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梧也就闹闹,她自然知晓沈嘉禾让她去塞北做什么。
这次沈嘉禾回京的日子早就写信告知祝云意,祝云意没有回信,这让沈嘉禾有些不安。
不过易璃音回信里倒是没提京中有大事,这样看来,不管祝云意有没有假扮陆首辅入宫,应当都没有出什么事。
沈将军凯旋的消息早就不胫而走,郢京百姓全都自发前来城门口迎接。
沈嘉禾当到城门口,前行道路就被围得水泄不通,百姓们雀跃高呼沈将军威武。
徐成安忙指挥一队士兵上前疏通,才令马车缓缓通行。
来的百姓太多,人头涌动,沈嘉禾骑在高头大马上四处张望都不见祝云意。
是人太多她没瞧见吗?
徐成安也帮着找了一圈没看到,他握着马缰的手下意识收紧,别是真出事了!
他看将军脸色不好,上前小声提醒道:“将军,先回府。”
豫北侯府早已张灯结彩,阖府上下都高兴得不行,此战不仅仅是收复失地,更是沈家的雪耻之战。
沈将军人未到,天子赏赐已送来了好几拨了。
易璃音给沈嘉禾去了铠甲,一面翻找着新赶制的夏衣道:“澜儿听闻侯爷打了胜仗,高兴得几天没睡,非说等你回来,定要你同他讲讲如何收复失地呢。我知侯爷刚回京事多,这才让人带他出去玩了。”
沈嘉禾正是要问怎么不见沈澜,听易璃音这么说便笑了笑:“我越发觉得让他走科举仕途有点强人所难了。”
易璃音笑起来:“这件如何?”她拎了件湖水色外衫出来,又突然想起什么,“瞧我,差点忘了侯爷得入宫谢恩。”
她说着忙将收拾叠整齐的朝服取来给沈嘉禾换上。
换了朝服后,沈嘉禾没急着走,而是牵起易璃音的手道:“此番凯旋,我们先去祭拜父王和……”她顿了下,没往下说。
易璃音点头:“都备好了,侯爷随我来。”
易璃音做事向来细微不至,沈嘉禾感激地握紧她的手:“夫人心细。”
卷丹和洛枳跟着到了祠堂门口没继续入内。
沈家宗祠设在豫北府上,这里只摆放着两个牌位。
一个是老王爷的,另一个是无字牌,府上对外说是给历年来为大周牺牲的所有将领设的,但那其实是给沈慕禾立的牌位。
沈嘉禾上前点了香,跪在蒲团上道:“此战大捷,特来给父王和哥哥报个喜。”
易璃音站在身后,沈嘉禾回头看了眼,她还是同从前一样低头沉默站着,每逢沈嘉禾祭拜父王和兄长,她都从来不会上前来。
沈嘉禾知道易璃音是伤心不敢面对,哥哥走后很长一段时间,她时常看到易璃音抚着手腕上哥哥送的白玉镯垂泪。
大约过了大半年,后来沈澜出生了,沈嘉禾偶然发现易璃音手上的白玉镯不见了,她也很少偷偷哭了。
每次想起这些,沈嘉禾就很庆幸她当初没把哥哥的镇山河带在身边,否则易璃音每次见到都是一种煎熬。
她知她心里的难过,从不叫她上前祭拜。
从祠堂出来,沈嘉禾便收拾出门去往宫里。
沈将军凯旋的消息自然也传进了玄武大街的陆府。
府上下人们扎堆议论。
“听说全郢京的人都去城门口迎接沈将军了,把整条朱雀大街都堵得水泄不通!”
“沈将军一朝平了通敌叛国的罪,去迎他的人自然多!”
“我们大人这回也是立了大功,回京时也不见他们这么热情。”
“沈将军收复的三州原是大周国土,那什么塞北之地,许多人听都没听过。”
“反正我就是替大人不平!”
陆玉贞自廊下经过,不满哼了声,自然不平!
她原先还觉得沈将军是个大英雄,没想到他这么不讲武德!大哥是此次战役的军师,沈将军凭什么撇下病重的大哥独占这收复失地的功劳!
“小人!”她咬了咬牙,她见东烟端着参汤匆匆走过,忙追上去问,“我大哥还在书房待着?”
东烟站住步子:“是。”
陆玉贞忧心道:“他刚回来没几天都不好好休息,到底有什么要紧事要处理?”
东烟没多说,借口赶着送参茶急急走了。
书房里,陆敬祯没处理什么公务,手里的案卷已多时未翻了。
“公子。”东烟近前,将参茶递给他,小声问,“今日怎么不去接沈将军?”
陆敬祯有些失神,他本该将查到的关于陵州疫病的事写好,借严冬的手交给郡主,而祝云意则被发现假冒陆敬祯被秘密处死。
但他没想到陵州疫病和那个人有关,此事在查到确凿证据前,不能叫郡主知晓。
祝云意没死,他本该去城门口迎沈将军凯旋。
是陆敬祯迟疑了。
东烟小心翼翼观察着他的脸色,观公子神情,似是要同沈将军断了。
这是好事啊!
