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间从姑娘口中得知留园的主人是一位郎君,却不知姓甚名谁,“不知府上郎君尊姓,待老妇身子好些了,定会登门拜谢。”
“还请嬷嬷见谅,郎君不愿透露身份,且对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嬷嬷不必放在心上。”王郎中坐在一旁的圆木凳上,把了一下钱嬷嬷的脉象,“脉象虚弱,还得养上几日。”
“我等会儿再给你拿六副药,一副白日吃的,早饭和午饭用过之后各吃一回,另外一副是晚上睡前吃的,吃了之后能助眠,夜间睡得沉,身子也能好得快些。”
“多谢王郎中。”钱嬷嬷笑着道。
既然如此,她也不必再多问。
就姑娘所言,那郎君坐着轮椅,想必他是来此休养身体,不愿被外人所知。
王郎中从药箱中拿出药放在圆桌上,想起方才看到芍药瘸着脚,便道:“可需要我帮你看看。”
“麻烦王郎中了。”芍药自是要的,昨日晚间忙着钱嬷嬷的事,她也没顾上让王郎中给自己看一下脚。
待王郎中给芍药看完脚,抹了药,净了手,就看到花朝朝用托盘端着三菜一汤走了进来,菜香四溢,能瞬间勾起人的食欲。
“王郎中,尝尝我的手艺吧,嬷嬷和芍药都说我做的菜很好吃。”花朝朝把菜放在圆桌上,再将草药放置到一旁,说了这么一句话,她又转头出了西厢房,盛来了三碗米饭,以及给钱嬷嬷的一碗粥。
她一直在忙忙碌碌,额头早已经冒出细细密密的汗,后背也湿了一块。
“你尝尝看,我不会骗你的。”
花朝朝单独夹出一份菜来,同米粥一起端到了床边。芍药接过手,照顾着钱嬷嬷吃饭。
“王郎中,我家姑娘的手艺可好了,平日里她甚少下厨的。”芍药笑着道。
花朝朝走回圆桌旁落了座,等着王郎中先下筷。
王郎中对上主仆三人的视线,一时间盛情难却,他不得不拿起筷子夹起了一根干笋,微微的辣意中还能尝出笋的甘甜;然后是一条小干鱼,干而不柴,还有烟熏出来的香味,很是下饭;紧接着是看起来很奇怪,但他还是分辨出食材来的鸡蛋和酸果。
“这道“应景红”是我的拿手好菜,你尝尝。”花朝朝欣喜的等着王郎中下手,“别看它红红黄黄,又有点烂烂糊糊,但味道绝佳。”
王郎中有些不信,但前面两道菜已经证明花朝朝的手艺很是不错。
他虽见人生吃过酸果,可酸果被拿来做菜他却是头一次见,他犹豫着夹起一块鸡蛋放入口中,酸酸甜甜的味道瞬间在他口中展放。
昨夜他从青水庄回去之后,一直折腾到这一会儿他都未睡,想着昨日答应过花朝朝要来看钱嬷嬷,他只得顶着太阳又跑了一趟,这让他愈发的没有胃口,方才品尝也是架不住三人的热情,岂料这道菜激起了他的食欲。
他尝试着夹了一块熟的酸果,没有他想象中的酸,口感软烂而酸甜。
“我没有骗你吧。”花朝朝眉头一扬,看来王郎中也很喜欢她做的菜,“你再试试把“应景红”放入米饭中拌一拌。”
王郎中这回没再犹豫,按着花朝朝说的舀了一勺“应景红”混入米饭之中,粒粒分明的米饭被酸甜的汤汁包裹住,让人吃了一口便忍不住再想来一口。
待他回过神来时,大半碗米饭已经下了肚。
“这道如此神奇的菜你是怎么发现的?”王郎中觉得不可思议。
花朝朝笑了笑,卖起了关子:“秘密,这可是我的独家配方。”
王郎中见此也不再多问。
待用完午膳,他便要回留园。
花朝朝送王郎中出去时,她再次提起诊费的事。
王郎中正想拒绝,忽然想起他家那位郎君患有失眠症,而失眠者多半胃口也不会好,一日若是能吃得下半碗饭,他都想烧上几炷香,拜谢一下菩萨。
“诊费倒是不必,不过,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能否请姑娘明日来留园为我家郎君做那道“应景红”?”
“不要诊费,只让我去做一道菜?”花朝朝秀眉微蹙,有些不解的看着王郎中,“这倒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你家郎君确定愿意吗?”
哪位好人家不要钱,就要一道“应景红”?
王郎中郑重地点了点头,“不瞒姑娘,我家郎君身子不好,每日都吃不下饭。我今日尝着这道“应景红”甚是美味,便想着我家郎君说不定会喜欢吃,那样他的身子也能尽早的好起来。”
这么说花朝朝倒是能理解了,就像她生病胃口不好的时候,嬷嬷总会想法子给她做各种好吃的,然后她的身体就能好的快一些。
何况昨夜那郎君还让王郎中给她家嬷嬷看病,这么大的恩情,只是让她去做一道菜,她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
“那我明日什么时候登门?”
