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少年面前站定,眸光上下扫视了一番,这才懒洋洋道:“这不是在家等子安回来。”也不知子安在想什么,竟然都没发现他在树上。
嗓音一如往日,朗朗动听。可不知为何,褚岁晚心底泛起一丝异样,但她有必要纠正一下。
“殿下,这是臣的家。”
“子安的家,就是我的家”,奚云祉勾唇,熟稔的抱着海棠勾上褚岁晚的肩膀,褚岁晚闷哼一声,唇色发白。
他碰到她的伤口了。
奚云祉笑意微敛,立马松开手。只见少年左臂上血痕慢慢洇湿蓝色的布料。
“你受伤了。”他声音有些冷。
褚岁晚刚想说是小伤,右手便被青年握紧,径直往楼内走。
怎么像是进他家一样。褚岁晚一时有些愣神,直到她被人按在椅子伤,臂上肌肤传来丝丝凉意,她才回过神。
青年将她的衣袖掀起,看见一道血肉翻飞的伤口,他蹙眉道:“你就不知道处理一下?”语气就像是她母亲埋怨父亲穿衣少时那般。
“小伤而已。”褚岁晚有些慌乱的别过头,皙白的面爬上缕缕嫣红。过了一会,没等到青年的回话,她又忍不住回头看。便见青年从怀中拿出一个白瓶,小心翼翼地将粉末倒在她的伤口上。
月光落在他垂下的眼睫,神色温柔的不像话。
“小伤不治好,就会成为大伤。”奚云祉语气严肃的道。
褚岁晚眼角一抽,“殿下,这话你应该对自己说。”若说要列举谁不爱惜身体,此人绝对在内,伤都没好,就要拉着她去筝州。连青枫当时都偷偷摸摸找她,央求她好好劝诫他主子一番。
奚云祉动作一顿,又继续洒着药粉。
“我身体力行,好的快。”
褚岁晚:……
不知道是谁三天两头要她扶。
还是不在这个话题和他扯了。褚岁晚清清嗓子,说起正事:“五公主中蛊一事,臣觉得背后之人不会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距中蛊一事发生已过去几日,虽说仁宣帝及时封锁消息,可背后之后怎么可能会不知,如今到今日还未有动静,只怕是在筹谋些什么。
奚云祉放下药瓶,抬起头,脸上又恢复那玩世不恭的笑意。
“当然不甘心,现在估计在想着推哪个替罪羔羊出来,去平息怒火。”
替罪羔羊?褚岁晚心里隐隐闪现一个猜想。奚云祉视线在少年脸上转溜一圈,最后停驻在对方苍白的嘴唇。
忽地,他站起身。
“夜已深,你好好休息。”
“殿下……那花。”褚岁晚叫停他,那盆白海棠还摆在桌上,盈盈的摇曳着花姿。
或许是在夜晚,美的格外亮眼。
但青年没有转身,只摆摆手。
风中传来他漫不经心的嗓音。
“送你妹妹的。”
褚岁晚眨眨眼,而后猛地站起身。
四周安静的只有细细的风声,因此褚岁晚可以清晰听到那在胸腔敲起的响亮节奏。
扑通——扑通
他不会真的察觉出什么了吧。
-
翌日,天气晴朗。
街道熙攘,江水桥上,女郎掂着碧绿裙摆,婷婷地迈向桥的另一边,时不时侧头浅笑启唇,应道旁边说的眉飞色舞的丫鬟。
行人来往,皆忍不住回头凝神。
柳条轻荡,粉瓣飞洒,有一美人兮,婉如青扬。
“小姐,是这家吗?”秋露问。
褚岁晚点点头,面前的玲珑阁正是昨日江萤所说的买身上衣裙之地,不过依对方清简的性子,为何会来这买衣服。
玲珑阁有三层,生意很好。里面环佩叮咚,入目皆是家境不俗的贵女,架上衣裳首饰仅看,便可知悉价钱的昂贵。
眼尖的掌柜瞧见褚岁晚,热情的上前问道:“女郎,需要什么样的款式?”
褚岁晚扫视一圈,没有看到熟悉的花纹裙,思忖下问:“这里可有针绣三种不同花纹的襦裙?”
掌柜闻言神情稍愣,语气有些为难:“这款不久前刚买完,女郎不如瞧瞧别的款?”