东烟暗喜:“公子若不想再见沈将军,我找时间去同他说,就说公子被陆首辅给杀了。不不,这样一来他怕要追着陆首辅不依不饶……”东烟想了想,“我就说公子……自个儿不小心死了。”
陆敬祯撑了下额角:“怎么不小心死的?”
东烟思忖了下:“比如不小心掉进河里淹死了,又或者爬枇杷树修剪枝叶摔死了……”
“东烟。”陆敬祯敲了敲桌沿,截住他继续发挥想象,“快滚。”
东烟委屈噎了噎,他跟了公子这么多年公子都没让自己滚过那么多次。
他事事为公子着想,他容易吗?
东烟没出去,倒是识趣闭了嘴。
陆敬祯并未在意,他喝了两口参茶,目光再次落在手里的卷宗上。
那日从宫里回来后,他便着人调阅了户部在成德二十七年拨往陵州的款项,所有接手签字的人都是同一个人。
其实仔细想来,是有迹可循的。
也只有那人会这样为郡主。
沈嘉禾此番入宫谢恩不过半个时辰便出来了,和想象中的一样,李惟对她的封赏十分敷衍,那些赏赐也不过是做给世人看,除了物质上的金银,旁的也就没什么了。
不过言语间让沈嘉禾此番多在京中多住些时日,沈嘉禾也就明白这小皇帝什么心思了。
说不定他和谢莘暗中联络过,想把她困在京中好让谢莘在军中收买人心吧?
可惜啊,小皇帝还不知道她回京前就把人丢到塞北去当文书先生了。
出宫后,沈嘉禾没回侯府,径直去了乌雀巷的院子。
徐成安现在已不必沈嘉禾吩咐,早就很知趣地准备了常服在车上。
沈嘉禾迈出小厨房就见院子里一片狼藉,断木、落叶铺了一地,她吓了一跳。
徐成安本能拔刀将她护在身后,冷脸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什么?”头顶传来小道士的声音,他从枇杷枝缝间探出脸,“公子说要修修这棵树,我也没修过什么树,就随便修了修。修得不好吗?”
他手里的软剑在阳光下泛着刺目耀眼的光。
徐成安被反射得眯了眯眼睛,看着已经毁容的枇杷树:“……”何止是修得不好?简直是面目全非好吗!
沈嘉禾松了口气,她还以为风雪楼的杀手来过!
“公子呢?”院子本来就小,被小道士这么一修剪,完全没有落脚之处了,沈嘉禾蹙眉将脚边半截树枝踢远了些。
“在房里。”小道士反手“咔嚓”一下有劈断一截树枝。
徐成安没跟着去,他抱着佩刀倚在拦下,啧了声:“道长这剑不错啊。不过你这么砍下去,我怕这棵树要秃啊。”
小道士挠挠头:“那怎么办?我砍都砍了。”
徐成安笑了笑:“行了,别砍了。下来收拾吧,你总不能指望你家公子来收拾。”他顺手将佩刀倚在墙上,弯腰捡了两截树枝。
这边,沈嘉禾已推开房门。
书生正伏案练字,抬眸看见来人,冲她温柔一笑,顺势放下笔。
担心一路,如今看见人好端端站在眼前,沈嘉禾不免愣了愣:“你怎没去城门口迎我?”
陆敬祯轻笑绕过书案:“去了,人太多,将军果然就没瞧见我。”
是吗?
沈嘉禾松了口气,她接过祝云意递过来的茶盏,没急着喝,细细打量着他,脸色瞧着不错,身体应该是好了。
“我看过太医署对陵州疫病的记载,没看出什么特别的。”陆敬祯拉她过去坐下说。
沈嘉禾并不在意这事:“那个幕后之人想阻止我收复失地,但眼下我已然将三州收回来了,疫病是怎么来的,不重要了。”
陆敬祯的神色微顿,不,那人不是在阻止郡主收复失地,不过是在阻止陆监军越过沈将军拿到那功劳。
他甚至没法告诉郡主,泰州疫病不是冲郡主去的,是冲他。
因为天子派他监军。
因为他要抢走本该沈将军得的所有功劳。
因为这场仗没办法打的话,他作为监军只能无功而返,沈将军便还能再待来年。
和他回京前想的一样,所有一切都在保护郡主。
那人不是郡主的敌人。
只有一件,陆敬祯想不通,既是如此,那人为何不找到郡主,把一切都告诉她?
“云意?”沈嘉禾皱眉倾身,“你别是想着还要入宫吧?”
一次就够她殚心竭虑的了!
陆敬祯回神一笑:“没有。如今陆首辅归朝,我便是想也不能那么轻易代替他了。”
“也不值得你去代替他。”沈嘉禾的脸色微沉。
“嗯。”陆敬祯不动声色道,“我出宫后给他喂的药,他被人发现时马车侧翻,和他的随从一道摔在街上,撞到了头,这一路去雍州再回的事全都记不得了。”
沈嘉禾忍不住道:“他一人记不得也就罢了,他的随从一起失忆?”
