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殿下在上,容臣侍向曦急禀...谢瑶卿恐已生疑,望殿下早做打算...惟愿殿下怜惜臣侍往日小心服侍,许臣侍及早脱身,不再陪着这个疯子...”
谢瑶卿愤怒的将白纸揉作一团,扔进满地的血污里。
宋寒衣弯腰将纸团拾起,展开看完了剩下的字句——“...臣侍已服下殿下的契果,只想与殿下白头偕老,为殿下延育后嗣,为大周生下最尊贵的皇女。”
谢瑶卿轻轻合了合眼,讥笑道:“怪不得朕与他结出的契果永远又小又涩,怪不得他怎么也吃不下朕的契果...原来不过是朕一腔情愿!”
宋寒衣飞快的跪了下去,“臣这就去捉拿逆贼向曦。”
谢瑶卿冷冷的看向空中悬挂着的那个半死不活的管事太监,捂着嘴几近癫狂的笑了起来,“带上他,朕要亲自好好的重赏向曦才是。”
她抽刀出鞘,用刀尖挑着管事太监的衣领,将他像条死狗一样拖在身后。
大雨倾盆,宋寒衣打着伞,亦步亦趋的跟在她的身侧,谢瑶卿拖着管事太监走向坤宁宫,鲜血淋漓的洒了一路,在青石板的宫道上脱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响雷炸响在耳边,惨白的电光照亮了谢瑶卿不带分毫热度的双眼。
她一脚踹开坤宁宫朱漆的大门,正面迎上满脸惶恐的向曦,向曦面如金纸,竭力定了定神,勉强笑着问,“这么晚了,陛下来做什么?”
谢瑶卿嘴角勾起一个讥讽的笑,一甩刀刃,将身后那个血葫芦甩给了向曦,“来给朕的贵君送一份大礼。”
向曦看见那看不出人形的管事太监,登时伪装也忘了,飞快的扑上去揪着他的领口面目阴狠的问:“你都说了什么?!”
谢瑶卿冷笑着,“你想知道他说了什么,就掰开他的嘴看看。”
向曦哆哆嗦嗦的,伸出手指掰开了他的嘴,却只在闪烁的银白冷光中,看见一截血淋淋的,齐根断掉的舌根。
向曦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被吓得跌坐在地上。
谢瑶卿笑着,紧紧扼住他的咽喉,缓缓收紧手掌,“你为什么会怕呢?”
“冒名顶替向晚时你不怕,与谢琼卿暗通曲款时你不怕,埋伏在朕身边诱朕发疯时你不怕,栽赃向晚时你不怕,迫害逼死向晚时你不怕,怎么看见了他,你却怕了?”
向曦的脸因为缺氧逐渐变得青白灰败,他听到这,便知道谢瑶卿什么都知道了,他徒劳的掰着谢瑶卿铁钳一样的手,谢瑶卿笑着,捉住他的手,一分一分用上了力气。
淋漓的暴雨中,响起了清脆的骨骼粉碎的声音。
向曦剧烈的颤抖起来,随时都要昏死过去一样,谢瑶卿却忽然缓缓放开了手,他便毫不顾忌的,一边大口喘息一边哀嚎起来,就在他呼出一口带着血沫的浊气时,谢瑶卿却又扼住他咽喉,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方才的折磨。
向曦竭力蹬着腿,竭力挣扎着,他努力吐出一句讥讽的话。
“你这个...疯子!你就算...杀了我...也...救不回...向晚!哈...哈...三殿下...会夺了你的江山...为我报仇的!”
谢瑶卿眼神一冷,“你想死,朕却不想成全你。”
“朕要你长长久久的活着,日日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朕要你生不如死的活着。”
“宋寒衣!把他押入诏狱,朕亲自审讯!”
......
谢瑶卿从暗无天日的诏狱上来,坐在北镇抚司的正堂中,从宋寒衣手中取过一块洁白的细布,慢条斯理的擦着手上与脸上的血迹,那块细布很快被鲜血浸透了,谢瑶卿只得又换了一块锦帕擦了起来,宋寒衣看着她身上那一件血衣,犹豫着问:“陛下可要先换身衣服。”
谢瑶卿摆了摆手,“回宫再换,大夫怎么说?”
宋寒衣一字不漏的复述着大夫的话,“虽然手筋脚筋都挑断了,胫骨也断了,但养一养还是能跪着的,虽然胸腹上的皮已经烫熟了,但是治一治还是能再长出来的,虽然手指肿胀如萝卜,但...”
谢瑶卿打断她,轻声细语的叮嘱,“告诉大夫,仔细治疗,不许他死。”
宋寒衣躬身称是,又问道:“陛下,谢琼卿那边?”
