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听出她和那个医生的关系不一般。因此,在发现身体十分沉重,无法自如活动时,他心中的恐惧一瞬间变成了愤怒与憎恨!
他伸手死死攥住女孩的手臂,因长时间没有修剪而变得尖利的指甲,深深陷入她幼嫩的肌肤。
“——啊!”
小女孩疼地叫出声来。
许硕察觉不对,快步上前,抓住这个叫陆判的男孩的手腕,将他死死攥着小女孩手臂的手扯开。随即神情严肃地抱起小女孩,将她放回到地面上。
这才低头,仔细观察解剖台上,提前醒来的男孩。
小女孩害怕地蹲在地上,瑟瑟发抖,如同一只可怜的鹌鹑。她手臂流血了,很疼。但她不敢说话。她害怕一旦弄出什么声响,便会让躺在台面上的男孩察觉。
直到教授半蹲下身子,沉眉盯着她手臂上的伤口,问道:“吓着了吗?”
小女孩颤抖着点点头。
她好害怕。
而且好疼,真的很疼。比抽血要疼上一千倍。
“既然害怕,那记得以后和他保持距离。”
虽然这个叫陆判的男孩年纪不大,但许硕心知肚明,他们对他做的事,男孩并非全然不清楚。
当然,或许他还无法像一个成年人一样理解其中的关键,不知道自己正在被伤害,被解构,被剥夺人权。
但作为一个感知正常的人类,他对于他们的恐惧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他在本该天真单纯的年纪,感受到巨大的恐惧,继而是不受控制的愤怒、憎恨。
许硕抱起地上哭的十分可怜的小女孩,伸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泪水。这才转身,看向解剖台上,因为刚被他注射了一针麻醉剂,而又睡了过去的男孩。
“他和你不一样。”他平静地说,“他不是你的朋友。以后,不要再到这里看他。”
小女孩犹豫着没答话,少顷,俯身靠在许硕肩头,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脖颈,不再看台面上的男孩。
她依旧在哭,每次眨眼,都会有缀在睫毛上的泪珠掉落,看着十分可怜。
因此,当她抽噎着小声问道:“我可以吃巧克力吗?”时,许硕答应了她。
第65章 楼下在找人。
孙若云到医院探望陆判。
抹杀进化者异能的基因手术虽然已经经过大量的临床实验, 初步确认安全可行,但陆判在术后,仍旧出现了语言障碍、记忆力减退等副作用。
好在医疗团队表明, 这种危害并非是永久性, 会随着时间的流逝, 以及科学系统的康复训练, 得到改善。
陆判需要继续住院,以便于医疗团队对他进行儿童康复训练的同时, 密切观察他在术后, 或许会出现的其它不良反应。
但最近一段时间,全球各地由进化者主导的恶性犯罪事件频发, 孙若云和陆诚各自都十分繁忙, 无法抽出时间照看正在住院观察的陆判。
至于双方长辈,孙若云虽在明面上与养父母一家恢复了往来,但轻易不想与他们有太多利益与人情上的牵扯;而陆诚在星海市的家人,由于身体不好, 患有心脏病和幽闭恐惧症,无法乘坐飞机以及承受长途远行。因此,也无法前来圣瓦, 帮忙照看陆判。
这是陆判独自住院的第三个月。
身后, 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
孙若云回头,看见面熟的护士走进病房,微微笑着对她说道:“探望时间已经到了。你再待下去, 怕是赶不上回古诺岛的轮船。”
孙若云闻言,立刻摁亮手机屏幕看了一眼时间——确实有点晚了。她站起身,对护士道:“这段时间麻烦你们了,我下个月再来探望他。”
说罢, 她见陆判仍在睡觉,没有唤醒他,上前两步,拿起挂在衣架上的大衣和女士包,转身对护士点头致意了一下,便脚步匆匆地离去,赶乘今天最后一班的轮船。
护士跟在孙若云身后缓步走出病房。
直到两个小时后,她再次回到病房查看。
男孩已经醒了过来,正坐在病床上,死死盯着房门的方向。
医院会在孙若云前来探视当日,给男孩注射一种特殊药剂。
这种药剂不会影响男孩的神智,但会让他的面部表情被迫得到放松,整个人感到心情愉悦的同时,暂时忘记自己的真实处境。
当然,与之相应的是,被注射药剂的人,会远比平日更为嗜睡。
如果孙若云在医院多停留几个小时,她会在陆判午睡醒来,体内药剂失效后,看见他真实的情绪。
——他在看见护士的一瞬间,面部表情变得十分紧绷,随即匆匆提起被子,盖在头上,躺回到病床上。
病房内,护士迈步朝他走近。如同一只嗜血的怪物,一把冰冷的……泛着银白光泽的手术刀。
.
