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的年度开支是固定不变的,无论是辞退司机、佣人、园丁,还是大手笔缩减家庭日常生活中的其余开支,王菀都是瞒着赵金杰进行的——赵金杰有钱,但王菀惧怕到不愿意再接触他,更何况主动找他要家庭开支以外的钱。
但这些事,叶珂是知道的。
虽然她觉得王菀将大量金钱投资到赵倩身上,对一个年仅六岁的小女孩注入过多期待,显得有点疯狂。但她到底也没有反对。
王菀是在征求她的同意后,才将司机、园丁、佣人辞退。她不可能在赵金杰面前出卖王菀——既然他没问,那她就不必把这些事说出来。
可是......
家里没人了。
也没有晚餐。
她刚才下楼时在空气中闻到食物的香味——是银耳雪梨汤。这是赵倩的宵夜。
但陆判是病人,他需要吃的更健康、并且更有营养。
“他需要我的照顾。”叶珂想,“我没有把家里暂时没有可支使的佣人的事告诉父亲,这导致他作为病人,无法享受到应有的待遇。这是我的责任。我得照顾好他。”
心脏再次剧烈跳动起来,叶珂感到一种莫名的兴奋,以至于...赵金杰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
“叶珂。”
赵金杰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悦,“你刚才走神了,是在想什么?”
叶珂咬住下嘴唇,思考几秒后,回答说:“没什么。”她神色正经,轻松雀跃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满足的笑意,与不久前,她下楼时凝满眼眶的泪水形成鲜明对比。
他们正在二楼通往一楼的旋转楼梯上,叶珂说完这句话后,忍不住挪动脚步,想离父亲更近一点——他们上一次见面是在半年前。
这几年,赵金杰几乎不回这个家。叶珂其实很想他。
“你手里拿的什么?”赵金杰突然问道。
叶珂垂眸扫了眼拿在手上的信封,想到安东,心脏突然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不疼,就是有点别扭,或者说...是古怪。
她感到有点不舒服。
这和她以前不小心吃到含有少许杏仁粉成分的面包,食物过敏产生的症状有点相像。
过敏在生物学上的意义是帮助人类机体自身形成针对外来抗原的抵御工作,最大程度上保证机体正常运转,是人体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但叶珂直接忽视了这一点。
“是信。”她回答道。
赵金杰的神色一瞬间产生了变化,眉头压低,目光变得严肃而尖锐,“是写给谁的?”
他心里几乎有了一个答案。
“是写给安东的。”叶珂觉得赵金杰的脸色很奇怪,目光小心地看着他,解释说:“他现在在圣瓦那边的医院治疗,我写了一封信,想让李重言转交给他。”
叶珂没有说太过具体——她猜安慧上午的时候应该没有心思给赵金杰打电话,所以他现在很可能还不知道安东在医院自残的事。
毕竟她脸上的伤就是证据——相比让赵金杰出面教训她,安慧更倾向于直接找过来,干净利落地甩她一巴掌。
赵金杰目光落在叶珂有些红肿的左侧脸颊上,冷声道:“我以为这是你写给你母亲的信。”
叶珂觉得他的目光像淬了剧毒的尖刀,刺的她很不舒服。
她眼睛有点湿,半响,仰头看向他,鼓起勇气大声说道:“爸爸,我也很想妈妈。”
这句话让赵金杰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久久地盯着叶珂,似乎在判断她话语的真实性。
“爸爸,你今晚...会在家住吗?”
“我还有事。”
这就是不会在家住的意思了。叶珂早就猜到了这一点,于是没再多说什么。
赵金杰迈步朝楼下走去,想到什么,又停下脚步,转头对跟在身后的叶珂说道:“陆判是我的客人,他不喜欢被人打扰。”
他说这话时,眉头压低,目光严肃地盯着叶珂,显然是特意说给她听的。
叶珂点头,表示知道了。
她不会打扰他的,她只是要试着照顾他。
“他需要我的照顾。”叶珂比任何时候都更确定这一点。
赵金杰自然不知道叶珂在想什么,他简单嘱咐了一些照顾陆判需要注意的事,让叶珂转达给佣人后,便直接开车离开了。
赵金杰一走,躲在卧室的王菀便走了出来。
今天晚上,她甚至都没和赵金杰接触,但灯光下,她那张年轻的脸庞上依旧带着几分明显的惧怕。她放缓步伐,朝叶珂靠拢,试图用一种平常的语气问道:“你父亲...突然回来......是有什么事吗?”
