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往前几步,直朝这边来,芸霁腾地火冒三丈,自己让路,对方还得寸进尺,迎上去,厉声喊:“大胆,竟敢调戏我的人。”
对方却不管不顾,醉醺醺,一把将芸霁推开,大掌袭来,须臾之间已抓住前面的雪姬。
第44章 美目盼兮(六)
雪姬大叫一声,想躲已是来不及,帷帽翻飞,露出绝色容貌,让对方愈发兴奋。
活该她们失策,也没带侍卫防身,只不过随身跟了几个家仆,冲上来却不是那帮人对手。
眼见雪姬被紧紧拽住,越来越远,芸霁拔刀向前,大声喊道:“我乃云霁乡主,你们是何人,胆大妄为,不要命!”
对方却连话都听不懂,叽里咕噜不知说什么,压根不理,醉醺醺叫嚷着,继续往暗处去。
芸霁听到雪姬的哭声,脑袋嗡嗡响,使劲挥刀而去,竟毫无抵挡之力,功夫是有,实在三脚猫,尤其面前各个彪形大汉,完全无用。
几下便被打倒在地。
眼见大事不妙,姒夭忙扶起对方,“乡主别急,我们人少,寡不敌众,那都是些声色之徒,胆大包天,才不会有所顾忌,依我说先去找人,乡主如果能在酒肆碰到熟识的贵人,只要可以说上话,也会施以援手。”
芸霁点头,顾不得身上疼痛,“此话有理,不过前面也是些酒肉之徒,怕是靠不住,还请你们快马加鞭,回去叫人。
姒夭应允,看芸霁离开,一把拉过惊魂未定的甘棠,吩咐小丫头到后门坐车,回丰家带人,迟疑不得。
甘棠点头,走几步又跑回来,“姐姐怎么不走,难道不与我同去!这地方太危险了。”
“我留下看着,放心,你先走。”
甘棠不愿,“要走一起走。”
“别闹,我如果不看着这些人,万一带雪姬离开了呐,你去吧,我自有办法。”
眼见对方露出怒色,甘棠也焦心雪姬,咬咬牙,“那姐姐躲到远处亭子里,千万别动,只管把个风就行。”
姒夭说好,等小丫头走远,回头找之前领路的燕于飞奴仆,那位早吓得躲在草丛里,一身青布衣在月色下直哆嗦,像只大老鼠。
她无奈踢几下草垛,气哄哄地:“别躲了,我们既然能来,也不是普通人家,别怨我不提醒你,今晚那位女郎若出事,所有人都得陪葬。”说罢目光一沉,冷冷道:“莫不是都在你算计之中,故意的——”
奴仆年纪不大,才干没几天,哪经得住这个罪名,连滚带爬出来,磕头回:“女郎啊,冤枉死奴了,我一个小小领路的,就算吃了豹子胆也是针鼻大,实在不晓得,不过——奴说实话,那些人也不好惹,何况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他们都是从燕国来的贵宾,还是什么太子,我也不清楚。”
胡说八道一大堆,姒夭差点气笑,这里是齐国,倒底谁是强龙,谁是地头蛇,接话道:“行了,你可知会把那位女郎带到何处?”
对方跪着愣了愣,方才颤巍巍回:“可能在西苑,奴也是凑巧听到,他们有个头目叫什么——公子青,前一阵就各处搜罗美人,左右看不顺眼,想必刚才那位女郎绝色倾城,直接给带到西苑偏房了。”
“好,信你一回,带我去。”
奴仆眼睛睁得铜陵大,以为自己听错,“这位女郎,还有自己送上门的啊,依我说就在这等吧,说不定那位乡主很快带人来。”
姒夭摇头,她有自己的算计,公子青名声不小,乃燕国二公子,一般人难以降服,前面的人都不能指望。
此去丰家,来回也要半炷香功夫,雪姬清白与性命要紧,不能坐以待毙。
夜静若处子,春花枝头绽放。
姒夭稳住心神,随奴仆穿堂过室,绕过几个湖泊,眼见一处碧绿竹林,抬脚已迈进座幽深庭院。
她回头,却见奴仆缩手缩脚,小鸡仔般,“女郎,我就不去显眼了,你也——多加小心。”
话音未落,一溜烟消失在夜色中。
远处传来喝酒调笑声,惹得她心乱,闭眼做个深呼吸,唯有硬头皮往前走。
拨开两边青枝,还未上台阶,迎面两个强壮士兵,浑身皮甲,手拿长鞭,大喊一声,“谁!”
