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韶念没接话,她的沉默已经是答案。
“所以,继续说说看吧,记忆到这里就终止了吗?”
权韶念摇摇头,“赵志刚是我丈夫的司机。”
她顿了一下,“是三个月前被辞退的一名司机。”
“这么说的话,似乎早就真相大白了?”成明昭拿着火机玩,火苗一会儿升起,一会儿熄灭。
权韶念看着她,摇摇头。
“你想去找到当初撞你的那个人?”权西野被母亲的想法吓了一跳,“妈妈,你想起的这些和当年的事实完全一致,为什么还要去找那个、那个罪犯,万一他心里对你有怨气,你怎么能保护自己的安全?”
权韶念反应强烈,态度很坚决,反对她这么做。
“往枪口上撞吗?谁能保证这样一个人不会对你二次下毒手?”
赵志刚是薛长明曾经的司机,和她有过几面之缘。当时俩人在恋爱中,权韶念没少搭过那辆车,自然而然熟悉那张面孔。
她不相信仅仅是酒驾那么简单。
“西野,你冷静一点,”权韶念握住女儿的肩膀,“这件事折磨了我半辈子,让我的人生几乎停摆,我必须要亲自弄清楚。”
“妈妈不是在询问你的想法,妈妈是在通知你。”
权西野从没见母亲这副模样,她咽了口唾沫,“和爸爸有关吗?”
“西野,连你都有这种预感,为什么要阻止我呢?”
权韶念松开手,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权西野擦掉落下来的泪,“我不会阻止你,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危。”
“你不相信妈妈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吗?”
权西野抬起泪眼,“我......”
"比起身体,内心的不安才是我痛苦的根源,西野,我以为你懂的。"
权西野垂头不语,半晌说道:“让我和你一起去吧,我也想知道这一切。”
后天就是权西野的生日,成明昭提议:“过完生日再一起去吧,也不急于一时。”
权西野根本没有心思过生日,但母亲同意了,她没有搭话。
下午,她接到一通来自薛翎的电话。匆匆几句挂了后,权西野郁闷地来到成明昭身边,拿起花洒和她一起浇花。
“脸怎么拉那么长。”
“薛翎那家伙太烦人了。”
成明昭哼哼笑,不以为意,“他又怎么惹到你了?”
“他约我今晚吃饭,说明天要回国了,想提前给我庆生。”
“这不是挺好的。”
“好个屁,我又不想理他。”
成明昭修剪完枝桠,“既然是别人的一片好心,你就去吧,正好可以借机会说清楚你的感受。”
“什么感受......”
成明昭耸耸肩,“你的感受,只有你自己知道。”
权西野没回答,她明白了成明昭的意思。
有一件事她既没承认过也没否认过——从小到大,她都很享受来自薛翎的恭维和奉承,即使心里瞧不起他。
她时有时无的好意是对付薛翎的利器,可她现在不想玩这个游戏了。
从前她有大把的闲情做这种事,现在不一样了,她既没时间也没这个心情。
出发前,成明昭忽然叫住她,往她手心塞了一把眉刀。
“什么意思,去见他可没有修眉的必要。”
“带着吧,记得早点回家,别让你妈妈担心。”
权西野不理解,但还是把眉刀揣进了兜里。她按照约定来到目的地,目的地位于市中心繁华地段的一套大平层里。
薛翎在门口等候她多时,见她这次没有放自己鸽子,也没找乱七八糟的人对他恶作剧,而是真真切切地来了,喜不自胜。
他掏出一只布条,伸手上去,被权西野躲过,“搞什么老土的形式。”
见她不喜欢这样,薛翎收起布条,“西野,可以麻烦你闭上眼睛吗?”
权西野深吸一口气,想着只需忍耐片刻,经此一晚后彻底和这个人断绝,之后就再也不会被他叨扰,这才勉为其难地闭上了眼。
薛翎把她带进屋里,来到一处,“可以把眼睛睁开了。”
眼前是一桌丰盛的饭菜,桌面中央是一座精致的蛋糕,蛋糕前摆着一本红皮证件。
权西野拿起它,是房产证。
薛翎在她旁边说:“这些都是我亲手做的,包括这个蛋糕......我希望你会喜欢。”
他看向她手里那本房产证,“这套房子从现在开始就是你的了。”
多罗曼蒂克,鲜花美酒和一桌亲手做的佳肴,还有一套大平层,换做普通人也许要被感动地声泪俱下。
权西野冷笑一声,像丢垃圾一样把房产证扔在桌上,“怎么,当起慈善家了,我是你救济的乞丐吗?”