褚岁晚没有错过对方眸中一闪而过的迟疑。
她朝秋露看了一眼,秋露会意上前,从袖口掏出装的沉甸甸的钱袋,下方还附带一张纸条。
“男款女款各三套,
做好后送到纸上之地,尺寸也在纸内。”
“哎哎,好。”掌柜笑起条条褶皱,兴奋地应下。
过后,褚岁晚带着晚秋在街上逛了一圈,就乘坐马车打道回府。车厢内,秋露激动气还没过,脸上红扑扑的跟褚岁晚讲诉刚刚看到的街景,褚岁晚目光柔和,神情没有一丝不耐。
但慢慢的,少女笑意敛藏。
竟不知何时,车外安静的过分。
第33章 原来是他给她招来的仇人。……
春光乍暗,飘伶的细风徐徐吹来几滴雨点,青年长身玉立站在屋檐,不一会儿,肩头被檐雨浇得湿透。
等冷意慢慢渗透衣襟,耳中侍从的呼唤声才愈渐清晰,奚云祉敛睫,歪头淡声道:“何事?”
不知为何,他心忽然有些不安。
青云默了默,他似乎有些理解为何此时被主子遣去练武的青枫,平日里似老头般操心的无奈了,对方真的太不爱惜身体了。
“主子,您余毒未清,郡主说不能受寒。”
奚云祉挑了挑眉梢,“那是她医术不精,半辈子都要过去了,区区一个余毒还清不干净。”
“属下记得,距离您在燕云中毒不过一月。”青云顿了顿,“而且,您余毒难清,是因为身子底坏掉了。”
奚云祉难得被噎住,眼睛瞥过去,便看到青云近乎严肃的认真神色,那坚定的样子让他脑门没由来的都一痛。
还是青枫那个会变通的小子好一点,不像这个,固执的跟个顽石。想此他认命的转身往屋内走。
这时,一道黑影落地,奚云祉偏过头便听见黑影开口道:“主子,褚都督的妹妹被劫。”
奚云祉身体一怔,鸦羽般的长睫微颤,雨声急促作响,他眼中寒意凝聚。
“对方似乎是盘踞在京外龙虎山的山匪,放声说要褚都督备足银钱,只身前往。现在京城里外都传开了。”
“但褚都督今日正在调养身体,喝了药如今还在昏睡。”
传开什么不言而喻,还是专门挑子安无暇顾及的时候,真当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奚云祉握紧拳头,厉声道:“备马,立即出发去龙虎山。”
“主子,这是否……”,黑影有些迟疑,现在明面上魏国公府还未站队。
奚云祉冷冷地看过去,“你只管去做。”子安和他的妹妹关系如此要好,他今日要是袖手傍观,以后还有盟友关系可言吗。
“是。”黑影重重的应了一声。
-
车轮碾过泥泞的地面,混着哗啦的雨声,车帘时不时被吹起,雨丝拂面的同时,隐隐可见外面层叠的峰峦。
车厢内一片狼藉,瓜果发饰散落一地。原本昏迷的人睁开双眼。褚岁晚动了动被麻绳捆绑的双手,身上发鬓歪斜,衣杉凌乱,黑眸却一片冷静。
旁边同样被绑的秋露也“醒”过来,神情有些紧张的勾了勾少女的手指。褚岁晚压下寒色,目光柔和的冲她摇摇头,唇微动。
秋露把眼眶的热意压下去,点点头。明明她才是不值钱的那个奴婢,主子还反过来安慰她。
褚岁晚不知自己小婢女愧疚的心思,她回想起之前的情形,面色一冷。
一刻钟前,自发现不对劲的时候,褚岁晚并没有跳车,相反装作异常恐惧的模样和被换人的车夫挣扎,意图逃脱,最后也是成功“不敌”被对方抓获敲昏。
既然背后的人想演这一出戏,她自然奉陪。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里寒意蔓延,因今天出门时天气好,主仆二人穿的都略显单薄。现在又出城进入山里,冷雨不断,气温骤降。晚秋不比褚岁晚内力深厚,她肩膀一缩,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褚岁晚眉心起皱,刚想传输内力,马车忽地停下,外头响起阵阵脚步声。片刻后车帘被拉开,露出一个眉目粗犷的男人,看着那双眼睛,褚岁晚莫名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但她和秋露很快便闭上眼,恢复那副昏迷不醒的样子。那人似乎是站着看了她们一会,后褚岁晚呼吸一滞,对方拽着她身上的麻绳,像提物品般强行把她们带出马车,往不远处的一座破庙走去。
滋味并不好受,尤其是还要忍住不被发现。
进到破庙里,男人大声嚷嚷一句:“大哥,人带回来了。”说着手一甩,便把褚岁晚和秋露重重地丢到地上。褚岁晚不幸撞到一块石头,疼的肩膀发麻,她听着耳中传来的对话声,心中熟悉感更甚。
被称作大哥的汉子语气有些阴沉,他啪嗒一声放下手中的大刀:“消息放出去了吧,这一次我定要让褚符叙死在这里。”
褚岁晚纳闷了,这是哪里来的仇人。
“可那位大人不是说,只是把褚符叙引过来,让他看到妹妹的惨状就行了吗?”说话的是一个陌生的声音,他有些迟疑,接着道:“这样会不会惹怒大人?”