陆敬祯轻笑:“他反正是想不起来了。”
沈嘉禾认真想想,好像也是,不管怎么说,总算有一件功劳落到了陆首辅手里。
眼下看祝云意平安无事,她便什么心思都放下了,朝他伸出手道:“拿来。”
陆敬祯拧眉:“什么?”
“允婚书,拿来。”
陆敬祯愣了愣,随即失笑:“哪有女子时常催要允婚书的?”
“女子怎么了?我想便要。”沈嘉禾不给他蒙混过关的机会,“你今日、现在就写给我,我看着你写。”
陆敬祯:“……”拖了这么久,到底是躲不过了。
“我给你研墨。”沈嘉禾拉人走到书案边,一面将笔山上的狼毫拿给他。
书案上铺平了崭新的宣纸,陆敬祯谨慎用镇纸压住,提笔片刻,竟有些无法下笔。
沈嘉禾见他的手在轻微颤抖,下意识唤他:“云意?”
书生笑得勉强:“我有点紧张。”
其实是害怕。
怕贪恋祝云意的身份太久,怕有朝一日,祝云意在郡主面前变成陆首辅。
怕他亲手毁掉这段早该戛然而止的美好。
沈嘉禾绕至他身后,伸手环抱住他:“紧张什么呢,我就在这里。”
“嗯。”他空出一手覆上她交叠在他身前的手,终于落笔。
沈嘉禾还是头一次这般认真看他写字,工整大气,笔锋苍劲,似山间云雾,又如江河奔腾。
她的这封允婚书尤其好看漂亮。
将军刚回来,易璃音还忙着收拾从雍州带来的行李。
卷丹和洛枳说了几次要帮忙,易璃音都不肯。
“只要是侯爷的事,夫人便要事事亲力亲为,也太辛苦了。”
“奴婢们帮忙也是一样的。”
“无妨。”易璃音笑着道,“你们且去厨房看看。”
自然不一样,他们这位侯爷行军打仗心思缜密,但旁的就说不好,易璃音十分小心,生怕被人发现什么。
她刚将衣物整理大半便见箱子下塞了一堆纸张,取出来方知是药方。
这次泰州爆发疫病,沈将军行李中有药方很正常,易璃音认真将方子都整理好,欲找来匣子装好。
突然,她的手停顿了下。
她虽不懂药理,但手里的这张方子很是眼熟……
卷丹和洛枳刚从厨房回来,正要禀报夫人厨房已经把侯爷爱吃的全都备上了,便见夫人急匆匆自卧室内奔出,脸色十分难看。
两人刚过去,便听夫人说要找大夫来。
卷丹吓了一跳:“夫人身子不适吗?”
易璃音脸色铁青至极:“赶紧去请大夫来!”
马车悠闲前进,从乌雀巷出来后,徐成安便觉将军心情好得不行,脸上笑盈盈的,简直比那日得了金镯子还要高兴。
他们顺道去了趟老陈布庄,将军这才舍得回府。
沈嘉禾入府便见沈澜在院子里玩耍,她亲昵叫了声澜儿便迎上去,抱起孩子埋头亲了亲。
小世子被亲得大叫,却紧紧抱着沈嘉禾的脖子不撒手:“我一直等着爹爹,爹爹可算回家了!”
“嗯,回家了。听说澜儿想听爹爹讲故事?”沈嘉禾抱着人去石凳上坐下,“那爹爹好好说给澜儿听。”
“好啊好啊!”
下人们含笑站在一侧。
徐成安刚听了一嘴,洛枳找来说夫人叫他。
去后院路上,洛枳欲言又止半天,还是忍不住提醒:“夫人今日心情不好,成安哥,你说话小心点。”
徐成安不以为然:“我在府上这么些年就没见夫人真正生过气,瞧把你给吓的。”
洛枳缩了缩脖子,心说这次真的不一样。
“夫人找我?”徐成安无视廊下同样战战兢兢的卷丹,大步穿门而入。
易璃音冷着脸坐在桌旁,难得手里没见她拿着女红,徐成安稍一愣,身后房门“吱呀”一声被拉上了。
“何事,夫人?”徐成安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氛,顿时谨慎了些。
易璃音将手里的一张纸甩到徐成安面前:“这是什么?”
纸张飘飘悠悠落在徐成安脚边,他弯腰捡起来看了眼,脸色微变:“呃……一张药方?属下也不是大夫,夫人您……”
“徐成安!”易璃音愤怒拍桌。
徐成安被吓了一跳,他忙上前跪下:“夫人息怒!”
“息怒?”易璃音气得脸色发白,“你明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你还想在我面前遮掩!”
徐成安一眼就知道这是一张避子药方。
易璃音道:“你想骗我是开给青梧的吗?”
徐成安不敢说话,夫人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他就算推到青梧身上夫人大抵也是不信的。
整个豫北军营一共就两个女的,不是青梧的,便是将军的。
41/115 首页 上一页 39 40 41 42 43 4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