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虽叫人扶着,但这并不妨碍周礼换洗了一身新衣服,又指挥一群下人帮把房间按自己的要求重新收拾好,更不妨碍他特地叫厨房整治几个萧凌最喜欢吃的小菜,还有要仆从去京城老字号买些最新式的点心来。总之,不管跟在身后的怡和如何说这些都不必他操心,如何保证自己一定会照他说的办好,周礼就是一切都要经自己手亲手检查到放行。心疼的怡和直在心里叹:儿大不由娘啊!
就在这么折腾了一早上后,一干人等便陪着面上略带着笑意的自家公子,巴巴的望着大门,等着那位传说中的十二殿下。只是这左等右等,眼看这晌午都要过了,别说十二殿下了,连个影子都没来,一干等着伺候的仆役家人俱都饿的肚皮骨碌碌响,声音此起彼伏,唯有周礼一心仍在翘首盼望。
怡和看着儿子那略带焦急的脸,心疼道:“礼儿啊!十二殿下八成是被什么事给耽搁了。说不准得下午才来,咱娘俩先吃饭吧!”
其实怡和说这话时根本没抱希望,就周礼的固执劲儿,和周正一模一样,不过周正隐藏的比较深罢了。哪知周礼却点头道:“好,那咱们就先吃吧!孩儿也猜到殿下是有事耽搁了。”
怡和看见儿子听话,心下欢喜,连忙道:“对,对,我儿快吃吧!”
周礼顺从的拿起了碗,看着碗里的米饭,却忽然皱起了眉。怡和一直关注着自己的儿子,见周礼看着饭菜皱眉,便连忙道:“我儿怎么不吃?莫非不可口?”
哪知周礼却看着饭碗摇头,道:“不是,只是想到殿下事忙,怕是也还没有吃。”
周礼没有抬头,所以他不知道他的话就像一道晴天霹雳,听的怡和脸上顿时血色全无。虽然发生的理由不一样,但就在二十年前的一个日子里,就在公主府的饭桌上,有一个孩子也说过一样的话,就连脸上的神情也是一模一样。只是后来…
怡和不敢相信,所以她不由强撑了笑脸试探着说道:“怎么会?殿下可是云氏的儿子,最受皇上喜爱,那里有不长眼睛的敢饿着他?”
“呵呵,也对。那我还得多吃点,要不殿下来了又会嫌我没力气陪他。”
“呵呵,也对。那我还得多吃点,要不殿下来了又会嫌我没力气陪他跑马。”
“没力气陪他跑马,跑马,跑马,…
二十年前的回答和周礼的回答重合在了一起,不断的在怡和耳边回放。怡和觉着自己的心好像被人狠狠的攥了一把似的,生疼生疼。
不是还差两个字么?怡和狠狠的咬住了嘴唇,那就不会一模一样,因为二十年前自己是没察觉,最后便除了一张画像什么都没留下。而这二十年后,既然自己又听到了同样的声音,那么便决不会让从前的事情再从新上演一遍?
当萧凌气喘吁吁的跑上了山顶时,才发现坐在庙门口等待的燕不泣身上已经落满了雪花。
萧凌看的心疼,暗怨了一声:傻瓜,不是给你留了字了么?怎么反在外面傻等?只是才怨完,却突然想起一事,那些字燕不泣是看不见的,便连忙又加速跑向他。不过燕不泣因为听出了她的喘息声,却已经伸出手迎向她!
于是,当萧凌想要再出声说明时,却已经被狠狠的拥进怀里,耳边低低传来了声音:“你怎么才来?”
“我…”还不待萧凌仔细解释,头上的斗笠便被燕不泣一把掀下,一张柔软温润的嘴唇立时堵住了萧凌的话。
“这是给你不守时的惩罚。”吻了良久,燕不泣才捧着萧凌的脸庞假装严肃的补充道:“看你还敢不敢来晚了。”
萧凌被他的表情逗的‘扑哧‘一笑,脸上原本因这一吻积累下的红潮也慢慢退下,嗔道:“你若是再这样使坏,我下次便不来了!”
