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为一宫之主,不用受人管制的自在日子终于又回来了。
沈灵淇转身去拿来了她待会要穿的贴身丝绸里衣,隔着屏风问她:“宫主,水温可以吗?”
糜月“嗯”了一声,心下感叹还是自家可加热的浴桶和精油舒服,隐剑宗的那些实在太糙了。
热气氤氲中,糜月改成往前趴的姿势,闭上眼睛享受,回到自家的地盘,她才真正全身心地放松了起来。
她想到方才允诺副宫主们的话,老祖宗留下的秘宫在玉京仙山,这就注定了她们一定要攻下并占据隐剑宗地盘。而届时谢无恙也一定会护着他的宗门,将会是最难对付的敌人。
但在谢无恙灵府中的时候,哪怕面对着最害怕的蟒蛇,她竟然会因为担心他神识受创,生生克制住动用神相之力的本能。
为什么?让他灵府受创,率先让这个最难缠的敌人丧失战力,不是最好的选择吗?
糜月抓握在浴桶边缘的手指微微收紧,眼底闪过一丝茫然。
她好像变了……
对这个宿敌,有些心慈手软了。
不,绝对不能如此。
不管是为了死去的娘亲,还是烬花宫众多的弟子。
她对谢无恙都不能心软。
等下次再见到他,她一定……一定……
包裹全身的热水洗去乏累,又催发出困意,糜月蹙眉,揉了揉微酸的额角。
在满月之日她就整夜没睡,再加上灵舟赶路,相当于快三日未阖眼了。她并未在水里泡太久,便从浴桶里站起身来,伸手拿过沈灵淇提前放在四脚案上的浴巾,擦干身子,换上月白纱的贴身里衣,一边擦拭着长发,一边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一直走到床榻边坐下,继而吩咐沈灵淇:“过来,给我捏捏肩……”
沈灵淇唤来其他的侍从,将她泡过的浴桶撤下,旋即来到她身侧,柔软白净的手指覆上她的肩颈处,指腹熟稔地找到她的穴位,轻轻按压着。
“宫主,这样的力道……可以吗?”
糜月闭着眼睛,随口应道:“可……”
在沈灵淇纯熟的手法下,困意更如桥头柳岸的春风,起初只是轻柔地拂过她的眼帘,卷起丝丝缕缕的倦意,而后那风声渐渐肆意,让她的意识如同风中飘飞的柳絮,被那股温柔又难以抵挡的困意裹挟,渐渐飘入梦乡。
沈灵淇按了一会儿,见身前的人安静地没有说话,轻声低唤了一声“宫主?”,后者并无反应,便知她是睡着了。
他小心翼翼地托着她的后颈,将少女平放在软榻之上,拿过一旁的被子轻轻盖在她身上,仔细地掖好被角。
朦胧影绰的烛光下,少女的肌肤恰似一块散发着光辉的美玉,细腻温润,又透着刚沐浴后的薄粉,浓密细长的睫毛卷翘,唇瓣恰似枝头红樱,不点而朱,睡颜安静甜美,仿佛一副静谧绝美的丹青画卷。
空寂幽静的殿内,沈灵淇立在榻边,无声贪看了好一会儿,乌暗的眸光带着昭然若揭的眷恋和爱意。
他忽然朝她抬起手,指尖忍不住想要触碰下那看起来过分柔软的唇瓣,在即将触碰到时,又堪堪隐忍地僵停住。
改去勾起她脸颊旁的一缕碎发,撩去她的耳后,他靠近她,眼底眸光闪烁,用气音说:“宫主,好梦。”
……
第51章 双休的效果竟然这么好。……
睡梦中的糜月一无所觉,直到睡至半夜,她被热醒了。
隐剑宗的天气严寒,已经连下了几日的鹅毛大雪,烬花宫如今还温暖如春,糜月泡完澡后裸身盖着被子,甚至还有点热。
她躺在金丝楠木的拔步床上翻了个身,摸了摸旁边空荡荡的床铺,好似手边少了一团毛茸茸的物体,有些不太习惯。
糜月坐起身来,想让沈灵淇过来给她换一床被子,但想想他也是跟着坐了一天一夜的灵舟,眼下应该也歇下了,还是别折腾他了。
她复又躺下,干脆把被子只盖一半,把双腿露在外面,但过了一会儿露出来的双足又有点凉,就这么时凉时热的,辗转了半晌,才勉强入睡。
……
翌日清晨。
糜月从床榻上起身,沈灵淇听到动静,快步走进殿内,为她取来今日要穿的衣物披上,继而跪在她床边,服侍她穿鞋袜。
“宫主,昨晚睡得如何?”沈灵淇询问。
糜月嗓音还带着刚起床的疏懒恹恹:“被子太厚,换一床。”
少年颔首点头:“好。”
糜月穿好鞋袜,另有侍从端来温热的清水,洗漱完后,走到摆放着妆奁的案前坐下,沈灵淇站在她身后拿着玉骨梳为她理着如瀑的青丝。
看着铜镜里明眸皓齿、艳丽动人的少女,糜月恍然觉得变成幼崽,在隐剑宗的那段吃喝玩乐的时日,如同镜花水月的梦境一般。
她这么一走,隐剑宗很多人都会起疑吧,夏沥和程令飞一定也会问谢无恙她去了哪里,谢无恙会怎么圆呢?还是会干脆告诉他们实情,那个小姑娘都是她这个妖女假扮的?
