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孤独,也只有孤独。
直到他看到了山崖的那朵花,妄图摘下。
他原以为等来的是生命的终结,可一抬头,等来的却是一双望着他的杏眸。
对方盈盈一笑,落日金色的余晖倒映在她的眼中,熠熠生辉。
山风呼呼吹过,少女拴在发髻上的银铃清脆作响,如泉水般清澈动听。
也一如他的心。
不是风动,是他的心在动。
他很感激那条蛇。
“真的吗?”玉光抬起红肿的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南音。
“当然是真的,”南音瞪大眼睛,傲娇的说道:“你要是不信我,那我可就不理你了。”
“哼,不理便不理,我才不稀罕。”
“不稀罕,那你别搂着我啊,爱哭鬼。”
“本公主抱你,是你的荣幸。”玉光抬着下巴,“能听到本公主哭,那也是你的荣幸。”
“哦,所以可以放开了吗?”
“不放,本公主还没哭够。”
说罢,院内又响起哭声。
声响比之刚才有过之而无不及。
南音抽了抽嘴角,无奈的闭上眼。
罢了,就让她哭个够吧。
翌日,朝花节来临。
褚岁晚看着秋露展开的衣裙,再挪视线望去碧月手中呈放饰品的托盘,咽喉吞了口唾沫,一时无言,但最终还是认命般换上。
华衣加身,少女捏着袖口,踏步而出的那刻,在院中等候的青年,不经意落下一眼,视线却幽深起来,无法挪移丝毫。
直到褚岁月察觉,表情有些局促,扯着衣摆,撇过头问道:“怎如此看我,是很奇怪吗?”
她是喜欢鲜艳的颜色,但从未穿得如此张扬过,如今还让人这般盯着。
还有秋露和碧月那两丫头去哪里了,怎么就剩下她和他了。
奚云祉回神,眸光闪烁起来,随后握拳轻咳一声,语气很是稀疏平常的回道:“不奇怪,这身衣裙……很适合褚小姐。”
“很好看。”
此话一落,说者沉默,听者不回,风呼呼转悠,两只鸟雀站在枝桠,好奇的歪着头,看着地上的两人。
不一会儿,它们毛茸茸的脑袋互相依偎着,底下的男女,也打破沉默。
奚云祉转过身,扯着飘到胸前的发带,大步向前。
“时候不早了,我也回去试试我的。”
褚岁月眨了一下眼睛,“噢”了一句。还未走远的青年,闻言步伐更加快,不稍片刻,便彻底从褚岁晚的视线消失。
两只鸟雀“吱“了一声,躲在柱子后偷看的秋露碧月,见此,不由相视一笑。
秋露得意的眯着眼,心想。
她小姐这么漂亮,不迷死这三皇子。
第50章 花浓情意绵。
春到花朝染碧丛,枝梢剪彩袅东风。
江州对朝花节的重视不逊于京城,街道早以筹备好节日该有的规模装饰。
街道两旁挂着花形各异的灯笼,摊位放着一簇簇鲜嫩欲滴的春花,各种鲜花做的吃食琳琅满目,盛大宛若岁旦。
桃花疏影纷落间,女郎穿着细花纹样的襦裙,郎君们头戴簪花,手捧花束,大家翘首以盼的等待花神的车驾,从铺着红布的道路而出。
据说此处的花神是由京城而来的皇子担任,帝王之子洒下的祝福,定比昔日来的更为灵验。
所以他们的情绪都空前高涨,无论男女老少,都自发放下手中的细活,屏住呼吸。
不多时,悦耳的声乐缓缓响起。
一架缀满着鲜花的车驾辘辘驶出,鲜花拥簇间,两张容色同样耀眼的面孔,刹那间夺去众人的视线。
恍惚中,他们仿佛真的看到了花神。
芙白相间的华服层层叠叠包裹着青年修长的身躯,衣襟透露出的青绿里衣宛若花叶,衬得他那张点妆的俊容,盛开似昳丽芙蓉。
明明是粉艳的色泽,在他身上却不显娇柔俗气,只让人觉之如沐春风。眼尾拖逦的金影,搭配上翘的桃花眸,既瑰丽又矜贵,天家之气尽泻而出。
而旁边的少女头带镂子花冠,朵朵娇艳的花交混,让人看的眼花缭乱,但却愈发显得其美极而盛。
朱红色的绫罗裙,缀满花绣的裙外罩的那一层纱衣在日光下如浮光跃摆金。
一白一红,不显突兀。
两人立在万千瞩目的中央,宛若一对神仙眷侣,交相辉映。
底下的南音撇了撇嘴,“哼,今个他算是装到了,瞧这笑容的,真是得瑟。”但话虽如此说,南音心里却有一种诡异的荣蔫感。
