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褚符叙把吃食放在桌面,打开一包有油纸,霎那间房间溢满了荷叶的清香,“这是江州有名的莲叶鸡,你尝尝。”
现在午时已过,阿晚肯定还没吃饭。
褚岁晚闻到香味,肚子便响应般,咕咕的叫了几声,接过褚符叙递过来的木筷,鸡肉滑嫩,木筷一夹,流着汁水的肉便脱骨而出。
味道也十分鲜美,入口留有余香,褚岁晚吃的眼睛都亮了起来,连着心情都好上几分。
一旁的褚符叙就静静看着,没有开口说话,只时不时递个茶水,眼里满是笑意。窗外阳光悠悠,洒进的曦光慢慢爬上两张有着相似面容的眉眼,一坐一动,一递一吃,暖色无限。
等口中传来饱腹感,褚岁晚拿起帕子拭了拭唇,说起自己几乎无误的猜测,“阿兄,那位猜出我是女子
了。”
褚符叙愣了一下,“怎么会?”
阿晚易容后的脸虽说和他的还有差别,但已然看不出一丝女子的模样。
“鬼市摸骨画像的那幅画,他看到了。”褚岁晚指尖叩着桌面,垂睫,眸中有一闪而过的懊悔,“我不应该留着那幅画的。”
怪不得那日阿晚把画先一步收了起来。褚符叙忍不住惊诧,这世间竟还真的有此画艺,鬼市还真是卧虎藏龙。
不过。
他撑着腮调侃的看着郁闷的妹妹,“他知道也无妨,我阿晚如此聪明,他招揽还来不及呢,知道也会替你隐瞒。”
况且,这于他而言,说不定还是一件好事。
“但愿如此吧。”褚岁晚叹了口气,“只怕我这女子身份瞒不了多久了。”
“经过此事,我才知道,以前我自喻的缜密,终究会有疏漏的时候。以后办事,我还得再谨慎才是。”
幸好这次发现的,是自己人。
若如是其他人,怕是现在指不定在想怎么要挟她。她得尽快解决自己这个隐患。
“非也,阿晚说的不对。”褚符叙摇摇头,他的嗓音温润平稳:“这次,若不是对方私自翻看他人的物品,你的身份并不会被发现。就好比如若邻国没有吞并他国的野心,我们国家就不会受到战火侵袭,也不会有百姓流离失所。”
“错不在于你,错的是那些别有居心的人。”
如果不是因为他身体拖累,他的阿晚本不用隐瞒身份去凶险万分的战场。
她完全可以选择另一条更为安稳的路,去实现自己的理想,也就不用像现在这样,每一步都在刀口上走。
但这些话,褚符叙终究是没有说出口,他的妹妹不会希望他这么说。
“阿兄……”褚岁晚眸光微震,连说话的声音都沙哑了几分。也就只有她的家人,会这么和她说。
“傻丫头。”
褚符叙摸了摸妹妹的头。
相似的眉眼浸染着如春水般的柔意。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阿兄为你感到自豪,若不是不允许,阿兄都想出去大喊一声。”
褚岁晚有些好奇的问:“喊什么?”
“当然是喊——”
他拔高音量,双眼噙笑,眨眨眼后接着道:“我的妹妹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让旁人无不艳羡、妒忌我。”
这一天不会久。
他的妹妹值得世上最好的东西,也理应得到世人赞不绝口的称赞。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顶着他的名字。
第49章 他为什么不喜欢我。
次日,褚岁晚再次来到空音谷。
山里的风徐来,面上一片暖意,夹杂草木的清香,让人不由得心情舒朗起来。褚符叙跟随妹妹踏上长着青苔的斜坡,来到一座清幽的竹舍。
这次竹门并未关上,似乎是在迎接客人的到来。褚岁晚没有直接进去,而是朝屋内一礼,“邬神医,叨扰了。”
旁边的褚符叙眼里闪过震惊,唇刚动,里面便传来主人清冷的嗓音,“进来吧。”
褚岁晚眼睛一亮,随即拉着兄长的手往竹舍走去。进去后,便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卷起垂下的竹帘,对方微微抬头,露出的面庞俊逸如画。
同样是穿着白衣,萦绕对方周身的却不是像兄长那般的温润如玉,也不是奚云祉的潇洒矜贵,而是如薄雾般的冷清仙气。
让人望而却步,遥不可及。
此时仙人般的男子略微皱眉,无绪无波的视线掠过二人相似的眉眼,他是住深山,也不是一无所知。
莫非这位就是那位新任的将军?
