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光头也不回,反而把力道再加紧几分。
“哎呀,这不是你走太慢了嘛。”
他走的慢吗?
褚符叙喘气之余不禁怀疑的想道。
应该不慢吧,他挣扎的再开口:“公主还是先放开……”
某字还未出口,便被对方的话抢先。
“快快快,那盏花灯就要被别人猜走了。”
“小道士,你快想想谜底。”
“欸……好。”
成功被转移注意力的男子,视线专注的看着花灯上面的诗谜,这些对于他而言,不算难。
有言道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旁边的少女哪还有半分想要花灯的迫切,眸光流连于下方被她强行握住腕骨的手。
白皙如玉,指甲整齐圆润,骨节分明。
一如他的人,甚得玉光的心意。
褚岁晚笑着收回视线,转头却对上了一双不知道看了多久的褐眸。对方一动不动的,只直勾勾看着她,眸光幽深不见底。
怎么有种她背着他偷情,然后被他当场抓住的感觉。
不对,她为什么要这么形容。
褚岁晚瞳孔微缩,快速别过眼。
“殿下,要过去瞧瞧吗?”
想来他肯定不会去,褚岁晚也只是客套一下。
“好。”
褚岁晚惊愕的看着他。
面对少年的反应,奚云祉只挑了挑眉,抬臂举起手,指着不远处摊位的一个花灯,语气理直气壮的道:“我要那个,你帮我打。”
褚岁晚沉默的顺着他的指向望去。
那里也是个花灯摊位,不过不是猜灯谜,而是用箭投射。木架上一排排挂着的花灯,每个顶端都有一个圆孔,箭过即可赢灯。
而青年属意的花灯,位于架上最高位。
似乎是老板的独有品位,这盏难度最高的花灯,无人争夺,外形也和其他精美的花灯截然不同。是一个南瓜的形状,瓜身中间刻着一个咧嘴的笑脸。
盈盈的火光从五官溢出,笑的让人心底发寒。
褚岁晚抽搐了下嘴角,此人的喜好真是一如既往的清新脱俗。
少年叹了口气,走过去。
拉弓,放箭。
动作一气呵成。
片刻后,老板热泪盈眶的把花灯取下递给少年,终于有人能懂他的心血之作。但对方没接,反而叫他把花灯给一旁的白衣青年。
老板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
最后笑眯眯的把一个小黑盒连同花灯塞入白衣青年手中,并在青年耳中附语道:“公子,此乃良宵丹,来一颗保证你们晚上快活似神仙。”
在这里,龙阳之好并不罕见。
难得遇上有品之人,给点小礼物。
什么……似神仙?
她和他?
褚岁晚脚步忍不住后退一步,目光堪称惊悚。她深呼吸一口气,又走上前,朝老板道:“您误会了,我和他并不是……”
后面的字她有点难以说出口。可当看到老板一副我都懂的表情,褚岁晚感觉天都要踏了。
而青年已然把木盒收入袖口,并对老板道了声谢。
他居然还道谢。
她从没见过他跟人如此诚恳的道谢过。
他要这东西究竟是为何。
这个问题盘旋在褚岁晚心头挥之不去,直到另外几人提着赢的花灯汇合时,她还是处于心不在焉的状态。
“老人家,给我和他画一副。”
玉光来到一个简陋的小摊前,拎起裙摆坐在矮凳上,裙摆似花一般绽放在泥尘交杂的地面,主人却丝毫不在意,只招招手,示意那还站在原地的小道士过来。
男子温润的眸光扫过玉光背后的摊位,那里摆着一张写着摸骨画像的木牌,相比其他热闹的摊位,此处较为冷清,盲眼的老人不知在此坐了多久,才听来一句画像的声音。
沉默片刻,褚符叙坐在了玉光的旁边。
褚岁晚望着眼前的景象,心中思绪翻滚。这位公主倒是和她那胞兄不太一样,怪不得奚云祉会同意对方来江州。
“子安,我们也去画一副。”
青年的嗓音倏忽响起。
“怎么样?”
