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禾沉着脸站了片刻,忽而笑起来,重重拍拍他的肩膀:“谢御史何故这般着急,我们都与陆首辅不共戴天,你我才是在一条船上的人。”
谢莘放下心来,捂着胸口连连点头:“是,将军说的是。只是日后将军若有什么考虑,也能同我通个气,我也就不会好心办坏事了。”
“好说。”沈嘉禾眯着眼睛笑,“你如此待我妹妹一往情深让我很是感动,若嘉禾还在,你我早是一家人了。”
谢莘垂下眼睑,幽幽叹了声:“是谢某没这个福分。”
“谢御史何必妄自菲薄。”沈嘉禾挑眉道,“我也不止嘉禾一个妹妹,就方才出去那个,她也是我干妹妹,你若娶了她,一样是我妹夫,我们还是能做一家人的。”
谢莘:“……”刚那个不是你的通房吗??
而且,他没瞎的话,就在不久前,这对狗男女还当着他的面搂搂抱抱吧?
沈嘉禾摊上沈慕禾这么一个哥哥,也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此番收复失地这般迅速精准,真的会有人信是沈将军用兵神勇吗?
谢莘垂下眼睑,还不是同成德三十七年一样,里通外敌,只是不知这次,沈慕禾又许了辽国什么好处!
从营帐出去,沈嘉禾就在外头看见了端着茶水脸色难看的青梧。
她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尴尬:“哦,听见了?”
青梧咬了咬牙:“本想着将军同谢御史有的聊,还想给你端茶来润润喉,现下觉得,你还是少说话为好!”
沈嘉禾轻笑着负手往前走去,一面问:“他真没接触过旁人?”
青梧一改咋咋呼呼的模样,十分肯定开口:“在营地绝对没有。先前在客栈来往的人不少,客栈小二,请来的大夫,但将军也没说要如何严加看管,我料想你这是想放长线钓大鱼咯。”
这位谢御史对郡主如此情深义重,将军却连营地都不让进,听闻大夫说他伤了肋骨还要继续休养也没有半点担忧,如此反常,青梧也不是傻子,自然留了心眼。
沈嘉禾的确是有此想法,但一想到差点让祝云意陷入险境,她又实在有些后怕,还是她太不谨慎了。
“谢御史有问题?”青梧跟上去,“但他就是有心杀陆狗,那也是为了将军,只能说他这次考虑得有欠妥当吧。”
的确,旁人看谢莘都不会觉得他有什么问题,他做的任何事,看似都是在帮沈将军。
偏偏,沈嘉禾不是沈慕禾。
她能看到旁人看不到的东西。
前头东烟走过,看见沈嘉禾便跑来:“将军在这,让我好找。”
沈嘉禾忙问:“可是你家公子有事?”
她说着,一面加快步子朝主帐走去。
青梧咬下嘴唇,她倒是差点忘了这茬,所以现在这个陆首辅他到底是谁啊!
东烟道:“公子说,郢京那边催的厉害,他打算这两日就启程回去。别的……路上再做打算。”
沈嘉禾心头一跳,下意识站住步子:“他不和我一道回?”
难道不该是把被他们控制住的陆敬祯喂药后,丢在监军队伍先行,祝云意恢复军师身份届时同她一起回京吗?
为什么祝云意要以陆敬祯的身份随监军队伍先行?
这样一来,他还得在半路找时间脱身。
还是说,他根本不需要脱身……
第39章 小丫鬟
边陲干燥,一入夏,连风里都带着干热。
热风随着帘子掀起卷入营帐,瞬间驱散内室飘浮在空气里的药味。
书生正伏案执笔在旁标注什么,他见沈嘉禾进去,抬眸笑道:“豫北军的账本记得很不错,我走前替你理一理,届时将军翻阅会很直观。”
沈嘉禾的目光从他手边账本移开,不动声色落在书生略苍白的脸上:“你若随护送监军的队伍先行回京,又打算何时脱身?”
“我没打算脱身。”他说得自然,又蘸了墨提笔写字。
沈嘉禾的心脏猛地一跳,眉眼微压。
他又道:“疫病一事还未结束,我身上有此次泰州疫病的方子,打算进宫一趟,亲自看看太医署的记录,或许能查到什么线索。”
沈嘉禾狂跳的心脏刹那停滞了一瞬,半晌才反应过来,她疾步行至案前:“你要顶着这张脸进宫?你疯了吗?万一被发现,你会死无葬身之地,你知不知道?”
还是说,根本不会有人发现呢?
沈嘉禾垂下的手指轻颤了下,她知道她不该这么想的,但就是忍不住!
面前书生终于放下笔,抬眸看向她,从容笑道:“郡主怎还信不过我?”
沈嘉禾噎住。
她自然是相信祝云意的,但她不信陆敬祯。
“你放心,若真那么不凑巧,我保证不会连累豫北侯府。”他笃定道。
沈嘉禾的呼吸轻敛,她哪里是这个意思!