叶珂说:“家里来了一位客人。”
王菀下意识环顾客厅四周。
叶珂:“他已经上楼了,在三楼。”
她补充说:“他很年轻,但身体不好。他父母都去世了。他似乎也没有别的家人,没有人照看他。”
她说这些话时,下意识绷紧眉心,神情严肃。王菀觉得她似乎和那个叫陆判的人很熟,不由得问道:“你们认识吗?”
叶珂说:“我之前见过他。”
第15章 悄然接近心仪的猎物。
三楼。叶珂和赵金杰走后, 陆判回到卧室,从衣柜里拿出干净的换洗衣服,转身去了浴室洗漱。
浴室白烈的光照下, 花洒的水淅淅沥沥落下来, 划过他惨白的皮肤, 顺着瘦削的身体, 一路曲折地朝下移动。
背部脊椎突然一阵酸痛。下一秒,他身体出现明显的高热症状。
陆判眉头一皱, 花洒落下的水如同一张透明面具, 紧贴在他苍白的面孔上,让他的脸色显得有几分冷郁。
他伸手将水温调低。但体温不断增加, 短短几分钟, 近乎有种硫酸腐蚀的灼烧感。他眉头一瞬间皱的更紧了,到最后干脆直接用冷水冲洗。
只是还没洗完,烧退了,整个人又开始恶心反胃, 同时控制不住地猛出一身冷汗,直到大汗淋漓。
陆判在车上给赵金杰说的是事实——他经历了一场手术。这场手术废除了他体内的第二套神经系统。
他的身体出现了严重的问题。
陆判没有在浴室久待,他关掉花洒, 顶着一头微湿的黑发, 走到与浴室相连的衣帽间,换上干净衣服。
夜幕下,露台景观灯昏黄的光线经由卧室与露台相连的玻璃门落入室内, 让卧室显得愈发安静。
手机铃声响起。
陆判从衣帽间出来,走到床前,拿起他去浴室前随手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摁下接通键。
他和电话对面那人简单说了几句。
电话挂断, 室内重归安静。
陆判走到玻璃门前,将窗帘合拢,又用手机定了一个闹钟,打算在晚餐送上来前,先小憩一会。
睡梦中,他似乎听到一阵十分克制的敲门声,随后,是玻璃门被敲击的清脆响声。
但那时他太过疲惫,意识陷入一片混沌,半梦半醒间,没有出声应答
他彻底清醒......是因为脸上温热濡湿的触感。
*
隔壁李家。
卧室只开了一盏壁灯,昏黄的光线照亮床头的空间。
颜晔雯一头黑色长发铺散在枕上,秀美的面孔覆上一层浅淡的阴影。她的目光落在李重言线条硬朗的脸上,伸手亲密地挽住他的后颈。
暗影加重,温热细密的吻落在唇角。
手机铃声突然短促地在光线黯淡的室内响起。
——铃声因消失的太快而显得突兀。
李重言支撑起身体,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看见屏幕上一通来自叶珂的未接电话。
而在三分钟前,她发来了一条字数简短的短信。
【李重言,你能过来一下吗?我在三楼。】
没有前因后果,也没有任何解释。这条短信就像是一条密语,重点放在最后一句话——“我在三楼。”
颜晔雯从床上坐了起来,壁灯的黄色光线照亮床头的空间,她能清楚看见李重言脸上的神色——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她一边问道,一边探过身子,去看他手上的手机。
手机屏幕停留在短信的界面。
颜晔雯的视线在那条字数简短的短信和李重言脸上挪移了一番。
她觉得和这条短信相比,李重言的表现要更为奇怪。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双浓眉下的浅褐色眼睛,在壁灯昏黄的光照下,显出几分白日没有的幽深。
他目光发沉。
颜晔雯伸手将贴在脸上的长发捋到耳后,等她再度抬眼看向李重言时,发现他脸上出现了明显的不悦——像是不满意情.事被骤然打断,又或是......其它?
颜晔雯心中刚升起的一丝异样褪去,轻声说:“要不回拨过去,问问她是有什么事?”
