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呼呼——
寒风阵阵,白雪点点。
士兵们摩挲了一下双臂,不是被寒风冷的,而是他们将军的眼神。
果然,两日后,埋伏的哨兵传来消息,有一匹粮草秘密押送入关,走的是乌古暗探在大凉蛰伏多年才开辟的暗轨。
可褚家商铺遍布天下,除了她兄长的,还有从祖辈传下来的暗铺,这点线路,很快就送到了褚岁晚的手中。
她把军队中昔日龙虎军的精锐抽出来,这一支兵只有百人,却是她上一年精挑细选来训练过的,和她磨练过默契,正好打配合。
不过出于某种直觉,一开始在京城看到他们,褚岁晚便吩咐他们,出京后寻时机,秘密潜藏暗处跟着大队来北关。
故这次去劫粮草,她明面在军队调了一个小队,暗地就让他们随行。
出发时,邬徽提出同行,褚岁晚应允,要是遇到敌军毒攻,还能减少伤亡。
不过邬徽有一点,褚岁晚觉得有些怪异。
邬徽拿来几包沉甸甸的东西,示意褚岁晚绑在身上,见她没动,便出声解释道:“这里面是一些鹿血,外面天寒,必要时可以热热身,要是有意外,也可以减缓一些冲击。”
此话有理,褚岁晚点点头,接过布包绑在里衣。
走到营帐外,白苏见到他们,先是仔细察看他的公子有没有穿好保暖的衣物,又朝褚岁晚道:“都……你可要好好保护公子,不然我就,我就——”
语气磕磕巴巴的,小脸通红,别扭的很。
褚岁晚觉得新鲜,揶揄的问他:“你就怎样?”
白苏涨红着脸:“我就哭给你看!”
褚岁晚低头笑了一声,走到白苏面前,弯下腰,充满笑意的眼神扫过,白苏退后一步,闭上眼睛,手挡在胸前。
“你、你要干嘛,别以为我打不过你,你就可以欺负我。”
白苏怎么也想不到,先前求药的少女,就是那个赫赫有名的晏清将军。
她不会还记着他之前捉弄她的仇吧。
白苏痛哭无泪,然只是额头落下一抹冰凉的触感。
他刹间睁开眼睛,就见一张极富冲击力的美貌,在他的瞳孔放大,对方伸出指尖轻轻点在他的额头,一触就离,接而歪头笑着应下他的话。
“知道了,我会好好保护你的公子的。”褚岁晚弯着眉眼道。
白苏呆愣地抬头贴在额头,感受到那抹未消的冰凉,他脑中浮现出一些女子体寒带来的种种症状。
天又那么冷,她怎么受得了。
褚岁晚转身后,很快上马,整装待发,面前却骤然拂过一阵风,只见白苏气喘吁吁的跑到马前,递过来一个荷包。
“拿着,冷就吃一颗。”语气比方才还别扭。
褚岁晚眨了眨眼,接了过来,才问:“这是何物?”
白苏蠕动了几下唇,不敢看旁边公子看来的目光,模糊不清的说了一句:“你别管是什么,吃就对了。”
这是先前公子替一位体寒姑娘研究出的暖丹,有疗程,那位姑娘吃完,还剩了一点,他就收集了起来。
现在拿来给她,也算是物尽其值。
就是公子不要怪他借花献佛才是。
褚岁晚见小少年说完后,就噔噔转身跑了,就没在问下去,倒是邬徽在旁边提了一嘴。
“这应该是暖身体的,无害。”
他记得先前研制暖丹,还剩了一些,不过要彻底消去体寒,还要有一个疗程,这几颗还不够。
邬徽察看了一下褚岁晚的气色,心下有了打算。
褚岁晚闻言,有些意外,向邬徽道谢:“之后还望邬公子,帮我给白苏说声谢谢,我应该难见到他。”
她想起刚刚少年别扭的神情,忍不住又笑了笑。
只是褚岁晚没有想到,劫粮过程,邬徽竟趁空
隙,刺了她一刀,她带去的兵也被策反,连同乌古兵一起,把她逼到了悬崖。
这也是先前她和奚云祉坠落的地方。
邬徽步步紧逼,等到崖边,褚岁晚被一掌,推落倒向身后的万丈深空。
咔嚓——
思绪回正,褚岁晚低头,移开鞋底,枯枝断成几断,而胸口大片红色的血花,不过是爆裂的鹿血袋。
乌古兵很谨慎,就算她掉下悬崖,也在这崖底寻了两个昼夜。
那时,她就藏在雪堆里,靠着鹿血,熬到乌古撤兵放弃搜寻。
邬徽突然叛变的原因,尚未得知,但这鹿血是他给的,剑入的位置也正正在有血袋的地方。
她离开了大部队,刚好方便行事。
军队也还有李广几位副将在,她唯一担心的,就是害怕得知她“身死”消息的家人朋友,能不能承受得住。
此时,京城。
晏清将军落崖的消息席卷朝野上下,群臣们交头接耳,有不少人上书,提议去和乌古谈和,送位公主去和亲,毕竟现在实在无将可出。
仁宣帝直接当着群臣的面,把托盘上的一堆奏折扔在了地上。
尖锐的折角,坚硬的地板,交混出的声响,很刺耳很突兀,刚刚还不断的纷论,戛然而止。
他们噤若寒蝉,小心翼翼抬头。
便见帝王从龙椅上起身,自上而下俯视着他们,气度与背后璀璨宏伟的腾龙图浑然一体,威严尽释。
“大凉的战火,从不需要和亲去平息。”
说到此,威目越过乌压压的人群,晲向殿外雾霭沉沉的天空,平静的语气带着无视一切的傲气。
“不过是一群鼠雀之辈,何须惊慌?”