面前之人却又笑了,俯身轻拉住她的手:“我开玩笑的,不会有事的。”
沈嘉禾没说话。
陆敬祯又笑着轻晃了晃她的手:“怎么了?”
外头传来徐成安的声音:“将军?”帘子被掀开,徐成安的目光越过沈嘉禾看向祝云意时,眼底笑意未减,“哟,祝先生今日气色不错。”
陆敬祯松了手回头看他:“徐校尉找将军有事?”
徐成安笑:“有点事。”
沈嘉禾沉着脸一言不发转身出去。
徐成安愣了下,小声问:“你惹将军生气了?”
陆敬祯蹙了蹙眉,郡主在得知他要先行时的确像是生气了,但他的直觉告诉他,不止是这样。
“无妨,不是大事,我这就替你去将军面前美言两句。”徐成安笑着落下帘子,转身大步跟上沈嘉禾,“难得您还能生他的气呢?”
沈嘉禾没心情和他玩笑:“如何?”
徐成安听她问正事,也没耽误,顺手折了根长草把玩在手上:“人在府上,一直喂着药,没醒来过,云道长特意带我去看了,不会有错。”
沈嘉禾侧脸道:“确定?”
“这有什么不确定的?”徐成安将断草往耳朵里塞,歪着头一面掏耳朵,一面道,“我还同几个金吾卫闲聊了几句,他们说陆大人的确秘密带了个人来雍州,关着谁也不让见。临出门,正好遇见季府尹,我顺道又打听了一嘴。他也知道府上秘密藏了个人,但陆首辅谁也不让见,光让人好吃好喝送过去。不过陆首辅昏睡着,我估摸着那些吃食全都落入云道长的肚子里了。”
徐成安办事稳妥,沈嘉禾听他说完,连日来悬着的心终于轻轻放下。
祝云意把人放在州府官邸这么长时间,不可能没有人知道,现下看来,不会错的,那个秘密在府上谁也不让见的人,必然就是陆敬祯。
是她太多疑了。
明明那天在崖边,祝云意把那封允婚书为何在他身上的事也解释过了,她到底为何还会疑心他?
他先行回京也是为她去冒险,而她方才的态度……
该去道个歉的。
徐成安见将军未发一言,扭头就走,正要叫住她,身后青梧拔腿跑来。
“徐成安!”她一把拽住他的衣袖,“你和将军别是都想躲着我!你快说,那个人到底是谁啊?”
徐成安有点懵:“哪个人?”
青梧挤眉弄眼朝主帐看去,压着声音道:“那个假扮陆首辅的人!”
徐成安顿时缄默,祝云意和将军的事还是不要让第四个人知晓为好吧。
他思忖了片刻,又想了想,谨慎道:“我也不知道。”
青梧:“??”
“那你跟我说他不是陆狗?”
徐成安这会儿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聪明了,挑眉道:“是啊,我只知道他是将军的人,至于这人是谁,打哪儿来的,将军一概没告诉我。不过我猜啊,那人应当是将军在江湖上找来的高手,江湖规矩,不能轻易透露姓名,你应该学学我,不要多问,否则显得自己很蠢。”
青梧:“……”
沈嘉禾远远见严冬守在帐外,正与几个士兵说笑。
她上前走了几步,叫了他一声:“严冬。”
严冬一溜烟过来了:“将军叫我?”
沈嘉禾盯住面前的脸片刻,深吸了口气问:“一直没问过,你们来时是如何把陆首辅给换下来的?在护卫队的护送下,他不应该脱离他们的保护给人可乘之机。”
这是最后一次,问完后她再也不问了!
