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夭与甘棠靠在廊下,看他那副狼狈模样只想笑,小丫头心善,过来帮忙,“乌管家什么场面没见过,还至于忙活活的,像只毛脚鸡。”
乌羊接过对方递来的手巾,擦着汗,“姐姐不知道,如今不比从前,你看——就连安国君也派人送来贺礼,哪里马虎得了,何况客卿特意吩咐每一件都要详细记录,收好放起来,我们家在齐国可是从不收礼,所以这种点礼物的活啊,奴也是开天辟地,头一次干。”
瞧他说得有趣,甘棠抿唇乐,“多好呀,客卿终于想通,凡做官的哪个不收礼。”随手捡起一件玉钩,晃了晃,“只这一件啊,就能买比现在大两倍的宅子,我看咱们在此地也住不了太久。”
“姐姐小心,不敢摔坏!”乌羊看着在手中晃悠的玉带钩,心惊肉跳,赶紧几步向前,小心翼翼去接,“我给姐姐说句贴心话,客卿啊,心思深,留下礼物要做什么,咱们都不清楚,总之让好好存着,就好好放着,千万不能出差错。”
甘棠一撇嘴,将玉钩扔给他,“好心来跟你说话,还要落埋怨,自己忙着吧,千万盯住那几个仆人,盯得紧一点,他们毛手毛脚,比我差远了。”
乌羊陪着笑脸,目送对方离开,寻思宁愿再要几个不会干活的仆人,也比捧个祖宗强,人家至少听话,不行还能骂两句呐。
甘棠回到廊下,坐在姒夭身边闲闲道:“咱们客卿也是奇怪,兴许开了窍,突然收礼物。”忽地眉欢眼笑,歪头看过来,“指不定为姐姐存的啊,我看以后不只能买间铺子,还可以买下整条街。
姒夭不吭声,晓得对面在想美事,丰臣的东西每一样必有用处,突然改性子,肯定有他的道理。
今日一大早又被三公子请去,马上要大婚还那么急急地来找,可见这位三公子啊,对丰臣始终有莫大的期望,即便上次被胡乱搪塞了番,仍不死心。
也不知那个鬼能不能给人家说句真心话,她是太了解他,别看整个冬天都懒散得很,好像是个富贵闲人,实则心里全是千秋大计,怎会甘于平庸。
自己也不急,静候佳音吧。
可惜凡事总有个变故,丰臣这次被请去,还真不是为谈国家大事。
因他大婚在即,想送礼之人太多,又有些无名小吏,没家底,没门路,却不甘心丧失结交的机会,便一起求到三公子门下,想做东宴客。
同泽君素来与人交好,爽快答应,才有了今日之约。
三公子家门庭若市,私厨一早便开始准备食物,他明白各位小吏的心思,并不自己充大方,让仆人特意将送来的钱财与食物通通收下,吩咐膳夫做顿丰盛晚饭。
丰臣来的时候,各路人等业已到齐,只等贵宾入座,他各自拜会,自是谦逊有礼,三公子以主家之位邀入上席,举杯笑道:“今日各位同僚能在我这里小聚,全是托了客卿的福啊。”
众人诺诺称是,将酒一饮而尽,又闲谈几句,方才轮流与丰臣对弈,他推脱酒量不好,轻轻抿一口便作罢,想来套近乎的太多,也不能让人家酩酊大醉,安国虽嗜酒如命,却也知礼守礼,未见有人劝酒,相处十分融洽。
本来是场你好,我好,大家好的聚会,脸上都喜气洋洋,正所谓天下之大,总不会缺少那专门扫兴之人,士大夫伍瑟拧着八字胡,很是看不惯众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他今日是被强行拉来,心里也好奇到底何种人物能让天下谋臣,甚至是君王都欲得之,而不惜任何代价。
说起来不就是一个色欲熏心的毛头小子吗?连弱冠之年都未到,就为个妾室抛家弃国,这样的人有何抱负。
自顾自地喝下几盏,酒壮人胆,摇摇晃晃起身,一边伸手拨拉众人,“哎,哎,该我了,你们都围着老大会儿,也让我来见见天下大才。”
众人都知他平日乃是个刺头,不好得罪,也有存心看热闹的,帮着拉扯出一条道来,伍瑟借着酒劲,一下扯住丰臣衣袖,皮笑肉不笑,满是狂妄,“久闻客卿大名,据说你在齐国变法,弄得昏天暗地,才吞了郑与楚,想来齐已是如日中天,怎会跑到我们这种闭塞之处呀。”
此地无银三百两,话里有话,大厅内嘈杂的声音瞬间消散,趋于沉寂。
同泽有心解围,旁边笑道:“唉,柳大夫是不是喝醉了,你一向爱胡说八道,如今我有贵客,可要斟酌啊,若是得罪,罚你在家思过。”
明显开玩笑,周围人附和地笑出声,“大夫又喝醉了,别贪杯。”
“想来是三公子的酒太好。”
对面却偏不下台阶,仰头大笑,愈发无法无天,“客卿不说我也懂,谁不明白呀,客卿屋内藏美,天下第一美人,据说齐王也为美人魂牵梦绕,君臣怎好相争,客卿还是大智慧,早早做打算,为此等美人,哪里去不得。”
丰臣携姒夭入安,各国之间传闻也多,什么样的都有,丰臣抿唇一笑,“柳大夫对艳闻轶事倒感兴趣,可见平日悠闲,岂不知谣言全乃人为,谁势大,谁便说得算,有何根据?”
