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个……”她低声感叹一句,一抬头,雪亮刀刃已逼至眼前!
“铛——”一声,是女子手中灵剑的剑鞘与落下的刀锋相撞,迸溅出几点明亮的火星。
朱明月虽然年纪轻且常年习武,却并没有如常人一般被刀兵压住身高,反而比同龄人都高大,一柄长刀被她舞得如臂指使,刀刃重重砸在姚珍珍抬起的剑鞘上。
好大的力气!姚珍珍在心头轻叹一声,只是刀法中少年气重,蛮力有余,而技巧不足。
她不是力量见长的人,白郁湄的身体也没有硬碰硬的资本,猝然一撞之下,顿觉手腕酸麻,张开的虎口处传来一点撕裂的痛楚。
刀身沉重,朱明月占着身高的优势,又是从上往下最好借力的姿势,一时之间,竟然将姚珍珍压制了下去。
苦禅的剑鞘光滑,没有镶嵌多余的饰物或者雕花,长刀与剑鞘相抵,发出清脆的金石交击声响。
两人的借着兵刃相互角力,但底下的那个明显要更艰难些。
姚珍珍倏忽抬头一笑。
“思路是对的。”她开口说话,手上力道同时猛然一松!
两方角力,一边忽然脱手,另一边自然一时也难以平衡。
姚珍珍手中剑鞘失了力气般向着一侧倾斜,与之相交的刀刃则顺着剑鞘倾斜的力度一路下滑,在金属剑鞘的外表上刮擦出一连串的伤痕与火花。
——她当然不是因为力气不支而松手,而是主动卸力,好让对方朝着自己的方向而去。
尖锐的刮擦声中,两人的距离因此贴近许多,朱明月的瞳孔微微放大,看见白郁湄秀美脸颊上一点狡黠的笑意。
“但你的术法太贪心了,”再一次的,女子的身影从她眼前诡寐般的消失不见,而她的声音却从她的侧方传来,“集中精神,缠住我。”
“再来!”她的声音飘忽远去,是厉喝着的命令语气。
那些流窜在场地上的火焰只是稀薄的一层,它们短暂的阻隔了姚珍珍的步伐,但,也仅仅只是拖延了一瞬。
朱明月咬牙,向着女人说话的声音方向挥刀猛刺!
刺击比劈砍所需要的力气更小,速度也更快。少女已然被对方近似于戏耍的轻蔑态度所激怒,出手的动作几乎是下意识做出的。
雪亮刀尖疾速刺出,快得成了一道虚影。
姚珍珍的叹息声几乎在她出刀的同时响起。
“不要相信你的耳朵。”她的声音再次响起,但却并不在刀尖所刺向的方位,而是出现在朱明月的右侧耳边。
与此同时,她感觉自己的左肩被人轻轻地拍了一下。
动作非常轻柔,只是提醒,没有恶意。
“就像这样,”那声音又换了一个方位传来,“你听见的,或许总是要慢一些。”
朱明月的肩膀条件反射地颤抖了一下,下意识就要再次对着声音的方向出刀,但这一次,意识控制了本能,她手中长刀翁鸣着停下。少女眉心隆起一个川字纹。
少女眉心隆起一个川字纹,她因为被轻视戏耍而躁郁的内心随着刚才的一下轻拍忽而散去了许多——对方明明有能力在之前就结束这场比试,但她只是轻轻放过。
……她的速度太快了,即使我如何努力,也很难跟得上。
差距是如此的刺目,朱明月感到似曾相识的焦虑——对自己的无能的焦虑。
刚刚白郁湄说过的话却忽然再次浮上她的心头。
——“缠住我。”
……是的,她说的对,妖火结界的力量分散到整个剑坪,那对方踏足沾染那部分,实际上并不能延缓多少对方的速度。
集中精神。
少女忽然重重闭了闭眼睛,脸颊咬肌绷紧,脸上疤痕随表情扭曲。
“喔!”姚珍珍忽然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
从她立足的地方开始,地面流窜的火焰忽然开始聚集,橙红的火焰比之前明显要强大许多。
顺着姚珍珍轻捷的脚步踏出,火焰如跗骨之蛆般纠缠上她的脚踝。
这一次不再是无害的火苗,姚珍珍低头,看见自己的鞋袜被火舌燎过的部分,留下了一道焦黑的痕迹。
“很对!”看起来是朱明月的火焰限制了她的躲避范围,但姚珍珍此刻竟然显得相当开心,她点了点头,语气愉快地说道。
“来,再试一次,向我出刀。”
她向着少女抬手,掌心向上,四指并拢弯起。
朱明月的眼睛紧盯着她的身影,她的手指攥紧了手中刀柄,听见了自己鼓噪的心跳声。
大盛的妖火阻碍了对方躲避的脚步,但如此炽烈的妖火,所燃烧得是从她的灵脉中榨取传来的灵气,并不能长久持续。
她只有一次出刀的机会。
……她能逼迫对方出剑吗?
