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云祉弯着眼睛,丝毫没有打断对方话的自觉,说完后,也不等对方反应,自顾自的离开。
燕云的官员参与进来,难免会惹点麻烦。
绯言玉目送奚云祉的身影在夜色消失。心暖暖的,殿下真是个好人,居然还设身处地的在替他着想。
只是他该去哪里睡觉呢。
绯言玉又挠挠头,正犹豫要不要追上奚云祉问清楚时,领了吩咐赶到的暗卫现身,带着绯言玉去往府中最偏的院子。
另一边,褚岁晚在院中的石椅静坐片刻,将脑海得到的讯息再理清一遍,蓦地又想起神医的事,眼中落下一层愁色。
对门的光还未亮,她的兄长还未回。
应该还在和玉光公主一起。
褚岁晚撑着下颚,黑眸看着不远处迎风乱颤的花枝,回忆起这几日见到的两人相处画面,唇角稍扬。
这样的兄长可比在京城时鲜活多了。
褚岁晚轻笑一声,而后神色逐渐坚定起来。
她一定要找到神医。
-
次日膳厅吃早食,奚云祉还以为绯言玉会一早就走,可对方却是又和少年有说有笑的走进来。
心中顿生一股怒气,他弄不清缘由,就是觉得好碍眼。
他不想少年一直和绯言玉说话。
而且昨夜他话里都说那么清楚了,对方竟还是不懂,难怪之前会被人当替罪羔羊,只会死读书,在官场怎么混。
奚云祉闭了闭眼,不想随波逐流,那起码要会察言观色啊。
褚岁晚觉得今天的奚云祉更为的怪。
绯言玉筷子每伸向一道菜,他的筷子就率先落下。
一次是偶然。
那两次。
三次。
褚岁晚觉得这人真的是幼稚,本来她还和绯言玉说着话,现在变成她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的单方面争菜。
可偏偏绯言玉也看不懂,还当对方是真的喜欢吃,乐呵呵的还和奚云说。
“臣和殿下还真是有缘分,连口味都如此相似。”
奚云祉:……
他扯了扯嘴皮,微笑道:“是啊,还真是有缘分。”
“不知绯州守可是今日返燕云?”
“今个天气极好,路途定是风雨无阻。”
这是他第三次问了。
褚岁晚心想道。
一开始她还在想对方是不是有点直白,好歹也是自己的下属。
待瞧见绯言玉的反应后,褚岁晚觉得
直白是对的。
别人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绯言玉则是眼里上司样样好,也不知是奚云祉帮过他什么。
不过她也还是能理解青年的行为。
绯言玉一个筝州的州守,在江州呆久确实不太妥当,传回京城怕是又有文章可做。
这时,绯言玉放下筷子,拿起帕子擦了擦嘴,高壮的外表配上斯文的动作,莫名的违和,又奇异的让人觉得对方就应该如此。
“多谢殿下关心,臣已经买了午时船票,想着吃完早饭后,去和舅舅说一声,便启程回燕云。”
褚岁晚:“我随你走一趟,刚好有些细节要商讨一下。”
奚云祉展露的笑意凝在嘴边,胸腔的呼吸带上郁气,但阻挠的话语还是没能说出口。
他不能因为个人情绪影响计划。
也不能因此管束少年的自由。
不过——
青年眼中眸光流转,嘴角的笑有些意味深长。
“子安,我听说你妹妹在寻邬徽的踪迹,这几日便派人去寻一下,昨夜消息刚传回来,正好我今日无事,待会我收拾一下,陪你妹妹去那里走一趟。”
“麻烦子安帮我说一下,我在门口等她。”
褚岁晚外走的脚步顿住。
惊喜、讶异、纳闷的情绪席卷心间。
喜的是有神医的消息,惊的是对方居然会帮她查,可也在遗憾为何时机那么巧。
想此她转身浅笑道:“臣替舍妹,多谢殿下相助,臣这就回去转述。”
“不用这么客气。”奚云祉眉梢轻扬,“子安和胞妹感情这么深,说不定她找神医,还是想为你调养身体。”
昨日的猜测还得证实。
此行就是一个机会。
奚云祉笑的愈发昳丽。
褚岁晚黑眸掠过一丝古怪,但并未多想,笑着应下后,便转身和等候的绯言玉离去。
才重逢没多久,又要离去,绯言玉心中难免有些不舍。正酝酿着要说些什么时,他听到少年混着歉意的声音。
“抱歉绯州守,我刚想起有件急事还未完成,要晚点才能去和绯大哥商讨了。”绯言玉跟母亲姓,他的舅舅名叫绯青时,于是褚岁晚干脆以大哥称呼。
话是借口,可她眼眸凝着的愧疚,却没有一丝假意。
本来说的好好的,又突然反悔。
任谁心里都会有一丝不舒服。
褚岁晚暗叹一口气,怎么就会这么巧。
绯言玉连连摆手,“没关系的,都督你去忙吧,离朝花节还有些时日,不急于这一时。”
说完他示意褚岁晚留步,拱手作揖。
笑容很是真诚。
“都督,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褚岁晚也笑道,目送对方一步一步,走到阳光之下。
微风吹摇着他靛蓝色的衣摆,直挺的肩腰下,迈开的步伐比初见时,多了几分沉稳有力。
人总会经历什么。
但愿,千帆归来。
明灯不灭。
日上巳时,换回女装的褚岁晚踏着风,款款自府门走出,步履平稳,衣带翻飞。眉目带笑的画面让坐在车夫位的青枫,眼前一亮。
“褚小姐。”
青枫下车一礼。
车内的青年悠悠地道:“来了?”
