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你看这,要不跟下官走一趟?”应民意前来的娄征搓了搓手,面上满是为难之色,可在百姓看不到的视角里,那双看向青年的眼睛。
却满是得意之色。
似乎在说,是我赢了。
但青年却是弯了弯眉眼,薄唇微动。
是吗?
娄征还在分辨对方的话,而身后蓦地响起一道洪亮的嗓音。
“简直就是一派胡言!”
“明明就是这个狗官,利诱不成,恼羞成怒残杀绸铺东家,地上死的那个人是收了他的钱,用来迷惑你们的。”
“你们都被他利用了,这位从京城来的殿下,可是救了我们的恩人!”
笑意在嘴边僵住,娄征慢慢转身,看向声音发出的主人。
多年未听,却依旧让他熟悉不已的嗓音。
其主人俨然就是他死活都找不到的景行原本的东家。
绯青时。
绯青时见他看来,露出牙齿,乐呵呵的说道:“好久不见啊,我的……老朋友。”
尾音落下的同时,他如炯的眼睛瞬间迸发出浓郁的恨意。
那是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恨意。
娄征吞咽了口唾沫,发软的脚步往后退了一步。
完了。
第51章 提议是她提出的,发病的药是他……
“绯老板,这是什么意思?本官好心帮你,你反倒打一耙,污蔑朝庭命官,这可是重罪!”
为官数十载,娄征很快便收住眼底的惊慌,语气带着的官威,让周围的百姓都不由得心底一怵。
绯青时只一笑,浓眉大眼的长相,再加上伟岸壮实的身躯,让他看着不像是商人,反倒有几分武将的压迫。
此时他往前走了几步,俯身紧紧摄住娄征的眼睛。
“污蔑罪我不知,我只想知道,娄刺史杀了这么多人,午夜时分,可还能安然入睡,娄刺史就不怕——”他停顿了一会,而后猛地抓住娄征的衣领,嗓音锐利如薄冰。
“他们来索命吗?”
娄征表情不为所动,只是呼吸略微急促起来,瞳孔深处藏着惊慌,却不曾有过恐惧。绯青时就这样看着,唇角浮现几缕嘲讽。
也是,像这样眼中只有利益的狗官,何谈会怕。
这时,褚岁晚从奚云祉身后绕出,提着裙摆,刚想下车。奚云祉先她一步下车伸手,她掂裙的动作一顿,还是扶着对方的手臂下了花车。
镂子花冠的分量并不轻,但款款走来的少女依旧步伐施然,她在对峙的两人面前停下,勾唇浅笑道:“既然二位各持一词,不如开堂公审,查明真相。这样不但能还有冤之人以清白,也能让诸位父老乡亲享有知情。”
“毕竟这绸铺关于百姓穿衣,乃民之必物。了解清楚,这买衣才不会有顾虑。”
“是啊。”
“姑娘所言有理,刺史大人,不如就公堂明审,我们大家伙给你做个见证。”
“绯老板要是冤枉你,我们第一个不放过他。”
众人一一附和,可娄征却有些强颜欢笑,擦了擦额前的冷汗,刚要寻思说个圆滑之话。
青年含笑的嗓音随着悠悠地脚步声一同而到。
“是啊,娄刺史。”
“我们大家都相信你是清白的,这堂前一审,必能将恶人绳之以法,这样也能证实本殿是无辜的了。”
“百利而无一害啊。”
娄征扯了扯嘴角,连忙拱手道:“殿下说的是,只是这……”他话锋一转,垂在身侧的手悄然做了一个手势,“这主审之人该有谁担任较合适?”
