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夭方才听出名堂,愣了愣,“瑶华小公主住进去了,倒有意思,王庭里面多好呐,到那里受冻。”
对面使劲摆手,“不对,才不是瑶华公主,是——”突然顿住,咬着嘴唇想半天,最后干脆拍下手,“哎呀,我也说不好,总之是个大美人,现在人们都议论呐,还有达官贵人慕名去见,全被挡在外面。”
姒夭不相信,“又是胡说,人都被挡在外面,也就是不露面,怎么知道美。”
“也有见过的人啊,还写了诗,又有那素来风月巷里的行家,都讲从没见过如此美人。”
姒夭放下花样,琢磨了会儿,笑道:“听你讲得有模有样,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既是如此,有没有告诉丰客卿啊,让他去见见,说不定能请来,解燃眉之急。”
小丫头也跟着笑嘻嘻,“怎么要我说,当然姐姐去呀,我的话客卿不定信。”
姒夭嘴上不应声,心里却豁然开朗,总比刚才满头雾水,没个方向强。
晚上等丰臣回来,热情地把对方衣服挂在架子上,扭头道:“客卿最近回来得早,没什么事吧,想来外面一片顺遂。”
哪壶不开提哪壶,丰臣坐在案几边,垂眸翻竹简,“夫人还跟我打哑谜呀,我的事你还不清楚。”
“我清楚,我怎么会清楚,天天窝在家里又不出门。”
她也凑近坐下,双手撑住头,睁着双大眼睛瞧,“客卿以前说过什么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既然有事,怎么不来问问我呀?”
丰臣继续翻着竹简,抿唇不说话,晓得对方不吐不快,总还是会讲出来。
果然姒夭并不离开,继续道:“行了,最讨厌拐弯抹角,你现在的事啊,我有个法子,不过告诉你,有什么好处呢?”
丰臣方抬眸,看她一脸机灵样,“夫人想要什么,只怕我给不起,我现在身无长物,所有财宝不都是你的。”
话说得中听,姒夭也高兴,寻思像丰臣这种人,想必不会关心小道消息,给他提个醒又抹不开脸,非要说那急人的话,其实她有什么,不过想让他远离是非吧。
站起身,佯装去铺床,拉着帷幔又开又合,小声道:“唉,谁让我是个好人,就像客卿说的,咱们在同条船上,我给你个消息,听说湄水边来了个美人,不如去看看,到时有个交代。”
转身躺在榻上,将帷幔拉紧,悠悠地:“你要真想给我好处,也有一个,现在想不起来,等以后需要的时候告诉你,如何。”
丰臣起身答应,将灯灭掉,语气玩笑,“不过要等事成才行,所谓无功不受禄,夫人也不能平白得好处。”
姒夭使劲翻个身,震得枕头都动,想自己一番好心,对方只知算计,还不如喂狗吃。
“夫人怕我赌输,会没面子吧。”
声音落在耳际,连呼吸声都听得清,她惊起回头,见丰臣趴在高枕上,伸手去拿自己压在枕下的花样,“这是什么,还藏着——”
她赶紧把他推开,咬牙切齿,“和你没关系,我才不担心呐,恨不得你被砍头才好。”
“我又没说你担心我啊,或是夫人自己没面子。”
“你——我还没嫁呐!”
