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竟就这么过去了,慕怜脑子里乱糟糟的,以他的性子,欺骗他背叛他的人不死也该残废的。
就这么轻飘飘地原谅了,反倒让慕怜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她在大婚前假死跑路,实在有些没有契约精神。
可现在呢,该怎么办?顾晚那句留在这个世界,叫她乱了阵脚,心里面像是有什么在爬似的,焦灼得紧。
“姑娘,这些鱼不能喂太多饲料,会撑死的。”
慕怜思绪正纷飞着,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她抬起头,眼中有惊喜之色。是罗绮,她还是一袭黑衣,天生妩媚的眉眼间却是那么简单纯粹。
慕怜刚想唤她,却见她投来一个冷冷的,淡淡的眼神。
慕怜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印象里的罗绮可是个可爱又活泼的小姑娘啊,怎么会如此……冷淡。
“姑娘,这里风大,您还是进殿里吧。”罗绮声音也是不冷不热,带着疏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气。
慕怜低头看见水里自己的倒影,这才惊觉她如今已经不再是罗绮眼里“慕怜”的样子,她成了一个陌生人。
刚想开口解释,却又似有什么堵在喉咙里了一样。总不能告诉这无辜的小魔女,从前一切都是骗局吧。
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慕怜心虚一笑,“多谢姑娘关心,你叫什么名字啊?”
“奴婢只是个洒扫庭院的侍女,不敢污了姑娘耳朵。”罗绮转身走了,留慕怜傻傻的坐着,不知自己说了什么惹得这脾气极好的人不愉快了。
“想什么这么入神。”顾晚清冷的声音响起,坐到慕怜身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迷迷糊糊的样子。
“你对罗绮做什么了?”慕怜抬起头,质问道:“她怎么见了我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
顾晚眼里像有什么光跳动了一下,笑了起来,“恶人先告状。她是生你的气,与我何干。”
“罗绮才不会生我的气。”慕怜有些愤愤不平,看着池里的鱼跳跃着,又倏尔钻进水底。
“她大概是在为慕怜打抱不平吧。”顾晚从她手里接过鱼食,均匀地洒在水面上,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慕怜倚着柱子想了一会,眼睛忽然睁大了些,“罗绮是觉得,我抢了慕怜的……”
她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之色,罗绮可是个听《苍梧海》会哭得难以自拔的小女孩,在她看来,从前的“慕怜”和顾晚应当如戏文中一样,情深似海,生死相随。
这才过了没多久,顾晚就化身魔界陈世美,实在是会叫一个对爱情有着美好向往的孩子心碎的。更何况和慕怜相处多日,罗绮已经渐渐生出了一股姐妹般的感情。见到这横刀夺爱的妖女,自然气不打一处来。
慕怜托着下巴,良久无语。我绿我自己这种事情,该从哪里开始说比较好呢。
“卉卉呢?”慕怜觉得,还是叫小花灵跟罗绮解释比较好,她已不想再经历掉马的痛苦。
这次轮到顾晚脸上多了些尴尬之色,他颇有些心虚地看向慕怜,“那天我下手重了一些……”
话未落音,慕怜已经直起了身子,一副你对我心爱的小宠物做了什么的表情。
“放心,没有大碍。”顾晚解释说,“擦伤了一侧翅膀的边缘,魔医看过了,修养几天等翅膀长好就是。只是,她似乎有些吓到了。”
顾晚艰难地回忆起那只看着不大的小东西却发出令人难以置信的嘶吼声,抱着那被烧焦了一丝丝的小翅膀哭天喊地,仿佛天塌了。
“我去看看她!”慕怜蹭得一下站了起来,小花灵胆子还没指甲盖大,可不是吓坏了。
“卿卿。”顾晚拉住她的手,“她说在翅膀长好之前,不见人。”
慕怜眨巴着眼睛,那么大一点的小东西,偶像包袱还挺重。
顾晚盯着慕怜的脸,一颦一笑,一喜一怒,都仿佛鲜活了起来。这是她真实的样子,有些咋咋呼呼,却又为这孤寂的地方添了一丝春意。
慕怜撇过脸看见顾晚那入神的样子,脸上又是一红。似乎在说开一切,她也彻底罢工之后,两人的关系像顺着墙爬的藤蔓,在这万物复苏的季节里蓬勃生长着。
昨夜有些不堪说的画面还在脑海里久久不散,顾晚抵着她,一字一句道,“卿卿,我喜欢你,即便你骗我,我也还是喜欢你。”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被抽空了力气。
在慕怜的人生里,也曾经有过一些人说喜欢她。
来做志愿者的年轻女孩捏着她的脸说真可爱啊,姐姐喜欢你,约定着明天再见,可慕怜却再也没有见过她的身影。大人都很忙的,没有时间去记住跟一个小屁孩的约定。
威严的老师说慕怜你认真又好学,老师很喜欢你,但这次三好学生你还是先让给陈同学吧,以后还有机会的。慕怜点点头,她相信老师是真的很喜欢她,但陈同学的爸爸在教育局工作。大人总有很多无奈……
在中学时,有男生往她的抽屉里塞情书,粉色的信笺上大段大段的喜欢和爱。几天后,得不到回应的男孩又站在另一个女生的窗户旁,嬉笑怒骂。
慕怜不是很相信喜欢和爱这种虚妄的东西,读书,赚很多钱,才是她的人生目标。至于爱不爱的,好像不太重要。
她无法想象自己爱得死去活来的样子,也无力承担对方沉重的感情,在这件事上,她是一只畏缩的蜗牛。
如果没有明天再见的约定,第二天就不会失望;如果没有拿到第一名就可以得到奖状的期待,或许也会少一些失落;如果她不曾心动,那么自然也不会心碎。
“慕怜。”顾晚唤她,脸上带着一丝忧虑,“你,生我的气了?”魔尊难得露出这样小心翼翼的模样,十足的……耙耳朵。
“没有。”慕怜抬头对上他的眸子,“你不是说今天带我去看魔尊的一天吧,现在去?”
