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朝看着这对奇奇怪怪的主仆,也没再说什么,反正她的菜已经送到了。
她朝裴季福了福身,便道:“我先走了。”
随着花朝朝的离去,空气中淡淡的甜香也一并跟着散去。
门口的王翼察觉到气氛不对,他正想对走出来的花朝朝说送她出去的话,里间裴季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他无奈地朝花朝朝笑了笑,“姑娘慢走。”
*
裴季一时没有理会两人,他的视线落在桌案上放着的食盒上。
食盒有三层,雕刻着菊花线条并不流畅,涂抹在上面的朱砂有些掉落,款式也极为的老旧,可见其主人的日子过得并不宽裕。
裴季对花朝朝并非全然不了解。
花朝朝,南安伯的嫡长女。
南安伯在先夫人过世一年便扶了妾室为正室,而花朝朝这位嫡长女送去乡下,可见南安伯是个宠妻灭妾的。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他只想知道今日的事是不是花朝朝为了能重新回到京都,高嫁一位郎君故意所为。
“王爷。”
王翼的话拉回了裴季的思绪。
“你最好有事。”裴季冷声道。
王翼并非不怵裴季,而是实在没办法,何况裴季脾气不好世人皆知,他的屁股这些年也没少受罪,“王爷,这花姑娘的手艺确实很不错,虽然不如留园中的厨子,但她做的那道“应景红”很是开胃,适合王爷尝尝鲜。”
“王爷,我瞧着花姑娘纯真可爱,也不像是什么心藏祸心之人。”王翼说着,壮着胆子走上前,将书案上的食盒打开,虾米粥还是温热的,其余的四道菜也还有余温在,红红黄黄绿绿,虽然看起来不太精致,但胜在颜色丰富。
他从怀中取出一根银针试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问题之后,王翼才把勺子放入虾米粥中,端给裴季。
柳阳的神情也暗暗透着激动,今日他家主子若是能吃下半碗饭,就算打他十丈军棍,他也觉得值了。
“给你一个选择,要么给我丢出,要么你跟着一堆黄黄绿绿一起滚出去。”
裴季闻到了菜香,他的胃也难得有一次没有反酸。
然而等他话音落下,就见王翼和柳阳两人一起跪在了他的跟前。
柳阳道:“王爷,这半个月来,您每日连吃下一个鸡蛋都极其为难,更不用说吃饭了。”
“王翼也是一片好意,不然哪会请南陵侯府的姑娘给您做菜呀!”
王翼小鸡啄米一般点了点头,若论身份,他也不配去使唤人花姑娘,还不都是为了裴季的身子。
“王爷,您想想看,您身子若是垮了,皇上就得把我们这些人全拉去砍头。”王翼道。
从前他跟着裴季上战场,排兵布阵是裴季,作为先锋奋勇杀敌也是裴季,受伤是家常便饭,害得他每日提心吊胆,指不定哪天就得给裴季陪葬。
如今好不容易回了京都,以为能过好日子,结果裴季生了病,夜不能寐,食不下咽。
皇上又发了话,若他治不好裴季,先将他的脑袋砍下来。
“滚。”
裴季的脸色愈发的难看,恨不能直接将两人拖下去毒哑。
“王爷。”王翼不死心,从食盒中端出一碗虾米粥呈给裴季。
裴季睨了他一眼,接过他手中的虾米粥。
“王爷慢用。”
王翼见此,心下松了口气,也不再多说什么,连忙拉着柳阳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书房。
书房重新归于安静,裴季把粥放回了桌案上,他捏了捏眉心。
耳根终于清净了。
但他心里已经想好,等他身子好些了就把柳阳和□□分配去岭南,永不召回。
至于桌上红红黄黄绿绿的菜,以及加了小得可怜的虾米和看起来像是干笋的东西的粥。
...好似闻着还行。
他拿着勺子舀一勺,犹豫着闻了闻,在确认没有奇怪的气味之后,他才放入口中抿了一小口。
口感自然比不上他府中的厨子,但能尝出虾米的鲜香,干笋的咸香,而粥在混合它们的味道之后,变得甜甜咸咸的,又十分软糯。
重要的是,他的胃没有做出任何的反抗。
裴季又吃了一口,胃还是很平静。
然后他开始去尝试其它的,在他眼里勉强算得上菜的东西,只是四道菜有三道放了辣子,而他不吃辣,所以选择只剩下那道红红酸果配上鸡蛋的菜,也就是□□提过的“应景红”。
裴季不太愿意的拿起筷子,但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还是夹了一块鸡蛋放入口中。
味道确实很奇怪,可也如王翼所言,酸甜的口感似乎能把胃口打开,胃也再一次平和的接受了这道菜。
*
出了留园后,花朝朝望了望炙热的太阳,再看看青水庄的方向,心里的那点不高兴扩散了些。
她胡乱地想着,裴季不会真的把她做的饭菜拿给老鼠吃吧。
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那他可真讨厌。
还有太阳晒得她好热。
等花朝朝走回家时,她感觉自己像极了路边被暴晒得快要蔫了的小花,她去到灶房给自己续上一盏解暑的凉茶,一口干完,她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不过,好苦。
“姑娘,怎么样?”芍药在给钱嬷嬷熬着药,顺便准备着她们的午膳,看到花朝朝回来,便问上一句。
花朝朝从灶台上拿了一把蒲葵扇,在门口的小矮凳上坐了下来,她一手端着凉茶,一手扇着风,闷闷道:“他很讨厌。”
“他说要把我做菜的送给老鼠吃。”
??