年仅五岁的陆判开始逃跑。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男孩小心地蜷缩起身子,保持着固定的姿势。直到……他的消失被人察觉。
四周一瞬间变得嘈杂起来,沉重的脚步声,紧绷的情绪,骤然拔高的呵问声。
“当时是谁在守着他?”
“查监控!”
“立刻去告诉许教授。”
“……”
“守好出入口,进出车辆都给我盘查一遍。”
脚步声纷至沓来,又十分惊险地从男孩的藏身处掠过。
他在黑暗中放缓呼吸,静待脚步声远去。同时,留心倾听外界如潮水般朝他涌来的另一种“声音”——人类大脑意识与潜意识中,所包含的各种繁杂信息。
监控室
医院监控系统
录像回放
凌晨两点十三分出走
……
监控死角
无数嘈杂的“声音”朝他涌来,如一柄铁锤,重重敲击着他的大脑。他感到头痛欲裂,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直到两道激动的“声音”钻入他的大脑,让他瞬间惊醒。
——找到他了!
——在地下一层西南角的垃圾桶后面。
他被发现了。
在保安赶到地下一层前,男孩提前预判到他们的行动。他及时更换了藏身地点,直到再一次被人从监控中察觉行踪,继而判断出他大致的躲藏区域……
“可以肯定的是他还在医院。但每次,我们的人从他在监控中留下的影象,判断出他躲藏的大致方位,包抄着找过去时,他都十分及时地更换了新的藏身点。”
年轻的研究员一面随着许教授的脚步朝监控室走去,一面快速说道。
这栋大楼在建立之初,出于某种特殊需求,空间设计相比单纯的医院,要更为复杂。
这让某些无法见光的秘密,始终隐藏在黑暗的泥沼下,不被人察觉。但同时,也让男孩的躲藏变得更为有利。
他们处在明显的劣势。
“他正在熟悉整个医院的监控系统。”监控室内,许硕在看完监控录像留存的,男孩在二十四小时内几次更换藏身地点的影象后说道,“他可以窥探我们的大脑,从大脑意识与潜意识中,探查到我们的想法、情感、意图。以及,获取我们所掌握的各种重要信息。”
年轻的研究员闻言,沉眉道:“我们在他面前没有秘密,相当于一个透明人。”
“可以这样说。”
“那我们真的没办法找到他吗?”
“他还不到五岁,远未成年,只要不主动使用精神攻击……”许硕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监控室的众人,却都知道,他们此刻的想法,无论是否用语言准确表达出来,或许都已经被潜藏在某处的男孩知晓。只是他还太小,理解能力有限,需要不停地进行摸索、实践,才能顺利掌握并应用上帝赋予他的这种天赋。他需要时间。
但他们不会给他继续成长的机会。
监控大屏前,身形瘦削的老者平静道:“增派人手继续寻找,他精力有限,总有耗不下去的时候。”
说罢,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开监控室,回到八楼自己的住处。
这是医院设置在顶层的VIP豪华病房之一。在他到来后,被医院安排给他个人使用。
深夜,房门闭合后,一切喧嚣声被隔绝在外。
只有一道轻柔的、充满探究的小女孩的声音:“今天楼下好吵,为什么?”