看小说那会,慕怜就对这些十分好奇,常常幻想自己要是魔尊该怎么指点江山,成就一番霸业。当然,还有必不可少的奢侈享乐作为辛苦工作的回报。
顾晚拉开椅子,按着慕怜坐下,左手边是堆成小山的书简,右手边是朱红的墨。顾晚将笔递到慕怜手中,贴在她耳边道:“请。”
慕怜翻开一本,被那狗爬一样的字直击灵魂,转过头问顾晚,“你们魔族就没有写字好点的?”
“这是东边蛮荒之地的领主写的,他还能认字就不错了。”顾晚声音淡淡的,“魔域广阔,却地势崎岖,许多地方荒无人烟或是妖兽横行。”
慕怜凝神辨认着字迹,“他说,在苍梧海和人间的交界处,天上有些异像,有时候白天的云也泛着红,鸟兽成群的往外跑。”
慕怜皱眉,“该不会有地震吧。”
顾晚眸子也暗了下来,问那门边的守卫,“赤炎呢?”
守卫答道:“启禀尊上,赤炎大人告病,这几日都不能议事。”
在顾晚的印象里,赤炎好似有用不完的精力,铁打般的身躯连地狱的烈火都融不化,他这样的修为,怎么会轻易病了。
第63章 一日魔尊 魔尊体验日
顾晚想了想, 只道:“叫毕方来。”
守卫转身出去了,慕怜疑惑,“毕方是谁?”
顾晚手还搭在她的肩上, 不轻不重地捏了捏, “赤炎的儿子。”
“他那样的都有孩子?”慕怜不禁想到赤炎那张乱糟糟的脸,以及永远像是刚从沙尘暴中走出来的蓬松红发。
“师尊与他似乎有些宿仇。”顾晚轻声道,“我自到魔域以来,受了他许多恩惠, 他从前是我父亲的护法。”
顾晚有些犹豫该不该继续说下去,却突然想起,现在的慕怜只是一个来自异世界的人,而不是那个与他人魔不两立的女修。
“他比师尊待我更好些, 我也将他视作长辈。”顾晚回忆起那时自己的迷茫与暴戾, 他只知道自己与常人有异, 却从未想过,自己会是魔。毕竟他的师尊, 是这天底下最恨魔族之人。
“那时,我并不愿意做什么魔尊。”顾晚摊开一张地图, 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标记,“赤炎告诉我, 魔域无主多年, 四方征战, 冥河水都冲刷不尽沿岸的血迹。我想, 那些血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只是一个被师友厌弃之人,在这偌大的魔域,如同孤魂野鬼。”
慕怜觉得心里有些微微发酸, 像是某处柔软的地方被什么挤压着,像口腔溃疡时伸舌头去舔舐伤口,又疼又上瘾。
“我想起你总是和我说的一些话,魔未必就是坏人,每个人都可以拯救苍生。”顾晚压低了声音,那些话却清清楚楚敲在慕怜心头。为了潜移默化地感化顾晚,她确实经常不合场合的说些“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之类的话,又满腔热血地告诉顾晚,吾辈修士当拯救苍生,拯救世界。
那不过是为了完成任务罢了,她也没有那么伟大,没那么多崇高的理想。
可这些话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是听着顾晚的声音,跟着他手指的移动,在那地图上寻找着,也想象着。
他是如何一步步收复失地,如何在崇山峻岭之中开辟出道路,如何重建魇都。
“我想带你去苍梧海。”顾晚握住她的手,目光几近粘稠。
“尊,尊上!”