话说得狠,心里却是另一回事,以后连着两日派小丫头出门打听,一个甘棠不够,又搭上乌羊,俩人一去一回,都说那美人越来越出名了。
“今日还浩浩荡荡游街——”乌羊躬身,兴致勃勃道:“奴也瞧见了,说实话啊,只是清秀而已,眼睛细又小,不算美人,但又听人说,那眼角细长才是有韵味,圆润便显得富贵,好像也有道理,奴大概不懂欣赏。”
第121章 宜家宜室(十一)
乌羊说得眉飞色舞,甘棠还在一边添油加醋,“姐姐别不信,早上的时候,还有人议论普通呐,到下午时都交口称赞了,如今完完全全的阳城第一美人,好多贵族排着队要见。”
“对,对,文人写的诗都出来了,什么美女若兰,扶风而过,摇动我心——”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姒夭听书似地,倒底如何,她也不敢兴趣,只要过了伍大夫那一关,便皆大欢喜。
丰臣领一个普通侍女来见伍瑟,对方自然生气,可又哑口无言,如今满阳城都认为此女乃绝色,实在是自己技不如人,被摆了一道。
当日做东,摆席陪酒,又请众人来饮,总算下个台阶。
三公子同泽乐开怀,直拉丰臣往自家坐,笑道:“客卿实在让人意外啊,我那侍女不过一般姿色,居然摇身一变,成为阳城绝美,才三日而已,如何做到。”
丰臣接过对方递来的酒,抿了口,淡淡地回:“本就不难,无非多花钱,只要先将人接入湄水之边的旧宅子住,引起外人的好奇心,再找文人墨客写下诗词曲赋,有美一人,在水之湄,事情便成了一半,当然了,后面大庭广众之下露脸,必会引起非议,却也好解决,再花钱找些巧舌如簧之辈,把人夸上天,酒楼饭馆,无处不在,只要夸得好,众人的感官便会变,说白了,这世上许多东西,本就可以人为控制,一个小小的美人不足为道,哪怕是朝堂上最忌惮的舆情——又有何惧。”
最后一句话刻意放慢语速,同泽愣了愣,晓得那是在说给自己听,还以为人家一时急火攻心,跟伍大夫赌气,原来用意在此,搞这么一出,完全是做给他看。
身边近臣都清楚,三公子的处境微妙,君王已老,膝下却没有能立为太子的人选,也曾秉明太后,有意立同泽为储君,二公子同梧乃武将出身,与他的关系极为亲密,满心赞成,左右看来都是条坦途,可三公子有顾忌,怕人说他觊觎王权,加上年少时莽撞犯错,曾被流放,身上有罪,不敢轻举妄动。
风言风语,说什么的人都有,同泽的心思也摇摆不定。
但丰臣却不同,并不多话,只用实际的一件小事告诉他,没必要担心民间争议,此乃极易被改变之事,不但告诉他道理,更让他明白,对方完全拥有扭转乾坤的能力。
同泽垂下眸,手摩挲在酒盏边缘,半晌没吭声。
丰臣略等一会儿,又笑起来,“殿下待我不错,今日就将话挑明了说,之前太师曾让我入朝辅佐君上,在下不才,婉转谢绝,并非不愿意,只是殿下应该听过,我曾在齐国变法,虽将齐国变强,变法却未成功,实在是由于齐国氏族势力根深蒂厚,很难彻底清除,我不远万里来到贵国,心愿是希望实现自己的抱负,需要一位完全信任于我,并且敢于创新的君王,如今君上虽好,可惜过于心慈手软,并非我所选之王。”
同泽抬起眼,看对方幽深的眸子,烛火倒影,仿若深湖里燃起的火,让人不寒而栗。
“先生是说——”
“自在下入安,便认定安国宗室中最能成为明君之人,便是殿下,一直等着殿下来,之所以讲了些仁义君道,也是为试探心意,我知殿下对此并不感兴趣,看来是想听法家学说了。”
“先生肯讲吗!”脸上顿时阴云散去,全是一幅小儿好学的模样,“先生若愿意,在下洗耳恭听。”
丰臣慢条斯理端起酒盏,“我的学说十分简单,立法,遵法,守法,依法治国,摆脱人制,不过嘛——”故意顿了顿,迎着对方兴致勃勃的眸子,压低声音,“如今说这些太早,我还需要殿下的一句话。”
明明白白逼着自己表态,三公子也明白,要立法治法,自然要君王支持,以他如今的位置,肯定没资格,若要得到眼前谋臣,让安国由弱变强,彻底变革,话已经说得很清楚,需迎难而上,做上王位。
烛火炸了个响,噼里啪啦,落在幽静的密室内,夜已三更,奴仆恭顺地在外面敲门,“三公子,客卿,天色已晚,该歇息了。”
同泽仿佛像听到某种命令似的,挺直身子,目光灼灼,“大丈夫一诺千金,承蒙先生看得起,我也有心整肃安国,不日就去禀明王上,三日之后,先生同我一起面君。”
他太明白,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不如放手一搏。
俩人相视而笑,算是达成协议,同泽还想留丰臣住下,实在太晚,回去也折腾,对方却摇头,“三公子不知我夫人心思重,今夜不归,明日恐怕得跪下谢罪。”
说得玩笑,笑意里却有几分认真,惹得三公子瞪大眼,“啊,先生这样的人,还惧内呀。”