“殿下身份尊贵,这一般人怕是担不起。”
藏在人群中得了暗示的人刚要上前,不料一道声音抢在他的前头。
“主审之人,我可一试。”
身穿靛蓝色圆领袍的男子跨步而出,他眉峰锋利,五官硬朗冷峻,肩膀宽厚,周身正气凛然,不怒自威。
“不知阁下是?”娄征眯着眼睛问道,心中蓦地生出几丝不安。而奚云祉看到此人后眼中笑意更深,褚岁晚则是眸间闪过探寻。
这一身端正之气,让她想起阿爹眼里带笑提起的一人,只是……
褚岁晚视线掠过站在男子旁边的灰眸少女。
她为何会在此。
这时,男子先朝奚云祉一礼,而后拿出象征身份的令牌,嗓音掷地有声,字正腔圆,让人凛然生冽。
“我乃大理寺卿南初。”
“外出公干,途经此地,偶闻娄刺史缺一主审之人,故斗胆一试。”他朝奚云祉和娄征弯腰拱手,“还望三殿下和刺史应允。”
“原来南寺卿,失敬失敬。”虽说刺史级别比大理寺卿为同一阶品,但娄征仍背汗透衫,远在江州的他,都对这位寺卿略有耳闻,刚正不阿,手下从无冤假错案。今日,他怕是难以脱身。
他忙不迭朝奚云祉道:“殿下,下官以为,南寺卿可胜任。”
奚云祉:“那便依娄刺史所言,本殿无议。”
南初侧开身子,伸出手,“二位请随我移至公廨。”
不多时,刺史府公廨处围满了人。
南初坐于公堂之上,惊堂木一拍,寒目看着下方站的三人,浑厚的嗓音响彻堂里堂外。
“今日尔等所言,皆会被记录在册,本官问话,还请如实回答。”
“三殿下,”南初手掌往地上担架上的尸体一伸,“方才景堂死去的伙计状告你残害其掌柜,可有此事?”
“当然是纯属诬陷。”奚云祉勾唇懒懒的道:“本殿那日宴请绸铺各掌柜,不过是想给褚都督的胞妹讨个公道而已。”
南初眉头微皱,“公道?”
“正是,褚都督在其店为胞妹购买丝绸,可可谁曾想那布匹竟是用竹月蓝所染。这竹月蓝本就有毒,前些日子,京都就曾有例小儿喘热,就是被这染料所害,而褚小姐刚好患有风疹,本就敏感,差点没给这布害了。”
说到这,青年含笑的眸光多了几分感概。
“本殿好言好语和景行掌柜讲理,叫他不要售买这害人之布。他不领情也就罢了,激动之下竟拿利器冲上前,意图对本殿不利。褚都督为了保护本殿,不得已将其就地解决。”
“他刺杀皇子未遂,本殿作为受害人正当防卫之下,对方不幸殒命。这可不能说本殿是故意杀害吧。”
既然对方这么想拿此事做文章,奚云祉眼眸划过冷意。
那他便成全了这一番苦心。
是防卫之下对方身死,确实赦无罪,且刺杀皇子本来就是重罪。
南初思量过后,给候在旁边的少女使了个眼色。乌鸢立马拔高音量道:“传证人褚家女郎。”
虽是重罪,但是否属实,还得验证。
呆在外面的褚岁晚早已等候多时,见传唤,双手交叠于腹中,步步生莲。出现在的那刻,整个公堂仿佛都亮上几分,让人目之一悦。
饶是南初眼里不由得都划过惊艳,旁边灰眸的少女面上却闪过惊讶之色,但想探寻的心思压于脑后,神色异常认真的听着寺卿的问话。
她可是跟着学习的,像与不像,和她无甚关系。
南初问:“褚小姐,你因穿兄长在景行购买之衣发病风疹,情况是否属实?”
“寺卿大人请看。”褚岁晚葱白
似的手指撩起右手的衣袖,露出白腻如脂的手腕,然这漂亮的手臂上却布满了红点,现在颜色虽浅了先,但仍可瞧见之前症状的可怖。
其主人脸上笑意依旧盈然温和,似乎不知自己曾经受过怎样的痛苦的折磨。要知道风疹发作起来,像她这么严重的,可是会浑身痒痛不止,食欲不振,发热夜不能寐。
但对方今日仍像个没事人一样,花神赐福仪式毫无差错,身上还戴着如此沉重的镂子花冠,其耐力着实让人钦佩。
此想法一出,在场不少人看向少女的目光都带上几分欣赏。
奚云祉的眸光却是微暗,掀起眼皮掠过那白臂上的红点,嘴角的笑意黯淡了几分。
提议是对方出的,发病的药是他给的,也是他亲自看着她服下的。可他并不知她反应会如此严重,看来她不但有勇有谋,忍功也是了得。
昨夜发病,今日当花侍。
脸上竟无一点难受之意。
而且那风疹还可以恢复成,像是几日前发作一样。
真是了不得啊。
明明是件好事,青年心里却莫名多了几丝烦躁之意。
褚岁晚确实患有严重的风疹,所以自幼衣物都是经过她兄长精心挑选,且耗费时日为她研制出治疗风疹的奇药,几乎是一晚便可止住痛痒,第二天身上红点就会慢慢消退。
出征燕云期间,她曾多次发病风疹,都是靠此药得以熬过。
自奚云祉给她看了那封邀函,褚岁晚心中便一直在思忖今日会发生之事。
想来想去,对方最大可能就是会对品茗轩那夜大做文章。
既如此,她便将计就计。
反正她也真的是去店里买过布匹,和奚云祉商讨,对方手里刚好也有能让风疹快速发作的药,如此再好不过。
几番思绪掠过心头,褚岁晚继续说道:“在便是因竹月蓝所染之布起的风疹,寺卿大人可唤大夫查证。”
南初眉头微皱,乌鸢见此挥手示意下方人去传唤大夫。
片刻后,赶来的大夫收回手,道:“回禀寺卿,这位姑娘确实不久前中过风疹。”
褚岁晚在大夫话音落下后,便从袖口掏出凭据,不卑不亢的道:“这是兄长在景行购买布匹的票据,寺卿大人可过目。”
乌鸢下去接过呈给南初,南初扫了一眼后,目色越发寒沉,对褚岁晚问:“不知褚姑娘可还留有布匹?”
