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楹擦干泪,眼尾还通红着。
接着,她抬眸,仰面望他,纠结一瞬,出声问道,“你……用不用我帮你挂啊?”
小公子俯身,把灯笼递给她,嗓音清隽,带着少年的稚气,“给你。”
——你挂吧。
扶楹竟意外读懂了他的意思。
她没有过多纠结,伸手把红灯笼接过来,顺势把手炉塞到裴行砚手上,话语间有些赌气的意味,“你帮我拿一下,总归是可以的吧。”
暖意传到手心,裴行砚眸子轻动,有些茫然。
他神色不动,盯着少女动作。
第47章 他抿唇,无措又茫然。
裴行砚不语, 瞧着少女动作。
灯笼小巧,少女只手提着,手指细软, 搭在提杆上。
梯子靠墙,扶楹伸手晃了晃,是牢固的。
少女掌心不大,堪堪扶住梯子,稚气的脸上满是认真。
她动作很慢, 小心翼翼往上爬。
嫩黄色的裙摆很长, 及至脚踝,在冷风中轻荡,甜软的清香很近, 手上的温热还在。
裴行砚抬眼,瞧少女动作, 抿唇提醒,“要小心些。”
扶楹踩到合适的高度,听见这话, 回头浅笑,杏眼清亮,透着欢喜,“小哥哥。”
她这样叫他,眨着眼睛,嗓音很软地问,“你是在担心我吗?”
扶楹非是瞧不出, 这位小公子冷冷的, 不善言辞。
方才她主动提出帮忙,他怔然一瞬, 依了她的想法。
也不是非央着她帮忙,更多的是,不知道该怎样拒绝。
所以,听到裴行砚关心,扶楹是有些吃惊的。
少女转头,视线落在他身上,她笑容很暖,眸子亮晶晶的,含着欢喜。
让他莫名无措、茫然。
裴行砚抿了抿唇,不欲回答她那话,只是上前一步,手掌落在梯子上,让梯子立得更稳些。
没听见他应声,扶楹也不觉得有什么。
把灯笼勾子挂在绳上,红棕色的穗子随风,落在手心,触感痒痒的。
她慢慢下来,待落地后,忍不住浅笑,眸子透亮,汪着一池秋水。
“挂好啦。”少女嗓音清脆,稚气未脱,心思一览无余。
扶楹小声提醒,“你是不是要对我说些别的啊?”
距离太近,黑白相接,小少年后退半步,低头望她,溢出两个字,飘散在冷风中,他说,“多谢。”
就知道他懂得。
扶楹眉眼弯起,忍住笑意,温软回话,脆声道,“不客气呀。”
日光透过乌云,暖暖洒下,落在被风扬起的青丝上。
雪花无顾忌地飘,鹅毛似的,很轻很轻。
不知为何,裴行砚移开眼,不想再去理她。
扶楹也不恼,从小公子那里接过手炉,抱在怀里,眉眼舒展开,很高兴的样子。
“你们何时才能下学堂?”
扶楹问他。
裴行砚皱眉,往里面瞧了一眼。
若是往日,此时就该结束了,除非是有人完成学业太慢,惹白胡子夫子生气了,这才拖了课。
果不其然,苏简英坐的急躁,时不时就要往外看,待跟裴行砚视线相触,又狠狠瞪了一眼裴小古板。
这家伙,学业厉害也就罢了,竟还想撬他们苏家的墙角。
呸,他想的美。
苏简英气恼。
偏生,夫子还在上面站着,唠叨他两句,“苏家的小公子,你瞧瞧你写的字,丑不丑的且不说,老夫暂想问问,照着书本子誊抄,你是怎么错这么多的?”
苏简英一点不怯,心思早就跑了出去,随口回道,“方才眼睛酸涩,一时不察,这才看错了。”
“夫子,大家都急着归府呢。”苏简英没了耐心,打着商量,“要不,您下次训我。我定站着不动,好生听您训导,您看看成吗?”