也算是没给她家族丢脸。
旁边的玉光嗅了嗅手里拿的花束,闻言睨了一眼南音,“你表兄可比我那一母同胞的兄长俊多了,你要是不乐意,要不咱俩换换。”
玉光和奚凌鹤为亲兄妹,然两人从小却互看不顺眼,尤其是当玉光喜欢和南音玩那日起,两人见面没聊几句便会吵起来。
“我才不要你的兄长。”南音眼睛都瞪大了,想起对方脸上那股虚伪劲,还是她这黑心的表兄好一点。
玉光乐呵笑出声,看吧,不是她一个人讨厌奚凌鹤。
此时声乐渐变,青年薄唇轻启,句句似诵似唱的祝语萦绕在众人耳中,随着他双手微微抬起。
百姓们纷纷弯腰,手举过头,接受花神的祝福。
登观楼的高阁上,江州刺史娄征松弛的面色微变。
朝花节中,花神授福此环节非常重要,每年都会选当地德高望重之人,或者由民间投选,但通常都会年初就进行挑选,以便有充足的时间来学习授福中所需的祝语。
每个地方的祝语都截然不同,除了容纳本地的乡语,还会加之独有的特色,所以学习起来难度极其高。
因对方突然来江州,他便替换了本来的花神人选,并临近节日才告知对方,就是想让其出丑,让不知情的百姓误以为是对方以权势相压,“抢”了花神,引起众怒,为后续计策添砖加瓦,而且送过去的祝语本也是经过攥改。
可谁知不但服饰规制没有出任何差错,而祝语也是分毫不差,娴熟得仿若创造者。
这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在短短三日内,就掌握了别人要几个月才得以学会的祝语。
娄征脸色铁青起来,恰好此时青年的目光含笑而望,视线相触的那一刻,他清楚的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衅味。
区区祝语,怎能难到他。
三日都太多了。
奚云祉漫不经心的收回视线,眸中光华流转,勾起的薄唇绯色迤逦,让无数注目的女郎皆红了脸。
纷纷将手中的花掷在青年身上。
花轻盈,并没什么重量,只叫人清香扑鼻,仿若置身于花海中。
可奚云祉却略微皱眉,他有点不是很懂。
这是何意。
是什么习俗吗?
旁边瞧见他懵怔神色的褚岁晚忍不住低垂了些眉,纤长的睫毛遮住眸中泛起的笑意。
刚还尽在掌握之中,怎么这会就变得和个呆子一样。
花浓情意绵。
他难道不知——
朝花节又名定情节么。
而花神在民间还被称之为红娘,故朝花节也是给相爱之人牵线搭桥的节日。
因此掷花便是主人表达情意的一种方式。
若如对方接住了,褚岁晚勾了勾唇,重新抬眸,然下一秒,猝不及防间。
眼前袭来什么东西。
她下意识用手抓住。
当掌心传来花瓣柔软的触感时,她眼眸微微睁圆,朝花来的方向望去,只见扔花的郎君穿着身青色长衫。
此时见她看来,欲语还休,娇羞的宛若新婚的小娘子,眉目还情。
褚岁晚心里一咯瞪,手中的花莫名觉得烫手。
而且脸红不该是她吗……
然没等她继续想,人群内似乎是见她接了花,喜色溢于眉梢,手中的花束皆离手。
颜色各异的花儿扬在空中。
纷纷扬扬地如一阵忽然而至的细雨,漂亮缱绻的砸在褚岁晚身上。
热情到褚岁晚根本无力招架。
啊,好像找个地方藏起来。
褚岁晚想道。
奚云祉见旁边的少女脑袋缩起,皙白的肤色染上点点红意。双手紧抓裙摆,似是想抬,又被主人极力按耐下。
怎么形容呢。
可爱……又让他想笑。
青年慢条斯理的挪了下身体,把众人看向少女的视线遮住了大半,没什么重量的花砸落在他身上,他眉眼间的笑意却愈发耀眼。
哎,想不到在战场上令敌军闻风丧胆的少年将军,居然还会怯场,不过这些百姓确实有点过于热情。
而被他挡在身后的褚岁晚松了一口气,看着眼前这具仅看背影,就能感受主人愉悦气息的颀长身躯,她忍不住咂舌。
这面对众多求爱,还能如此淡然自若,不愧能在桌上以一敌十。
此潇洒的模样让她是甘拜下风。
自叹不如。
忽然,街道的热闹之中,响起丝丝与众不同的杂音。
似乎是刀刃来袭。
“表兄!”