褚岁晚扶了扶身,“臣女见过殿下。”随即含笑对青枫颔首回礼,便扶着秋露的手腕,捻裙施然上车。里面等候的青年半阖着眼,左手慵懒地撑颚,目光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坐在对面的少女。
今日少女穿着青色裙,脖颈皙白纤细如一枝细柳,看着很是脆弱,但因其主人端正的姿态,细柳也染着剑兰的坚韧。
面上妆容浅淡,眉间也没有贴明艳的花钿,可五官依旧漂亮的惊人,不显寡淡。
墨缎般的长发勾着几缕在脸侧,清凌的乌眸如两丸浸在水中的玉石,温润清亮。
气质清婉如洛浦仙子。
若细看,从那过于明丽的五官。
也可观出独属于少年,恣潇却又不张扬的意气。
身形比之要小上一截。
肤色也要白一些。
眉毛也更细。
面部轮廓变得柔和,没有扮做少年时的凌厉。
还有……
青年的视线落在那涂着胭脂的唇瓣,喉结轻微滚动几下。
这里要更嫩一些。
总结来说,若不是那副画像。
奚云祉根本就不会觉得,对方可能会是一位女子。在昔日的记忆里,对方给他的印象,是一个五官精致,长相过于俊丽,能打能抗,聪明敏锐,且正直的少年郎。
有着不输于女子的容貌。
也有着不输于男子的谋略。
更有着世间难得的真诚。
这些种种加起来,一度让奚云祉觉得,对方美好的有些不真实。
有时,他也会罕见的觉得庆幸。
幸好是他先遇见的。
不然对方将会是一个强有力的对手。
其实少年到底是男是女,于他们之间的合作而言,根本就不重要。
可他却能清晰的感受到,心里产生的隐秘兴奋。
它在为他是她,而跳动着喜悦的韵律。
即使现在证据还不够多。
只能猜测,无法确定。
第47章 求人帮忙,总得付出什么。……
倒映着光影的纱窗微微透着青砖黛瓦。
车轮压着落花的芬香,柳丝弄晴,春熙浮壤间,江州的街市比京城多了几分清疏淡雅。
此时,褚岁晚却生不出品赏之意,她正被看的浑身不自在。
又过了一会,褚岁晚实在难以忍受,抬睫微笑对上青年幽深的视线,提醒道:“殿下,臣女衣容可有不妥?”