他们会是什么反应?震惊?失望?伤心还是被欺骗的忿恨……
还有悬海阁院子里的那几只雪人,烬花宫的天气温暖,不知道东洲的天气这两日是否也会转暖,她亲手堆的雪人会不会化了……
也不知道谢无恙有没有好好帮她照顾月饼……
糜月又想到她离开的那日,她打了谢无恙一巴掌,他没羞也没恼,只是攥着她的手腕认真看着她说,他从未将自己视若仇敌。
可他若是知道,她还计划要带弟子攻打隐剑宗,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糜月望着铜镜里的自己,眉眼有些闪烁地失神。
乌黑柔亮缠绕过少年白玉般的长指,沈灵淇为她精挑细选好衬她衣裙的发簪配饰。
在宫主不在的日子,他每天都对着这空荡的宫殿发呆,感觉自己无所事事,睁眼闭眼都不知道要做些什么。终于得以迎回宫主,又回到了以前陪伴在她身侧的日子,他心里的雀跃和欣喜是难以言说的,昨日思来想去,几乎整夜没睡,今日一早便等候在殿外,等着为她穿衣梳头。
沈灵淇瞥见少女似有心事的侧脸,宫主的喜怒一向写在脸上,很少会露出这般心事重重的表情。
他心中隐隐咯噔,将一支流苏海棠的银簪别在她发间,不动声色地问:“宫主,在想什么?”
“没什么……”糜月瞬间收敛神色,说道:“把这些时日积攒的各部据点的信函拿过来,我一会要看。”
……
晌午时分。
沈灵淇在后院中晒上为糜月新制的蚕丝被褥,刚绕过宫殿,走到前殿,就见负责传菜的小侍从低头端着托盘,有些魂不守舍地差点撞上他。
“怎么了?”沈灵淇蹙眉问,“刚给宫主上的菜,怎得往回端?”
侍从缩着脖子解释道:“沈侍宫,宫主刚才发了好大的火,让我把这两道菜撤下去。”
沈灵淇抬手揭开罩盖看了看,是一盘冷吃兔肉和麻辣兔头。
传菜的小侍从摸不清头脑,有点委屈:“明明宫主以前最很喜欢吃这两道菜,这次回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侍从领命退下,沈灵淇快步走进主殿里,跨过门槛,只见糜月坐在圆桌前,一手托着下巴,一手翻阅着堆积成摞的信函。
这些信函是烬花宫在各地的据点发过来的情报,是宫主每天要处理的事务之一。
她不在的几个月,积攒了许多,眼前这些已经被副宫主们筛选过一遍,只留下一些重要的信函,需要她亲自过眼。
“宫主,方才听人说,你让人撤了两道菜?可是今日膳房做得不合口味?”
糜月拧着好看的眉头,抬头道:“以后让膳房不许再做兔肉。”
“好……”
沈灵淇虽不明白缘由,但也没有多问,默默记下她不再吃兔肉,卷起袖口帮她布菜。糜月只顾着看情报,沈灵淇给她夹什么,她便吃什么。
几口饭菜下肚,她感觉有点噎,随口说:“谢无恙,给我盛碗汤……”
半晌,身旁的人都没有动静。
糜月抬起头,看到站立在桌旁的粉衣少年,才意识到自己口误了:“咳灵淇……给我盛碗汤。”
这数月来,使唤谢无恙使唤得顺口了,一时没改过来。
沈灵淇几不可查地咬了下唇角,动手盛了一碗汤,再抬头时,他把汤轻轻放在她面前,眉眼如常地朝她含笑道:“宫主,慢用。”
糜月舀着热乎乎的汤,听到殿外隐约传来争执的声响,于是问他:“门外是什么动静?”
