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刚才是假装的,听了这话,顾念青赶到屈辱。
头一次,对任务有了怨言。
她转身,背影颇落荒而逃。
安锦华摇头,“费尽心思演了这出戏,她竟这般不经说,这便跑了?”
旁的姑娘也跟着笑。
安锦华走到扶楹身旁,忍不住嗔怪两句,“你好歹是个大家小姐,怎还让这种人给欺负了去。”
扶楹俯身言谢,“方才多谢安姐姐。”
“无妨,左右不是大事。”安锦华接着言,“你日后,上心些便是,莫要被人欺负了去。”
顾念青回府,委委屈屈向苏父告状。
苏母也知晓了这事,气急,下令关了她禁闭。
苏父即便偏帮,也不会为个姨娘义妹说话,此事不了了之,上族谱也顺势作罢。
*
春季,天气时好时坏。
今个天阴了下来,空中氤氲雾气。
自踏青之后,扶楹未再出府。
前天儿,姜玉晚遣人托信给她,说是要邀她见一面。
马车一早备下,往目的地驶去。
地方偏僻,行路极远,将近一个时辰才到。
未料到裴行简竟也在这儿。
扶楹一时怔然。
不知为何,扶楹总觉着,一直有根线,在牵扯她与上一世。她还是会在不经意间,想起以往。
就如此刻。
裴行简于门口站立,俊俏小公子一身蓝色锦袍,面上温润带笑,眸中含情,他上前一步,颔首示意,客套话脱口而出,让人挑不出错。
裴行简问,“许久未见了,表妹近期可还好?”
扶楹点头,“一切都好。”
姜玉晚转身,莞尔一笑,对扶楹言,“原你二人是表兄妹,我方还念着,怎样同你介绍才好。”
听见这话,裴行简抬眸,心神一动。
少女长裙着身,肤色白皙,青蓝色裙摆随风,缓步走近,海棠花的清香绕鼻,愈发浓郁。
待姑娘们走后,裴行简才回过神。
表妹已经同兄长说了亲,日后可是他嫂嫂,他方才在想什么。
裴行简摇摇头,把思绪掩下,并未跟在她们身后,而是去了前厅,亲自叮嘱,张罗伙计们送些招牌菜。
*
这边,扶楹不知裴行简的想法。
她与姜玉晚并肩走着,提起正事,转身言谢,道,“姑娘前日托人送来的政论学说,扶楹看了,其中大都是我未曾想过的。姜姑娘才气过人,扶楹佩服。”
姜玉晚摇揺头,笑道,“能帮到苏姑娘便好。”
两人并肩就坐。
姜玉晚挽起衣袖,手执茶盏,给扶楹添置被热茶。
热气氤氲眼眸,姜玉晚垂眸,轻声问道,“苏姑娘觉着,裴公子如何?”
“自然是极好的。”
扶楹不假思索地言。
往日,盈玉总把裴行砚唤作裴公子,扶楹听得多了,下意识以为姜姑娘问的是行砚表兄。
待音落,才知,姜玉晚问的是裴行简。
裴行简如何,扶楹不好做评价。
她清了清嗓子,问道,“姜姑娘为何这般问?”
姜玉晚耳尖染上绯红,不复寻常的肃然,倒是小女子的娇俏,“你莫多想,我是觉着,他这人行事还算妥当。”
前些日子,家中设宴,嫡母使奸计算计,若不是裴行简相助,她怕是早已清白不保。
当时,视线相接,再回想起,姜玉晚也道不明自己的心中情愫。
穿越前,她未找过男友;来到古代后,因着认识人少,时时防备,自然也无未曾寻个合心意的。
这些日子,嫡母又央着给她说亲,若是裴行简性情良善,又同她情投意合,两人成婚,也非是不可。
这般想着,姜玉晚便把心中所想,说与扶楹听。
扶楹不成想,竟还有这番事儿。
上世,裴行简对姜姑娘是有情的。
但扶楹也不知,他二人,会在何时发展到那种关系。
扶楹思索一下,才言,“行简表兄性子温润,姜姑娘若待他有情,不妨与他言明?或许,他也心悦于姑娘呢?”