一滴汗水顺着少女尖尖的下颌滴落,呲啦一声,蒸发在了剑坪滚烫的地面上。
***
“……”视野最好的一处看台上,弥漫着令人尴尬的沉默。
与四周或是热闹熙攘、或是私语不断的看台相比,此处实在是安静得有些异常。
陈谦坐在几个或是位高权重、或是闻名遐迩的大人物中间,感觉自己简直像个夹在风暴中间的脆弱小船,一不留神就要被两边对波的余波撕碎。
剑宗的三位师姐师兄坐在他的左侧,而他的右侧则坐着燕鸣臻与黎金铃。
按理来说,左侧是他仰慕许久的师姐与关系亲厚的师兄,还有无论何时都称得上赏心悦目的淼淼师姐,右侧则是名声斐然的司药官,更有同样美得让人无法忽视的三殿下……
……如果不是这群人表现得如此怪异的话,被他们如此包围,这种待遇,理应是他做梦都不敢想象的。
林羽觞尚且不提,反正从陈谦进入剑宗以来,这位师兄便常年保持着这个如丧考妣的面瘫姿态,如今也不例外。
可平素总是巧笑倩兮的淼淼师姐今日竟然一反常态,明明方才白姑娘过来时,她脸上还是带笑的,可三殿下一来,她便神色骤变。
想起方才对方咄咄逼人、句句夹枪带棒的姿态,陈谦忍不住缩了缩肩膀。
还有这位……三殿下。他侧过头瞧了身边坐的端正的青年,想起对方刚才近乎可以称得上是得意的姿态,忍不住磨了磨牙。
若是只有这两位互相看不对眼便算了,淼淼师姐与三殿下不睦乃是剑宗高阶弟子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只是对外大家都是三缄其口,默不作声罢了。
陈谦也早已习惯了两人总是相互讽刺的说话风格,可今日毕竟不同。
他将目光悄悄的转回,偷偷望着侧前方靠着椅背的少女的侧脸。
姚珍珍的面色是一贯的古井无波——从云舟上到如今,陈谦已经逐步习惯了对方时常的冷淡与厌倦神态,也接受了对方与自己想象里的大师姐并不相似的事实。
大师姐……或许是有所心伤,所以总是一副仄仄的厌倦姿态。陈谦是这么说服自己的。。
可今日白姑娘一来,他才知道自己所知不过片面,对待那位白姑娘,大师姐的态度用如沐春风来形容都不为过……
看得陈谦险些把眼珠子从眼眶里噔出来。
虽然说在云舟时大师姐就对白姑娘多有亲厚,但也没有今日这般……这般……陈谦想了半天,大逆不道地在心里用了一个本来绝不该用在大师姐身上的形容词。
……这般……殷勤。
白姑娘在的时候,这三人便都迫不及待地上前攀谈,看上去多么亲热和睦一般,可如今白姑娘一走,这三人就再没互相搭过一句话,场面冷却的速度堪比北原霜降。
只剩下一个还没回过神的陈谦夹在中间,没赶上几个大能换季的速度,被冻得浑身冰冷,恨不得蜷缩起来。
好在,还有一个比他还不擅长读懂气氛的人也在座。
黎金铃的双目不便,本来对仙试的兴趣也不算大,但为着今日比赛的两个人都与他算是熟识,他还是恋恋不舍地中断了手头的试药,跟着一起来了剑坪。
白郁湄离开时他还巴巴地开口问对方,能不能把朱明月重伤一次,好让他借着救人的机会再讹一点凤凰血——理所当然的被对方敲了头。
或许是被白郁湄离开时那一下暴揍敲疼了,黎金铃一开始很是安静了一会儿。
可没过多久,这个向来娇惯跋扈的少年又开始作妖了。
“场上如何了?我怎么没听见多少交手的动静?”他百无聊赖地开口。
若是往日,他带来的侍从此刻应当立刻凑上来为他讲解场下情景,顺便说些有趣的小话来哄他开心的。