他眸光染上期待,兴致勃勃地看着少年。
他还从未画过像,以往每年皇宫过岁旦,画师便会来宫中,为
帝王和各宫之主作画。这个时候,奚凌鹤和玉光都会拥有一副和仁宣帝同框的画像,五妹则是和秦贵妃。
唯有他,一个人也无。
画师也从不会来他的宫殿。
褚岁晚眼睫微颤,这次她终究不忍打破青年的期待,等南音和沈顾画完后,她跟在青年的背后,一同落座。
掀开面具,任由老人枯粗的手掌一一摸过她的五官。
然等画好的画像先行递到褚岁晚这里时,她只扫了一眼,便快速合上。
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这画的居然是她未经伪装的真实相貌。
真是摸骨画像啊。
“怎么了?”奚云祉注意到她的动作,有些困惑的问。
“没什么,此画作的甚好,我想好好观摩几天,不如先放我这?”褚岁晚手心里直冒冷汗,努力维持着平静的语气,直视青年的眼睛说道。
回去她就把这幅画销毁。
奚云祉愣了一下,而后勾起唇,十分大方的道:“一副画而已,你想要便拿去吧。”
这是第一次。
有人和他一起出现在宣纸上。
也是第一次,有人想要收藏他的画像。
褚岁晚也没有真的想获得对方的同意,几乎是奚云祉话一落,她便利索的把画放入袖口。
刚好止住了奚云祉准备脱口而出,想要看一眼画的言语,但心底升起的窃喜让他并未深究对方的动作。
一旁的玉光眸光似乎划过什么,转瞬即逝。
深夜,回到住处的褚岁晚沐浴过后,来到书房坐下,再次翻开那副画像。她说画的好也不是虚言。
画中的她依旧是高马尾,然五官却褪去伪装,温婉流丽,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她不过是女扮男装。
手边的灯烛徐徐燃烧着,只要画纸一放上去,就会立刻燃烧殆尽,留下一堆看不清任何痕迹的灰烬。
窗外夜风呼啸,树涛声阵阵拍打窗纸。
油蜡一滴一滴的洒落,火烛矮了又矮。少年莹润如玉的姿容在房中忽明忽暗,直到五更的鸡鸣声响起,她才阖目,脑海闪过那对褐眸期待的神采,轻叹一口气。
起身将画纸塞在案台的书籍里。
还是留着吧。
藏好一点就是了。
-
次日,奚云祉放出的假消息发酵成形,一众商贾们开始相互怀疑,到底是谁第一个去找了奚云祉,又和对方说了什么。
惶惶之下,奚云祉专门挑选的幽静小院步履不绝。
觥筹盘算心机,敬言笑里藏刀,几番肺腑之言半真半假,但已足够褚岁晚把真相摸索出一个轮廓。
京都有位沾亲带故的贵人眼红这江州绸铺的盛景,也想来分一杯羹,可这位贵人高昂的定价和低质的用料,让原先的绸铺东家们无法接受。他们就算再想赚钱,也没有想过用造假来欺骗百姓的事来。
而且江州丝绸本就价格不菲,独有的染布手法加上精湛的刺绣,足以让江州丝绸名扬天下。
贪心不足蛇吞象。
最后只会自食恶果。
于是乎,他们拒绝了这位贵人的提议。
可没想到对方竟对他们痛下杀手,直接将他们的绸铺占为己有。一夜之间,江州最大的几名绸商,悄无声息的被替代。
原以为这样便可在江州肆无忌惮的捞钱,殊不知被杀害的绸商们也是留了一手,在最后一刻,把那些织布刺绣的手艺人通通秘密藏了起来。
没了特有的手法,那织出来布和其他地方相比,优势全无。也就干脆买假布搜刮民财的,用成本极低的染料染布,竹月蓝就是其中一种。
由竹月蓝染的布,会比寻常蓝色更为暗沉朴素,再符合不过对佛教的信奉。
褚岁晚叩着指节:“竹月蓝有毒,但因其一般只对敏感的孩童起作用,所以多年来也就无人发现。”
“有钱的,可以找大夫,没钱的,也怀疑不到布上,毕竟谁会把咳喘高热这些病症归咎于一块布上。”奚云祉指间的茶杯转动了一个圈,嗓音悠悠地继续道:“而那有钱的就算查出病因是那块布,也不敢去揭发,只能往肚子咽。”
“绸铺利润这么低,他们还能不放弃经营,肯定就是还有的赚,而为何不倒,无非就是除了京城,这里还有人在背后撑着。”
褚岁晚握紧了手,眉眼失了往日的温和,紧绷如如寒霜惊雷,胸腔的呼吸被一股股升起的怒气交混。