哪料到燕不泣听了却笑道:“那好,你不来,我去。不过咱们的惩罚就得加重了!”
因着知道燕不泣不过是玩笑,萧凌便道:“怎么?你还敢打我不成?”
燕不泣听了哈哈大笑,道:“那我那里舍得?”然后又俯身到萧凌耳边,咬着耳朵邪邪道:“比如说,先让你知道媳妇都该做什么?”
这一句立时弄得萧凌面红耳赤,捶着燕不泣道:“下流,谁要做你媳妇。”
“哎?怎么下流了?人都说‘娶妻娶妻,做饭缝衣。’我这是好心,看你什么都不会,怕你进门受婆婆的气。你这是想到那里去了?”
萧凌被他怎么一解释,立时又笑又气,知道耍起嘴皮子来自己还是要吃亏,立时便不再言语,只又在燕不泣胸前轻捶了两下。那料得燕不泣却又呲牙咧嘴叫道:“哎呦,疼死我了,谋杀亲夫了!”气的萧凌又多捶了他两下。
两个人笑闹够了,萧凌才道:“燕郎,我得走了。昨日我父亲派人来接我了,我日后便不能随便前来,便是来了也不能多呆!你,等不到我便不要等了,再不要像今天那样站在雪里!我,会心疼!”
因为觉得最后三个字太肉麻,所以萧凌几乎说的无声。但燕不泣耳力惊人,自然听个清清楚楚,嘴角不由的挂了一抹笑道:“什么?最后那句没听清,再说一遍。”
萧凌正在为不能方便的相见发愁,却见燕不泣居然还有心开玩笑,有些羞涩又有些气道:“人家和你说正经的呢!”
燕不泣见萧凌发怒,立时哄道:“我知道了。放心吧!我有办法!”
萧凌听的一呆,连忙道:“什么办法?”
燕不泣听了叹道:“其实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我去求你爹把你嫁给我!不过你既然有苦衷我也只好慢慢等。可是暂时我们可以把联络的信件压在佛像下,只是若是实在不能来,便需找个心腹之人来传递了。”
萧凌略思考一下,道:“可是写信你看不见!”
燕不泣一笑道:“这是暂时的,我已经开始接受治疗了,相信很快就能复原。不过你说的也是个问题。”他略思考了一下道:“不如咱们就放物件。由今日开始计时,放了几件大点儿的物件便是隔几天能来,放了几件小点的物件便是几时可到。若是有变化又不能来了便送一枚铜钱,然后再约下次,直到我眼睛好了咱们再写信,你看可好?”
萧凌想想这方法的确不错,便点头应了,两人又详细的对了一番,这才依依惜别。
下了山,萧凌上了在听德寺外等着的马车,又向下一座寺庙去了。
不错,萧凌打的幌子就是为周礼求符,只是她有些抱歉的对李善才道:“这是全事,得要你回避一下,我自去就好。”
李善才因自己残缺,听了也不疑有他,便另行安排了人马保护萧凌。不过萧凌却另点名只要昨日那个赶车人,道:“本宫只是去求符,不想弄得人尽皆知,有他一人跟随便足以。”李善才晓得自己这个主子极有主意,而且说的也在理,便照办了,萧凌这才能到听德寺。
虽说是打了周礼的幌子,但萧凌在求符时却是真心实意。所以除去会燕不泣那一点时间外,萧凌整整拜了一上午。而待她到周礼家时,便真的已经是下午了。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箴言
萧凌到达公主府时,周正也已经下朝,正陪着夫人儿子在正堂里等,听到家人来报便立刻和怡和一同迎接了出去。年长又怎么样?姑丈又怎么样?现在是堂堂皇子,将来也可能是大燕国君,而且也算是奉了半拉皇命来的,自己那里敢怠慢?当然,周正还存了一个心思,那就是看看这位皇子到底怎么个三头六臂,能把自家的儿子弄得如此可怜。
不过当他见到这位显然是微服而来的皇子时立时便是一愣,四年前曾照顾过萧凌一阵的怡和更是有些傻眼。
这,这真是自己曾经照顾过的十二皇子么?怎么好像和那个人从一个模子里倒出来一般啊?怡和想起午间周礼的话,越想便越觉着眼前发黑,扑通一声便昏倒在地。
怡和这一昏倒立时把心中奇怪的萧凌和明显在失神的周正吓了一跳。顾不得招呼萧凌,周正急忙把怡和揽进怀中掐人中拍后背的大声唤道:“怡和,怡和,你怎么了?”
