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怎会做饭,你先凑合着吃。”
向晴却像饿了许多天一样,飞快的将清汤寡水的小面条吃完了,她利落的一抹嘴,笑着看着向晚,“只要是哥哥做的,我都喜欢吃。”
她匆匆披上外衣,看向向晚,“我要去田员外府上,哥哥去哪?”
向晚想了想,自己刚拿了陈氏十两银子的赏金,总要表现得殷勤点,露出点真本事来,好让他接着心甘情愿的交钱。
他跟上向晴的脚步,享受着向晴时刻的关心与照护。
“我正好也该去教田少爷弹琴了。”
田文静似乎有要事要交代给向晴,特意叫了管家请她去正房议事。
那个管家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甚至还断了一条胳膊,可那一双挂在干瘪眼窝里的眼睛,却是那么炯炯有神,她用怀疑的目光谨慎的评判每一个人,仿佛每个人都是她的死敌一样。
向晚有些狐疑的看着这个管家,田文静不是出身言情书网吗?怎么府上管家却是这么杀气腾腾的?
向晴却习以为常,她笑了笑安抚向晚道:“这是陈管家,年轻时杀过马匪的,是个热心人,哥哥不用担心。”
正好陈氏被田如意缠得受不了,也遣人来请向晚到后院去教授田如意,于是二人在游廊前别过,一人去前厅议事,一人到后院教书。
田府后院不同于寻常富贵人家,假山流水,亭台水榭,一眼瞧上去虽然简朴肃静,然而看得久了,总能品味出曲径通幽的意趣来。
田如意清脆跳跃的声音隔着溪水从院子另一侧响起来。
“老师老师!你终于来了!”
他猛的扑到向晚怀里,搂着向晚的腰不撒手,眨着眼睛,讨好的笑着。
“老师,你是向晴的哥哥吗?”
向晚只点了点头,田如意就迫不及待的说了下去,“老师,你知道向晴喜欢吃什么吗?她平时喜欢干什么?喜欢放风筝吗?喜欢钓鱼吗?喜欢...”
向晚无奈的笑着,田如意自说自话,搂着他腰,小动物一样用头顶拱着他,软着嗓子撒着娇,“老师老师,你就告诉我吧!你告诉我向晴的小秘密,我告诉你我娘的小秘密!”
向晚无奈的,用手掌轻轻推着他不安分的脑袋,只当他是童言无忌,说过就忘了。
可田如意却很认真的趴到他的耳边,用气声说,“老师,我只告诉你,你不要往外说,我很小的时候,偷偷看见过我娘杀人呢!”
向晚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可田如意已经说完了娘亲的秘密,开始不停的摇晃着向晚的腰,瞪着水灵灵的眼睛,可怜巴巴的央求向晚,“老师,我已经把我娘的秘密告诉你了,你不能说话不算话,你得把向晴的秘密告诉我才行!”
.....
田文静在平日里是一个很平易近人的东家,做工时躲懒耍滑她从来都是一笑而过的,所以田府的下人们总是格外散漫些,哪怕是在前厅伺候的小丫头,每日里也是说说笑笑,毫无顾忌的,有时见了向晴,还会大声调笑这个沉默寡言的年轻女郎。
可今天田府前厅静得吓人。
那些穿红带绿,叽叽喳喳的小丫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队一队的锦衣人。
这些身穿锦衣,腰跨长刀的女子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她们身高腿长,宽肩窄腰,身上每一块肌肉都蕴藏着惊人的力量,她们面容冷峻,像一尊尊没有温度的偶人一样,用冰凉的目光,审视着每一个人。
向晴在心底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田文静绝不只是一个与世无争的书斋老板,她让自己暗中打听那些事,一件件串联起来,足够让向晴猜到真相。
而在自己一次又一次不负众望,妥帖完美的完成了田文静的命令,又十分迫切的想出人头地后,田文静也无数次含糊不清的表示过,若是她不怕危险,她可以把自己引荐给仪鸾司。
仪鸾司...
她们是仪鸾司的人吗?那个传说中手眼通天,神鬼莫测的仪鸾司?
