车驾?”
众人顿时闻声扭头。
只见楼下不远处,有一装饰奢华的青色马车正缓缓前行,正转过一边街角,向着茶馆方向驶来,车驾上下皆由上好青绸所裹,布料上暗绣着细密的流云纹,四角悬着长长的银色车铃,随着车马行进而叮咚作响。
拉车的骏马上,骑着一高大的青年男子,面容英俊,轮廓颇深,身穿月白色流云袍,腰间悬着一柄形制颇为独特的长剑——让人一眼便知是剑宗子弟。
“那是……”露台上众人顿时哗然。
“是剑宗的林羽觞,”少女身边,那方才沉默的青年忽然起身,快步走到栏杆边,伸手瞭望,“是姚淼淼的车架?如此清晨出行,他们是要去何处?”
“当真?”
“果真是淼淼仙子的车架?”
一听到姚淼淼的名字,便有几人忍不住起身,走到栏杆边张望起来。
“南陆第一美人”的称号实在是太响亮,即使是他们这些修行中人,也不免要为所谓好奇心俘获。
“这个方向……他们是要去剑坪?”
“淼淼仙子今日竟是要去观赛么?”
“那朱明月竟有如此能量,引得淼淼仙子前往么?”
他们还在七嘴八舌的闲话,一边不断张望着那缓慢转过街角的软轿,期盼着能有什么微风或者外物将那紧闭的轿帘掀起,好让他们一览南陆第一美人的风姿。
或许是此等念头过于强烈,以至引动天时,在那车马走到茶馆门前时,竟真的平地生风,将那垂下的帷幕掀起一角。
只着风力太弱,轿帘很快再次垂下,连美人的指尖窦唯能露出。
“唉……”几乎是同时,露台上传来众人齐声的哀叹。
少女不免撇了撇嘴,刚想说些什么,忽然听见一阵骚动声从栏杆边传来。
那些站着的修士不知看见了什么,仿佛格外激动,简直是要手舞足蹈起来。
剩下几个标榜正人君子,不为美色所动的人听见了栏杆边传来的只言片语,也是豁然起身,向着栏杆边走去。
少女顿时愕然,想开口询问,却感觉身边一轻——
她那从来不近女色的兄长竟然也起了身,去那栏杆边凑这个热闹了!
“是她!”
“姚……”
“……是她……”
“是大师姐!”
“她看过来了!她看见我了!”
嘈杂的声响从街边一阵阵传来,少女终于听清楚了他们交谈的内容,她的眼睛一下睁大了,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跳了起来,仗着身形优势生生挤进了栏杆边人群的缝隙里,低头向下望去。
青绸包裹的车马边,一个黑发的圆脸少女正单手掀开帘幕,与楼下的某人说着些什么。
似乎是注意到了二楼人群的瞩目,少女抬起了头,冷淡的目光在充满渴盼的人群上一扫而过,很快转开了。
栏杆边顿时传来一阵颇为整齐的吸气声。
第74章 沉疴
栏杆边顿时传来一阵颇为整齐的吸气声。
人群中心的少女似乎对此等瞩目早已司空见惯。她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众人的心神,但少女本人目光只是吝啬地在人潮中冷冷扫过,随即便兴致缺缺地低下了头。
她身后的软轿内,一只雪白柔夷掀开轿帘,搭上了少女的肩头。
一张雪白的美人面从后探出,轻轻靠近了少女的耳边,眼睫如羽低垂,樱唇轻启,似乎是悄声说了些什么。
围观的人群中再次发出一阵参差不齐的惊叹声。
作为举世公认的南陆第一美人,姚淼淼的面孔总是很难被人错认的——南燕皇室有位宗亲曾热烈追求这位剑宗的大小姐,为此不惜延请丹青大家为其作画,那副《桃李春宴图》的拓本在南陆流传甚广,姚淼淼的美名也因此传播四地,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天下谁人不识君”[1]了。
但画像毕竟只是画像,直到此刻见到真人面孔,不少人才能领悟到“第一美人”所带来的堪称恐怖的吸引力。
明明轿辇周遭的剑宗众人都算得上姿容过人,各有风情,但姚淼淼一露面,所有人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被她所吸引了——无论是自愿或是不自愿的。
——只除了一个,哦,两个人。
前头骑马的林羽觞依然是一副与世无争的冷谈表情,姚淼淼的出现甚至没能让他的眉梢动一下。
这个时长表现得过于孤僻,以至于有些异于常人的男子只是将手上缰绳重新绕了一圈,便坐定不动了,仿佛身后轿辇中的不是什么绝世美人,而是一块需要他押送的顽石!