“若是有,还望殿下指出,臣女尽快更改,不失见神医的礼数。”
音量不高不低,恰到好处。
奚云祉听出她的弦外之意,眉梢微挑,收回几分眸光的探寻,姿态更为慵懒的靠在车身。
“不过是一个看病的,他若是不从,直接绑了他。”
神医邬徽确实在江州,但为何褚岁晚无论怎么去寻都找不到,则是因对方在不停的换地方,据说此人极其厌恶皇公贵族,世家子弟。
曾经有一贵族千金求药,三顾茅庐,都换不来邬徽的一个眼神。
而且对方看诊,全凭心情。
可即便如此,上门求医者依旧无数。
奚云祉倒要看看,此人是不是真的能起死人,肉死骨。
是人才有点傲气很正常。
但太过,那就得采取点手段了。
褚岁晚默然,她听出对方的言外之意,其实她不是没怀疑过,找不到神医,可能是因为对方并不想见她。
可她不想放弃,只要有一线生机,她就要去试试。
她要阿兄长命百岁。
所以在出发前,她已经做好所有准备,只要神医愿意看诊,无论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她都心甘情愿。
于是,褚岁晚摇了摇头。
她不赞同对方的说法。
“殿下所言的确是一个法子,可臣女是有求于人,若是再如此行径,怕是会适得其反。”
“待人要真诚,求人也要诚心。”
“且神医救人无数,理应受到世人的尊敬。”
这些年来,大凉天灾瘟疫时常发生。燕云花州就因爆发瘟疫,而躲过乌古的侵占,但也因瘟疫横尸遍野,褚岁晚那时第一次露出焦色,因为没有一个大夫愿意前往,而她又因为忙于战事,分身乏术。
可在大夫们都唯恐不及之时,神医邬徽只身前往,凭借高深的医术,成功就活了一城人,诊金分毫不取。
褚岁晚得知的时候,有想过去寻,但最后还是以国事为先。
奚云祉“哦”了一声,神色毫无意外,他就知道她会这么说。
没关系,这个坏人由他来做即可。
人声渐渐远离,从时而迎风卷起的纱帘,可见片片绿意葱茏,驱马的呵斥声变得空荡悠远。不一会儿,外头响起青枫的声音。
“殿下,褚小姐,空音谷到了。”
奚云祉率先下了马车,然后伸出手放到褚岁晚面前,意思不言而喻。
青枫简直是惊掉下巴,这一幕看的他是目瞪口呆,不愧是褚都督的胞妹,待遇就是不一样。
若这幕传回去,那帮心悦殿下的京城贵女,必是破碎不已。
褚岁晚愣了一下,秋露已退居一旁,她总不能拂去对方的面子
,只好轻轻的把手搭入宽大的掌心,提着裙摆下了马车。
指尖落掌的那一刻,肌肤传来几分酥痒温热,奚云祉没忍不住收紧了几分,但很快又放开。
褚岁晚脚步拧了拧眉,他刚刚……
罢了。
垂回身侧的手微微蜷缩,少女抬眸看向坐落于山谷的竹林。他们面前是一个爬满青苔的斜坡,里面嵌着一座四合的竹舍,四周青竹环绕,林中种满了各种颜色各异的植株。
其中还有美梦蛊的解药。
蓝盈草。
难怪她找不到神医的踪迹,谁能想到这幽谷之中还有人居住。想到这里,褚岁晚用余光看了一眼身旁的白衣青年。
此人的手下倒是身负各能,这情报收集能力,与倒台的极乐坊都有的一比。
不过听她阿爹说,还有一处地方,也是专门贩卖情报,虽建立没多久,但实力可比极乐坊还强上一倍。
就是至今未知东家是谁。
白苏刚晾晒完药草,还未起身,背后就响起脚步声,白嫩的小脸一下子变得气鼓鼓。
这些人怎么阴魂不散的。
躲到这里还能找到。
“喂,快出去!”
他张开手,大声说道:“这里不欢迎你们。”
一行人走过斜坡,然刚来到竹舍,去路便被一个药童打扮的小少年拦住。
小少年长的白白胖胖的,年纪约莫十二三岁,此时黑白分明的眼睛盛着明晃晃的不喜。
秋露皱了皱眉,这童子怎的说话如此呛人,刚想上前开口,褚岁晚按住她的肩膀,黑眸掠过不远处印着人影的纸窗,随即弯腰一礼。
“冒昧叨扰,还望小郎君见谅。我们并无恶意,因家中亲人身患疾病,偶闻邬神医在此,便想来碰个运气。”
褚岁晚浅笑温声道:“不知小郎君可否行个方便,帮我——”
“不帮!”
白苏打断她的话。
语气更为厌恶。
“我家公子喜静,还望诸位不要再来叨扰。别像个狗屁膏药一样,我们去到哪,就跟到哪。”
“我家公子不给王公贵族看病,快些走,别在这里扰了清静。”
“为何就不给王公贵族看病呢?”奚云祉抢在褚岁晚开口之前反问道,散漫的嗓音夹着几分锐利,“医者,不该一视同仁吗?”
“还是说,神医之称,只是徒有虚名。”
说到此,奚云祉拔高音量,像是要给门内之人听个真切。
“你家公子,该不会是怕了吧?”
“怕自己医不好,所以畏畏缩缩不敢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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