“尘埃未落,焉知成败。在风中飘扬的旗帜,只会是大凉的军旗。”
“朕相信,”仁宣帝的视线再度落在群臣上。
“你们也要相信。”
“臣等谨遵圣意。”
百官齐接拱手下跪,浩大的合声绕梁不散。
之后,又过了三日,褚岁晚落崖的消息瞒不住,还是传到了南关。
“你说什么?”奚云祉闻言,擦剑的手顿住,指尖被锋利的剑刃割出一道口。
青枫瞧见主子的表情,心里虽然也是忐忑不安,嘴上还是安慰道:“殿下,褚都督那么厉害,说不定是障眼法,而且就算真遇到什么,以都督的智谋,也定会化险为夷。”
眼看和霖霪国又要开战,主心骨可不能乱。
奚云祉掀起眼皮:“去把中郎将喊来。”
语气淡淡,褐眸却幽深冷寂,有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仔细看,青年的手还在发抖。
他的内心,早已翻起巨浪。
中郎将和秦萧有旧仇,此次随军,意图昭然若揭,也是因为有恩怨的缘故,他作战的招数从不给敌人透气,有种迫切的狠厉。
但秦萧诡计甚多,又喜欢用蛊偷袭,虽然有邻国南疆的帮助,终归防不胜防,眼下霖霪是败场多,可大凉的死伤几乎与霖霪相差无几。
这样的战况下,快局要打,却不能全是快局,不然难免会被敌人利用。
所以奚云祉有时和沽白槿意见一致,有时又相左。
前不久,两人刚刚结束谈话,中郎将面色发沉的离去。
如今殿下要喊他来,青枫很快想明其中关系,他有些着急地道:“殿下,使不得啊,褚都督她——”
“我知道。”主将打断他的话。
接着话锋一转:“可是我怕。”
“青枫,我知道她很厉害,可是我害怕。”
奚云祉无波无绪的嗓音里,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和恐惧。
他害怕失去晚晚。
他也怕晚晚会害怕。
青枫何尝见过主子这般模样,他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径直往中郎将所在的营帐走去。
另一边,北关驻守地。
几日来,李广一改平常笑嘻嘻的娃娃脸,见人就把玩着一把小巧的匕首,不久前它轻而易举的,就把一张木桌裂成几片木板,唬得那些想乘机搅浑水的人,都收紧了尾巴。
有人忍不住,张口说了几句主将的坏话。
下一秒,本来还在训练的士兵,像是背后长了耳朵似的,唰一声,动作整齐划一看过来,眼神如狼似虎。
他还想说什么,脸颊就过一阵利风,紧接着头皮一痛。
一支箭带着他迎风的半簇头发,一同插在耳旁的木板。
他惊魂未定的抬眼,只见跟着主将来的两褚家婢女,直直的看着他。
此时,其中平日比较安静的婢女慢慢放下弓,黑白分明的瞳孔,满是冷寂,她旁边的人,也在蠢蠢欲动,摩擦着拳脚。
他不自觉吞咽几下唾沫,离开时一步三回头。
而碧月和秋露,已经在计划找个麻袋,把这些人绑去打一顿。
乌古大营这边,气氛就显得轻松极了,褚岁晚潜入时,里头还在莺歌燕舞。
她弯着腰,贴近人影幢幢的营帐,敌军大将嚣张的嗓门传出来。
“先让弟兄们好好放松一下,甭管那个霖霪国的使臣,话说的那么好听,其实还不是想坐收渔翁之利。想着借我们的手除掉大凉的少将,后面攻下大凉,就随便给我们点甜头打发我们。”
“说不定,我们还会成为下一个大凉。”
乌古大将嗤笑了一声,肩膀放松,靠在狐狸毛的座椅,而后随手扯过一个衣着清凉的舞女,圈在自己怀里。
“不如现在好好享受,反正我们又不急。”
好处都给霖霪拿,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想起霖霪还陷害他们杀了大凉的皇子,乌古大将眼底就阴鸷横生,手愈渐加大的力道,使得舞女的肌肤浮现片片青紫。