若有若无的视线打量,并没有恶意,只有隐约的探寻,褚符叙也已猜测出妹妹带他来的意图,心下感动之余,他对面前这位踪迹难寻的神医微微拱手。
“见过邬神医,我是这位姑娘的表兄。”
下马车前,褚符叙便摘了羃篱,但为了留一份心眼,他还是说的是表亲关系。
邬徽微微颔首,似乎并不在意。他示意褚符叙坐在竹椅上,而后手指捏着白帕一同搭在对方的腕上。
屋内药草味静静发散浮沉,在褚岁晚一片屏息声中,邬徽收回手,“你可是患有胎怯之症?”
询问的话语,主人的嗓音却带着笃定。
褚符叙笑了一下,笑容带着些苦涩,“自小便有的毛病,这些年没少让家人替我担心,不知我这病可还有法子医?”
他这病,不但困住了他自己,也如梦魇一般,困住了他的家人。
阿兄……
褚岁晚张了张口,眼睫颤动,痒意不断在眼尾漫延。邬徽余光看到这一幕,清冷的眸光微动,对上褚符叙含着希翼的目光,原本想说的话变了个内容。
“救是能救,但是——”他话音顿了顿,接着道:“只有三成把握。”
“你这是娘胎里带着出来的,能痊愈的机率并不高。”
说完的他,原以为会看到两兄妹失望的眼神,殊不知他等来的却是褚岁晚抹眼角的动作,“谢谢邬神医,这是我听过最好的消息。”
这些年来,为兄长看诊的大夫无一都是说,她兄长活不过多少岁,没有一个说有救治的希望。
褚符叙眼中也有泪花闪烁,平复了下呼吸,他起身对邬徽郑重一礼,“多谢邬神医。”
“先别着急谢我,”邬徽拧了拧眉,“你们没听到我说只有三成不到的把握吗?”
“治疗的方法极其凶险,稍有不慎,你可以就会因此丧命。你就不怕吗?”
褚符叙闻言只轻轻一笑,坦然道:“只要有一丝机会,我都不会放弃。尝试过了,还是不行,那我就算死,也无憾了。”
这两人倒还真的有点像,邬徽嘴角弯起一个浅显的弧度,但很快便消失不见。
他朝褚符叙深深地看了一眼。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他所说的治疗,可不是一般的疗法。
回去的时候,褚岁晚是一个人回的。对方说此疗程最少都要三个月,需静疗,期间只能一个月探寻一次。
褚岁晚虽有疑惑,但终究还是选择相信。也只能是相信了,她深深的叹了口气,打开院门,便和里面坐着的玉光对上眼。
玉光今天本来是想找小道士玩的,奈何她一来便发现对方并不在府中,想着对方应当很快就会回来,于是便坐在这里。
可谁知三个时辰都过去了,她还回去吃了个午饭,对方竟还未回来,不会是去游历四方了吧。
想到这里,玉光忍不住撅了撅嘴。
走就算了,居然还一声招呼都不打,难不成她很令人讨厌吗?不就是拉着他玩了几天而已,也没有很烦吧。
玉光越想越委屈,眼泪一滴一滴落下。不料这时院门突然一动,她忙不迭擦掉眼泪,但来人却不是她想见的人。
她提着裙摆,噔噔的跑到少女面前,红着眼睛问道:“褚姑娘,那个小道士呢?”