东烟从容道:“陆首辅肯定不会离开车队啊,但他的随从会。我们跟了他们好多天,终于等到他的随从出来打水,公子便让我趁机拿下他的随从,随后先装成陆首辅的随从回到护卫队里。之后在下一个驿站,我给陆首辅下了药,然后假传他的意思,说想请同样在驿站歇脚的小道长来算一卦。我师弟就顺理成章带着扮成他道童的公子进来了。”
这么一来,接下来的事就顺理成章了。
没有沈嘉禾想的危机重重、惊心动魄,一切都这样平稳有序,这的确是祝云意的处事风格。
一旦把陆敬祯和他的随从换下,整个护卫队还不是祝云意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将军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东烟不动声色打量着沈嘉禾的神色。
沈嘉禾回神道:“云意又说要随护卫队先行回去,我有些担心,怕他不好脱身。”
东烟笑道:“将军放心,公子心思缜密,不会有事的。”
沈嘉禾点头,战场上瞬息万变,所以她总把什么事都想得惊心动魄,祝云意却总能把什么事都变得简单。
主帐内,批注完的账本已经被整齐摆好。
陆敬祯正在收拾衣物,他小心将那件竹青衣服叠好,听到脚步声,他回头看了眼,似有些遗憾地摩着衣服一角:“不想入夏这么快,这身衣服我都只穿了一次。”
他看似完全没有因为她先前态度不好生气,沈嘉禾心里内疚,大步上前将人环住:“等回京后我让陈师傅多给你做几身夏衣。”
他垂目便笑:“郡主选的料子定是极好看的。”
沈嘉禾轻嗅着他身上独特的草药清香,小声道:“是你穿着好看。”
“怎还学我?”他高兴地笑出声来,手指轻卷过郡主耳边碎发,一手将人抱住,“院子里的枇杷树有些过于茂盛,这次回去我想叫严冬修一修。”
沈嘉禾应声:“是该修一修,院子本来也不大,这么一遮,太阳都晒不到。回头我让人送张藤编的摇椅过去,你可以睡在院子里晒晒太阳。”
陆敬祯的目光轻柔游离,他含笑道:“好。”
从燕山回来后,不管陆敬祯承不承认,郡主好几次看他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她还在怀疑他。
他知道这次来雍州很冒险,但祝云意无法左右天子入局,而陆敬祯不得沈将军信任,也只有这个办法最稳妥了。
但现在郡主开始怀疑他了。
陆敬祯悄然深吸了口气,祝云意即便是死,也绝对不能在郡主眼里变成陆敬祯。
等这次回去,查清泰州疫病之后,在郡主返京之前,祝云意就不能活着了。
这一世郡主待他的温柔也只到这了。
陆敬祯低下头,薄唇轻略过沈嘉禾的额角,是有万分不舍,但只要郡主好好活着,一切就都值得。
“日后郢京有我。”他轻声道。
没有祝云意,也还有陆首辅。
怀里的人忽地抬头朝他看来,陆敬祯略一踌躇,郡主轻踮脚尖,顺势捧住他的脸深吻过来。
他的薄唇带着些凉意,沈嘉禾越发吻得肆意,似乎在努力将她身上的暖意传递给他。
男人修长手指轻抬住她的下颚,俯身认认真真回吻过去。
沈嘉禾干脆一把将人推倒在案边椅子上,她轻掀衣袍坐至他身上。
“云意。”
“嗯?”
“等我回京那日,你要来迎我。”
郡主在提醒他不要涉险,陆敬祯都明白。
衣襟带子瞬间散开,微凉胸膛顷刻间覆上郡主炙热手掌,陆敬祯的呼吸轻敛,他含糊应了声。
眼前这人难得没有手足冰凉,此刻连那半截修长漂亮的脖颈都在发烫,沈嘉禾的指尖攀爬至他身前诱人锁骨,她骤然俯身含住那片柔软耳垂,轻语:“我们去床上。”
东烟在帐外等了许久,十分坐立不安。他先前对沈将军的说辞自然是公子一早就交代的,本以为将军不会问,这都多久了,沈将军却又突然问了。
东烟急着想进去警告公子,沈将军对他起疑了!
可谁知沈将军这一进去就不出来了!
他一直守到半夜,后来徐成安来了。
“你待在这做什么?”徐成安皱眉,“我找你半天了。”
东烟忙道:“将军进去好几个时辰了,都这个点了他怎么还不出来?”
徐成安看了眼面前的营帐,默了默:“这个点了将军怎么还会出来?你是不是忘了,这是将军的营帐。”
东烟:“……”
“但他们还没用晚膳啊!”
徐成安又沉默须臾,他没好意思告诉傻乎乎的严冬,里头两位怕早就吃饱了。
他拍拍严冬的肩:“将军帐子里吃食一直备着,他们饿了自己会吃。你也没吃吧,走啊,我带你去吃点。”
“不是……等等……”东烟不想走。
徐成安一把将人拖走:“我说严冬,你知道你现在特别像……什么吗?”
东烟:“什么?”
徐成安不怀好意眯了眯眼睛:“特别像主君主母帐内温存守在廊下的小丫鬟。”
东烟:“……”
等等,徐成安是说沈将军和公子在营帐内……
他娘的!
欺人太甚!
简直欺人太甚!!
帐内不知何时点起了安神香,味道不重,却十分好闻。
沈嘉禾迷迷糊糊醒来,觉得连日的疲惫消散,这一觉睡得十分神清气爽。
她翻了个身,身侧床榻空空如也。
沈嘉禾愣了下,忙坐起身:“云……”
原本放在营帐里的行李包袱也不见了,沈嘉禾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出去,徐成安守在外面。
“将军醒了?”他笑眯眯叼着半根草拍着衣袍上的灰尘站起身,“陆大人走了,走前还特意交待说要给将军点些安神香,心疼将军连日征战辛苦,还让我们别打扰您安眠。哎呀,这般体贴入微,果真是我等遥不可及啊。”
沈嘉禾脸色一变:“他去哪了?”
徐成安蹙眉,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昨晚快活傻了?陆监军自然是回郢京了。属下也问过他何故那么早,他说看不得看将军去送他,怕将军一去,他就舍不得走了。”
她也舍不得他先行。
他还说什么这两日走,没想到一夜过后就直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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