周遭更是混乱不堪。
说是舞女,其实她们动作僵硬,跳的根本不成舞步,而裸露在外的皮肤,全是骇人的红印伤口。
不远处她们的家人,屈辱的跪在地上,被乌古士兵当成座椅,坐在身上。
弦妙乐音之下,是死死咬住嘴巴的呜咽,是充斥着恨意的通红眼睛,是为了家人能够活下去的忍耐。
慾·念传散在每一处角落,同时滴滴落地的眼泪,也把地板打湿,滚烫得仿佛下一秒就会化成火兽,痛快的把这些入侵他们家园的恶徒撕碎殆尽。
片刻后,褚岁晚把目光从戳开的洞口移开。
她不敢再看下去。
她怕她会忍不住。
忍不住拔出剑冲进去,将他们通通杀个干净。
他们怎么敢。
褚岁晚捂住唇,无声的红起眼眶。
这一刻,心如刀绞。
第122章 每动一步,剑光闪烁,鲜血喷洒……
这场放松宴,持续了很久。
直到深夜,寒露霜重,俘虏们才被遍体鳞伤的抬出来,随意丢在一个只放了几张草席的帐篷。
像这样的帐篷,营地里数不胜数。
褚岁晚和暗兵商量好明夜的安排,就换上乌古特意为良家女子制作的舞衣,摸黑来到其中一个营帐里面,悄无声息缩在角落里。
她本不应暴露,但当看到有姑娘发起高热,褚岁晚还是走了过去,动作轻柔地拨开围在发热女子周边的人群,把白苏给她的暖丹喂了进去。
周遭寂静一片,只有呼吸声在流转。
褚岁晚感受到注视,她当没看见,正当要退回去,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衣袖。
力道不重,称得上很轻,褚岁晚回头,看着对方那双湿漉漉的眼睛,还是没有抽出来。
“你是来救我们的,对不对?”像是害怕褚岁晚会消失,女子说话的声音几乎是气音,只是希翼的看着她。
褚岁晚忍
住情绪,艰难扯出一抹笑意,在她们期待的目光下,她轻轻的点了点头。
此时,几缕月光探了进来。
姑娘们看清了少女出色的面容,看到了她身上同样屈辱的衣服,但裸露肌肤上截然不同的擦伤。
还有那一双眼下布满乌青,瞳孔却晶亮非常的黑眸里,满溢的坚定和安抚。
她说,别怕。
大凉从来没有放弃你们。
我带你们回家。
她们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安静的流下泪水。
最开始和褚岁晚搭话的女子,像是找到了家的孩子,扑进褚岁晚的怀抱,汲取着终于等到的温暖。
面对她们,褚岁晚依旧是手足无措,眼下又不好发出声音,只能温柔地拍着对方的背。
半响,女子从褚岁晚的肩窝抬起头,指了指自己,又扭头看了看其他姑娘,小声的对褚岁晚道:“我们和你一起。”
不是帮这个词,而是一起。
褚岁晚眼睫微颤,欲摇头,手背骤然搭上一双又一双的手,就连躺在席上的女子,也艰难的搭上来。
过了会,褚岁晚深吸一口气,再次点头。
姑娘们互相对视,露出了这么多天来,第一个笑容。
褚岁晚却难受得心口一抽抽的疼。
不多时,夜晚再次降临。
之前的这个时候,都是她们噩梦的来临。
今夜,姑娘们跳着不算优美的舞步,但第一次整齐的步伐,含情脉脉的神情,很快便让乌古将领的心防松懈下来。
叮铃铃,玉足的铃铛妩媚地为纤腰的舞动,奏响着别样的风情。
条条金链飘逸地散开,姑娘们素手勾起红纱缎,盈盈拂在席间乌古将领们的面庞,从他们手间又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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