好半天怡和长公主才睁开眼来看了周正,有气无力的道:“老爷,我不是看错了吧!他…”
夫妻四十余年,周正如何不知道怡和的心思?只是这些话却不能当着这么多人,尤其是萧凌的面前说。于是周正道:“怡和,你是太累了,我扶你进去休息吧!”
自己丈夫的话怡和自然是懂的,于是点头道:“最近光顾着礼儿了,竟忘了自己也是一把年纪。”
两夫妻一唱一和后,周正歉意的转头对萧凌说:“殿下,老臣对不住了,这…”
萧凌聪明剔透,如何看不出来这里面透着古怪?只是她知道人家是铁了心瞒着自己,总不好直来直去的问。所以连忙接话道:“姑姑的身体要紧,小侄自去看表兄即可,姑丈不必担心。”
周正点了点头,道:“如此,怠慢殿下了。”
萧凌摇摇手道:“不妨事。”
周正眼神复杂的看着萧凌被仆人带过转角,这才叫仆妇背了怡和向自己住的主院而去,只是在一个岔道口时,明明已是浑身无力的怡和却突然发话要人将她放下。背着自家主母的仆妇自不知道该怎么办,齐齐看向周正。而周正看了看旁边那条通往随园的路,心中立时明白自己夫人想要干什么。踌躇了一下,最终点头道:“将夫人放下吧!”然后亲自扶了怡和,淡淡的吩咐道:“都散了吧!”
老实的自不知主子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自然听话的走了。几个机灵的却已经猜到主子这是要去那座禁园呐!不过都知道家里的规矩大,好奇心再强也没胆跟去打听。
随园,也叫禁园,虽然已经被封闭了几乎二十年,但里面却没有荒芜,只是仿佛将一草一木都凝结住,永远保持在它的主人离开时的样子。
这个样子是怡和要求保留的,可却也是怡和最不爱见的。
“万里长风随君去,锦袍征甲誓不离。”
推开厢房的门,宝剑、强弓、利羽,无不沾染着房间主人的英姿;而摊开的兵书,漂亮的小楷,也似乎在重复主人从前的动作。当然,别人不知道,周正夫妇却是知道的,这些深深刻着他影子的物件却都不是他最喜欢的物件。他最喜欢的物件其实只有一幅画,一幅他亲手描绘的画,一幅镶在他床前屏风上让他可以夜夜相对的画。
只是画还在,人已亡!
“老爷!是他,是他!”
看着画上那二十年也不曾一变的容颜,怡和再也忍不住痛哭失声。
这一声痛断肝肠,坚强如周正也忍不住酸楚,要流下几滴老泪。缓缓的闭了闭眼,他默默的道:素王锏殿下,仁儿已经追随你去了,难道还不够?现在我们知道错了,所以老臣求求你,不要再让这冤孽继续,放过礼儿吧!
在仆役的带领下,站在门外的萧凌看到了屋内坐的整齐的等着她的周礼。对,就是整齐。整齐的衣装,整齐的举止,甚至脸上最细微的表情都是整齐的。
这样的周礼让萧凌心中一阵好气又好笑。我的表兄啊,你真是个不听话的病人呐!有心劝告,但话到嘴便又停住了。别看周礼温吞,但萧凌深知他其实是个犟种,眼下这状况,大概又想要忠君爱国吧!