“皇兄!”
南音和玉光的声音骤变。
褚岁晚嘴角勾着的温和笑意一凝。扯开青年的同时,腰间软剑拔出。
人群那道带刀袭来的身影动作并不灵敏,甚至可以称的上拙劣,所以褚岁晚拿剑只是打算震慑。
可下一秒。
踏上花车的“杀手”却径直往剑尖上碰。
在褚岁晚意识到,想要收剑之时,对方一直低着的头抬起,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的脖颈当成磨剑石一样,往剑上一抹。
鲜血喷溅的那一刻,被少女护在身后的奚云祉反手一扯。
本来要洒向褚岁晚的热血,尽数染在了他的白袍上。
红色的液体汩汩自伤口流出,染红了地上娇嫩的花瓣。倒地的人艰难的抬起手,目呲欲裂的指着俊美的青年,有气无力的道:“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你杀了我的……”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可却给从喧嚣转为寂静的人群留下无尽遐想。
众人惊疑不定的看向花车上站着的花神。
此时他身上不染纤尘的白华芙袍飞溅着朵朵血花,面前是杀人的指对,然他嘴角仍含着笑,那是让人看了,也禁不住要唇角上扬的笑容。
人都是视觉动物。
面对这样出色的容貌,温柔的笑容,即使他们脚下还留着死者的血,心中的天平却止不住的倒向刚刚还为他们赐过福的花神。
刺客就地绞杀罢了。
褚岁晚握着剑的手紧了紧,目光复杂的看着再次挡在她面前的青年。
手上被对方碰过的地方,灼烧起一层热。风在空中扬了一圈,树上地下的花瓣乘意晃荡,她忽然觉得萦绕在周身的花香,有些过分的浓郁。
心中那一缕触动转而被疑惑占据。
可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寂静的人群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皇子杀人了!”
“前些天我就听闻,京城来的贵人因景行绸铺拿不出他满意的布匹,便在品茗轩一宴中,残忍的将其掌柜的杀害。”
“今天景行店铺的伙计来为主子讨个公道,居然反被杀害!”
“青天白日之下,仗势欺人,皇子真是了不起!”
褚岁晚眯着眼睛,朝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那人说完后便涌入人群,如一滴水落入大海,了无痕迹。
这便是他们的计谋吗?
利用人群来煽动,倒打一耙。
随着他话音消失,涟漪在群中泛起,有人的目光落在地上已没了气息的男人,景行绸铺在江州甚是出名,不少人曾经都在那买过衣布。
于是很快就有声音说出那确实是景行的伙计。
煽动的人群似波涛汹涌的海浪,一波接着一波朝褚岁晚和奚云祉拍打而来。
“杀人就要偿命,是皇子就了不起啊,是皇子就可以滥杀无辜吗?”
“还花神,我呸,简直侮辱了花神。”
“你不配做我们的花神,快从花驾上滚下来!”
人群蜂拥而至,不断拍打着车驾,驾上外围精心插包的花束扬落,
护卫们见状纷纷上前,把两位主子围在中间,那些象征情意的掷花,此刻也化作尖锐的刀子。
一朵一朵的。
刺在身上。
权利的纷争中,百姓往往是最容易利用的那个,因为不用多费什么劲,哪边喊话的声音大,他们就会帮向哪边。
就好像雪崩前,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当真相浮出水面,他们也只会迎来一声唏嘘。殊不知,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无形的刽子手,一步一步的把无辜的人逼上绝境。
而身为皇子的奚云祉回京,迎接他的便是满朝文武百官的口剑相对。
奚云祉的视线掠过每一张义正填鹰的面庞,嘴角悠悠地勾起一个昳丽生辉的弧度。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可这覆的舟,是谁的,那可随时都会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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