谢瑶卿沉吟起来,“她在锡州养兵自重,若要动兵,须得雷厉风行,打她个措手不及才行。”她抬手,宋寒衣附耳倾听,“春夏之际,西北草原水草丰茂,秦胡应当不会南下劫掠,告诉王鹤留下一只精锐守备,命她领守义军入京。”
宋寒衣正要领命而去,一个内侍忽然推开门口守卫的仪鸾司校尉,莽撞的闯了进来。
她跪倒在谢瑶卿身前,惶恐的呈上一封奏报。
“陛下,西北急报!”
“秦胡集结十万骑兵,悍然犯边,已下三城!”
第27章
大雨下至半夜,乾清宫通明的烛火也亮到了半夜。
谢瑶卿身上污浊的血衣未曾更换,她穿着那么一身污秽不整的脏衣服,也未曾有内侍上前服侍她更衣换洗,她脸上却半点不快也没有,她只是命内侍将几幅宽大的西北舆图高悬在大殿正中,自己则如老僧入定一般,端坐御椅之上,静静的看着西北的地势。
谢瑶卿一动不动,唯独双眸中时时闪烁着锐利如鹰隼的明光。
从她往下,殿中依次站着几位明胜军军中宿将,明胜军拱卫京师,谢邀卿若要离京,门户安全离不开她们守卫,因而谢瑶卿在宫变夺权之后,便用雷霆手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更换了军中重要职守,并渐渐在明胜军中渗透自己的势力。如今这些被她深夜急召入宫的,都是她的心腹手足,对她忠心耿耿,绝无二心。故而她们虽然在睡梦中被内侍吵醒急召入宫,眼底却不见丝毫抵触,纵然疲倦,却仍然强打精神,跟着谢瑶卿的思路,聚精会神的研究着西北的战况。
再往后则是换防来京的守义军骁将,她们熟悉西北地形,此时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只等谢瑶卿开口,便能有应对之策奏报。
谢瑶卿面不改色,视线于众人之间梭巡着,将所有人的表情都尽收眼底。
片刻后,她皱着眉开口,“春夏之际,西北也未有旱灾,秦胡不趁此时水草丰茂之际休养生息,厉兵秣马,却在这个马不肥人不壮的时候纠结十万起十万大军南下夺城,她们是不打算过冬了吗?”
谢瑶卿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事蹊跷,秦胡是游牧民族,往往逐水草而居,各部间虽然共同拥护大汗完颜舒哲,但各个部族之间联系并不密切,除非到了天寒地冻,口粮不足需要南下劫掠的时候,不会如此团结的集结在一起。且昔年秦胡南下,只为抢劫粮草奴隶,从不曾有攻打坚城、据城而守的举措。
在不合时宜的时候、不合时宜的地方,做不合时宜的事,即便秦胡大汗是个未曾开化的蛮子,趋利避害之下,也做不出这等蠢事啊。
做臣属的要想君王直所想,谢瑶卿既这么说了,殿中诸将便也应和起来。
“秦胡各部族离散居住,若无重利,轻易不会集结,如今突然南下恐怕有异。”
“陛下所言甚是,秦胡野蛮,擅攻不擅守,放弃劫掠只一味守城,实在诡异。”
谢瑶卿起身,用朱笔在舆图上画出了秦胡骑兵进攻的路径,她仔细观察片刻,忽然命令道:“将西北诸城的布防图拿来。”
谢瑶卿比对着两张图,敏锐的发觉了关键。
“依朕看,这秦胡的将领竟然比在座的诸位都要厉害,可称做当世名将了。”她对底下几个心腹使了个眼色,几位将领趋步上前,一同围绕在舆图前观察了起来,谢瑶卿伸手指着几处关隘,“你瞧,她们并不熟悉关内布防,一路南下,却毫不拖泥带水,只走兵力最薄弱的地方,若不是天降奇才,便是...”
宋寒衣微微眯起眼睛,眸中寒光一闪,自然而然的接下去,“便是出了内奸。”
她飞快的跪下请罪,“陛下,是仪鸾司失职,未曾揪出这奸恶叛贼。”
谢瑶卿轻轻挥了挥手,示意她起来,“恐怕这叛贼不是寻常人。”
守义军的一个年轻将领忽然开口道:“陛下,臣倒是觉得这叛贼也没有多大的本事,咱们守义军在西北换防频繁,可秦胡攻打的这几个关隘,却都是旧未换防的,可见她能拿到的情报并不及时。”
谢瑶卿便问:“这几处关隘,最后一次换防是什么时候?”
“半年前。”
半年前,她尚在京城,未曾登基,只是个领兵入京换防的微末郡王,而谢琼卿尚是大权在握,掌管天下钱粮,门下清客能臣无数的三殿下。
谢瑶卿深吸一口气,并不管臣属们如何想,只是自顾自的,飞快的思索起来。
对她绝对忠诚的军队便是拱卫京师的明胜军和戍守西北边疆的守义军,明胜军拱卫京师不能擅动,她平时能够频繁调动的便是守义军,一旦西北秦胡来势汹汹,这一只守义军就也成了一只不能轻易调离的“死”兵。
何况如今秦胡来的这么凶狠!一夜之间连下三城!哪个蛮族能有这样的战绩?
