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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魔，正邪，不两立。
慕怜感到一阵疲倦，或许就像祝余师姐所说的，那该死的蛊毒还残存在她的身体里面。她合上眼睛，又陷入昏睡之中。
这一次醒来的时候，慕怜看到了她的掌门老爹。慕谨行坐在床边，仔细地替她掖好被角，像一个任劳任怨照顾生病女儿的老父亲。
“爹爹。”慕怜唤他。
慕谨行抬眼看向自己的女儿，轻声问道：“醒了？可还觉得头疼吗？”
慕怜只是摇摇头，“爹，我没事。”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觉得疲倦。
“卿卿。”慕谨行温暖的手抚上慕怜的长发，“若是觉得伤心，就靠着爹爹哭一会吧，别自己强撑着。”
他眼中满是心疼。慕怜有些懵，中毒之后的情绪应该是伤心吗？还是说傀儡蛊的毒素会让人忍不住流泪？
虽说不大清楚慕谨行的意思，慕怜还是依偎在他怀中，扮演好一个乖女儿的角色。慕谨行轻轻拍着她的背，像是在哄一个小孩子入睡。
“卿卿，爹爹知道你喜欢顾晚。世上的很多喜欢都没有结局，你还小，日后你就会懂的。”慕谨行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顾晚他是魔族，也已经不在了，不要为难自己，伤了身体。”
慕怜身体一僵。在众人视角里，坠入深渊的顾晚自然是连根骨头都找不到了。但开着上帝视角的慕怜清楚，那所谓的深渊，只是两界的通道。上古猎魔阵被赤炎改成了撕开两界缝隙的的阵法，萧纵启动猎魔，正中他的下怀。
可她喜欢顾晚，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有些事情，爹爹本不想告诉你的。可看着你这么无精打采的样子，爹爹很担心。”
无精打采，是因为我中毒了啊。慕怜在心里无声抗议，她到底做了什么，让慕谨行误会成这个样子。
“卿卿，你还记得在灵剑秘境中遇到的那位前辈吗？”
慕怜猛地抬起头，“爹，你知道她？”
慕谨行的目光飘得很远很远，语气仿佛在念一本泛黄的古羊皮册。慕怜深吸一口气，那段缺失的隐藏剧情，在今天，或许就能补齐了。
“她叫萧谨忆，小名萧绾，是你师尊的亲姐姐，我的大师姐。”
慕谨行道：“她是天虞百年来天资最绝艳之人，师尊对她寄予厚望，对她严加管教，一心想让她做下一任掌门。”
二十多年前，如今赫赫有名的慕掌门和萧长老还都是跟在师姐后面的小尾巴。萧谨忆天资高，学什么都快，符咒阵法炼药制丹无一不通，十几岁时已在修仙界扬名。
她一袭白衣，飘飘若仙，最爱用的却是一把大刀。神女扛大刀，实在不成样子，被她的父亲，也就是上一任掌门萧宗训斥了很多次。
与外人所想的不同，萧宗对于这个天才女儿，不是当作掌上明珠一样宠爱，反而对她最为严苛。她的剑法，不能有丝毫破绽；她的功法，不能有分毫生疏；她一言一行，都要像一个合格的掌门接班人。二十余年，晨风暮雨，没有半日喘息的机会。
慕怜大概明白，所谓望女成凤，期望太高，要求自然也就多了。
可萧谨忆的性格却不像萧宗所期盼的那样杀伐果断，她在后山偷偷养了一群云雀，练功时总是想尽办法偷懒。她像飞在春天里的小鸟儿，渴望自由自在，可萧宗想要的，却是一只栖在梧桐上的凤凰神鸟。
两人总有争吵，可父女之间打断骨头连着筋，吵完又会和好，算不上什么大事。除却跳脱的性格，萧谨忆仍是年轻一辈中毫无争议的第一人。
直到那一年，下山历练。
天虞的弟子在担任掌门前，都要独自去闯荡闯荡这大千世界。萧宗让自己的三个徒弟都去历练，成就最高者继任掌门，可明眼人都知道，他最期待的只有自己的凤凰蛋。
萧谨忆、慕谨行、萧纵在天虞城话别，各朝着一个方向去了。那时他们还不知道，少年的时光如同浮云，风一吹就散落四方。
一月后，传来萧谨忆解决西月城瘟疫的消息。三月后，大荒山拦路抢劫杀人无数的魔修被萧谨忆屠了老巢。萧宗大喜，可又过了大半年，萧谨忆却没有半点消息传来。
慕怜心里隐隐有些猜想，但并没有说话。
慕谨行道：“后来我们才知道，师姐误入了魔域，在那里她中了一种毒。”
风华绝代的神女误入魔族，在边界荒凉的苍梧海边救了个奄奄一息的魔头，她只想问问该如何走出魔域，却不想中了小妖的暗算。
那种妖，名为红线仙。
慕怜对这个名字再熟悉不过，在许郡之时，她和顾晚就曾中过红线仙的毒。她知道这种妖物的特性......