“去他狗屁的大人。”汉子大声骂道:“老子辛辛苦苦为他卖命,折损的弟兄无数,上次老子不过是去钱庄取了点钱,他竟然把我关进牢狱,任由那些当官的对我严刑拷打,要不是他以弟兄们的性命要挟,老子早就供出他了。”
“这次还要我们来当恶人,他自己来个英雄救美,这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还有那奚云祉,居然敢匡骗我,上次没杀死他,但这次只要他来,我定要杀之以解心头之恨。”
“可是那褚符叙武功极高,奚云祉身为皇子身边必定护卫不少,大哥,我们的弟兄……”男人哽咽道:“已经不多了。”
“你说的对。”对方沉默了一瞬,而后突然大笑起来,即使褚岁晚看不见他的面容,已然从声音猜出他脸上阴毒的神色。
“那就让他们狗咬狗,我们坐收渔翁之利。”
“去,把她们弄醒。”他命令道。
话音一落,褚岁晚就听到有人往她们这边走来,紧接着迎面被泼了一碗冰冷刺骨的水,两人皆抽了一口气,迷迷糊糊的“醒”来,目色恐惧的看着来人。
来人正是刚刚拽她们出来的粗犷男人,此时他拿着一个土窑碗,居高临下的冷眼看着她们。
褚岁晚“惊恐”的抖了几下身体,视线悄然掠过后方,只见不远处正生着一堆火,十几个穿着粗布麻衣的汉子就围坐在那,腰间挎着大刀,见她们醒来,纷纷目露凶光。
有些甚至肆无忌惮的把视线游走在她们的身体,意图黏腻又恶心。
旁边的秋露见状,艰难的挪着身体挡在褚岁晚的面前,眼睛瞪圆,怒气满满的看过去。褚岁晚敛下眼底的杀意,只颤抖着嗓音,询问:“你们是何人?若是求财,只要不伤我性命,去魏国公府报我的名袆,银两好说。”
“哈哈哈哈哈,不愧是魏国公府的小姐,真的是财大气粗。”被称之为大哥的汉子额头有一道疤痕。
接着,他话锋一转,“可惜,我要的不是钱,而是你的命。”说完他观察着褚岁晚的表情,当看到对方发白的脸色,他心中生起一股快意。
然后指着自己额头的疤痕,恶狠狠的说道:“看到我这一道疤了吧,那是你哥哥拿剑伤的,我要他为这一剑付出代价。”
说完,他站起身,对绑着她们进来的男人道:“把她们两个带上山寨。”他改主意了,怎么可以这么轻易的就放过他们呢。
褚岁晚原本只是隐隐猜测,现在看到他那道疤已完全证实。这波人就是当初埋伏在筝州路上的杀手,原来她这个莫名其妙的仇人,是奚云祉给她招来的。
不过听他们的对话,似乎那天奚云祉还做了什么。
她沉默的模样落在旁人眼中,以为她是下破了胆,不由得冷哼一声,没怀疑什么。
山寨建在龙虎山的顶峰,雨后的山道变得更为难走,稍有不慎便会鞋底打滑,中间还有一道铁锁建成的桥,下方是深不见底的峭壁,如若想带人马攻破山寨,难如登天。
怪不得这群人这么有恃无恐。
到了
山寨,一群人都有些疲惫不堪。褚岁晚是第一次见别人回自己家还这么累,有手有脚的,何必当一群山匪。她也没什么感觉,行军几月,她渡过的环境可比这艰苦多了,可她不累也要累。
但没等她努力大喘几口气,她和秋露便被丢进一个柴房。
木门砰一声关上,借着从门缝溜进的光亮,褚岁晚大概看清柴房的陈设,木材井井有条的靠墙叠齐,地上虽是土面,但也打扫的干干净净。
这可不像是那群山匪的性子。褚岁晚思考之下,眸光忽然在角落停驻。
那是什么。
她眯了眯眼睛,但因屋内光线实在昏暗,只大概看清个轮廓。
这时,秋露问道:“小姐,现在要做什么?”她知道小姐是故意被抓回来的,回想起那帮人的对话,秋露眼眸不由得浮起怒气。
打不过便打不过,还使这些阴脏手段。
怒气过后秋露又忍不住担心起来,想必小姐被山匪劫走的消息已然走漏,到时候白的都要被说成黑的了。
褚岁晚刚挣脱开麻绳,便瞧见小姑娘鼓起嘴巴,像个河豚一样,可爱的让人忍不住想上手捏几下。
当然,褚岁晚也付诸行动。
“小姐。”秋露怒嗔道。
褚岁晚笑了笑,漂亮的眉眼将柴房都照亮几分,她摸摸秋露的头,一边将秋露的麻绳松开,一边温声道:“好啦,生气可是会变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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