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夫人听出了她话中之音,看向崔莹,见后者点头,方才答应。
她心中想到,这对母女相互的提防果然比外界所传还要厉害百倍,这合欢宗宗主大约是为了不让自己的利益受损,一定要来旁听他们谈判,既然如此,她也可以参与谈判了。
于是四人转过长廊,行过一炷香的功夫,在书房里落了座。
谈判的规矩是只有十七宫主和连淮可以说话,余者只能旁听。
崔莹摊开盐湖的地图,向连淮道:“我想将这湖分成东南西北,十七宫取西南,善乐阁取东北,公子意下如何?”
连淮道:“那么,若将这片湖分成内中外三圈,善乐阁取内外,十七宫取中圈地带,不知宫主是否觉得可行?”
两人不约而同地都装作彼此头次相见,说话公办公事,配合得天衣无缝,除了两人都有意无意地回避与对方目光接触以外,让人看不出丝毫端倪。
“这样我们两家都只能收到单一类别的东西,不见得好。”崔莹道。
李婉婉听到这里已经十分诧异了,说话这么平和温柔,没有给人制造半点不安全感和心理压力,哪里像是崔莹的谈判风格?
“确实如此,但我们可以等东西打捞上来之后再相互交换。”连淮道。
陈夫人听到这里也已经十分诧异了,她听九州连家人说,连淮做事的风格向来是请君入瓮,步步为营,可是听他今天说话,竟好像真的只有字面意思一样。
难道是他们都不愿多做纠缠,想要速战速决吗?陈夫人和李婉婉不约而同地想到。
崔莹道:“这样太麻烦了,之后还会再生事端。还是按东南西北的好。”
连淮将目光落在地图右侧道:“按东南西北分并不平均,盐晶湖最早的湖中心在南边,因此南方含有大部分湖中心地貌所成的宝物。而且,湖中圈有漩涡,有些强力的漩涡可能会在动工的时候改变湖底的地貌,让原本分布在其他地方的宝物转换位置。”
崔莹心中不由地赞叹,知道这回是遇到对手了。这两个考虑都是她已经预料到了会做手脚的地方。
她恍惚间感觉像回到了两人在鸳鸯楼前下棋时,那种你来我往的交战。时隔如此之久,他们还是旗鼓相当,而且又在另一盘棋局上相遇了。
只可惜,如今他们之间的爱恨纠葛已经算不得数,只剩下各为利益,单纯的谈判而已。倘若不是公事需要,他们根本就不会再见面。
“那么,将这片湖分成里外两层,我取内层,你取外层如何?”崔莹又道。
“陈家想要湖中心附近的晶石,可否调换一下?”连淮道,“有了湖中心,其余的可以稍作让步。”
“可是十七宫也想要湖中地带。”崔莹思忖了片刻,开口说道。
陈夫人微微蹙眉。
连淮垂眸思索片刻,又道:“湖中深不可测,开采危险,倘若宫主愿意把湖中位置让出,陈家将负责全部的开采,并把采来物件中的两成送给十七宫。”
崔莹沉默不言,但显然并不同意。
她不说话时,连淮也没有任何催促之意。他们彼此相视,任凭时光安静流淌,原本清白的目光竟渐渐含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纠缠。
过了一会儿,陈夫人忽然开口道:“这湖中地带盛产的晶石是锻造神兵的好材料。淮儿从小修的就是无情道,我想为他造一把神剑。十七宫主从不用刀剑铁器为兵器,又觉得与淮儿有缘,那不如让了陈家吧。”
崔莹闻言却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更不能让了。湖中地带十七宫非要不可。”
此言一出,李婉婉和陈夫人都感到了其中的微妙。他们两人之间莫非有仇?