慕怜猛地抽出手,见门口站着一白衣少年,红发规规矩矩束着,脸上满是局促。
“毕方,进来吧。”顾晚按下想起身的慕怜,站在她的身边,“前几日叫你写的策论如何了?”
少年有些躬着身子,呈上来一份字迹娟秀的作业。慕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真是赤炎亲生的吗,差别也太大了吧。
毕方见慕怜盯着她,也投以羞涩又礼貌的笑,其文静有礼的程度,比姚光还强上不少。若不是那火红的头发突兀亮在眼前,慕怜真的会以为这是个文弱书生。
两人的互相试探打量都落在顾晚眼底,他不动声色地问:“你父亲的病怎么样了,魔医诊治过了吗?”
“多谢尊上关怀,父亲病得突然,也不让看,只说要休息一段时日。母亲,”毕方眼睛盯着地上,不敢看顾晚,“母亲说他中了邪,请巫医来烧过符了,应当没有大碍。”
“巫医不能治病,怎么如今魇都之中还有人信这些吗?”顾晚有些不悦。
毕方也为难,父亲生病不肯就医,母亲又生气,他夹在中间两头受气。“母亲说,巫医不能治人但可治心,父亲他这是心病。”
他虽然不大明白其中的意思,却觉得还有两分道理,索性试试看吧。
“月夫人说话倒很有道理。”顾晚拿过笔,在那纸上勾了几处,又还给了毕方,“回去好好照顾你父亲,学业也不可耽搁。”
“是。”毕方像是终于被获准离开办公室的学生,一转身便露出了笑容,尊上今日竟然没有批评他的策论,真是意外之喜。
慕怜看着顾晚认真的面孔,问:“你这是在培养下属?”
“错了。”顾晚在白纸上画了个大大的红叉,“我是培养下一任魔尊。”
“你不想当魔尊了?”慕怜有些惊讶,顾晚不过二十几岁,比那毕方也大不了许多。若是要等到顾晚寿终正寝,那时候毕方还不知道在不在呢。
“我只答应赤炎,统一魔域,四方不再征战,却从来没说过要一直当这个魔尊。”顾晚带着些许戏谑问慕怜,“卿卿想一直做魔尊夫人吗?”
“你,你别这么叫我。”慕怜脸上发红,“肉麻。”她最受不了这样黏糊糊的称谓,一听准要起一身鸡皮疙瘩。
“姚光从前总是这样叫你,你也没有叫他住嘴。”顾晚带着几分微不可查的委屈,深邃的眸子似乎要将慕怜整个淹没。
慕怜几乎想翻个白眼,“他们一直都是那么叫的,我要是突然提出来,不是显得很可疑吗?”
“所以,其他人都可以,偏偏我不行?”
男人恋爱脑起来,就像是小狗,委屈巴巴的。慕怜才不信他装出来的这副无辜样子,只把手一摆,“你爱叫什么叫就叫什么。”
“这份书简该怎么处理?”慕怜扬起手里的加急密信,颇有些煞风景。
“先叫斥候前去查探,再做打算。”笔尖蘸了墨,带着一股异香,顾晚并不着急,魔域气候多变,各种反常的天像都时有发生。
看着顾晚专心写字的模样,慕怜叹了口气,这魔尊当的是一点意思都没有,跟上班有什么两样。
“才看了一份便累了?”顾晚手指按上慕怜的脖颈,微微用力,慕怜有些疲倦的身体顿时放松了下来。美男按摩,这还有点意思。
“这些事情不可以交给别人去做吗?”慕怜舒服得闭上眼睛,“这么大的宫殿,就整天坐在这把硬椅子上,多没有意思。”
顾晚手上并没有停,只说:“乱了这么多年,许多事情也得慢慢来。”
他顿了顿,眸子幽深得如同浓荫下的潭水,看着慕怜悠哉悠哉的样子,不自觉露出了笑容。
“说真的,如果咱们都在我那个世界,我应该会挺喜欢你的。”慕怜放松了下来,嘴里便也没有个把门的了,“我中学的时候身边许多女生都有暗恋的人,只有我没有,跟她们的聊天的时候总没有话题。我就在脑子里悄悄构思了一个暗恋对象。”
慕怜扬起笑,带着一股天真无邪的味道,“我想象中的暗恋对象是个很帅的男生,校园里的风云人物,还是个双面派。表面上是温文儒雅的好学生,每次都考第一,实际上他却有一个不幸的家庭,内心阴郁,等待着有人去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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