向晴咽了口唾沫,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两个身材干练的锦衣女子拦住她,上下里外搜过了她的身,甚至粗鲁的掰开她的嘴,检查她的牙缝里是不是藏了毒药。
向晴揉着酸胀的下巴,有些不快的走进正堂。
在她眼中无所不能的田文静也穿了一身飞鱼纹的大红贴里,一手扶刀,垂着头,恭顺的站在另一个女子下首。
那个女子正低着头把玩手中的白瓷杯,绯红的锦袍将她的皮肤衬得苍白,她听见向晴的脚步声,不紧不慢的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可怖的脸。
一道血红的长疤从眉尾至唇侧,贯穿了她的整张脸,蜈蚣一样盘踞在她原本锋锐逼人的五官上。
她似笑非笑,居高临下,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向晴。
田文静对她使了个眼色,“向晴,快见过宋大人。”
第31章
宋寒衣居高临下,远远投来一瞥。
她的目光高高在上,让向晴不太舒服,向晴听见她缓缓开口。
“你就是向晴?田文静说你差事办得不错,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向晴暗自撇了撇嘴,勉为其难的抬起头,对上她那张恐怖的脸,宋寒衣挑剔的看了半天,而后似乎满意竟从高处走下来,她握住向晴的手腕,顺着她的骨骼摸索着她手臂的肌肉。
不知道她是吃什么长大的,那样一双细长的手,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
向晴觉得自己的胳膊差点要被她捏碎了,可她偏偏不想输了气势,矮人一头,于是只好佯装无感,面无表情的忍着。
宋寒衣觉出向晴身体轻微的颤抖,于是抬起眼探寻的看她一眼,向晴面色如常,平静的与她对视着。
宋寒衣赞许的冲她点了点头,“不错,倒是个能经事的,腿脚摸着倒结实,练过武吗?”
向晴摇了摇头,“未曾练过武,倒是打过许多架。”
宋寒衣轻笑一声,饶有兴味的看着她,“哦?战况如何呢?”
向晴老实道:“胜负倒不记得,只是打到现在,还未曾伤过筋骨。”
宋寒衣轻轻嗯了一声,转头又看向田文静仔细的盘问起来,“她在你手下都做了哪些事?”
田文静如数家珍一般将她的功绩娓娓道来。
“找到曲三娘的尸首,发现山坳里的马匪,给咱们仪鸾卫通风报信...这些事都是她在做。”
宋寒衣微微有些动容,“曲三娘的尸首是她找到的。”
向晴对那个矮小机灵的女子还有些印象,闻言她在宽大袖子中翻找了几下,找到一条褪了色的宫绦,它原本是用翠绿的丝线编成,点缀着几簇澄黄的宝玉,就像江南三月里,葱郁杨柳下几簇明黄夺目的迎春。
可它在被汗水和血水浸泡之后,失去了鲜活的颜色,看上去暗淡无光。
向晴把宫绦在衣袖上蹭了蹭,伸到半空中,“她死前把这个交给我,让我转交给京城的宋寒衣大人,她说指挥使慈悲,求指挥使把这条新买的宫绦转增给她的夫郎。”
向晴当时想,那个血肉模糊,气若游丝的女人定然是糊涂了,她不过是锡州城内的一个帮佣,恐怕这辈子都见不到那位手眼通天的宋大人的。
谁料曲三娘弥留之际说的胡话竟好像一个谶语一样。
向晴不动声色的打量眼前英武的女子,她就是宋寒衣吗?
宋寒衣看着那条宫绦沉默良久,片刻后她呼出一口浊气,接过宫绦仔细的盘好收起,轻声道:“既是她的遗愿,我代她转交就好了。”
曲三娘能将这样的东西交给向晴,说明这个沉默寡言的年轻女郎必然有过人之处,宋寒衣上下打量着向晴的体格与容貌,片刻后她忽然问:“你怕死吗?”