连淮却依旧神色淡淡,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两人又谈了一段时间,依旧你来我往,旗鼓相当,瞧不出最后到底会如何。
也许是谈得时间久了,他们反而越说语气越平淡,竟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崔莹有点说不出的烦闷,于是道:“先停一会儿,我出去走走。”
连淮和陈夫人对此并无异议,李婉婉原本想说些什么,却最终收回了。
崔莹出门后,过了一会儿,连淮也站起身说道:“屋内有些闷,我出去一会儿。”
陈夫人本想跟着一起,却见他微微摇头,于是作罢了。
崔莹在后院走着,最终停步于桃林前的一座小亭。
她拿出庭里藏着的酒壶,给自己斟了几杯,静静望着眼前一林绿叶,准备离开时,回转过身,却恰与连淮相对。
两人凝视着彼此,理当无话可说,眼波却片刻不离地牵连着对方,仿佛转过了千言万语。
崔莹向上退了两个台阶,又转过身去,对向最靠近亭门的那根木柱,感到身后那人踏步走入亭子,离她越来越近……
风静,步止。
“宫主在这里做什么?”他问道,目光落在了酒壶和酒杯上。
“如你所见。”崔莹淡淡道,和他的语气一样,温和却疏离。
他似乎顿了一顿,最终还是好意提醒道:“宫主若是醉了,我倒不能趁人之危,再接着谈下去了。”
崔莹却道:“我怎会醉?”
连淮没有说话。她察觉到了他的不置可否,顿时提壶斟酒,一连喝了三杯,语气微扬道:“这是仙人醉。”
连淮看了一下酒瓶的雕花和上面的标志,果然是仙人醉。那可是上仙界出了名的烈酒。
“十七宫派人打探出湖心漩涡的方位,由善乐阁负责开采……”她又开始说谈判的事,果然言辞清晰,条理分明,没有半分醉意。
连淮凝视着她,目光中复杂的情绪好似能吸走她的心神。他想起了那个只喝一杯果酒就醉得乱涂乱画,拿火烧穿绒布的少女,他的莹莹。可是,她的酒量原来是如此之好,再也不是记忆中的那个人。
崔莹说着,渐渐地轻了声音,最终不说话了。她沉溺在他的注视中,那颗淡漠无情的心好似被撩动,慢慢生出酸涩的情愫,无限蔓延。
她忽然重新在亭中坐了下来,又斟了杯酒一饮而尽。
然后又是一杯。
然而这杯酒刚刚倒好,她就感到身前忽然一暗,拿着酒杯的手被他的手握住。
亭子转角处的空间很小,他侧倾过身子,穿过她身前伸出手臂,就像是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
连淮似乎也没想到眼前的场景竟会显得如此暧昧,霎时间心脏微紧,喉头微动说道:“别喝了。”
他握着崔莹纤细的手腕,将酒杯慢慢往下放,然而在此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使两人的上半身离得更近了。
崔莹感到他掌心的温暖重新覆盖在自己手背上,心尖发颤,仿佛有些无措。
她似乎想要站起来,然而在狭小的空间里没有站稳,只起了一下身就重心一歪,伸手前探,正好勾在他的肩上。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顺势圈住她的腰,不让她摔倒,分明有意彼此远离,却变得越发亲密。
起落之间,她的唇瓣险些擦过他的。
彼此间琐碎的发丝轻轻扫在两人裸露的肌肤上,引起一阵战栗。
再次回神睁眼时,他们已能清晰地看见彼此眼中自己的倒影,看见对方清澈的眼瞳和纤长的睫毛。
呼吸相闻,气息相交。
“我们……”崔莹勉强自己冷静下来,声音酥软发颤,似还伴随着轻微的喘息,“还是接着谈吧。”
“好。”他的目光更加深邃,答应之后,轻轻松开了搂着她的手,似要起身。
却终于没能起身。
他看着她水波潋滟的美目,脉脉含情,眼中仿佛只看得见他,竟无论如何,也再不舍远离。
而她也一样。
“盐湖……”他喉头微动,与她近在咫尺道,声音干净清冽,说不出的动听。
然而她什么都没听进,脑海中仿佛非常混乱,揉杂了千万种情绪和信息,又仿佛无比单纯,所有的感受都只归为一种。