姒夭顿足,柔声回:“奴前来拜见公子。”
对方探头看,月光下见一窈窕淑女,身穿月色曲裾,头带帷帽,虽不见真容,听声音娇嫩,姿态绝美。
想来是酒肆献上的美人。
其中一个喊道:“你且等一等,我回去禀报。”
顺便朝后面烂醉如泥,来凑热闹的人挤眉弄眼,“唉,你们可别毛手毛脚,占人便宜,咱们太子性子好,可二公子不好惹,他看上的人,你们要敢弄,掉层皮。”
那几位打着酒嗝,顺手又掏出腰间酒袋,“行,行,放心,这样的美人当然归二公子 ,我们忍不住,就到前面找乐子去呗。”
姒夭听个大概,原来里面不只有燕国二公子,还有太子,她倒是听过燕太子,为人谦虚有礼,与二公子都乃燕后亲生,关系极好。
幸亏燕与楚隔着十万八千里,都没见过,起码不会暴露身份。
想到这里底气又足了些,乖巧地站在树下。
不大会儿里面人出来,挥手示意她进去,姒夭抬眼看,屋内烛火昏黄,又传来一阵咆哮声,还夹杂女子啜泣,怕是雪姬,快步向前。
推门见歪七扭八一帮人,有倒地而睡,有扶椅对酒,完全不合规矩,人常说燕与戎狄相连,早沾染胡夷习气,确实不假。
她急急寻找雪姬身影,发现对方躲在榻边,帷帽已掉,满脸泪痕,但看身上衣服倒好,可见没出事,旁边一人正拿酒逼她喝,却是个穿着锦袍,魁梧高大的年轻人,看说话姿态,想必就是二公子。
姒夭何等聪明,向前几步,扶住二公子手腕,轻轻一推,“公子,今夜可还尽兴!”
对方抬头,朦胧中瞧见个风姿卓越的女郎,声音软莺,晧腕如雪,烛火下好似镀了层金箔,目光不觉迷离,问:“你是谁?”
“我,是酒肆的优伶啊。”
二公子青哦了声,绕有兴致,“你是专门来伺候我的?”
姒夭笑了笑,“那要看二公子喜不喜欢。”
不慌不忙,有点意思,二公子青站起身,挥挥手,四周霎时安静,一双鹰似的眼睛雪亮,醉意早已荡然无存。
“我连你的样子都见不到,怎知喜不喜欢?”
说着要来揭她帷帽,姒夭往后退,小鹿似地,娇嗔道:“我虽为奴婢,也是我们主人顶喜欢的,伺候人向来有规矩,不是说看就能看。”
对面眉眼含笑,“你有什么规矩?说来听听。”
“倒也不难,原是我这人性子不好,被主人宠坏了,无论何事,从不与人共享,若二公子喜欢我,我便陪着公子,身边不能有别人。”
故意侧头,瞧了眼雪姬,撒娇道:“二公子喜欢我,还是这位女郎呐。”
对面放下酒盏,仰头大笑,欢场女子见多了,倒没遇过如此娇纵的主,好整以暇地望过来。
“口气真大,想必倾国倾城,你先把帷帽摘掉,我看看你,自有定夺。”
“这有何难。”
往前几步,一股桃花香扑面而来,惹得对面眯起眼,听她轻声细语,“所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二公子可答应了,我与这位姑娘只能留一个。”
公子青点头,挥手让侍从退下,抬起眼,帷帽下是张绝美的脸,右眼下青痣略显突兀,但不减风采,相比之下,身边的小美人哭哭啼啼,不通人事,身形又小,总不如眼前人已是盛开的花,千姿百媚。
他阅美无数,心里明白,何种姿色能让人销魂。
今日抢来的女郎,也没打算自己享用,原是送给王兄太子兰,对方不解风情,后宫有美人也不知怜惜,许是要做出勤政的样子,如今来到齐国,总要潇洒一番。
青笑意盈盈,迎着美人一双水目,随手打个响指,门外有人进来,只听他道:“将这位哭个不停的女郎送走吧。”
侍从道是,气咻咻来拉雪姬,却被一把甩开,小姑娘不知发生何事,稀里糊涂被拽来,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大喊自己乃雪家女公子,对面却没人理。
正在急火攻心之时,又见桃姜进来,开口要替自己留下,她虽想逃命,可也不愿连累他人,使出最后的力气,几步趔趄到身边。
发丝凌乱,哭红的眼睛碎了似地,伸手拉住姒夭,“你别——”
话音未落,却被一把推开,姒夭转身往公子青身边躲,“公子,这位女郎还要与奴抢呐,我还是——早点离开得好。”
公子青看她娇娇俏俏,心里猫爪挠一般,拧起眉,“快,拉走,别碍事。”
几个大汉蜂拥而上,两三下把雪姬扔出去,门砰一声关紧,将凄凉夜色挡在屋外,屋内烛火暗淡,还能听到雪姬在拍门,咚咚几声,又没了声响。