可如今这看台上几人都没心情搭理他的,也没有谁想惯着他那点少年脾气,几人都沉默不语,场面一时冷淡。
只有陈谦长出了一口气。
谢天谢地,总算有人开口说话了,我还以为大家都中了什么缄默之咒呢……
“朱姑娘出了两次刀,白姑娘都躲开了,”他忙不迭的接话,热心地为对方解说起来,“白姑娘步法灵动,实在举世无双。”
他下意识的吹捧一句,话刚说完又忽然停住,神色惴惴不安的侧头去看身边姚珍珍的脸色。
……好在大师姐似乎没有对他这句略带冒犯的夸赞有何特殊反应。
少女平静的面孔上依然没什么表情,只一双纯黑瞳孔紧紧盯着剑坪上的两人身影,似乎完全没有听到陈谦方才的话语。
陈谦刚悬起的心顿时落了回去,又回过头开始为黎金铃解说起来。
“只是白姑娘自登台以来一直在闪躲,未曾拔剑,方才两人好似还说了些什么,只是剑坪内话语传不出来,也不知是否约定了什么。”他揣摩着该如何描述如今场上情况,话还没说完,忽然听见身边一声轻轻的笑声。
陈谦一侧头,看见那位方才还神色紧绷的三殿下此刻竟勾起了嘴角,冰雪初融,晴光无限,映得他一时不敢直视对方容颜。
其他几人顿时侧目望向燕鸣臻方向,只黎金铃还毫无察觉,开口抱怨起来。
“搞什么,她不出剑,朱明月哪有受伤的机会……”
——他还在惦记着从朱明月身上弄来更多的凤凰血。
“现在是朱姑娘利用术法限制了白姑娘的步法,”陈谦看着场下情况,斟酌着开口说道,“无法躲避的话,此次她应当是要拔剑迎敌的。”
这次笑声从他的左侧传来。
陈谦侧头一看,险些一个腿软从椅子上滑下去。
——那位从来对人不假辞色冷若冰霜的大师姐此刻竟然扭过头,面上带笑地看着自己。
“……师……师姐,”被姚珍珍如此盯着实在是幸福又痛苦的一件事,陈谦一边因为被这位自己向来仰慕的师姐如此注视而感到幸福的兴奋,一边又因为对方此刻略带玩味的表情而心惊胆战,说话的声音都不免颤抖起来,“……你说呢?”
“哼……”“姚珍珍”看出了对方的不自在,他挪开目光,低头哂笑一声,随意道,“她不会拔剑的。”
“没有这个必要。”
“可是她已经被火焰困住,此刻朱姑娘只要出刀……剑鞘毕竟只是剑鞘,挡一次便也罢了,多几次也是要损坏的……”
“陈谦。”忽然另一道低沉的男声从角落传来,打断了陈谦不确定的话语。
从一开始就表现得与世无争,仿佛修了闭口禅的林羽觞忽然开口道。
“你回去后多加一组日课。”
陈谦的脸顿时拧成了苦瓜,甚至顾不上身边的师姐,开口哀嚎起来。
“为什么啊林师兄……”他刚要抱怨,忽然听见耳边叮当铃响,一道雪白身影已从身边掠过,走到了看台边缘。
“嘘——”黎金铃的手指抵在唇上,轻轻吹气,示意他噤声。
“她出刀了……她被骗了。”
***
被骗了。
朱明月的心中转过这个念头。
她再一次出了刀,妖火束缚的确有效,对方的身影透过扭曲的热浪映入她的眼中——的确是踌躇不前,未曾动弹的姿态。
可当她向着对方出刀后,一阵不明来源的预兆忽然涌上心头。
……不,那不是白郁湄,那是——
沉重刀刃重重落在地面上,发出一声巨响。
第三刀,依然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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