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嘛?”慕怜倒从未觉得这簪子有什么特别之处,款式是最常见的,雕的花也很寻常,“这是我母亲留下的。”
侍女道:“想来您母亲也是个西月人吧?这种古玉已经很少见了,城外的矿山塌陷死了许多人,便不再开采了。”
“你们这连玉矿都有?”慕怜看着手边的胭脂盒,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侍女聊着闲话,她心里总觉得不安宁,像是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
侍女笑了,“这方圆百里都是我们西月的属地,城外还有许多村庄人家呢,有几座矿山也不稀奇。”
百里家,果然富得流油。慕怜看着镜子里,侍女为她插好簪子,长发垂在耳后,乌黑而柔软。
有小厮来报,“慕姑娘,几位仙师已在前厅候着您了。”
慕怜起身,心里那股子隐隐约约的不妙感也如影随形。
*
“死者一共十二人,身份各异,有育婴堂的账房先生和管事,也有街头的乞丐、屠夫、算命先生和神婆。”
百里景焕向众人介绍着前番种种情形,慕怜走了会神,被祝余提醒道:“卿卿,你怎么了。”
“没事。”慕怜朝众人笑笑,明明昨晚她睡得很香,怎么今天却总是恍惚,“少城主请接着说吧。”
百里景焕身边的侍卫打开一幅长卷,“这是城防图,我已派人在各处布下寻灵阵,入夜之后若有灵力波动,第一时间便会传到我这里。”
“魇魔狠毒无比,据说曾有大魔用十三只魇魔布阵,将整座城都围入幻境之中,杀人于无形。”百里景焕道:“这是闭气丹,可在幻境中隐匿气息,不被魇魔发觉。此外,还有十名暗卫会与我们一同行动,势必将除去此魔。”
所有布置已是十分妥当,离傍晚还有许多时辰,百里景焕便邀众人前去听戏,慕怜委婉拒绝了,独自回房休息。
“慕姑娘,您这边请。”
侍女为她引路,长廊下的鸟雀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有些聒噪。慕怜一抬起头,却见一个身着华衣的高大男子往这边走来。
实在是高得有些惊人,叫慕怜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侍女朝他行礼道:“给大公子请安。”百里景成挥了挥手,眼神落在慕怜身上,“这位又是二公子的贵客?”
侍女答道:“启禀大少爷,这位的二公子请来的,天虞门的慕姑娘。”
慕怜听到他冷哼了一声,从自己身边走过,带着一股子令人不悦的傲慢劲。
待他身影消失在游廊尽头,侍女才松了一口气,“慕姑娘,请您见谅,大公子他就是这个脾气。”
慕怜笑笑,这一对兄弟,性格还真是天差地别。
不知又睡了多久,慕怜迷迷糊糊地被叫醒,“师姐,你们不是出去看戏了?”她揉揉眼睛,看着眼前的祝余。
“卿卿,你是身体不舒服吗?怎么睡了这么久。”祝余轻笑,“城南有灵力波动,魇魔出现了。”
慕怜一个鲤鱼打挺起了床,慌慌张张穿上外袍,“那我们赶紧去吧。”
祝余道:“别急,魇魔的幻境在夜里才能开启,这会太阳还没完全落下呢。”
慕怜推开门,残阳如血般艳丽,整座西月城像是披上了红纱的新娘,带着妩媚的美丽。
*
天渐渐暗了下来,慕怜嘴里含着闭气丹,不便开口说话,只好用眼神示意姚光。他们已经在城南一座小茶楼蹲守许久了,却并没有半分异像。
姚光回以她稍安勿躁的眼神。
在浓浓的夜色中,忽然有鼓乐声传来。哪家秦楼楚馆开始招揽客人了?慕怜靠在窗边,侧耳倾听,那声音却越来越大,俨然是朝着这条街的方向来的。
早在黄昏时分,百里景焕已经派人封锁了街道,哪里会有这样奇怪的乐声传来。
屋顶上有细微的脚步声,那是暗卫已然到位的标志。慕怜振作起精神,探出半个头去,只见有一行身穿红衣的人抬着轿子缓缓走来。
难不成这次被魇魔挑中的,是位新娘?