*
好不容易出来了,苏简英松了口气。
把堂妹拉到身后,戒备地看着裴行砚,“你干嘛,别以为我不知,刚刚你还让我们扶楹帮你挂灯笼。”
苏简英撇嘴,“扶楹自小娇弱,是被捧在手心长大的,怎能遭你这样磋磨。”
若说磋磨,属实谈不上。
扶楹头痛,悄悄扯了扯堂兄衣袍。
苏简英拂手,大爷似的吩咐,“这次便罢,下次见了我们,记得呈上谢礼。”
不是送,是呈。
堂兄性子过于随性了,话语落入耳中,扶楹忍不住皱眉,手下用力,故作威胁。
再望向小公子时,眼中多了歉意,“我堂兄他不是故意这样言的。”
是有意的。
苏简英嘀咕一句,但还是没有把话说出口。
他听见自家堂妹接着道,“希望小公子不要介意。”
闻声,裴行砚抬眼,眸底清冷,只对扶楹“嗯”了一声,并无搭理苏简英之意。
小少年墨发轻扬,掺了寒冬的雪,一如他这个人。
碰巧,裴府马车来了,裴行砚颔首道别。
扶楹站在堂兄身边,笑着,很轻地挥了挥手。
待人走后,才看向自家堂兄,疑惑出声,问道,“方才的小公子,兄长与他不对付吗?”
苏简英俯身,曲着长指,敲了下她额头,力道不重。
待想起什么,他凑近些,见她额前没留下什么红痕,才松了口气,“方才也不知道躲开。”
“得亏没弄伤,不然,待回去了,母亲定要把我痛骂一顿。”
扶楹小声道,“我又不会告状。”
苏简英笑,再开口,回了扶楹刚才的问话,“算是吧。”
虽然是他单方面看裴行砚不顺眼。
凉风拂面,思绪被打断。
扶楹想了想,从记忆深处找到了这事。
她记得,那次过后,裴行砚是有送礼的。
许是考虑她年纪不大,裴行砚未送什么贵重物品,只遣人买了些糕点和头花。
那时,苏简英也在苏府,扫了一眼,嗤笑出声,唤来盈玉,说是,要把东西分给下人,最后还是被扶楹拦了下来。
怎么说,也是小公子的一番心意。
是心意,就不能随意糟蹋的。
*
夜色微凉,静谧。
想起今晚这事儿,扶楹思绪有些混乱。
裴行砚怎么会知晓,她晚上去了裴府?
虽然,扶楹不觉得,裴行砚会对旁人有情意。
他这个人,永远表情很淡,眸子深沉微敛,清冷似谪仙。
这样的人,坦荡、极有主见,不是会三心二意的人。
扶楹忍不住出神。
他今晚上来,是特意哄她的吗?
然而,待想起了什么,少女耳尖染上一抹绯红。
想起方才,唇舌相抵,裴行砚只手揽在她腰间,勾着人不放,一边吻她,一边含糊问,“生气了吗?”
扶楹眼睫颤了颤,嗓音有些不稳。
她偏过头,想往后躲,却被人桎梏在怀,只得被迫仰头,混着呜咽声,道,“没有……”
少女鼓了鼓脸颊,暗暗地想。
明明是来欺负她的。
*
翌日晨起,暗云低压。
天空中闷雷阵阵,让人喘不过气。
扶楹起身,把窗子打开,凉丝丝的风混着雨水,她被冻得瑟缩下,思绪也跟着清明了些。
盈玉抖了抖身上的水珠,从外面进来,俯身行了礼,言,“姑娘,熙宁公主遣人送了好些东西,可要呈上来,让您瞧瞧?”
扶楹垂眸,只问,“都是些什么?”
“是玉簪配饰。奴婢瞧着,成色是顶好的。”盈玉回话。
小丫头想不通,“公主为何要把这些个贵重簪子送给姑娘?”
扶楹未应声,道,“让人好生收起来吧。”
“奴婢晓得的。”
言罢,盈玉上前几步,行至扶楹身旁,给姑娘添置了杯热茶,把听来的话,讲给扶楹。
小丫头低声问,“姑娘可曾听说陆家?”
“其实,奴婢也是头一遭听到,还是夫人院中的婆子说与奴婢听的呢。”盈玉心里存不住话,未待扶楹答,赶忙接着言。
“十几年前,陆老爷官至侍郎,妻儿全满,可谓是风光无限。那时候,即便是咱们也比不上呢。”
许是,话题太过敏感。
盈玉声音低了低,“可谁料,有传言,说是陆老爷有意帮协三皇子,惹恼了太子殿下,陆府这才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可奴婢觉着,这事儿漏洞百出的,陛下怎的也信了?”了了,盈玉问她,“姑娘,您觉得呢?”