“姑姑她，爱上了那个魔？”
“师姐让你管她叫姑姑？在凡间确实是该这么称呼。”慕谨行顿了顿，“你猜的没错，她和那个魔，有了孩子。”
房间内陷入长久的寂静。
初夏已至，斜射进窗户里的阳光有些刺眼，慕怜身上还盖着厚厚的被子，因为中毒的缘故，她总是觉得冷。
慕怜问：“那个孩子，是顾晚？”所以萧纵会把他带回来，收做弟子，却又处处不能容他。他收留这个孩子，因为那是他姐姐的血脉；他也恨那个孩子，因为他身上流着魔族的血。
慕谨行没有说话，但慕怜心里已有了答案。
“卿卿，人死不能复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记忆里那个扎着辫子穿着红裙的女孩儿已经长大了。慕谨行眼底是复杂的情愫，“你娘若是还在，一定也希望你可以每日高高兴兴的。”免受情爱之苦。
第38章 三年之期 谁说我修无情道
慕怜折了枝新开的桃花, 高山冷寒，在初夏来临之际，桃花才姗姗来迟地盛放。后山那片桃林在之前慕怜跟着顾晚学剑之时被打落了许多叶子, 因而今年的花稀稀落落, 好容易才找到一枝饱满的。
正准备回去，慕怜忽然听到一声，“师妹，看你的气色身体已经大好了？”
“庄师兄。”慕怜记得这人不爱修炼, 平日里也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从不往后山来。
慕怜道：“多谢师兄关心，姚长老的医术高超，药到病除。”
庄奇志有些扭捏, 递过去一袋子灵石, “师妹, 这是你上次赢的灵石，这些天你养病, 我也不便去打扰。”
经历了许多的变故，慕怜早忘了还有这档子事, 朝庄奇志道了谢便要走。
“师妹，等等。”庄奇志终于喊出口, 看着慕怜转过身来不解的眼神, 鼓起勇气道：“顾师弟的事情, 你别太伤心了。”
近些日子, 但凡见过慕怜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她是多么的魂不守舍。从前那个活泼明媚的少女，突然变得忧郁了起来。
庄奇志想，若是自己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小师妹是个魔族, 自己还不得不大义灭亲了结了她，这一生他都不会再笑了。那一剑的狠厉与不忍，在他心中久久不能磨灭。慕怜该有多痛，才会在顾晚坠下深渊后晕了过去。
慕怜点点头，全当这是同门之间温暖的关怀。
那日说完顾晚的身世，慕谨行便又开始了闭关。慕怜有一肚子疑惑，却无人可问。
已知顾晚的母亲就是天虞二十年前风华绝代的神女萧谨忆，那为何在灵剑秘境中萧前辈根本没有认出他。萧前辈失去了很重要的记忆，可她修为那般高强，谁能抹去她的记忆？
还有顾晚的亲爹，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但依着萧纵的性子，此魔十有八九已经不在了，否则他追杀到天涯海角也不会放过拱了自家白菜的——猪。
隐藏剧情没有补全，额外积分也没有拿到。慕怜走在玄武石铺成的路上，心里却隐隐觉得不对劲。
似乎有很多道目光在悄悄朝她这边看。
招摇山事件已经过去，据说整个上古魔狱都被打塌方了，把上百名魔修永远埋在了里面。
她的师尊，不愧是第一暴躁。
顾晚的事情也传开了，各大宗门开始查验弟子的血统，因此闹出了许多幺蛾子。西月城城主发现自己的大儿子不是亲生的，闹得天翻地覆人仰马翻。城主夫人出身大荒，是个飒爽英姿的彪悍女性，当即收拾东西回娘家去了。
听说第二日城主又亲自去追，被冠以修仙界第一情圣的名号，好一场轰轰烈烈的家庭伦理情感大戏。
总之，这些日子修仙界十分热闹。
在慕怜的病床旁，姚光给她讲了许多趣事，唯独没有说那个某魔族潜伏天虞多年却为爱甘愿赴死的故事。
自然慕怜也不知道，如今她和西月城城主一样是个大红人。城主修的是痴情诀，她修的是无情道。
“卿卿。”姚光的眼神扫过那些看热闹的人，露出无形的威压，“怎么出来了，师尊在找我们呢。”
慕怜浅笑，“总是闷着，人都要发霉了，出来折枝花插瓶。”她晃晃手里艳丽明媚的桃花，苍白的脸上映衬出些许血色。
姚光心里一酸，卿卿她果然还是放不下。桃花，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正是民间嫁娶时所唱的曲子。