姜玉晚脸颊发烫,手指杯盏,掩饰般一饮而尽,“他的心思,我怎知晓。你日后,也莫要再这样说了。”
在正事上姜姑娘极有主见,但遇上男女关系这等事儿,却又束手束脚。
扶楹无声叹气,想着,宴席结束后,要不要提点下裴行简。
裴行简进来,掀起衣角落座。
离窗不远的案桌上,一鹦鹉被困于笼中,眼睛滴溜溜地转动。
鹦鹉学舌,逗着也有趣,但谁也不知,它反反复复说的两个字,竟是“有情”。
瞧着,是把方才扶楹同姜玉晚的谈话听进去了。
姜玉晚羞怯,面上绯红,碰巧有伙计进来送膳食,她微微松口气,转移话题,道,“苏姑娘赶路久,定然累了,不若,咱们趁热用饭吧。”
裴行简瞧了瞧鹦鹉,神色有些奇怪,却也未说旁的,只招呼着扶楹她们动筷子。
*
相府仍不太平,方用完膳,便有婢女匆匆忙忙赶来,说是大小姐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嫡母唤她回去。
夫人说了好多难听刺耳的话,小丫头见贵客在这,也不敢多说,焦急地快哭出声来。
“姑娘,您瞧瞧,不若这时候跟着奴婢回府吧?”小丫头劝道。
姜玉晚眉眼烦躁,但也知是因着什么。
若她此时推辞过去,晚些归府,事情只怕会更加棘手。
思及此,姜玉晚施施然起身,对扶楹致歉,“家中事儿多,玉晚先走一步,待闲下来了,另与苏姑娘相约。”
相府后院,夫人刻薄难缠,嫡女骄矜蛮横,扶楹听的也多。
前些日子,她虽去相府一趟,给姜姑娘撑腰,然,琐心麻烦太多,扶楹也不能时时照看。
这般想着,不免替姜姑娘担心,“姜姑娘若需要帮扶,尽可来苏府寻我。”
姜玉晚应下,携婢女离开,临走时,拿了备好的临摹帖子,递给扶楹,“玉晚拙作,苏姑娘不嫌弃便好。”
“怎会。”
*
姜玉晚走后,扶楹同裴行简在门口立着。
少女发丝轻扬,眉眼漂亮。
裴行简整理了番衣袖,温声问道,“表妹与兄长,这些日子相处可好?”
上一世,裴行简待扶楹,只当妹妹看了,这次,怎的又来问她近况?扶楹蹙眉。
虽不知裴行简心中所思,但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与他听。
“扶楹虽是表妹,然,我与行砚表兄婚事已定,日后,你还要唤我一句嫂嫂。”扶楹接着言,“礼节有别,日后,表兄还是不要问这等问题才是。”
裴行简面露苦涩,“是表兄错言,表妹教训的是。”
扶楹不解。
他这样说,倒是让她觉着,裴行简待她有情意一般。
扶楹摇摇头,把思绪掩下,不欲再同他攀谈,只在离开时,提点两句,“行简表兄觉得,姜姑娘如何?”
“姜姑娘率性,自是极好的。”
“那你待她……”扶楹问。
裴行简慌乱打断,“姜姑娘虽好,但良人也不该是我。表妹日后莫要言此了,若被姜姑娘得知,她应是会多想。”
裴行简虽比不上他兄长,但也才气出众。
遇上情事,怎会这般迟钝?
扶楹垂眸,不再开口。
光线透过树梢,洒在地面,斑影星星点点。少男少女并肩站着,倒有种说不出的暧昧。
起码,裴行砚是这样认为的。
小厮望了望自家公子,又偷偷瞥了眼那边的苏姑娘,低眉,不敢多言,亦不敢催促。
第32章 “想要你,眼里只有我。”
小厮拉长脸, 想起婆子们常言的民间轶事,心中暗道不好。
公子性子冷清,平日里, 心思藏着,谁也不知。莫不是,苏姑娘瞧清了自个的心意,欲悔婚不成?
可是,若公子不延迟婚期, 苏姑娘怕早就嫁与公子了。
小厮叹气, 此事难办!
小厮虽这样想,但万万不敢说出口,只小小声劝道, “公子莫多想,苏姑娘与二公子, 或许只是碰巧见面呢?”
裴行砚冷情的眸子扫过,小厮噤声。
好吧,公子不让说, 他就不言了。
其实,自家公子也挺可怜的。
苏姑娘与二公子关系好,这不,两人出来同聚用饭,还被公子瞧见了。
玄色衣角落在眼底,小厮小跑跟上,“公子这便回府了?”
“……”
裴行砚头痛一瞬, “你话太多。”
哦, 小厮低眉。
话太多?小厮闷闷地想,他哪敢啊!