热气蒸腾,氤氲了眸子。
扶楹把茶水搁置到一边,她抬眸,瞧着外面飘落下的雨。
半晌,叹了口气,道,“世事繁多,其中的真真假假,又有何人知晓。”
京城陆府,扶楹也是听过的。
陆老爷本是县丞,却一步步位列侍郎,听说,府里还有位大小姐。
不过,大小姐在双亲去世后,得了疯病,常年被养在乡下,未得再出来。
说来还有件事,陆府灭门那时,正是陆夫人生产那天。
听说,陆夫人受了惊吓,难产,孩子被硬生生憋死在胎腹中。
可事情原委,早就虽时间逝去了。
现在,知晓这事的,也只剩下父亲这些人了。
思绪莫名,一闪而过,快的让人抓不住,扶楹神色不明。
陆止幸与陆府之间,究竟有何种关系。
*
午时方过,雨渐渐小了。
扶楹外出一趟,路过糕点坊,给苏母带了一包芙蓉糕。
她撑着折伞,从糕点坊出来,视线略过玄色衣角,微微停下。
对面是新开的酒楼,扶楹还未曾去过。
这里虽是吃酒用饭的地方,外面却站着许多女子,大都一身红色纱裙,轻薄微透,衬得面容愈发娇媚。
贵人们也吃这一套,拖着胖胖的身子,走上前,揽过姑娘们的细腰,往里间走去。
姑娘面上迎合,娇娇笑着,半嗔道,“官家怎的这时候才来,奴家都等了好久……”
话语间,让人浮想联翩。
老爷们笑意更深,捉住姑娘的玉手,放在自己脸边,作势就要打自个,“倩倩姑娘莫要气坏身子了。是我的不对。”
笑声渐远,扶楹还停在原地。
待听见盈玉唤她,才回过神。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
刚才那人,是裴行砚。
可是,行砚表兄为何会在这里?
扶楹想不通,抬眼,瞧了上方“祈福楼”三个大字。
半晌,扶楹把糕点交到盈玉手上,淡声交代,“你且在外等着,我进去瞧瞧,过会儿便出来。”
言罢,扶楹提起裙子,走了过去。
盈玉盯着姑娘背影,有些担忧,兀自嘟囔一句,“好端端的,姑娘去这些子地方做什么?”
第48章 “你是不是……在拿我当替身?”
扶楹方进去, 便有人迎了上来。
女子面容娇美,刚瞧见她,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 手中杯盏倾倒,洒在了少女长裙上。
女子捂唇,有些致歉的意味,“是奴的不好,竟没瞧见姑娘在这儿。楼上有房间, 姑娘可要随奴上去, 换一件干净的衣裙?”
女子嗓音轻软,但态度不卑不亢。
扶楹心思沉了沉。
若说这人是无意的,扶楹不信。
但她的意图是什么呢?
扶楹想不通, 便留了个心眼,眉眼不动道, “那便有劳姑娘了。”
女子眸间闪过错愕,把扶楹领上楼,欠身道, “就是这儿了。奴这就去给姑娘拿干净衣裙,姑娘可先自行收拾下。”
言罢,女子走出去,身子窈窕瘦弱,步子却很稳。
像极了会武的人。
扶楹抬眼,打量起四周。
屋内,窗子并未被打开, 入眼是大红色的帘子, 脚凳放置在桌子四周,瞧着是很新的样式。
这里的主人, 应是刚搬过来的。
桌上杯盏热气蒸腾,里面的茶水还未凉透。
瞧着,是有人进来过。
可来这间酒楼的达官贵人,大都是冲着姑娘们去的,怎会有时间,在这儿饮茶?
但是,若不是贵客,姑娘们下楼招待,更不可能闲坐。
怎么说,都说不通。
除非,方才来过的那人,跟这间房的主人,是有什么特殊关系。
扶楹心下想的清楚。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
扶楹转身,瞧了过去。
进来的人,竟是竖晟。
前些日子,扶楹才遭了他的暗算,未想到,今儿竟会在这里碰到他。
竖晟面上虽笑着,眼神却极锋利,暗藏煞气,他道,“苏姑娘,好久不见了。”
他的措辞,竟像是被纠正过了一般,板板正正,瞧着,不似是邻国的太子,倒比宫中的皇子们,还要多些气派。
扶楹蹙眉,开口,未露半点儿怯意,“赵国势强,派太子殿下亲自出使,想必,定是舟车劳顿。”
“您这一路杀机涌动,应是不好受。”
竖晟眼底划过杀意。
他没想到,这位娇弱的官家小姐,看得竟这样通透。
虽说,邻国势力渐起,但也不敢随意攻打赵国,这也是,他们为何只是来朝,而不是攻占城池。
想起皇妹那话,竖晟下定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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