“留有的,”褚岁晚侧身手往后一招,得了吩咐的秋露早已把布匹从住处拿了过来。此时她见小姐示意,连忙上前把布匹交于乌鸢手中。
一旁的娄征看到,气息微乱。
真的是一群蠢货,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凡绸铺所售之布,皆会在布匹上留有店中独有的印记。南初翻看布首,确认无误后,大力一怕惊堂木,言辞犀利的指向绯青时。
“本官问你,铺中售买劣等丝绸,你可知情?”
先前此人在街上所言,南初也听了个全,若是所言有真,那这布便是官府谋利的杰作。
竹月蓝有毒,但成本极低。
用此料染布,除了谋利,没有其他答案。
绯青时直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我冤枉啊,寺卿大人。”
他双眼猩红,指着旁边强颜欢笑的娄征,字字泣血。
“是这个狗官,他和那据说是京都来的贵人,在五年前一同登门说是要和我们合作利益对分,胁迫我等江州绸铺东家用低价劣质的染料染布,然后高价出售。江州丝绸名满天下,我等怎能做出自毁招牌之事。”
“我们不愿,他们便用我们家人的性命威胁,我们虽是一介商贾,可也不会屈服此等小人行径。”
说到这里,长的高大威猛的男子竟落下泪,“但这些人看威逼不成,竟对我们痛下杀手,一众绸铺东家以及各自的家人,活下来的人屈指可数。”
“我们为了躲避追杀,不得已逃离自己的家乡,多年来隐姓埋名,勾结偷生。而这个狗官收买铺中的伙计,堂而皇之的把绸铺占为己有,把售买的丝绸都换上了劣质染料所染的布匹。”
“多年来,我们有苦不敢言,还望寺卿大人明察秋毫,还我们一个公道!”
说完绯青时重重地磕了一个头,眼眶流下的泪水一滴一滴打湿地板。
这一幕何其相似,乌鸢眸光一颤。
但他们都是幸运的。
南初眼睛一眯,惊堂木拍的连案桌都为之震动。
“娄征,他所言是否属实!”
怒气下,礼仪官阶抛之脑后,若是真的,叫对方名字都算给脸了。
上一次令他如此动怒,还是官员养私妓一事。当时击鼓之人就站在他的身边,她这一敲,牵制的利益诸多。
为了避免她遭遇不害,南初特意派人保护,可等风波过去,她却主动提出留下报恩,想帮他做点事。
南初曾几番相劝,但对方始终坚持。他没法子,只好把人留在身边,按照俸制,每月给相应的俸禄。
起初对方还不要,但南初脸一板,用面对犯人的姿态那么一吓,她立马便改变注意收下了。
现在南初用余光掠过她的神色,那双往日没什么情绪的灰眸果然浮现些许动容。
思此,男子眼中怒芒更胜,惊堂木再度拍响,锋芒直指站在原地神色不明的江州刺史。
“本官问话,速速招来!”
第52章 肌肤相触的那刻,心跳漏了一拍……
到底是坐稳刺史位多年,娄征依旧昂着官威,眼睛微眯,嗓音沉下。
“南寺卿好大的官威,仅凭一介商贩的话,就要拿本官定罪,这就是威名远扬的大理寺卿的断案手法吗?”
“今日一见,真是让本官开眼。”说到此,他声音夹杂的讽刺意味愈发浓烈。
“那令世人口口相传、赞叹不已的数十件神案,南寺卿该不会用的都是些屈打成招的手段吧?”
当刺史府是他的大理寺吗?同为正三品官员,他有什么资格审问他。
南初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即使娄征在下方站着,他在案台前坐着,视线并不相平,但依旧不影响他睨视的压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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