“也不知为何,就是惧。”
丰臣抬头,看天上一轮明月,眼里也盛满光华。
快到仲春,天气依旧寒冷,他从外面风尘仆仆归家,外衣也沾了一层冰凉露水。
迈腿进院,远远看到屋内的灯亮着,夜如此深,还不睡,想是在等自己,身上说不出得暖,那灯火一簇一簇,全落到心尖,引出唇角的笑,伸手推门,忽地看到屏风内站着个人,明显不是姒夭。
他愣住,寻思谁如此大胆,堂而皇之进入自己卧室,看穿着打扮,肯定是个男子,又听姒夭的声音响起,“终于回来了,别提我多操心,再不来,就派人去找,挖地三尺也要找到。”
丰臣顿住脚步,明显不是在冲自己说,瞧见男子拱手,“害殿下操心是属下不对,当日确实有急事,不好作别,如今听说殿下大婚,连忙带着礼物来了,还请赎罪。”
声音熟悉,原来是风岚清。
难怪姒夭如此高兴,从没有见过的兴奋,伸手拉对方袖口,他在屏风外看得清清楚楚。
“不怪你,不怪你,活着就好,安安全全我就高兴,快别站着了,坐下吧,就在榻上。”
对面似乎犹豫了下,也不算太久,听话地坐着。
丰臣没再往里去,何必打扰人家两个久别重逢,他早知道风岚清不会死,也预料到大婚之时对方会来,却没想到如此快。
只是自己这个大活人站在外面,人家两个你侬我侬竟没发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又没有奴仆跟着,让他心里如何舒服。
转身离开,直接往书房去了。
姒夭对此浑然不知,满心欢喜,今日喜事多,先是丰臣的事得到解决,下午时又看甘棠慌慌张张跑来,说风岚清在门外求见。
简直不敢相信,有种宝物失而复得之感,举起铜灯,左右照着对方看,弯起好看的柳叶眉,“又清瘦不少,到哪里吃苦去了,总是风里来雨里去,动不动就没人影,今日回来,以后就住下,不说荣华富贵,起码过得自在呀,我可不会亏待你。”
对面把灯接来,小心翼翼放下,笑着回:“殿下也太夸张,我哪里有瘦,明明结实不少,只不过黑点,面目可憎,难看罢了。”
“我们风侍卫怎会难看啊,不只身为天下第一暗卫,还是天下第一位俊俏呐。”
她温柔地笑着,惹风岚清眸子里柔情浅浅,有段日子没见,甚为想念。
但此时匆匆赶来,显然不只由于思念,也不单为庆贺对方大婚,脸色随即严肃几分,又拱了拱手,“殿下,臣其实一直有事隐瞒,今夜全给殿下坦白,还望不要怪罪。”
“你看你,一口一个赎罪的,有什么瞒着我都不要紧,没那么小心眼。”
瞧她依旧眉眼带笑,风岚清心里放松不少,缓缓道:“或许殿下早猜到了吧,我也是墨家人,与月影一样,所以当时才能把月影带入齐国,上次在路上,遇到太宰派人偷袭,也是墨者来帮忙,事后我便与他们一同进山,本来要继续练武,但近日听说齐国出事,月影害怕姐姐受连累,才又下了山。”
一边说着,不觉叹口气,对素来面色不改的暗卫来说,实在少见,姒夭的心跟着也紧了紧。
“殿下知不知道,丰太宰,已经死了。”
她怔住,前一段确实玩笑中提过,可绝没猜到会成真,连忙问:“所为何事啊,难道由于我们出逃。”
对方摇头,“当然不是,由于儿子去别国做谋士就杀人,未免说不过去,他是以叛国罪论处,证据确凿,燕国那边的奸细都抓到了,在大战之前太宰就里通外国,给那边送消息,所以这场仗才迟迟无法结束,上卿与段将军又突然离开,以至于最后惨败呀。”
叛国——姒夭听不明白,按理来说,丰晏阳铲除异己,为的是在齐国大展拳脚,处心积虑若许年,只为登上高位,怎会莫名其妙地叛国。
风岚清却在琢磨别的事,忧心忡忡,“无论如何丰太宰死了,上卿又到安国,以后天下格局聚变,公主还要多多珍重。”
第122章 宜家宜室(十二)
倒底是自己人,总也贴心,虽然对方还不清楚丰臣与养父之间的恩怨,却一心一意只为她谋划。
姒夭瞧着那绣满银色暗花纹的湖蓝衣襟,露出如玉的脖子,不禁抿唇,“放心,我有数,你们入齐遇到难处没,想来太宰罪已定,人也死了,怎会牵连到月知啊!”
“公主有所不知,太子清上位之后,先处理太宰叛国之事,私底下又秘密召回一个人,雪家公子——伯赢。”
雪伯赢这个名字,她是许久没听到了,自从对方被发配到深山劳作,想来也有一年多的时光,偶尔想起,心里感叹,不知对方境遇如何。
叹息两声,笑道:“意料之中,本来雪家公子就与清关系好,之前曾为太子伴读,如今太子坐上君王之位,为他翻案,把人招回,倒也不难,只是考虑到与燕国的战事,如此明目张胆,怕是不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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