沈灵淇习以为常道:“应当是薛副宫主和她新纳的那位江侍宫。”
“江……侍宫?”
糜月疑惑地反问了句,在她不在的日子里,薛紫烟竟然找到侍宫了,她一向不是很挑的么。
“嗯……似乎还是宫主的旧识。”
糜月正在思索,她的旧识里有谁姓江,忽然殿门被人推开,江蘅穿着烬花宫侍宫们标志性的桃粉色长袍,一边抬袖抹着眼泪,一边哭哭啼啼地奔向她。
“糜月!你可算回来了,你可得给我做主啊!”
糜月吓得汤勺掉进了碗里:“……江蘅?”
薛紫烟紧跟在他身后,走进殿里,表情有点尴尬和无可奈何。
“你们……”糜月看了看对上她目光略有心虚的薛紫烟,又看了看一脸委屈的江蘅,“你就是那位江侍宫?江蘅,你怎么放着好好的弦音宗少主不当,跑来给我家紫烟当侍宫了?”
“还不是那日你宗被离火宗伏击,我路过好心帮你们出手,结果被她……强抢民男!”
江蘅像是终于找到了能主持公道的人,把这阵子受到的委屈,全都倒筒子似地说了出来,“早前就听到传言说,烬花宫弟子见到样貌好看的男修,就会抓到琼山上当侍宫,我以前还不信,现在知道了,是真的!就因为我认出她假扮你出席铸剑大会,她就把我绑了起来,天天连门都不让我出,整天除了吃就是睡觉,你看我都胖了两斤!”
“………”
糜月汤也不喝了,悄悄从旁边的果盘里抓了把瓜子,等他哭诉完,轻咳一声,问薛紫烟:“紫烟,真是这么回事吗?”
“宫主,的确如他所说,但我也不曾逼迫他,是他自愿接受了条件,做我侍宫……”薛紫烟偏头看了眼江蘅,似乎有点生气他这点小事还要闹到宫主跟前去,低声咬牙道,“胖两斤还不好吗?难道非让我虐待你才好?”
“你在茶里下药,在熏香里下药,还说不是逼迫我?”江蘅红着眼眶,看着她道,“糜月你知道的,我们弦音宗宗规甚严,平日里我连去隔壁宗串个门都要提前给我爹打报告,结果这次就出了这么一趟远门,在回家的路上被人劫掳,清白尽失……”
“她,她还十分理直气壮!之前不知做了多少回,这种欺男霸男之事!”
糜月磕了会瓜子,听明白了,合着是薛紫烟把人家给抢回宫的。
在和她出生入死的副宫,以及这位昔日同窗好友之间,糜月在一瞬间就选择了帮亲不帮理,揪住他最后一句:“你这话说的不对,我作证,紫烟以前没抢过男修做侍宫,你是第一个。”
江蘅眼睛睁圆:“就算如此……这也不是重点啊!”
“那你想如何?”
糜月心道,江蘅从小就好哄得很,幼时在学宫,给他五百灵石就能帮她作弊,还能帮她挨罚。被抢了当侍宫……说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大不了给他一笔灵石安抚。
“我想回弦音宗,”他闷闷道,说着瞥了眼薛紫烟,“她答应我等你回来,就放我回家,结果现在又不认账了。”
“你当真如此不情愿留在烬花宫?”糜月问道。
她想若江蘅当真不愿,每天这般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的,扰得烬花宫上下不宁,那也没什么意思。
她思忖了片刻,于是用眼神安慰薛紫烟:“强扭的瓜不甜,不然还是放他走吧,回头再给你找个好的。”
天下男修那么多,何必在他江蘅一棵树上吊死。
江蘅更懵逼了,清澈单纯的双眸眨了眨:“什么就找个好的?……我、我没说不情愿啊,只是想休两日的探亲假,过两日是我爹爹的寿诞,我想回去一趟,给我爹爹过寿。过完寿,我,我再回来……”
“………”
多大点事啊。
糜月无语地丢掉瓜子皮,爽快地扬手:“准了。”
江蘅立刻起身,步履欢快地快步走出殿外,似是要回去收拾行李了。
薛紫烟复又在他坐过的椅子上坐下,一脸欲言又止。
糜月纳闷:“紫烟,你怎么连探亲假都不准人家?”
未免有点不近人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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