天下之人这么多,只要江州的名声在这,就会有人源源不断慕名而来。无数不知情人的第一次,都足够这些人赚得盆满钵满。
“我猜这些人一开始就压根没想放过绸铺原本的东家,既然想赚黑心钱,那怎么也得给东窗事发之后,找好替罪羔羊。”
“那些藏起来的手艺人,还有死去东家们的家人,就是最好的挡箭牌。”
奚云祉点点头,漂亮的褐眸毫不掩饰对少年的欣赏。
和聪明人讲话就是省事。
他接着道:“现在这些老板们接二连三来找我们,何尝又不是背后那人对我们的试探,前天我们的鸿门宴,最多只能是起到一个震慑的作用,不过嘛——”
青年顿了一下,勾唇把茶杯倒放在桌上。
“用来引蛇出洞,足够了。”
第45章 是摸骨画像么。
在等待“蛇”出洞的这几日,褚岁晚也在着手搜寻神医邬徽的踪迹。
也不知是不是运气使然,邬徽的踪迹和奚云祉给的手艺人可能活动的地带,竟是同一片域段。
于是褚岁晚干脆换回女装去找人,明里寻神医,暗里寻手艺人。这样有了寻神医的遮掩,也正好防止背后之人做黄雀。
而“无所事事”的奚云祉每当这个时候,就慵懒的倚在府门看着她走,桃花眼微微上挑,含笑挥手的样子,昳丽又情意绵延。
就像是在家中等待夫郎归来的小娘子。
鬼市老板的话历历在目,褚岁晚每对上一眼,就感觉有火焰在烫她的眼睛,只能仓皇的避开。
轻风乍呼,春雨后的柳芽早已长成嫩绿的枝条,可她的心间却似才落下一场春雨,嫩芽怯怯地冒出头。
掀起一阵又一阵酥麻的痒意。
怎么她也变奇怪了。
这也会传染吗。
褚岁晚摸了摸胳膊,哆嗦几下,脚步伴随着游医忽远忽近的串铃声,慢慢消失在青年的视线之中。
奚云祉站直身体,刚要转身,眼前便走过一个背着药箱的老人,左手摇的铃铛清脆地响着。
寻思片刻后,他把游医请进了府。
莺鸟扑棱几下翅膀,悠悠地落在窗外的绿盎的枝头,清脆动听的啼鸣几许,里屋大夫收回把脉的手。
“郎君这脉象虽有些沉紧,但总的来说没有大问题,平时注意忌疲忌燥,三餐按时食用,底子很快便可调理回来。”
大夫摸了摸花白的胡子,炯亮的眼睛忍不住打量起眼前的贵公子,他还是第一次见有钱人家的公子让游医来看病。
奚云祉拧眉,自动忽略旁边青枫挤眉弄眼的惆怅,他摸了摸胸口,向大夫问起自己的疑问。
“我这里经常会感到心悸,心跳时快时慢的,有时还会伴随脸红,胸闷,夜间还会多梦。”
“这是病吗?”
奚云祉虽然不怕死,但现在大仇都未得报,还是先活着好。
闻言大夫又重新对青年把了一次脉,声音很疑惑:“我虽不是什么名医,也已行医有数十年载,见过的疑难杂症无数,观公子脉象,确实是没问题。”
没有问题吗?
奚云祉眉头又皱紧几分,可他怎么觉得都要变成绝症了。
大夫见此,怕是自己忽略了什么点,于是仔细的再问道:“敢问公子发生此等症状之时,一般在什么时辰,或者那时公子在做些什么?”
“有没有经历过什么特别的事?”
大夫本想问的是,对方家中有没有遭遇什么劫难,不过看青年风姿绰约的模样,约莫都是顺风顺水的。
“倒是没有什么特定的时辰。”奚云祉认真的回忆起来,不知是想到什么,唇角自然而然带起一抹弧度。
“我一般出现这种症状时,都是和一位友人呆在一起,夜间做的梦,也大多和友人有关。”
此话一出,房间瞬间一静。
青枫张大了嘴巴,而隐于暗处的暗卫则是没忍住,摔了几个。
扑通几声,声响极大。
但这一刻却没人理会。
他们主子说的友人该不会是褚都督吧。
怪不得府内多年来一个女主子也无,而长公主府举办的赏花宴过后,圣上也没为他们的殿下赐婚,原来他们殿下是真的不喜女子。
饶是行医几十年的大夫也是忍不住咂舌,吞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公子话中所言的这位友人,是男子还是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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