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珂说:“我妈妈以前经常带我来这里。有时,我爸爸也会在……”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渐渐的,叶珂也没了谈话的兴致。
她靠坐在车椅上,一秒、两秒,时间在静谧的氛围中慢慢过去。
某一刻,不知是想到什么,她侧头看向身旁的陆判,在短暂的犹疑后,没有经过允许,便偏头靠了上去。
最开始,叶珂还存着试探的心思。
但在脑袋靠在对方肩头时,她很快改了主意,不仅整个人靠在他身上,还伸手姿态强硬地挽着他的手臂。
“你干什么?”陆判问。
叶珂靠在他肩头,他说话时,声音似乎就响在她耳畔。
她沉默半秒,小声说:“靠一下。”
陆判不由得微微皱眉,直接道:“你起来。”
他又不是石头做的雕像,她整个人靠过来,触感和体温透过布料传达到他身上,他不会没有感觉。
叶珂没动。
陈鹏察觉后座的争执,透过中央后视镜快速扫了后座的两人一眼。
约莫半秒后,叶珂松开挽着陆判手臂的手,自动坐正身体,拉开两人的距离。
陆判侧头看向她。
两人目光对视。
陆判以为叶珂不会再作妖,哪知她却在两人目光对视仅半秒后,便再次身子一歪,整个人靠了过来。
陆判:“……”
正在他要伸手将人推开时,叶珂小声说道:“你让我靠一下。”
这声音让陆判想起曾经见过的一只满含试探,眼神既机敏又倔强的小猫。
柔软可爱,张开的猫爪甚至无法在对手身上,划拉出一道具有威慑性的、见血的伤口。
他伸出的手顿在半空。
叶珂瞧见了,目光在他半举着的右手上停留一瞬,觉得他这手势似乎是想将她推开,想了想,伸手按在他的手背上,将他的手压了下去。
她没有立刻收回手。
陆判一直在忍耐,片刻后,他道:“你要靠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
说话间,叶珂按压陆判右手的手不自觉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手背。
她不是有意的。
但这个动作……似乎……确实有点冒犯。
陆判在她动手仅半秒后,手腕一转,反拽住她的手,稍一用力,便将她整个人推开了。
叶珂被他推的半转过身体,后背重新抵靠在车椅椅背上,是一个十分端正的姿势。
她眼睛盯着前方,想了想,还是转头对陆判解释道:“我不是有意的。”
“你经常摸别的男人手?”
“我没有。”叶珂摇头。
陆判盯着她,她脸颊带上几分浅浅的红晕,在车厢内倏忽而过的光影中,眼神有种内敛的乖巧
看来她脸皮不算太厚,还知道脸红。
“你方才……”
“方才怎么?”
“没有很认真推我。”叶珂说。
陈鹏不是有意偷听,但车厢空间狭小,后座的两个年轻人态度又十分坦荡,从未想过要压低声音,避免谈话内容被他听去。
四周一片安静。
陆判静默了好一会,才道:“所以?”
叶珂觉得陆判其实并不抗拒她的靠近。他刚才推她的力度不痛不痒,像是在玩闹。或者不止是玩闹,而更像是在勾引,勾引她再次靠过去。
总之,他没有很认真拒绝她。
“你——”
叶珂话刚开口,便戛然而止。
因为她的脸被人掐住了,并且是两侧脸颊肉最多的部位。她脸很小,脸部线条流畅,五官精致,看着瘦,但脸上其实有不少肉,前几年还有明显的婴儿肥,成年后才慢慢消下去。
陆判掐着叶珂的脸就是不想让她说话。
但她的眼睫不停地眨动,眼睛传达的情绪十分丰富,你甚至能从她眼睛里猜出她想说什么。
他不可能一直掐着她,或者让她闭嘴。
陆判很快将手松开。
叶珂盯着他看了一会,才问:“你为什么要捏我脸?”