芍药觉得她明明听懂了她家姑娘的话,可为何又觉得她没有听懂。
什么人会把饭菜去给老鼠吃?
莫非那郎君有什么癖好,在养老鼠?
看来,嬷嬷说得对,姑娘不该去留园。
“那咱们以后都不去了。”
花朝朝点了点头。
王郎中倒是心好,就是他家郎君不太好相处。
“你不要告诉嬷嬷。”
芍药点头应下,将熬好的药从灶上端了下来,准备蒸米饭。
花朝朝也没闲着,与她一起择菜。
她们三个人的饭量不大,做了简单的三道菜,一荤两素。
等用完午膳,钱嬷嬷喝完药之后,花朝朝回了自己屋内睡午觉,一切好似同往日一样,并没有发生什么改变。
她躺在床上,看着帷幔上她挂上去的小铃铛,伸出手拨动了一下垂落下来的一串小羽毛,一阵悦耳的铃铛声响起。
突然觉得她不应该把食盒留在留园,不然嬷嬷迟早会发现,然后责骂她。
不过,她往后都不会跟留园来往,应该也不会有问题。
她胡乱地想着,眼皮逐渐变得沉重起来,没一会儿她就睡了过去。
外面的知了声吵得向来热闹,还夹杂着人说话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过来,花朝朝不知睡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翻转了一下身子,半睁着眼睛朝着门口望去,她看到芍药推开门走了进来。
“怎么了?”她揉着眼睛坐了起来,声音带着些没有睡醒的沙哑,脸蛋红扑扑的。
芍药走到跟前来,蹲在床边道:“王郎中把食盒送了过来,还说能不能请姑娘做一顿晚饭。”
“嬷嬷说问姑娘的意见,她不能做主。”
花朝朝皱起眉头,脑子反应慢上片刻,“食盒送过来了,我还想着要不要去拿呢。”
说完这话,她又躺回了床上,闭着眼睛醒神,下一瞬,她猛然睁开眼,转头看向芍药道:“嬷嬷,知道了?”
芍药点了点头。
花朝朝瘪了嘴,“嬷嬷是不是生气了?”
芍药摇了头,“有王郎中在,嬷嬷不会生气的,但姑娘打算怎么办?”
第6章 留园郎君竟然是位将军?……
花朝朝还能怎么办,王翼提着食盒上门,钱嬷嬷肯定会知道她去留园送过饭菜。
本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她直接说就是,反正往后她都不会再去留园了。
也不会见到那不礼貌的郎君了。
这么想着,花朝朝领着芍药去了西厢房。
*
西厢房内王翼正喝着茶,他一旁的圆桌上堆了不少的东西,见花朝朝主仆二人进来,他站起身来笑着向花朝朝行了礼,“花姑娘安好。”
花朝朝回了礼,看了眼半躺在床上的钱嬷嬷,看起来确实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她坐在一旁的罗汉床上坐下,问向王翼:“王郎中可是有事寻我?”
王翼见花朝朝问得直接,一时倒是不知该如何回她的话,不禁懊恼他怎么就没能把这桩麻烦事推给柳阳呢?
可也不能无功而返啊!
他家王爷好不容易可以吃得下饭,要是能把他的身子养好,宫里那边他也能交差了。
烦!
“花姑娘,你可知我家郎君的身份?”王翼堆出笑脸面向花朝朝道。
也不知花姑娘知道多少。
花朝朝坐在罗汉床上,听着他的话,眉头微蹙,“你不是说过你家郎君姓季,名明舟,在家中行五吗?”
“对对对。”王翼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他竟然险些忘了柳阳曾撒过的谎,既然如此就按着这个身份去吧。
他道:“那姑娘可听过忠义大将军府?”
花朝朝摇了头,看向了钱嬷嬷。
钱嬷嬷虽不知王翼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她点了头,“可是季大将军府上?”
王翼点了头。
王爷的行踪不能暴露,但季家是王爷的外祖家,王爷曾借用过季家五郎的身份,现下他这么说也算不得对花姑娘撒谎。
“我家郎君正是季家五郎,他在上次与南翼国一战中深受重伤,导致腿不良于行,后又生病,使得他夜不能寐,食不下咽,这才来到留园修养。”
王翼说着又叹了口气,“我家将军这身子,唉~如今已经半个月,不对,一个月都没有吃过一口饭,就靠着人参养着,指不定,唉~。”
他把话夸大了一点,应该没事吧。
看着花姑娘的神情,好似挺同情他家王爷的,看来是有效果的。
“没想到,今日姑娘送来的那一顿饭打开了我家将军的胃口,他不仅吃了,还吃了半碗。所以...”