不知何时,说话声停了。
渐渐的,他们离得越来越近,似乎从彼此的目光里看到了那一夜两人相拥共赏的璀璨星辰。
离得太近了。
他们本就对对方的气息十分敏感,此时此刻,无论是身体还是神识都早已有所反应。
所有的爱意都再也无法用理性压抑。
近在咫尺的唇瓣互为枷锁,被彼此封住,似爱似恨。
不知谁先主动,玷污了这个尚可被强行称作意外的吻,让两人相拥着坠落,深陷到本不该有的爱欲里。
温柔缱绻,不止不休。
……
林中的微风拂过,撩起两人鬓边的碎发,显露出晕红的面颊,拨动过起伏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连淮放开了她,耳根红透。
崔莹脸上烫热,兀自低头轻喘,没有说话。
她在感到他松开自己的刹那,肌肤触到微凉的风,竟有一种难言的失落。
她也从他的中衣里松开手,看见他皓洁如仙的白衣被自己弄得暧昧靡乱,莫名有几分称心如意。
可她依然有些混乱,茫然地看着他。
他为什么忽然与她水到渠成地这样,又忽然停下。
“你喝醉了?”他问。
“没有。”她说。
“那刚才现在算是什么?”他道,在得到没有的答案时越发认定她现在已然醉了,因此语气还算温柔。
她微微摇头,表示不知道。但她至少知道了一件事,于是又开始倒酒,然后在他来不及阻止前饮尽。
随后她说:“多试几次,也许就知道了。”
连淮的目光深了,带着一种清冷的宛如仙者下凡的压迫感。“知道什么?”
崔莹被他看得心中一紧,却装作醉时天真烂漫的模样,转而嫣然笑道:“盐湖的事情怎么办啊。”
这是一句全然答非所问的答案,可是这答案妄图隐藏下去的情绪却更加彰显了。
“该怎么办?”他问道。
然后又是一场无声的温存。
她坐在她怀里,被他抱着,耳鬓厮磨,将口中的甜香渡给他。
……
她被他的气息和怀抱所包围,颤栗在他的爱抚之下,她挑逗着他那最擅长波澜不惊的心,撩拨着他的清冷和高洁。
她的指尖滑过他柔软的银发,那样光洁无瑕,如雪瀑般披散,让她恍惚间感觉自己在亵渎神明。
但是很喜欢这种感觉。
心跳一下又一下。
她爱他。好像已经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了。
……
“你喝醉了。”他将她按在肩膀上,压下呼吸的起伏说道。这一回是陈述的语气。
“没有。”她将声音拖得软软糯糯,像醉了一样,贴在他肩上的唇角却偷扬起一抹笑意。
“你前几天的表现,不是已经证明了你想就此机会和我分手吗?”他说,抱紧她不让她再有机会乱动,“那就先松手。”
“好吧。”她却不松手,抬起一双水蒙蒙的眼睛,眨了眨眼,“我从前只有过一个恋人,既然我们已经分手了,那现在,你是我的第二个恋人对吗?”
连淮深吸了一口气,决定不再和喝醉的人说话。
“我送你回去吧,今天先不谈了。”他说道,试探性地松开手。
“我站不起来。”她无辜地说道,用满怀信任的眼神看着他,“所以没法回去。”
“你直接站起来就可以。”连淮耐心地道。
“不行,你站起来抱我嘛。”崔莹用最天真娇软的语气胡搅蛮缠。
连淮:“……”
她眼下正对着他坐在他腿上,他怎么能站起来?
“我扶你站起来,好不好?”他深吸了一口气,用从前哄她的语气柔声说道。
崔莹却忽然委屈起来。“你不哄我,我就不起来了。我从前的爱人平日都叫我莹莹的,可你却对我好冷淡。”
她说着眼中蒙起晶莹的泪花,哭道:“我不要和淮哥哥分手,我好想他,我真的很想和他和好!”
连淮顿时浑身僵住,不敢动一下。
他心中似有狂涛海浪拍过,她所说的这些……
“不要走,和我在一起好不好?”她抱着他撒娇道。
他的思绪一片混乱。
“求你了。”她贴在他耳畔说道,嘴唇轻轻蹭过他的耳垂。
他只觉得浑身的灵力流都要开始爆炸了,他本就无法忍受崔莹受半分委屈,往往是她没开口,他就把她所想要的东西奉上了,更妄论她这样软声细语地求他。
74/84 首页 上一页 72 73 74 75 76 7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