“西月并无夜里成亲的习俗。”许是猜中了众人的心思,百里景焕指尖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下几个字。
气氛又冷了一些,烛火被吹得东歪西倒,木窗台的吱呀声此刻也格外刺耳。八个抬轿子的都穿着红皮袄,戴着瓜皮帽,模样很是喜庆。一个穿着大红袄的媒婆走在最前面,笑容僵硬。
风把轿子的小窗吹开一道缝,慕怜死死盯着那道缝,隐隐约约瞧见个小女孩的侧脸。约莫五六岁的样子,怎么看也没到婚嫁的年龄。
“跟着轿子走。”
吹拉弹唱的乐人跟在轿子的最后,众人翻身下楼,跟在那群人后面。这画面真是诡异极了,他们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在萧萧北风中跟在送亲的队伍后面,像是一伙游魂。
慕怜不知道这顶轿子会往什么地方去,或许是乱葬岗一类的地方,荒村野地里,鬼火幽幽,轿子里的小女孩突然化身魇魔朝他们扑过来。
慕怜默默地跟在杜衡身后,希望那时候大师兄能为她挡住妖魔鬼怪。
越往前,却越是繁华地带,沿途的摊贩虽已不在,但那些铺子还挂着灯,亮堂堂的。那种凄凉恐怖的氛围也渐渐淡了,走过长街,直直的到了一处大院前。
金碧辉煌的牌匾上写着——百里府。
四人都转而看向百里景焕,他低声解释道:“这是我二叔的府邸。”
这房子奇怪得紧,一边挂着红灯笼,一边挂着白灯笼,叫人摸不着头脑。幻境之中,慕怜一行人在那些NPC眼中就如同空气一般,门口的管家看都没看他们,开了门,迎轿子进去了。
院里的布置也如门口一样,红白之间像是拉了一条线,轿子便压在那线的最中间。穿着丧服和喜服的仆人各站在一边,悲戚与欢愉仿佛在撕扯着。
轿子到了大堂前,两口棺材正静静摆在堂中。
慕怜突然眼前一黑,吐出一口血来,闭气丹也滚落在地。在失去意识之前,慕怜看见天边的圆月,朝她眨了眨眼睛。
那眼中,是一片暗红的血色。
第41章 又见红线 她的鬼新郎
狭小的空间里密不透风, 四周都是硬邦邦的木头。慕怜睁开眼,漆黑一片,她试图弄清楚自己身在何处, 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却突然摸到一个热乎乎的东西。
那是人的皮肤。
手心顿时濡湿了,慕怜轻轻挪回手,仔细回想着刚才摸到的东西有没有温度。
她鼓足勇气扭过头,对上一双暗红明亮的眸子。
“鬼啊!”慕怜猛地撞在顶上的厚木头上, 发出沉闷的声响。
好痛!顾不上揉一揉肿起来的额头,慕怜使出全身的力气,才将那木头推开一点点缝隙。
一丝光照了进来,她才后知后觉, 自己是在棺材之中。
“这棺材怎么动了?”
“是不是那个小孩没有绑紧, 快来人看看。”
随着几声脚步声, 天光大亮。慕怜坐在这个十分深的棺材之中,朝来人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容。
“啊!鬼啊!”
“诈尸了!小姐诈尸了!快叫老爷!”
慕怜在一片慌乱声中默默站了起来, 然后发现,自己的腿怎么短了一大截, 连棺材都跨不出去。
她举起两只粉嫩肉乎的小手,攀着棺材边试图爬出去。努力了好一会, 外面跑进来一个富态的中年男人, 满眼含泪, 大呼:“玥儿, 我的玥儿!”
慕怜低下头, 在亮得发光的水晶地板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不是吧,什么情况啊!慕怜举起两只肉爪,不可置信地看着, 她这是返老还童了?
中年男人停在她面前,探出手在慕怜鼻下试了试,忽而满脸喜色,“神佛庇佑,神佛庇佑啊!快将小姐抱出来。”
慕怜呆呆地站着,一个高个侍女立刻上前,将她从棺材里抱了出来。她这才发觉,自己身处的正是失去意识之前的灵堂。
“玥儿,玥儿。”中年男人小心唤着眼神呆滞的女儿,“我是爹爹啊,你还记得爹爹吗?”
慕怜小心唤了一声,“爹。”
中年男人眼眶顿时红了,扯着袖子擦眼泪,“欸!爹爹的心肝肝啊!”
现实中没爹,在这破书里却已经认了两个爹。即便是老天爷想补偿她,也不用这样用力过猛吧!
“老爷,那个男孩怎么办?”管事的上前问道。
慕怜顺着他的目光,看到那两口棺材,原来是连通着的鸳鸯棺。她摸到的那个东西,此刻正被五花大绑着,隐隐现出半边身子。
“放出来吧,这么伤阴鸷的事情,我原本也不想做的。”被称作老爷的新爹一声令下,立刻有小厮移开了另一边的棺材盖。
穿着红衣的男孩被拉起,慕怜猛地看见他的脸,攥紧了袖子。
男孩神情倔强,眼中是浓浓的恨意,绝好的一张皮囊上不见一丝正面情绪,如同棺材里爬出来的恶鬼。
那是……缩小版的顾晚!