她拉开椅子坐下,薛翎急忙解释:“我知道、我知道你看不上这些,但是你的房子和车子都被叔叔冻结了,多一套总比没有好,西野,我是这样想的。”
“我需要你反复跟我讲这些吗?”
薛翎闭上嘴,愧疚地低下头。
权西野打量他,看着比前段时间更瘦更憔悴,简直不成人形,也不知道这段日子干什么去了。她宽宏大量地给出一个微笑:“去坐吧,不要在我生日提这些倒胃口的事。”
薛翎点点头,感恩涕零地跑到对面坐下。
吃完饭,薛翎替她切蛋糕,权西野敞开天窗说亮话:“薛翎,你喜欢我,对吧?”
他切蛋糕的动作变慢。
“不是亲人之间的喜欢,是男女的那种喜欢,对吧?”
权西野擦擦嘴角,观察他的表情。
说中了,真恶心。
“西野,先吃蛋糕吧。”
薛翎把切好的蛋糕递给她,权西野撇开他的手,蛋糕滚落在地上,奶油像脑花一样四溅。
看着地上的狼藉,薛翎沉默地坐下。
“为什么这么问,你不是知道吗......”
"什么?"见他毫无羞愧之意,权西野不可置信地挑高眉毛。
“一直欲擒故纵的人不是你吗,西野。”
薛翎抬头看她。
权西野没料到能从一向懦弱的薛翎嘴里听到这番话,立刻嫌恶地皱起眉。
“把别人的恩惠歪曲得这么不堪,是心理变态导致你迷恋这种不伦的情感吗?”
她端起红酒抿了一口,看向那个始终不作声的男人。
终于,薛翎笑了,“西野,我们一起离开吧。”
他站起来,绕过餐桌,来到她面前跪下,紧紧握住她的手,“我们离开这里,去一个没人知道我们的国家,就你和我——”
权西野抽回手,扇了他一巴掌。
“你疯了吗?”
薛翎的左脸迅速红起来,他还在笑,还在说:“薛长明都这么对你了,你肯定很恨他吧,那个家已经没有回去的必要,我们一起走吧,离开这些人,西野,和我一起走吧。”
“走?”权西野俯视他,“我为什么要走,该走的是你,只有像你们这些的老鼠、杂种,才需要到处乱窜,寻求庇护之地,我和你不一样。”
她扬起嘴角,“我无论如何,都和你不一样。”
“杂种......?”
薛翎愣住,低念这个词。
权西野站起身,“一个情妇生的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给你一点脸面才叫你一声堂弟,你这样的人也配喜欢我?带着你不能见人的肮脏感情有多远滚多远,没人要和你一起走,需要逃窜的只有你一个人。”
她嘲笑,“逃跑之前,还得先请示志安伯父吧。”
薛翎一声不吭地从地上起来,忽然掐着她的脖子狠狠撞在玻璃墙上,外面是三十几层的高度,底下车水马龙。
“权西野,你有什么好高傲的?你和我不一样?你和我有什么不一样?”他的眼泪从眼眶里掉下来,死死盯着她,“你们这一家,不过是披了人皮的畜生,有什么好得意的?”
“你仗着我喜欢你,所以这么玩弄我,你根本没有把我当人看,是吧?”
“你们全家,都没有把我当一个人看,也没有把我的妈妈当一个人看,最该死的是你们,最龌龊的是你们。”
他流着泪吻她的脸颊,急促的鼻息扑打在毛孔上,激起她一身寒毛。
“你知道你是个愚蠢自私又自大的女人,我还是没法恨你,和我一起走吧,西野,我求你了。我已经坚持不下去了。”
权西野被他用力掐着,喊不出来,无法呼吸。只能用手死命拍打他,情急之中,她从口袋摸出那把眉刀,用力往他眼睛上一划。
薛翎一声惨叫松开了她,倒地捂住眼睛挣扎,血很快顺着指缝渗出来,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西野......”他单手捂着眼睛,一只手四处挥舞着寻找她,哭着喊,“我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要伤害我?”