她是不忍心将自己一个人留下,尽管吓得面色发青,还颤抖地拉住门边,柔弱又倔强。
姒夭眼里一热,过往种种涌上心尖,前尘旧梦恍惚去,她也不是第一次在声色场合游走,却从未被人如此惦念过。
转过头,已是笑颜如花,顺手端起一盏酒,“二公子,不知今夜的酒,倒底香不香啊——”
第45章 美目盼兮(七)
门砰一声合紧,脚底摇晃,雪姬顺势倒在石阶上,夜色浓稠,月光遮在云层,抬眼看,整个院落漆黑无比,她强撑着坐起,泪痕未干,被冷风一吹,火辣辣得疼。
孤身一人,手无缚鸡之力,冲进去也是白搭,突然想到兄长,忙起身提裙,顾不上腿部有伤,只往门外去。
姒夭仍跪坐在案几边,依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端起云纹耳杯,替旁边人斟酒,悠悠清香,实在醉人,“公子,请。”
自己也抿一口,娇嗔笑道:“哎呀,味道真好,像是那种小黑果子酒,甜丝丝又有种苦味,我不记得名字了。”
“你倒会品——”公子青瞧她姿容绝美,又会说会笑,心里愉悦,“这叫做蒲桃,世面上并不多见,可见田坡确实宠你,怎舍得送出来。”
田坡,想必就是酒肆的主人,姒夭不正面接话,附和着说:“我家主人就是由于宠我,才让奴来啊,此生能够伺候公子,天大的福气。”
她心里作呕,面上却娇媚,上辈子多糟的事都经过,此时不过小场面。
“你是个聪明人,不像有些女人,别别扭扭,扫人兴。”
公子青几盏酒下肚,晕晕乎乎,鹰眼半闭,目光渐沉,“我不妨与你直说,今夜寻美,并非为我自己,只想找个人侍奉王兄,总也看不到合适的,才掳了那位女郎,别以为我们是暴虐之徒啊。”
得了好处还卖乖,姒夭心里冷笑,脸上依然温顺,“哪里的话,二公子不要嫌我挑挑拣拣才对。”
两人推杯换盏,气氛暧昧迷离,公子青看她面若艳桃,灯下如一朵盛开的牡丹,实在美艳,身上不知何时生出股热气,流窜四肢,再待下去,只怕控制不住,遂忍着收收心。
“你先在这里等,我去唤王兄。”
站起身,还未到门口,却有侍从过来回:“二公子,太子正在隔壁接待贵客,恐怕今夜没空。”
他想了想,简直喜从天降,看来太子没福气,借着酒劲又回来,瞧着姒夭,伸长一臂来搂,“美人,你与他无缘,不如跟我。”
浓烈酒气扑面,惹得姒夭蹙眉,往后退几步,“公子何必着急,月色朦胧,不如多饮几杯,我喜欢呐。”
她在拖延时间,只要再撑过一个时辰,总会有人来救。
对方却没耐心,一把拽开外衣,露出精壮胸膛,果然是与胡夷成日搏斗的人,练得伟岸魁梧,一边整个身子直往下压。
“喜欢好啊,咱们找个地方尽情喝,比这样干巴巴来得有趣,你今日顺了我,以后跟着去燕国,我封你为侧夫人,比在这里做优伶强。”
姒夭忙屈起身子,恰好躲过扑来的怀抱,伸手扶对方肩膀,虚与委蛇,“公子又胡说,我出身贫苦,承不起大福,再说我家主人也不愿意。”
公子青冷笑一声,“谁——那个田坡,不过我家三代家奴养出的贱种,我要了你,他眉头都不敢皱。”
“奴当然说的不是他——”
“不是他——”顿了顿,随即唇角上扬,眼里满是轻蔑,似笑非笑地看过来,“我就说嘛,这等美人,岂是田坡能够享用,你竟是上宫子鱼的人,倒说得通。 ”
田坡竟与上官子鱼扯上关系,姒夭脑子里打个来回,了然于心,原来这酒肆身后之人就是子鱼。
她不过随口一说,无心插柳,柳成荫。
“对啊,谁惹得起。”故意激他,显出一副可怜样,“上卿近日有了新人,我才被撵出来,但到底在身边待过,断不会送出去。”
一边可怜兮兮用袖口抹泪,“奴的命真苦呐。”
娇柔软语,惹人心疼,公子青色令智昏,举起酒杯又灌下几盏,齐子鱼虽然是个混账东西,却位高权重,他这次随王兄来,为的是与齐交好。
对方变了脸色,姒夭也不介意再加把火,心里早恨那位子鱼糜乱,有机会不能错过,掏出手巾抹脸,佯装隐忍。
“公子别气,奴又胡说了,其实在哪里还不都一样,今夜能与公子有缘,也不再奢望将来,奴本是楚国人,如今时过境迁,天下人又有哪个人不怕齐国,不怕上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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