慕怜起了一身冷汗,肉乎的小脸上是与年龄不符的神情。
“这个孩子,还是还给魏神婆去?”管事的解开顾晚身上层层叠叠的麻绳,询问着老爷的意见。
“那个魏神婆,不会把我给玥儿配冥婚的事情说出去吧?”中年男人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悦。
管事的立刻恭敬答道:“她哪有这么大胆子,您可是城主的亲兄长。”
中年男人在不伦不类的灵堂上来回踱步,慕怜紧紧盯着那个“顾晚”,忽然被人拍了拍后背。
“卿卿。”
她立刻挺直了腰杆,小手都有些打颤,却见那个将她抱出棺材的高个侍女蹲下身子,悄声道:“别怕,我是师姐。”
“师姐……”慕怜瞪大了眼睛,那个高个侍女的模样和祝余大不相同,她试探着问:“我们这是在哪啊?”
祝余道:“这里是魇魔的第二重幻境。”
第二重幻境里,他们不再是看客,而是身临其中,成了npc中的一员。
祝余的手覆在慕怜如今的小手上,传递过去一阵阵温暖的灵气,“你这具身体太虚弱,不要轻举妄动。”
慕怜点头,又道:“师姐,你看那个男孩。”
祝余只看了一眼,不解地问:“怎么了?”不过是这幻境造出的东西,没有灵魂。
“你不觉得他像……”祝余应当一眼认出“顾晚”才是啊,慕怜的话还没说完,那中年男人终于停止了踱步,如释重负道:“对了,鲁二前几天不是才过世,他是老鳏夫,不如就把魏神婆配给他吧。”
中年男人眼中射出奇异的光芒,突然欣喜起来,“就这么办,就这么办!”
他蹲下身子抱起慕怜,有些许吃力,高兴地说:“玥儿,爹爹带你去看新娘子。”
慕怜身上还穿着缩小版的婚服,一条长长的红线拖在地上,连着另一端的顾晚。就好像在许郡时,那条无形的红线又捆住了两人。
中年男人浑然不觉,乐呵呵地抱着慕怜往外走。祝余无声地跟在两人身后,让慕怜稍稍安心了些。
幻境有自己的运行规则,在这种禁锢下,没有人觉得抱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去看冥婚有什么不妥。慕怜圆溜溜的眼睛扫过每个人,魇魔或许就在这些人中间。
这种魔物极其变态,喜欢藏匿在人群中,欣赏死者的惨状。
会是谁呢?百里家的排场很大,奴仆成群,脸上的表情皆是木然而呆滞。慕怜仰起头,试图看得清楚一点,只见那红线拖得极长,另一端的“顾晚”,也跟在人群中。
“看新娘子咯!”
百里老爷将怀里的女儿轻轻抛起,语气轻松得像是去看庙会。身后的那群仆人也露出诡异的笑容,簇拥着到了一处院落。
一个老妇人插着满头鲜花,脸上满是惊恐的表情。火红的囍字落了满院,被风卷起,慕怜伸手抓住一张。
这囍字背后却贴着白纸钱,薄薄的,附在上面。
百里老爷问:“玥儿,新娘子好看吗?”
慕怜强行挤出一个笑容,“好看。”好看个鬼,那魏神婆已经六七十岁的光景,一双眼睛细窄而阴寒,耷拉着的皮肤上涂着鲜红的胭脂,怎么看都十分诡异。
她张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无声地张牙舞爪,像在演一出默剧。
魇魔到底在搞什么鬼?慕怜心底十分不安,只见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将那神婆拖入轿中,用麻绳捆住了。
“喜结连理,百年好合。”管事吟唱着,随着他的手势,四个轿夫抬起了那顶红缎小轿,摇摇晃晃的往前走。
人群中分来一条道来,轿子里传出指甲抓挠布料的声音,叫人毛骨悚然。祝余朝慕怜投来一个眼神,示意她继续演好这个“玥儿”。
剧情还没有到高潮时分,魇魔还没有现身。风吹起一地的红纸,囍字背后的纸钱若隐若现。
鲁二大概只是个普通家仆,自然不会有什么灵堂。小轿出了角门,往城外去了。这一大群人还跟在后面,没有鼓乐声,没有鞭炮声,就这么静悄悄的,连脚步声都很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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