“眼睛好痛,我睁不开,西野,你在哪儿?”
权西野从地上爬起来,认定这个人彻底疯了,她拿走桌上那本房产证,夺门而出。
第84章 新世界
打开家门,屋里一片漆黑,薛志安皱起眉叫了声,没有一个佣人上来。
他打开灯,客厅骤然亮堂起来,沙发上坐着薛翎。
“搞什么?”
薛志安脱下外套,边换鞋边问:“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灯也不开?”
他走上去,“我在问你话。”
薛翎抬起头,“爸爸,你饿了吗?我做了晚饭。”
薛志安狐疑地打量他,“你的眼睛怎么了,家里的阿姨呢?”
薛翎抬手摸了摸眼睛上的纱布,“不小心弄伤了,阿姨我辞了。”
“你是有什么毛病?”
薛志安来到餐厅,有一桌的热菜。他晚饭没吃,现在饥肠辘辘。
“迟了那么多天才回来,在国内和权西野那丫头鬼混?”
他把餐巾系在脖子上,拿起刀叉大快朵颐,边吃边说:“她去那儿你就去那儿,一点男人的样子都没有。你很缺女人?”
薛志安哼了一声:“早就让你多出去社交社交,成天一副没出息的样子,世界上的女人多得是,什么样的都有,前提是你得有能力,等你有能力了,她们会大批大批地扑到你身上。”
他把牛肉塞进嘴里,大口咀嚼,说着说着笑起来,像在谈什么得心应手的领域。
薛翎慢慢走进餐厅,没回答,脸色看上去很憔悴。薛志安扫他一眼,冷嗤:“人不人,鬼不鬼。”
薛翎绕到他身后的区域,水流声响起,不知道在洗涮什么。
“蠢材,天天只会像个女人一样洗衣做饭。我栽培你十几年,是为了让你学会洗碗做菜的么?这个世界,有生来洗碗的人,也有生来做饭的人,你想当这种人么?”
薛志安松了松脖子上的餐巾,侧过脸教训他。对面始终保持沉默,这是他儿子一贯的作风。
“努力点回报我吧,”他把刀叉丢在盘子上,叮当一阵响,“如果不是我,你的命运和你妈差不了多少,天生洗盘子的命。”
他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冷笑。
“你——没有一点像我。”
薛志安抹抹嘴,正准备从位置上站起来,脑袋一阵晕眩,又重重地坐回了椅子上。
“薛翎,去把我的降压药拿来,都是因为你,害我血压又高了。”他扶住额头,闭紧双眼深呼吸。
他听到薛翎的脚步声走了,一会儿,脚步声又回来。
“给我。”薛志安闭目养神,眉头烦躁地蹙着,他感受到眼前晃过去一个人影,于是下意识伸出手。
接到的只有空气。
他睁开眼,忽然脖子一紧,人跟着椅子一起向后翻倒。
薛志安翻滚在地上,不停挣扎,他伸手去抓对方的腿,换来的是无情地绞锁,脖子上的绳子死死箍着他,不断收紧。
薛翎躺在地上,用被他抓过的那只脚踩在他的肩上,咬牙把绳子往前拽,眼泪滑过他涨红的脸庞。
“翎儿......”
薛志安蹬着腿,硬生生从喉咙眼儿挤出他的名字。
“一切都是你的错,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薛翎努力托着绳子,血红的眼泪浸透了纱布,在脸上坠下一道细长的红线。
客厅笼子里的乌鸦上蹿下跳,发出凄厉难听的叫声。
二十二年前,周小芊找到薛志安,她对他说自己怀孕了。薛志安没有任何反应,很久才抬起头注视她。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周小芊咽了一口唾沫,镇定地回复他:“我没有在开玩笑。”
薛志安埋下头,咯咯咯地笑起来,最后叹了一口气站起身。周小芊下意识后退。
薛志安一步步朝她走,目光先是在她努力维持冷静的脸上逗留了一阵,然后落在她的小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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