萧凌眼珠转了转,也不说话,直直的便走了进去,将仆役提着的大袋子打开哗啦啦的倒在了周礼的腿上。顿时,红的、黄的、橙的,蓝的、绿的、紫的,各色大小不同的符袋便四散开来,引得周礼一阵惊讶道:“这是…?”
“符袋啊!”萧凌微微一笑,暗道:这样的表情才对嘛!
“可是这么多?”
“听说百寺符可以消灾祛病,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过想试试看罢了!只可惜京城内外的寺庙全加起来也没有一百个,所以也不知道灵不灵。”萧凌歉意的解释道。
周礼听了没吱声,不过眼睛里却已是一片水雾蒙蒙,看的萧凌急忙假装霸道的叫道:“所以再不许你有病哦,好好管理好身体,省得我每日里光进寺庙玩。”
不过周礼知道这么多符可不是进了寺庙就能拿的,是要磕头的,而且他也知道萧凌最爱口是心非,这般说不过是叫他不要觉着愧疚罢了。只是这一刻他却真的暗下决心再也不要病了。当然,这般看似傻瓜的决心他是不会出口告诉萧凌的,于是不回话也淡淡笑了。
虽然脸色还嫌苍白些,但他这一笑却当真温文如玉。看的萧凌一呆,不由暗赞道:当真有个一代军师的架子呢!
于是随口便笑问了一句道:“孤若为帝,卿愿为相否?”
萧凌本是燕帝为了大局才叫她女扮男装的,虽说是卷进了政治漩涡,但她本人却一点也没有想要借机做女皇的意思,所以这本是一句戏言。不过在周礼心中却不一样,他自幼便立志要辅佐一代明君,以完成哥哥未完的遗志。只可惜多年来在萧凌身边,虽然看着他不断的成长,但周礼却明白,自己这位皇子却是无心在皇位上,所以他早就退而求其次,想要辅佐萧凌成为一代贤王。虽说这到底是有些遗憾,但周礼却不愿对萧凌强求,因为他总觉得那一定会让萧凌不快活,而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便再也不愿看见萧凌不快活了。
所以,当周礼听了萧凌这本是戏谑的一句时,他的心却砰然活了,难道殿下他其实..?
当然,周礼是想问清楚的,只是这些事却是不能说出口的,于是便也笑道:“殿下还不知道礼么?辅佐殿下成就一番事业可是礼的梦想。只望殿下金口玉言,他日不要反悔才好。”
萧凌一愣,没想到周礼竟也学会打趣起来,当下笑道:“那是自然,本宫定然不反悔。”
周礼听了立时笑道:“既如此,礼也该为殿下准备,明日便请来此读书吧!”
萧凌哑然,暗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原来她正愁怎么开口常来呢!
第40章 第四十章离声
“不,哀家绝不同意!”清宁殿里,皇后元氏缓缓的吐出这样一句。她声音很柔,不过任谁听了都不敢小觑她语气里的决绝,包括正在与她商谈的兄长-忠勇侯元铁心。
看着这个自己素来最宠的妹妹,忠勇侯不由得长叹一声,心中思量: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错的呢?是护妹心切让她当了皇后?还是年少顽皮帮九郎偷了云容容?不,应该是更早,早在自己非要拉了九郎一起去看美人的时候,早在偶然发现月桂树下那调皮的一笑!不,不,应该是错在自己生为元氏之子的时候。总之,从开始就是错的,后来又一错再错,而错到今天,也只能将错就错了!
既然只能将错就错,那就一错到底吧!于是元铁心沉声道:“事到如今,已经不是你不同意便能停下来的事了你还不明白么?.钺儿和咱们元家,早已经绑在了一条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现在你想护着他,怕他受伤,可你有没有想过,终有一天你护不了他,那时毫无依仗的他该怎么办?”
“我不听!”元皇后突然激动的吼道:“这些话我听了二十多年了,可是怎么样?所有上了战场的皇子都短命,都没有好下场。我的钦儿已经算是长寿的了,可是却仍然没有活过三十岁。赫赫战功又怎么样?手握兵权又怎么样?没有命回来,什么都是空的。我看倒不如做个闲散王爷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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