“无风不起浪嘛。”那边不依不饶,得寸进尺,“像我这等人家,想有个第一美人,也见不到啊。”
放肆至极,三公子的脸沉了下,正欲叫人将他拉下去,却见丰臣笑着走几步,反而迎着对方接话,“其实美不美,不过人云亦云,好似舆情总是瞬息万变,对于大夫来讲又有何难。”
伍瑟酒精上头,寻思对方七拐八弯说什么,将酒盏一扔,蹬鼻子上脸,“我是个粗人,不如客卿巧舌如簧,话说到这里,咱们也不怕别人笑,都说客卿乃天下第一人,惯有手段,莫不说六国绝色,就算阳城绝色,客卿能在三日之内找来,在下一定奉为上宾,再不多说半个字。”
阳城美色众人皆知,正是当今君王的妹妹,小公主瑶华,大家面面相觑,意识到这在是挖坑下套,目光齐刷刷瞧向三公子。
虽是家宴,玩笑开得太大,同泽蹙眉,“伍大夫休要胡说,不顾体面,乱发酒疯。”
扭头对丰臣致歉,却见对方春风满眼,似乎很有兴趣,“大夫此话当真,我也不该扫兴,咱们来打一个赌,三日之后,阳城第一美人便请大夫来瞧。”
此言一出,满屋骚动,三公子想拦也拦不住,寻思对面不会是温柔乡里呆太久,变傻了吧,瑶华是什么性子?烈马般,岂会乖乖坐在那里让人来看。
好不容易等席散了,特意把对方留下,又斟杯酒,发自肺腑劝:“客卿啊,今日如何与那伍瑟一般计较,他不过是个混人,我也知说的过分了些,难免让人生气,只是这种事,不瞒你说,众人皆知我妹妹瑶华乃阳城绝色,可是她——你或许不清楚,莫不说是我,就算君王,我们的太后,依然管不住,天天穿个男装到处乱跑,你想让她盛装打扮让人瞧,哦不,让人来拜见都不成啊。
愁眉紧锁,眸子显出委屈,像个孩子似的,可见当了真。
丰臣不禁笑道:“三公子说的对,属下胆子再大,也不敢拿瑶华公主的名誉开玩笑,我自有办法,与公主无关。”
对面诧异,难道人家要随便找个人以次充好,连忙摆手,“我劝客卿还是罢了,伍瑟为人尖酸刻薄,若不找出个公认的美女,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岂不难堪,虽说是私下打赌,传出去不好听,客卿尚未入朝,怎能牵扯流言蜚语,以我说当时就不该接话,何至于让自己陷入困境。”
丰臣还想解释,只听外面一阵喧哗,两三个仆人跑得气喘吁吁,“殿下息怒,息怒啊,三公子有客。”
同泽愣了下,顿时意识到谁,立刻起身迎,还不忘给丰臣解释,“真是不敢提啊,才说我妹妹瑶华,肯定是她来了。”
一副慌慌张张的模样,倒让人吃惊,丰臣也站起,正看见前方蹦出来个人影,纤细高挑,腰间佩剑,乍一看,竟有几分凤岚清的姿容。
小公主瑶华气势汹汹站在屋内,目光都不往丰臣身上落,语气高傲轻慢,“兄长,方才好像听人家说,似乎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之人,要拿我打赌呐!”