“午时之前,姑娘若需要什么,尽管跟我说。”
花朝朝老实摇了头,做一道“应景红”还真不需要什么,她只要去菜园摘几个新鲜的酸果,去后院捡几颗鸡蛋就好了。
待王郎中走了,花朝朝便将此事说与钱嬷嬷听。
钱嬷嬷虽然觉得王郎中人品不错,但她还是不放心的,就像昨夜之事,但凡她清醒着,她都不可能让她家姑娘半夜出门。
她拉起花朝朝的手道:“姑娘,并非嬷嬷不记恩情,而是不知那郎君是何人,若是......”
她不愿说得过于直白,她家姑娘纯良,那些腌臜的话、腌臜的事不该传入她的耳中,可这些年若不是有商陆在,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
“嬷嬷,我懂的,嬷嬷是担心我遇到坏人是不是?”花朝朝倒是觉得没什么可以担心的,她安抚着钱嬷嬷,道:“若他们是坏人,昨日就可以将我扣在留园,而非给嬷嬷看了病后,才说要请我给他家郎君做一道菜。”
而且她想着那郎君也怪可怜的,每天只能坐在轮椅上。
“让芍药去送些钱去就成,姑娘还是听老妇的话,莫要去那留园。”钱嬷嬷可不敢大意,她看着姑娘的模样越长越出色,比当年夫人还要胜上一筹,若是养在南安伯府,她又岂会有这般担忧?
这里是乡下,突然冒出一个不知身份的郎君,倘若姑娘被欺辱了,纵然令她立即下了九泉之下,她也没有颜面去见夫人。
“可是我已经答应了,不去,不太好吧。”花朝朝向来听钱嬷嬷的话,可她也知答应了旁人的事,是该应诺的。
且对方还是嬷嬷的救命恩人,她岂能反悔?
钱嬷嬷一手将花朝朝带大,自然知她心善,看着她满脸纠结,“姑娘,不若等商陆回来,让他陪你去。”
花朝朝有些犹豫,但她也不愿钱嬷嬷担忧,“好,我听嬷嬷的。”
不过说起商陆,他进城都两日了,怎么还不回来?
第3章 勾引
睡了一个午觉醒来的花朝朝仍然没有见到商陆回来,她倒是不担心,商陆每次进城都要个两三日。
只是陆叔倘若明日也不回来,那么她去留园做菜的事肯定是要往后推迟的。
这样的话,她觉得有必要去一趟留园,告诉王郎中一声。
这么想着,她正要从床上下来,就听到“轰隆”一声,紧接着一场如前日一样的大雨下了下来。
花朝朝在西厢房坐到傍晚时分,也不见大雨停,她看着雨水从屋檐的瓦缝间如同线条一般落下来。
她闷着声音道:“嬷嬷,陆叔不回来,我就去不了留园,会不会不好啊?”
“外面下这么大的雨,王郎中能体谅的。”钱嬷嬷人精神了不少,她看着外面的雨,心里想着等商陆回来了,得让他去打探打探那郎君的身份才行。
“姑娘,外面下雨又不是咱们能控制的。”芍药在榻上打梅花络子,开口安慰着她家姑娘。
话是这么说,花朝朝心里仍旧觉得这样不好。
若是旁人答应给她买烤地瓜吃,转头便反了悔,还不同她说上一声,她肯定是不高兴的。
且那郎君生着病,他要是一直吃不下饭,肯定会病得更重,然后......
“嬷嬷,他会死掉的。”
钱嬷嬷一听这话就知道她家姑娘又在胡思乱想了,“不会的,你想想王郎中医术这么好,他家郎君又怎么会死掉呢?”
*
胃口不好的郎君死没死,花朝朝不知道,但这天夜里她做了一场噩梦,梦见那郎君饿死了,然后变成了那画像上的山鬼找她报仇。
“都是你的错,都怪你不给我吃饭,我要把你带走,带到阎王爷跟前去......”
“不要,不要,是因为下雨了,我不能出门。”
花朝朝见那山鬼直接朝着她扑了过来,然后她尖叫一声,猛然睁开了眼,在发现只是做了一场噩梦之后,她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拍了拍胸脯。
还好,还好只是做梦而已。
她转头看向窗户外面,天已经大亮,雨不知何时停了,此时晴空万里无云,热意显然比昨日更甚。
她从床上起来,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拿起梳子梳头发,胡乱地想着。
她得赶早去一趟留园,告诉王郎中她要推迟做菜的事,至于借口,她便说“应景红”需要新鲜的鸡蛋,而她家后院的母鸡今日没有下蛋。
这个借口好似有点笨拙,但王郎中也不可能会去她家的后院去看母鸡有没有下蛋。
想着,她挽了一个最简单的单髻,透过铜镜用红绸缎把发髻固定好,然后选了一套浅青绣宝花纹的裙衫穿上,便推开门往灶房走去。
芍药已经在灶房做手擀面,花朝朝问她脚如何了?