褚岁晚看着对方像兔子一样的眼睛,没忍住的笑了一下,但看到对方更委屈的眼神后,连忙清咳了一声,把笑意憋了回去。
“师父他突然有友人相寻,事出相急,来不及和公主辞别,所以特意要我替为转告,还求公主原谅。”
和兄长告别之时,还真的要她回去和玉光公主说一声。这不褚岁晚刚想回房换了男装,就去寻玉光告之,没想到对方竟在院中等候。
“那他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玉光绞着手指,闷闷的开口道。
“这……”褚岁晚有些难以开口,若如实说,期限又太长,若说不清楚,又会让对方更伤心。
思忖之下,褚岁晚还是选择前者,“师父昔日一般都是三四个月就会来为我兄长调理身体,不过有时也会隔个一年多几个月。”
有个期限,总好过没有念想。兄长若能治疗成功,出来也才可与对方有后续
,不然则只会令对方徒增伤心。
玉光“哦”了一声,捏着小拇指说了一句:“那我先走了,褚小姐你去忙吧。”说完后,她便搭拉着脑袋,魂不守舍的和褚岁晚插肩而过。
心不在焉的,连裙摆都没提。此时火红的长裙迤地,就像是一只淋了雨的小凤凰,让人既觉得委屈,又感到来自对方身上的落寞。
褚岁晚瞧着她的背影,暗叹了口气。
阿兄,你可一定要好起来。
这边,院子里。
南音一边缩在矮榻晒着太阳,一边不断接受沈顾的投喂,手里拿着话本子,看的津津有味。
清透的日光晾晒在她身上,连发丝都发着光亮,而时不时咬动的腮帮子,让她头上插着的蝴蝶发坠也一晃一晃的,画面很是生动可爱。
这时话本刚好看到趣味之处,南音的杏子眸弯出愉悦的弧度,然想脱口而出的笑声却蓦地合上。
“这是怎么了?”南音放下话本,起身走到玉光旁边坐下,视线在这位向来都活力充沛的公主身上来回打量,对方这萎靡的模样还真是稀罕。
玉光托着腮子,目光十分黯淡。
她说:“小道士没了。”
什么小道士?
南音有些不明所以,而后睁大眼睛,震惊的问道:“他怎么没的?”这才一日未见,对方怎么就死了,那褚姐姐该有多伤心。
玉光道:“他有朋友找,不和我们一道了。”
“啊,有朋友找……”说到一半南音觉得有点不对劲,无语的瞥了一眼玉光,别过头道:“我还以为你说他死了,结果就是人家不和你玩了。”
说完后南音等了一会,发现对方竟没像往日一样回怼,转头却发现玉光鼻子红红的,眼睛蓄满了泪水。
“哎哎,你别哭啊。”南音瞬间慌乱起来,忙不迭拿出手帕擦着玉光的眼泪,可眼泪却像开了闸的水库,源源不断的往外流。
“只是朋友找而已,他又不是不回来了。”
玉光闻言哭的更大声了,“可是褚小姐说,他最快都要三个月后才回来,到时候我哪里还在这,早就回皇宫了,说不定那时我驸马都有了,而他早就把我忘了。”
“哪里有朋友找需要三个月那么久,他就是不喜欢我,所以连告别都没有,然后褚小姐看我可怜,不忍心才寻此借口。”
“我有做很讨厌的事吗?我不就是让他陪我玩了几天,听了几天曲。我堂堂一国公主,为了他都那么不拘小节了,他竟然还讨厌我。”
“我那么好,他为什么不喜欢我。”说着玉光抱住南音,彻底放声大哭起来,像是要把受过过的委屈全部哭出来。
“这说不定人家真的是有急事,所以才没来得及和你说。”南音生疏的拍着小公主的背,耐心的哄道:“我们玉光那么漂亮,又那么善良,他怎么可能会讨厌你呢,是吧。肯定是因为太着急了,不信你问问沈顾。”
南音向青年使了个眼色,沈顾愣了一瞬,立马开口道:“郡主说的对,依草民来看,居士不像是那种会不告而别的人,更何况公主殿下那么好,居士也、也没有理由这样做。”
板正的声音有些磕巴,但能听出来其中的真诚。
沈顾没有说谎,郡主身边的人都跟她一样好。在之前他眼里的贵族,都是高高在上的,可自从认识了郡主,他发现原来天上的神仙也是会走下凡尘,去看到芸芸众生的他。
吃饭时会预留他的位,逛街买的零食总有他的那份,会问他喜欢吃什么,会问他喜欢什么颜色的衣服,会问他晚上盖的被子有没有暖和。
他自小就没有父母,是一个猎户收养了他,把他收为义子。然好景不长,在一次严寒的冬天里,养父因病去世,他又变回孑然一身,只能日夜守在那间养父留给他的草屋,猎物养己。
每天日出进山,日落归家。
他不爱说话,也不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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