同泽陪着笑脸,“诶,休要胡言乱语,怎会发生此事啊。”
对面哼了声,显然不信,丰臣只好兀自向前,施礼道:“臣见过公主,还请放心,绝对不会牵连殿下。”
第120章 宜家宜室(十)
瑶华昂着的头方才低下,向前几步,迎着丰臣,冷冷道:“好啊,我也知客卿本事,天下无双,咱们有话说到前面,若此事牵连到我,必要头来见。”
丰臣面色如常,只轻轻道了一个字,“好。”
他漂亮的眉眼全是云淡风轻,倒让对面的瑶华怔住,寻思此人怕是疯了吧,旁边的同泽看不下去,肃起脸,“行了,我们还有正事要谈。”
高傲的小公主这才撅起嘴,扭身离开。
三公子面上过意不去,温善地致歉,“客卿莫怪,虽说我妹妹刁蛮些,你也不必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如果实在需要,我可以做说客。”
丰臣慢条斯理给对方斟酒,“殿下请放心,在下说话算数,只要肯借我一个人便好。”
“一个人啊,十个都成。”
却见对面抬起眼,扫了下屋内,目光落到个掌灯的小宫女身上,笑道:“便是她。”
顺势望去,只见那宫女体态轻盈,面色清秀,倒是副耐看模样,但眉眼似乎太细些,脸颊过于圆润,总与绝世美人不沾边。
该不会想用自己的侍女充数吧。
同泽好心,不禁劝道:“客卿想要美人,我这里多的是,也能找到更好的,她只能说是五官端正,只怕蒙混不过去。”
丰臣摆手,“多谢公子美意,就是她了。”
烛火在暗夜里炸了个响,一簇簇光全落到对面三公子的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
丰臣与士大夫打赌之事,虽是私底下玩笑,也传得满城皆知,姒夭当然很快晓得。
所以说这个鬼呀,简直莫名其妙,好好的谋士与别人逞一时之快,瑶华公主岂是好惹的,到时候打脸,官更别想做了。
其实不做也好,她不是一直盘算着开铺子嘛,说起来朝堂风云多变,总也不是安稳度日的地方,若能远离,俩人做对平凡夫妻,日出而作,日劳而息,对方又有学问,头脑好,肯定能过上富裕生活。
姒夭靠在廊下,一边学着绣花一边琢磨,禁不住唇角弯弯,半晌听黄鹂声入了耳,指尖的绣花针才颤了颤,简直要疯了,胡思乱想,还夫妻,她是被他灌的迷魂汤太多,也开始猿意马。
可如今这种想法总是时不时冒出来,若对方回家晚了,她也要在廊下站着看一看,晚上躺下,总想听人家说几句话,就算没什么要紧,却觉得心里舒服。
把绣花放下,长出一口气,又忧愁起来,若平白无故依赖人,将来再分开,岂不是难过。
甘棠从院里来,手上也拿着个花样,瞧自家公主靠在栏杆边发呆,偷摸过去,指尖一挑,将对方的绣花拿过来,叫了声哎哟,“我的好姐姐,绣了一下午,连个花瓣都没出来,知道的是你不上心,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个师父教不好呐,你不是说了嘛,要绣两个枕巾,乱七八糟的怎么行,我看等大婚都过了,你也弄不出来。”
姒夭七魂八魄归位,身子往后靠,歪头笑道:“我本来就不在行嘛,让你帮着弄,你非要费心教,如今绣得难看,咱俩不都急。”
小丫头摇头,恨铁不成钢,坐边上苦口婆心,“姐姐说的不对,枕巾是拿来大婚用的吧,原是份心意,绣的好不好有什么要紧,重要的是像个样子。”
说着把那花样又塞回姒夭手中,左右拽了拽,好平整些,“上点心,白生了聪明的人,怎么还做不来这种事,我笨手笨脚的都行。”
姒夭又懒洋洋拿起针线,漫不经心绣了两下,顾左右而言他,情不自禁说起烦心事,“我聪明!有人聪明啊,只往自己揽身上揽祸都不晓得,还大婚呐,我看三天之后,他不让人砍了就成。”
酸溜溜却透着担心,甘棠自然听得明白,捂嘴乐,“什么天大事要砍人,砍谁——”
对面垂眸,鼓着腮帮子不说话,小丫头又凑近,“想起来了,是客卿打的赌吧,闹得满城风雨,不过就算输了,也不至于砍头啊,姐姐何故担心,再说砍头也好,咱们就可以拿着财宝开铺子,再不用见到这个——鬼。”
姒夭伸手打她,“少胡说,多不吉利,本来明摆着要输,还不讲点好听话,总归坐在同条船上,人也罢,鬼也罢,都要讲心。”
甘棠瞧对面脸红了,不再揶揄,低声道:“姐姐别担心,客卿那样的人,自然有办法,我给你说啊,刚才外面回来人讲,最近阳城出了件怪事。”
“怪事,什么怪事?天上下金子了,我怎么没看到。”
对面抿嘴笑,“比下金子还有趣呐,那湄水河畔的空宅里住了个人,说是从外边来的,凭空而出,你说有意思不?”
湄水边上素来空着不少宅子,以前是个村庄,后来被富贵人家买下建屋,又说湿气太重,不适合住人,他们开春之后,也去附近玩过,空荡荡,并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姒夭头也不抬,继续装模作样绣花,“这有什么呀,又不是住进会撒钱的大善人,大惊小怪。”
“若是普通人,自然算不得有趣,就算平时,流浪汉也会到里面躲雨呐。”小丫头压低声音,越发神神秘秘,“人们都说啊,住的是大美人,艳压群芳,所有阳城美人都比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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