但这话, 他断然不敢说出口。
*
入夜,月光清凉。
扶楹方要睡下,便有婢女赶来通告。
小丫头声音清脆,道,“姑娘,裴家公子在门外等您呢。”
行砚表兄?
扶楹疑惑。
透窗往外瞧去,漆黑一片。
扶楹紧了紧衣裙,接过奴婢备好的灯盏,应声,“我这就去。”
姑娘与未来姑爷会见,小丫头们低眉,道“姑娘小心些,入夜冷了,隔壁的猫儿指不定会过来。”小丫头提醒一句,了了,和姐妹结伴归房,早些睡下了。
扶楹走近。
男人一身黑衣,堙没于暗处,墨发未用发冠束着,随风轻扬,眸子冷情深邃,微敛,只轻轻一眼,令人心尖颤了颤。
天际中,月牙半弯,光线昏黄微醺,堪堪照亮面前的路。
扶楹站在他对面,仰面望他,蹙眉想着。
行砚表兄他……是不高兴了吗?
话未问出口。
扶楹不知,她望他的同时,裴行砚也再瞧她。
少女一袭青蓝色纱裙,容貌艳艳,白玉簪子作饰,愈发清丽。
但,她身上并未佩戴玉佩。
裴行砚喉间滚了滚,嗓音暗哑,“那枚玉佩……”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后半句是。
——你扔掉了吗?
裴行砚不敢问。
思及上一世,他知晓,扶楹待裴行简有情。
或许,少女心中已然后悔,只是不欲麻烦他,便拖着未言。
可若让他主动放手。
裴行砚知晓,他做不到。
话题转的太快,扶楹怔了下,却还是乖软回话,“表兄送予我的物品,扶楹自是妥当安置,今儿未带在身上。”
“表兄可是要用?”扶楹问。
裴行砚未言语。
气氛微滞。
没扔便好。
男人修长手指微蜷,面上虽冷淡如冰,却总觉有种莫名的涩然。
玄色衣袍翻飞,裴行砚不紧不慢上前。
沉稳从容的公子垂眸望她,男人眸子很沉很深,如古井一般,视线很迫人。
扶楹眼睫微颤,往后稍退,不动声色地问,“行砚表兄来寻我,可是有要紧事儿?”
男人眸底黑色翻滚,再开口时,嗓音低沉,“如果我说是,你怎么办?”
扶楹不解。行砚表兄若需她帮忙,直说便可。
这般想着,少女也便说出口。
是了。
她从来如此。
即便上世被裴行简背叛,她也从未有过报复回去的想法,不主动亲近,也不强硬拒绝。
裴行砚眸子微敛,情绪翻腾,一根弦崩掉,终是压不住了。
他一步步上前,暗暗地把人圈在怀里,少女怔然后退,慌乱无措之际,仰面望他,眼底亦只有他一人。
裴行砚俯身,温热气息相交,在一片寂静无声中,好似世间只余他二人。
冰冷的触感极近,扶楹愣神。
他在亲她。
月凉如水,昏黄的光线蕴在莹白小脸上,扶楹觉着,她是有些醉了的。
不然,她为何使不出力气,去推开他。
男人手指修长,只手握着少女的盈盈楚腰,触感微痒,烫得惊人。
少女眸子睁大,杏眼清亮如水。
“我有些吃味。”扶楹听见,裴行砚这样说。
“嗯?”话题跳转太快,扶楹不解。
以往,裴行砚少语,大多应声,溢出一句,“嗯。”
如今,两人的角色似是换了位。
裴行砚身上带着淡淡的酒味,清冽,不难闻,愈近愈发明显。
扶楹仰面,见他眸子执拗,才知晓,行砚表兄醉了。
“为何吃味?”扶楹顺着他的话问。
裴行砚不答。头微发痛,意识却还是清醒的,少女馨香混着夜色,迷醉了一般,他问,“你喜欢他,还是更喜欢我?”
他?
是谁啊?
扶楹哭笑不得。
未曾想,行砚表兄醉后竟是这般模样。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她无从回答。
扶楹垂眸,不动声色拉开与男人的动作。
这次,裴行砚许是怕她生气,未再桎梏着她,两人距离顺势被拉远些。
“罢了。”裴行砚似叹了气,未再纠缠,转身离开,只道,“你早些安睡,我方才的话……你不必放心上。”
*
翌日晨起,触感冰凉,扶楹才神色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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