他神色变得纠结起来,嘴巴张了又合。
花朝朝看出他的犹豫来,道:“王郎中有话直接说就是,无妨的。”
王翼似是为难的开了口,“我是想求姑娘给我家将军做饭,一直到他身子好起来。”
要求无礼吗?
当然是无礼的。
花姑娘是南安伯府贵女,虽然比不得他家王爷,但终究身份在那里。
他也不能冒犯了人家不是?
花朝朝松了口气,还以为王翼要说出什么奇奇怪怪的话来呢,她正要回答,钱嬷嬷先她一步开了口,
“可否请王郎中在外稍等片刻,老奴与姑娘有些话要说。”
钱嬷嬷知花朝朝心软,她若是再不开口,只怕花朝朝要当场应下。
“自然可以。”王翼起了身,临走时还不忘再叹上一口气,这才走出西厢房,给主仆三人留出空间来。
钱嬷嬷微蹙着眉头,道:“姑娘是想答应?”
花朝朝颔首,“算不得是件麻烦事,每日饭菜只需多做一人的分量,也会有人来拿,不必我送去留园。”
且王翼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家郎君也着实可怜得很。
话是这么说,钱嬷嬷却不太愿意。
“姑娘不该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南安伯府的嫡长女,哪能去给别人做饭菜的道理?”钱嬷嬷不高兴道。
这事说到底是因她而起,若是她听姑娘的话,那日请了郎中来,姑娘就不会登门留园。
不过,她没有想到那留园的郎君会是忠义大将军府上的。
季家世代从军,在京都身份显贵,自是不敢有人冒充,且季家确实有一位行五的郎君,只是名字不清楚。
“嬷嬷,这又哪跟哪?”
花朝朝瘪了嘴,嬷嬷总爱说她是南安伯爵府的姑娘,该是享尽荣华富贵,可现在的生活她没有觉得不好,伯爵府的日子已经离她太远了,她就连父亲南安伯的模样都快想不起来了,
“先不说旁的,季明舟有恩于我们,他生病了,我只是帮上些力所能及的忙而已,有何不可?”
钱嬷嬷不同意,“姑娘~,欠这份恩情的是老奴,老奴可以自己去还。”
花朝朝倔强道:“那日登门求助留园的人是我。”
她一点都不喜欢嬷嬷跟她说这么见外的话,嬷嬷照顾着她长大,在母亲过世之后,嬷嬷更是劳心劳力,从南安伯府到乡下,嬷嬷从未想要丢下她不管,于她而言嬷嬷就是她的家人。
“姑娘!”
钱嬷嬷眉头紧皱,见她家姑娘态度坚决不愿再理会她。
她思忖再三,拒绝似是显得太不近人情,昨夜季家郎君吩咐郎中来给她看了病。
若答应了往后季家也算是欠了她家姑娘一个人情,待姑娘回了南安伯府,这事于姑娘也是有利的。
但心里却忍不住再次埋怨起南安伯,若是不是他宠妾灭妻,她家夫人如何会早逝,她家姑娘又怎么会在此?
钱嬷嬷叹了口气,道:“那就按照姑娘的来。”
花朝朝见钱嬷嬷松了口,高兴地点了点头,她起身出了西厢房告知王翼她答应此事。
王翼自是欣喜万分,说了一堆夸赞花朝朝的好话,说得花朝朝都不好意思了,她道:“你把你家郎君喜欢吃的,忌口的都告诉我,往后我好留意些。”
“我家郎君只是不爱吃辣子,旁的不挑剔,姑娘就按着你们平日的饭菜来给他准备即可。”王翼道。
府中厨子都换了几批,连宫里的御厨也送了过来,裴季也不见有胃口。如今能吃得下花朝朝做的饭菜,王翼才来此求她,哪敢提要求,何况裴季确实是个不挑食的人。
“也行,那往后我给你家郎君做的菜就不放辣子。”花朝朝倒是没想到裴季会不挑食,上午她送去饭菜的时候,裴季还说要给老鼠吃,看来是个口是心非之人。
“麻烦姑娘了。等晚些时候,我再来拿饭菜。”王翼对花朝朝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开花宅。
送走王翼,花朝朝转身入了灶房,夏季蔬菜不少,但家中肉菜只有过年时节余下的腊鱼腊肉,从前从不操心吃什么的花朝朝,头一次看着菜篮子里仅剩下的两根黄瓜、一把辣椒犯了愁。
但她没有忧愁很久,柳阳驱赶着马车用篓子装着送来了新鲜的鱼、肉、虾,还有一大堆的柴火。
花朝朝喜出望外。
陆叔不在家,她们也不方便去梨花村的市集上买东西,留园能送来算是给她解决了一桩麻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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