至于另一个未被姚淼淼的出现牵动视线的……
黑发的少女皱着眉头,听完了姚淼淼低声的絮语,似乎是耐心告罄,她侧过头,避开了对方贴近的动作,姿态中的嫌恶之情简直是溢于言表。
……看起来传言果然不假,剑宗的这位大师姐,如今的确是与姚淼淼生了嫌隙。
两人关系破裂竟至此地步,甚至于不愿在人前忍让,以掩饰一二了。
被美色冲昏了头脑的人们此刻终于找回了部分理智,开始在内心思考起如今局势,自身及宗门能有从这二人关系中获利几分的可能。
既然姚珍珍已与姚淼淼离心,那她总是需要新的拥趸的吧?他们都是曾受这位大师姐恩惠的,此刻愿效犬马之劳,想来也不算多么离经叛道?
更进一步说来,那鸣麓山主人乃是姚淼淼的亲生父亲,他难道还能真的放弃自己的女儿来逢迎这位大弟子么?说不准此时二人的师徒关系也已是岌岌可危……若是姚珍珍未来有意脱离剑宗,再寻归处,自家/宗门难道不能去争取一二?
便是她真想开山立派,从此自立门户,那各家各门下也有上好的青年才俊可送去任由挑选呐!
想到此处,无数火热的视线顿时从姚淼淼身上撕了下来,重新投向满脸不豫之色的少女。
“姚珍珍”却没想到这群人此刻心中有如此多的弯弯绕绕,他今日出门,只是为了去剑坪观赛,顺便……完成师姐托付给他的一项任务而已。
少女侧头避开了姚淼淼的贴近,抬头见那迎上来的茶馆小厮还是一脸不知天地为何物的陶醉模样,只呆站着不动,不由得再次皱眉。
她上前一步,亲自伸手从那愣住的小厮手上接过漆红的食盒,另一手掀起食盒的顶盖,稍稍打量了一番内部物品,稍一点头,转身就要回到轿辇中。
“姚珍珍”的动作很快,不过几秒便已消失在重新掩上的帘幕后,可此刻茶馆上下,不知多少人都正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自然有人看出了其中端倪。
等到那青色车轿离开茶馆门前,消失在视线尽头的转角处,李成舟重新转身回到桌边坐下,顺便拎回了还在恋恋不舍的妹妹。
他们落座不久,便听见隔壁桌有人开了口。
“……你们可是都瞧见了?”说话那人的声音压得很低,似乎这个话题有些难以启齿。
“嘿,楚兄,你不妨把话说明白些。”
“……”
说话的几人顿时都是沉默,还是有个瞧着年纪尚幼的少年没能忍住,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怎么瞧见大师姐的手上有伤?方才她取那食盒,我瞧见了她手腕似是不太自然,另一手也有用药痕迹……”
他这愣头青一样的话一出口,众人顿时也不再拘束,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
“我看左公子说的不错,师姐右手定是沉疴未愈!”
“……可是定流坡那次受的伤?”
“已经过去这许久了,怎么竟还未痊愈么?剑宗也不是什么穷酸门派,难道连些上好灵药都要吝啬?”
“这可难说,你看如今剑宗是何人话事……今日师姐如此冷淡姿态,焉知不是素日受了委屈,以至积怨颇深呢?”
“我就说平素那姚淼淼出门从来是金车玉座,今日怎选了一顶青缎小轿!原来今日是师姐要出门,她便有意怠慢着了!”
“你们看那林羽觞对她不也是不假辞色么?这人大伙儿都熟悉的,也是师姐座下数得上名头的忠犬了吧?他此番姿态,定是为师姐鸣不平了!”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剑宗如今地位,难道不是师姐所致!此等小人,竟忘恩负义,狼心狗肺至此?”
“不行,我之后便要回禀师长,请他们去鲤乐馆探视一二!师姐天下魁首,怎可被此等小人磋磨,延误伤情!”
“巫兄高义!我家中也有秘传的上好金创外伤药,若有需要,我立刻遣人送来!”
“……”
眼见着这群人越说越激动,简直恨不得立刻冲进鲤乐馆去兴师问罪,坐在角落的两个年轻人不由得挑了挑眉。
他们的桌上摆着几碟茶点,但只那个黑发褐瞳的年轻人面前的早茶有用餐的迹象,另一人似乎只是个陪侍的随从,虽然面前也摆着吃食,但都纹丝不动。
那陪侍的年轻人生得一头细软微卷的头发,眼瞳色泽也极浅。
若是寻常,此等外貌,放在昭华城中定然是要人人侧目的,只如今昭华城外来人口众多,即使是高眉阔目的北方玻色人也来了不少,更有些瞳色发色斑驳的妖修入城观赛,城中众人已对这些人的奇异外形脱了敏,是以他才能不引人瞩目的坐在茶馆与人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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