“你话太多了。”
“……”
叶珂安静下来,少顷,她解释说:“我刚才其实心情不太好。”
“我在星海市长大,小时候,我妈妈经常带我到这里玩。那时候,我爸爸也在。但你来我家这么久,也知道我家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轻轻叹了口气,“好在我现在年纪大了,不像以前那么脆弱,只是偶尔有点难受。”
她说罢,见陆判不吭声,便又慢慢挪动屁股,朝他靠近,直到近的不能再近了,方才抬眸定定地瞧着他。
她看的很认真,但眼睛里并没有任何令人不快的情绪或欲望。
很干净。
干净到两人眼睛对上时,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安静下来。
陆判冷静地评价道:“你看上去不像是过的很惨的样子。”
叶珂说:“那是物质方面,但我情感上是有点缺乏的。你知道的,我爸爸常年不着家……”
陆判不想听叶珂说这些,一个人说的和她的实际情况总会有差别。而且就目前看,她可不像是没人疼爱的小可怜。
他转头看向车窗外,说:“下车走走。”
陈鹏这时已经开着车在学校转了好几圈,对这里已经有了大致印象。
此时夕阳未至,日照仍有几分强烈,在陆判说过那句话后,他没有立刻停车,而是继续朝前开了一段,临到叶珂所说的小型人工湿地公园旁,方才将车停下。
叶珂跟着陆判下车。
陈鹏走在两人身后,即便是假期几乎没什么人的校园,他也注意留意着四周的动静。
陆判并没有明确的目的地,见陈鹏刻意将车停在这里,便转身朝植被丰富的区域走了进去。
他们坐在车上时,没发现学校有什么人,但走进这片植被茂盛,有荷花、芦苇的地段,便不时能看见一两个人影。
这个时间,会出现在这里的,大多是还未步入社会的年轻人。学生,或者是年龄更小的孩子。
叶珂看见有两个小孩在草坪上哼哧哼哧挖坑,地上放着一颗苹果树苗。
另一个小孩则提着一个橙色的塑料小桶,颠颠地跑到人工河道水量最浅的地段,蹲下身去舀水。
叶珂肉眼衡量了一下,觉得这小孩还算安全,即便一头栽进水里,也最多滚上一身泥巴,把衣服打湿,便没出声阻止。
她在石道上,和陆判齐平,一边慢慢走着,一边说:“我以前也经常来这玩,特别是春天、夏天和秋天。”
“和那个小孩一样?”
叶珂自言自语惯了,没料到陆判会回话,愣了一下,才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是那个正在河边舀水的小孩。
她“嗯”了一声,说:“小时候,我也有一个橙色的小桶。我拿那桶装过蝌蚪,就是在这里逮的,我还装了一些水草和泥巴进去。”
叶珂记得当时她是和易尧、桐月一起来捉的蝌蚪,回家后,她兴致勃勃准备将小蝌蚪养成小青蛙。但那时,家里的佣人阿姨看见了,说她捉的不是小青蛙,而是癞蛤蟆。
她心里是不愿意相信的,又不敢继续养下去,只好提着塑料小桶,将满满一桶的小蝌蚪交付给隔壁的李重言,让这个大她两岁的哥哥帮忙养。
事实证明,成年人果然见多识广,小蝌蚪最终长成了癞蛤蟆,并且是无数只癞蛤蟆。
夏季的某个雨夜,无数只小癞蛤蟆从摆放在花园角落的水盆里爬了出来。
不知是室内的温度,又或者是其他什么因素吸引了它们,在雷雨交加的夜晚,它们争先恐后地朝大厅爬去,因此暴露了踪迹,让当时正在李重言家作客的小叶珂清楚地看见无数只小癞蛤蟆朝她涌来。
她之前将那桶小蝌蚪交给李重言时,故意瞒着他,没说小蝌蚪以后有可能会长成癞蛤蟆,只让他好好养。
他确实有好好养。
但在那之后,叶珂再没了捉蝌蚪的心思。
陆判停下脚步,看着那个正蹲在河边舀水的小孩。
叶珂也跟着停了下来。
他们都在等对面这个身高不足一米的小孩舀好水后,离开河边。
直到小孩提着装满水的橙色小桶站起身,叶珂看见“他”的脸,明显愣了一下。
而在这瞬间,对面被叶珂视作男孩的小女孩已经转过身,兴冲冲地提着小水桶朝小伙伴跑去。
叶珂看着小女孩的背影,看着她要掉不掉的大裤衩,脏兮兮的T恤,以及短的不能再短的头发,转头问陆判:“你觉得……她是男孩还是女孩?”