“桃花都开了啊。”姚光也露出笑容。
待两人走远了，围观的群众才露出一副吃瓜的神情，胡满语气很是沧桑，“这世上痴情人太多，却不知多情总被无情扰。”
有人赞同，“是啊，修无情道的人是没有心的。”
有人不赞同，“若不是心已经死了，谁会去修无情道呢？慕师姐她只是，被伤得太深了。”
“你们说，这些年，顾晚对慕师姐有没有真心？”
“若不是真心，他怎么会在慕师姐的剑刺向心脏时，全无抵抗。要知道，魔族可是很诡计多端的。”
一阵叹息声响起。
慕怜全然不知故事已经被编排成了什么样子，此刻令她更烦心的是萧纵的安排。
“天虞门规，弟子二十方可下山历练，三年为期。”萧纵几句话就定了计划，把四个弟子通通派下山去，自己也准备云游四海。
许是吸取了萧谨忆与魔族相恋的教训，这一次四人被分做了两组，杜衡和祝余往南境，姚光和慕怜往北境。
“可是，我还未满二十啊！”
慕怜不想动，她才不愿意出去风餐露宿。
“无妨，出去散散心也是好事，待看遍了大好山河，你们就不会执着于眼前小事了。”萧纵眼底也有些憔悴，这些日子处理残留魔修耗费了他不少心神。
“在最险峻的山崖，才能长出最好的灵药。”他对弟子们充满殷切的期望。
自招摇山事件后，他常常夜不能寐，想起当年在大街上看到穿着破衣烂衫满脸泥污的男孩，他动了恻隐之心。那毕竟是他亲姐姐在这世上唯一的孩子，他将那个孩子带回天虞，可那个男孩的眼神全然不似普通孩子般纯良无害。
在天虞的温室里，他却更早的凋零。
或许在闹市之中，没有修为的他会活得更好，不至于沦落到今日身死道消的结局。
萧纵觉得有些累了，看着眼前四个眼里还简简单单的弟子，他想，必定得让他们去经历一番人间的困苦。
*
两年后的冬天，北境下了一场大雪。
慕怜窝在有间客栈的天字号房间里，围着炉火烤红薯吃。孔有财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把煮好的奶茶递给她，“小友，你不可如此懈怠啊。咱们绑定了系统的人，就跟签了卖身契是一样的，早早攒够钱赎身才是正理啊！”
慕怜喝了一口热乎的牛乳，身上也变得暖洋洋的。在这样的大雪天，围炉煮茶实在是一种享受，如果没有孔有财在耳边絮絮叨叨的话。
她和姚光自天虞北上，一路上杀杀小妖，练练功法，遇到城镇就去住上些日子，倒也过得轻松自在。扬名立万，争做掌门这种事情，慕怜没兴趣，姚光是个只知道修炼不会管人的仙二代，也没兴趣。
两人几乎是一拍即合，准备周游北境。当然，也得时不时向师尊汇报在外历练的情况，那就免不了要美化一番他们的善举。
帮巷子里的大婶抓到了偷鸡的黄鼠狼，写成抓到了偷大婶的黄鼠狼精；解决了某个忽悠百姓信仰邪教的神棍，写成端了邪修的老巢......凡此种种，师尊每次反馈回来的信件上，都对他们颇为满意。另外还要叮嘱一番，不可进入魔域，遇到魔修要及时报告，出门在外注意保暖。
北境的雪已经下了一个多月，两人在客栈里也待了一个多月，眼看着又要向师尊汇报工作了，恰巧又传出有狐妖吸人精气，姚光十分有担当地去抓妖了。留下慕怜一个人，悠哉悠哉喝茶。
孔有财来北境视察产业，被突如其来的大雪困住，恰巧遇到了同在此处的慕怜。
慕怜看着窗外纷飞的大雪，避重就轻地问：“孔老板，你的客栈都开到这鬼地方了，还没有完成系统任务吗？”
孔有财手里捧着杯清茶，朴素的不像是个富甲一方的大财阀，微微叹了口气，“小友，我在这个世界待得太久了。有时候我会想，在现实里过的那几十年，是不是一场梦。”
“系统说，完成任务后，我可以选择回去，也可以留下来。说实话，我在现实中不过是个失败的小职员，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也没有几个真心的朋友。”炉子里的炭火迸出火星，孔有财拿着一截木棍，轻轻拨弄着，木棍的顶端已然烧的漆黑。
“在这里，我有许多伙计，许多产业，过得比现实中好太多。”他看向慕怜，“小友你呢，回去之后，你就再也没有这些仙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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