“王郎中给的药真神奇,昨日夜间就不痛了。”芍药笑着走了两步,“这会儿慢慢地走已经不碍事了。”
花朝朝看到她确实没有大问题,这才放下心来。
“等吃了面,我打算去一趟菜园。”花朝朝简单的洗漱一番,同芍药一起端着面去了西厢房。
“奴婢陪着姑娘一起去。”芍药把面端到钱嬷嬷的床边,然后又回到圆桌旁与花朝朝坐在一起。
“姑娘要去哪?”钱嬷嬷不由问道。
“嬷嬷,别担心,我是去菜园,昨日的雨那么大,我得去看看才放心。”花朝朝有点心虚的没敢看向钱嬷嬷,她盯着碗里的面。
她打算绕道去一趟留园,找一下王郎中。若是嬷嬷知道了,肯定会拦着她。
*
菜园在花宅的左侧,而留园在花宅的右侧,显然不是同一个方向。
花朝朝计划先去菜园看了她的菜,摘一些酸果之类的果蔬,然后从小路绕去留园。
她想着,可以把酸果送去留园,再说要推迟做菜的事,想必王郎中也不会说什么了。
花家的菜园在大路的下面,不大不小的两分地,是商陆开垦的。
里面种着各式的应季菜,菜没有遭到昨夜风雨的摧残,反倒是像是经过一场洗礼似的,愈发的有光泽。
前日还发着青的酸果已经变得鲜红,些许的雨水落在酸果上,看起来很是诱人。
花朝朝高兴的摘了小半篮的酸果、几根黄瓜、又掐了一把鲜嫩的红薯叶,最后再摘了些辣椒,才往小路而去。
小路泥泞,免不得弄脏了她的鞋子,待她走到离留园不远的小路时,她瞧见留园门口有人。
等走得近了些,花朝朝才确认是一位坐在轮椅上的郎君。
想必就是前天晚上她看到的那一位了。
没有遇到王郎中,直接同这位郎君说,应该会更好吧。
怀着这样的心思,花朝朝从小斜坡走了上去,等能更加清晰的看到那郎君时,她发现郎君也注意到了她,她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朝着人挥了挥手。
裴季并非自作多情之人,只是突然冒出一个小姑娘,然后朝着他扬起一个异样傻的笑容,很难令他忽视。
他往四周看了看,确认没有人之后,他才将目光重新与她对上。
“你认识我?”
花朝朝脚步一顿,在距离裴季还有半丈远的距离停了下来,看来,这位郎君并没有记起她是谁。
不过,他长得真的好漂亮啊!
花朝朝忍不住想,大概是她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人。
他身穿宝蓝色圆领襕衫,乌发被玉簪高束,身子很放松的靠在椅背上,手肘各自搭在扶手上,修长而白皙的手交叉架空放在身前,他过于苍白的脸上虽然没有一丝笑意,但他过分精致而漂亮的脸却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尤其是那双眼睛,深邃而耀眼,宛若夜间最明亮的星星。
“你不记得我了?我是花朝朝,你的邻居,你昨夜还让王郎中......”
“有事吗?”裴季出言打断了她的话。
花朝朝未说完的话被卡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她眉头微微皱了皱。
这位好看的郎君好似有点不太礼貌。
“你挡住我的视线了。”
“不好意思。”
花朝朝下意识的道歉,然后往旁边移了一步,她再顺着裴季的视线望向她的身后。
湛蓝的天空之下,与花朝朝来时的小路仅隔着一条小河的另外一端,是一片金灿灿的稻田,稻田中隐约能看到忙碌的农户,再远些是一片茂密望不到边的树林接连着山脉。
“确实很漂亮。”花朝朝收回视线,重新转向郎君。
“所以呢?”
裴季的语气算不得好,冷冷淡淡的。
但花朝朝并没有听出来。
“我是来道谢的,另外...”花朝朝从竹篮中挑出一个她觉得长得最漂亮,也是最鲜红的酸果递向他,然后她的话再一次被打断。
“那你可以走了。”
“什么?”花朝朝有些没能理解,她以为是裴季没有听清楚她的话,她走近两步,“我是来道谢的,这个酸果是我刚刚摘的,很好吃,你要不要尝一尝?”
裴季一夜未眠,他没有任何耐心去应对这位莫名奇妙出现的小姑娘,以及去理解她莫名的举动,但他的视线落在了她手中的酸果上,十分艳红,宛若鲜血。
“我没骗你,真的很好吃。”花朝朝看到裴季眼中的疑惑,想着他多半是没有吃过酸果,所以不相信她的话。
她把那认为最好的那一颗重新放回篮子里,然后挑了另外一个,一口咬了下去,汁水瞬间在她的口腔中绽放,酸甜可口的味道占据了她所有的感官,她发现裴季在看着她,脸上不由泛起一丝红意。
被人这么盯着吃东西的感觉还是挺奇怪的。
花朝朝舔了舔嘴唇,用小拇指轻轻拭去嘴角的汁水,对裴季笑着道:“可以吃的。”
她正要重新把那最好的酸果递给裴季,她发现被她咬过的酸果的汁水流了出来,她连忙吮了一口,
“嘬~”
啜饮汁水的声音似乎很大,花朝朝下意识的看向裴季,二人四目相对,她的心倏地被提了一下,脸瞬间涨红开来,
“我,我平时不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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