许硕面上没有表情,只有因年老体衰,面部肌肉被动呈现的一种轻微的疲惫感。
“楼下在找人。这段时间你注意藏好,最好一直待在这里不要出去。”他一面说道,一面迈步朝盥洗台走去。
小女孩亦步亦趋跟在年迈的许硕身后。他瘦削的身形和花白的头发映入她眼中。灯光下,衰败感十分明显。
她盯着他的背影,模模糊糊有一种意识——他已经很老了。
“你太老了。”她指出这个事实。同时,内心突然感到一阵害怕,害怕眼前这个看似冷淡,却一直在照顾她的老人消失,害怕失去依靠。
正在洗脸的许硕闻言动作一顿,回头看向她。
小女孩对上他的目光,正要开口说话,却发现他手上拿着的是她的毛巾。白色的毛巾上绣着一只黄色的母鸡,小小的,十分可爱。
她眉头顿时皱了起来,说:“不要用我的毛巾。”
她在慢慢长大,虽然身高还不足一米,但已经有了各种各样“女性化”的要求。
“不要用我的毛巾”、“回到房间后,要换上干净的拖鞋。”、“不要用你沾过血的手,碰我的洋娃娃。”
她向许硕,向这个年届七十二岁的老人提出自己的要求,并且界限十分严格。
许硕当然不至于被一个不足四岁的小女孩调教摆布。但他必须得正式她的改变,正式她在慢慢长大这个事实。
“我眼花了。”他道。
“那你放回去好了。”小女孩说,声音软糯得十分可爱。
许硕说:“我重新给你买一条。”
“真的吗!”小女孩闻言,眼睛一下亮了起来。太过高兴,早忘了追问楼下在找什么人,又为什么会找这么久。如果一直找下去,她是不是需要一直待在房间里,不能出来?
.
又一个深夜。穿着荷叶边蕾丝睡裙的小女孩,仰头看着年迈的许硕,问:“我还是不能出去吗?”
“不能。”
小女孩沉默下来,少顷,追问道:“那什么时候可以找到他?”
距离陆判失踪已经过去四十八小时。再有二十四小时,便是人体不摄入任何水分可以支撑的极限时间。
但许硕怀疑,这个年仅五岁的小男孩,或许已经找到某种方法,在大楼有限的空间内,躲过安保团队的层层搜索,成功找到干净的水源,和可食用的食物。
他会继续躲藏下去。
如果不想事态继续扩大,引来他人注意,他们必须尽快找到、并控制住他。
许硕沉思着没有说话。直到察觉房间过于安静,没有平日会有的细碎响动。他下意识皱了皱眉,抬眸扫视四周,却没有看见小女孩的身影。
他张了张嘴,一时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叫她的名字吗?
可她没有名字。他没有给她取名。但同时,也没有给她拟定一个实验所需的代号。
许硕沉默着在房间内快步穿行,会客厅、卧室、卫生间、厨房、陪护室改成的次卧,甚至连垂落的窗帘后面,衣柜,床底等角落,都被他仔细查看过,却依旧没有找到小女孩的身影。
——她出去了。
灯光下,许硕脸色逐渐变得凝重。
他很快做好决定,不再徒劳地在房间内搜寻,而是转身下楼,径直去到一楼监控室。
这个时间,白天会同医院往来的外界人士早已离去。研究员们纷纷进入梦乡。只有安保团队,在高压下,继续在夜里搜寻男孩的踪迹……
第66章 我找到他了!
陆判躲在一个暂时未被人发现的角落。但只是暂时。他被困在这栋大楼内, 无法出去,只能小心地躲藏起来。
他要一直躲藏下去,直到母亲或者父亲前来医院探望他。
他们会来吗?
会吧。
黑暗中, 陆判小心地蜷缩起身体, 双手紧紧抱着自己。
他很害怕, 怕自己被抓住, 怕泛着银白冷光的手术刀,怕尖锐的注射器。更怕被扒光衣服, 粗暴地按在手术台上。
他像是一只可怜的羔羊, 被那些可怕的大人剥皮拆骨,细细研究。
刺目的灯光下, 他无法看见他们的表情, 但知道他们正低头俯视他,眼神认真的可怕,面容却隐藏在蓝色口罩下。
.
深夜,安静的大楼, 突然出现一瞬间的嘈杂。
医院电力系统不知为何突然出现故障,除特殊区域,皆出现大面积停电, 并且短时间内, 无法恢复。后勤管理部门得到消息,正在进行积极抢修。
小女孩走在空无一人的楼道中。
头顶的灯光在某个瞬间突然熄灭。她停下脚步,等了一会, 见灯光再未亮起,便不再停留,在楼道绿色应急灯的帮助下,继续迈步向前。
她打开一扇又一扇房门, 进入每一个她可以进入的房间,放轻脚步、放缓呼吸,眼睛在黑暗中搜寻那个逃跑的男孩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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