两只军队都不能动,对谁最有利呢?谢瑶卿在一刹那,就想起了一个人,她在锡州的山岭间按兵不动,为的不就是等一个自己左右掣肘,不能轻举妄动的时候吗?
而且...想让秦胡短时间内就集结出兵,必须许以重利,而谢琼卿曾经奉旨掌管户部,说是天底下最豪富的人也不为过,如今又在最富庶的锡州,拿出大笔银子收买秦胡也不在话下。
谢瑶卿斩钉截铁的下着命令。
“秦恒领明胜军继续守卫京师,加紧巡逻,往来人员,一个不落的验鸣正身才能出入京师。”
“王令柔,即日起令暂驻京师的守义军整顿军备,你为副将,择日回防西北。”
王令柔双十年纪,一身银光闪闪的锁子甲衬得她英姿飒爽,她满脸疑惑的看向谢瑶卿,拱手问:“陛下,敢问谁为大将呢?”
谢瑶卿勾唇轻笑,“朕亲为大将,御驾亲征。”
老臣们当即惶恐的劝起来,谢瑶卿不耐的喝止了,“若朕不亲征,你们谁能在半月内夺回城池,击溃敌军?”
宋寒衣虽未多言,却不为担忧道:“京师空虚,恐怕不臣之人将有动作...”
谢瑶卿冷笑起来,“就怕她不动作,躲在山里当缩头的王八,还得朕漫山遍野的去抓。”
宋寒衣会意,当机立断的领着内侍打理亲征事宜,在这个夜晚,大周两支最精锐的军队,在谢瑶卿的指挥下,像一台无比精密的机关,有条不紊的运转了起来。
......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向晚虽然未曾辞别故人,却是在暮春三月,一路乘船沿江而下,抵达了与扬州仅有一江之隔的锡州。
锡州富庶,又是南北往来通商集散之地,临街商铺鳞次栉比,五彩旗幡顺风招摇,商贩们为了揽客,甚至将货架直接摆在大街上,琳琅商品叫人目不暇接,那些珠钗绢花,被三月里晴好的日光一照,无时无刻不在往外逸散着熠熠夺目的光彩。卖货女郎清脆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甚至更有泼辣大胆的男子,倚着门框,出卖色相歌喉,招徕富贵女客为他豪掷千金。
行过烟花之地,更有年轻美貌的小郎君,只着薄可见肤的纱衣,大咧咧坐在床边,迎着明媚的太阳,露着雪白的膀子,一遍笑吟吟的梳洗,一边用一双情意绵绵的眼睛勾着年轻不经事的女郎上楼吃酒。
向晚看着他们胆大包天的行为,红着脸低着头跟在裴瑛身后,亦步亦趋的随着她走。
他虽然也是花街柳巷里长大的,但京城的烟柳巷揽客时也未曾这么大胆呀!
裴瑛见他奇怪,不以为意的解释道,“锡州不比京城,这里民风开放,寻常男子也能抛头露面,你在这里住久些,慢慢的就习惯了。”
裴瑛领他到了一处陋巷深处,这里虽然依旧繁荣,只是零零散散售卖的多是些米粮布匹,并不见多少奢靡之物,裴瑛在一间爬满了青苔的砖石小院前驻足,她躬身抬起门板,将门口卷成一团的旗幡放开,向晚看清上么的字。
“德艺双馨,妙手回春。”
向晚不禁笑了笑,这裴大夫招徕生意的时候,倒是平易近人。
裴瑛开门的功夫,街坊里的邻里已经听见了她的声音,一个个忙不迭的跑出来打招呼。
“裴大夫可算回来了,胡同里那个秦小子等了你好几天了!”
裴瑛被她们叽叽喳喳的簇拥着,听着聒噪的声音并不恼,反倒笑呵呵的,“是吗,恐怕是秦大娘的老毛病又犯了,等我开服药给她。
她将向晚围住,不动声色的护着他进了院内,神色寻常,“西边有间空房子,只是放了些中药,味道有些大,你自己收拾出来住下吧。”
她见向晚不动,不由得皱起眉来,“怎么?你自己不会动手?我丑话可说在前头,我这讲究一个自力更生,我是不会帮你收拾屋子的。”
向晚回过神来,轻轻摇了摇头,“我一会就去收拾,只是...奴想着总不能白住在裴大夫家里...”
裴瑛颔首,自然而然道,“我赁这个院子是一两银子一个月,你既只住了一间屋,每个月只给我两千文便是了。”她瞥见向晚脸上的窘迫,很是贴心道:“若你一时没钱,便先欠着,等你自己挣到钱了再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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