她问的很认真。
陆判用眼神回答了她。
——自然是女孩。
叶珂:这样啊。
“你把她看成男孩了?”陆判问。
“嗯。”叶珂说,“她头发太短了,而且身上的衣服也是男孩的款式。”
她安静几秒,说:“我小时候不是这样的,我头发很长,而且总是穿裙子。”
陆判闻言,突然想到很久之前,他母亲孙若云对他说的话。
“你们小时候见过。”
五年前,在星海市临近海边的一间度假公寓内,孙若云看着年少的陆判道:“是在你四岁那年,当时你刚做完手术,身体虚弱,心情也不是太好,我便趁着假期,带你到星海市旅游散心。”
“叶珂父亲赵金杰是你爸爸的朋友,得知我们到来,主动邀请我们到他家做客。”
“她送了你一颗糖。”
第62章 不相信造物主的存在
森林被夜幕笼罩, 黑暗融入潮湿的空气,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猎物与捕食者在夜色下展开新一轮的角逐, 惊险刺激的场面, 疯狂逃窜的余韵, 尖牙和利爪刺进猎物皮肉的声响。血液迸溅, 捕食者大获成功,开启当夜第一顿美味大餐。
而在不远处, 一座由钢筋和混凝土构成的建筑静静地矗立在夜色中。
……
南亚森林, 一座秘密生化研究所内。
年轻的研究员穿着挺括的白色制服,背影清瘦挺拔, 在安静的实验室, 独自一人进行白天未完成的工作。
灯光透过窗户玻璃,驱散室外一小片黑暗,直到夜色褪去,朝阳高升, 日光穿透茂盛的林木,降临整片大地。
日复一日,冬去春来。
研究员从青年到中年, 再从中年走向暮年。
生化研究所共有九层, 地下六层,地上三层。
研究所的特殊设计,足够前来工作的研究员在此处自给自足。干净的独立水源, 引用地下水进行发电,果蔬等日常需要的食物,在自然资源丰富的森林更是可以轻易培养与获取。
至于实验所需耗材,以及日常生活中所需要的其它物资, 定期由外界供应。
这是一个有着完善运转系统的生化研究基地,保密度极高,因为远离人类文明所在区域,因此罪恶不被审判,道德为科学让步,一切不合理的行为皆被纵容。
鲜血与罪恶存在于每一场实验,周而复始,如同邪恶的活祭仪式,以祈求“神迹”再次降临。
在这里,研究员可以轻易获得许多物资。
这些物资由内部完善的运转系统和外界提供,或昂贵或便宜,或罕见或寻常,但唯独不会包括一颗来自普通商店、由彩纸包装的糖果。
储藏室内,许硕打开液氮罐,白色雾气缓缓下沉。
从青年到暮年,他一头黑发染上白丝,原本清瘦挺拔的身形变得瘦削,眉心与嘴角两侧挂上年老之人惯有的纹路。
深夜,他全神贯注于手上的工作,没有注意身后的小女孩正慢慢朝他靠近,又谨记着他的警告,在他身后两米处停下脚步。
许硕年轻时,曾在这座创建于上世纪二十年代的秘密生化研究所长期工作,十数年间,除去外出工作交流,从未离开。
此后,为寻求突破,他在四十三岁那年主动去到星海市第一医科大学执教,并借机与星海市生物研究院进行深入合作与交流——BTPC实验室便诞生于此。
他再次回到这里,已是二十四年后。
安静的夜晚,听到来自身后的询问声,许硕没有理会,等到将手里的工作做完,方才站直身体,转身看向身后,穿着一条白色蓬蓬裙,一脸稚气的小女孩。
“我得、有我的、名字。”小女孩仰头看着他再次说道。
储藏室明亮的灯光下,小女孩站在年已七十二岁的许硕身前,不足一米的个头,肉嘟嘟的鹅蛋脸,皮肤很白,一双圆眼又黑又大,额前的齐刘海是十分粗糙的一刀剪成的样式。
许硕一向不喜欢她出现在实验室、储藏室这类工作性质特殊的房间,但整座生化研究所,可以容许非专业人士活动,或者说容许小孩活动的区域并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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