李重言脸上的不悦愈发明显,沉声说了句:“不用。”
颜晔雯姿态懒散地倚坐在床头。
李重言放下手机,起身走到一旁,拿起沙发上的短袖T恤套上,揿亮卧室的大灯,说:“我出去看看,她找我估计有事。”
他语气不像是说笑。
颜晔雯脸上的神色顿时变得严肃起来,也跟着站起身,问道:“要我和你一起去吗?”
“不用。”他走出几步,说:“我很快回来。”
*
叶珂在见到陆判的第一眼,并没有立刻认出他。
她是在听到赵金杰的介绍后,才想起他们认识,或者说...是见过。
五年前,叶珂被一个叫孙若云的女性长辈带到一间距离海边步行只要五分钟的公寓。她没有带钥匙,摁响门铃后,前来开门的人便是陆判。
叶珂其实对孙若云很陌生。那是她们第一次见面。而她之所以会在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就来到她度假的公寓,是因为叶芝和赵金杰爆发了严重的争吵。
伤口流出的鲜血,皮肤上啃咬的痕迹,摘下的套,砸的稀碎的家具,母亲憎恨的目光——这些,是成年人的战争。
而叶珂需要躲避战争。
孙若云将叶珂带到她度假的公寓。她是一位温和并且很有爱心的长辈,但在叶珂看来,她似乎并不享受这段假期。
虽然那间公寓的位置很好,步行五分钟就能到海边,距离星海市老城区只需要十分钟车程。
但孙若云在公寓陪伴了叶珂两天后,便迅速消失了。
她似乎很忙——度假中,也依旧在工作。
孙若云计划在星海市待3-4个月,而叶珂不确定会在这间公寓待多久,总之...她暂时住了进来。
孙若云走后,公寓里便只剩下叶珂和陆判。但陆判并没有给叶珂留下太深刻的印象,因为,几乎在孙若云离开的几分钟后,一位心理医生便敲响了公寓的大门。
叶珂将门打开,很有礼貌地将门外面相和善、年龄约莫在四十上下的女心理医生迎进屋,并且第一时间给她倒了一杯咖啡。
孙若云走后,心理医生住进了她的卧室。
叶珂和这位职业素养强大的医生住在同一屋檐下,在接下来约莫一周的时间里,和她频繁且密切地沟通,并且沟通结果十分正向。
而这得益于叶珂的积极主动。
她觉得自己有病。
心理上的疾病。
父母的频繁争吵,以及随之而来的暴力举动,严重伤害了她的内心。
她是一个脆弱的青少年,为了确保心理健康,需要心理医生及时介入治疗。
医治的结果十分理想。
叶珂经过与心理医生的沟通倾诉,内心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疗愈。
她觉得自己的倾诉欲望似乎降低了——毕竟在和心理医生处在同一屋檐下的一周时间里,她的嘴巴几乎就没停下过。
叶珂是在离开公寓那天,才知道心理医生的病人不是她,而是那位叫陆判的少年。
但那时,公寓的大门已经在她眼前关上。
......
他似乎总是脆弱的。
叶珂从这段记忆中搜寻到陆判的身影——只有少的可怜的几段影象。但这不妨碍她对他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他似乎总在生病。
身形、面孔在变化,但脸色始终是苍白的,像冬日的积雪。
叶珂上到三楼,叩响卧室房门。又在半分钟后,转到露台,克制地敲击卧室与露台连接处的玻璃门。
没有人应声。
透过窗帘的缝隙,叶珂看到室内一片漆黑的景象。
是睡着了吗?
叶珂没有试图叫醒他。
她再次上到三楼,是在两个小时后。
卧室的门缝透出光亮,叶珂走上前,正要叩响房门,便听到一道阴沉的男声——“出去!”
陆判在几秒钟前,被脸上温热濡湿的触感唤醒。
正低头亲吻他面颊的女人十分敏锐,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清醒。
但她没有离开,而是稍稍抬起头,一双眼睛带着欣赏的目光看向他,嘴唇距离他的脸只有暧昧的几公分距离。
卧室熄灭的灯被闯入者揿亮,灯光将陆判脸上每一寸神情都照的格外清晰。
即使身体受损,他的反应依旧很快,在睁开眼的同时,便迅速伸手朝悬空覆在他身上的女人推去。
12/128 首页 上一页 10 11 12 13 14 1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