她的语气漠然有冷漠,像是在问什么无关紧要的问题。
向晴被问的怔住了,片刻后她回过神来,缓缓回答着宋寒衣的盘问,“我不怕死,我知道...有很多东西比死可怕多了。”
死是很容易的一件事,可掀翻沆瀣一气草菅人命的贪官污吏为母父报仇,打过凶神恶煞满脸横肉的山匪抢夺活命的粮食,逃过城门守卫层出不穷的搜刮剥削混进城来谋一个差事却从来都不容易。
宋寒衣似乎很满意她的回答,她笑着,像条毒蛇一样吐着信子引诱她,“你想要什么?财富?奴仆?宅院?还是想要手握无上的权势?只要我有的,我都可以送给你,只要你给仪鸾司卖命。”
向晴陷入了沉默,宋寒衣说的这些她都不想要,她低着头想了许久,而后抬起眼,用亮如晨星的眼睛看着宋寒衣,认真道:“我想保护我哥哥。”
“他好像被一个女人辜负了,那个女人不仅伤了他的心,还险些置他于死地。”
“我要把那个女人揪出来,给哥哥报仇。”
宋寒衣听到这,爽朗的笑起来,“这有何难呢?加入仪鸾司后,只要你开口,不管天南地北,天涯海角,哪怕是掘地三尺,仪鸾卫也能帮你找到那个女人的。”
向晴深深的呼吸几下,仪鸾司需要她卖命,可是给的酬劳实在丰厚,不管是每年高额的俸禄,还是动辄决人生死的特权,只要她得到这些,一定可以保护哥哥,成为哥哥最结实的倚靠的。
她坚定的看向宋寒衣,屈膝半跪,有样学样的向她行礼,宋寒衣扔给她一块黄铜腰牌,向晴抬眸打量,上面刻着“仪鸾司百户”几个字,宋寒衣只说了几句鼓励她的话,便开始紧锣密鼓的为她下达命令。
“西北战事将起,陛下正在京中整顿军备,不日便要出征,陛下料定西北动荡,锡州必定生乱,三皇女之流恐与秦胡早有勾结,趁大军开拨西北,或有拥兵自立的可能,京中仪鸾卫都要随驾出征,人手恐怕不足,你要辅佐田佥事,为她留意好山中马匪和城中官宦的动静,若有异常,随时上报给田佥事。”
向晴谨慎小心的咀嚼着这几条命令,宋寒衣长篇大论的说完,给身后侍立一个挎刀校尉使了个眼色,那个校尉飞快的托上一个小木匣,宋寒衣亲手为向晴打开,十根小指大小的金条紧挨着排在一起,金灿灿的黄金在一瞬间出比太阳还要耀眼的光芒。
向晴呼吸一窒,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宋寒衣拍了拍她的肩膀,似是鼓励,似是诱惑,“这些只是今日的见面礼,若你差事办得好,等圣驾回銮,定然会给你百倍千倍的犒赏。”
她语重心长的劝向晴收下,“总得给你哥哥买几件金银首饰罢。”
向晴这次没有犹豫,沉默的将将金条收下了。
宋寒衣解决心头一件大事,终于轻松许多,她笑着看向田文静,随口问:“如意那孩子呢?算起来我也有一年不曾见过他了,长高了不少吧?”
田文静正想派人把田如意叫过来,那个让她头疼又喜爱的清脆声音便咋咋呼呼的在院子里响了起来。
“向晴!向晴!你在吗?老师把你的小秘密告诉我了,你要是不想我出去乱说,你就给我买藕粉桂花糕,驴打滚,绿豆糕...”
田如意得意洋洋的在院子里报起了菜名。
田文静气得一张俊脸通红,“逆子!读书时未见你嘴皮子这么利索!”
宋寒衣抿了口茶,笑着安慰她,“小孩子活泼些总是好的。”
宋寒衣侧耳,饶有兴致的听那个活泼快乐的声音,觉得自己好像年轻了许多,只是一声声银铃一般的笑闹声后,似乎还跟着一个沉稳温和,柔情似水的婉转声音。
“如意,不要跑,小心磕了腿。”
不是陈氏的声音,但却十分耳熟,宋寒衣默不作声,缓缓敛起脸上的笑意,捏着茶杯,垂着眉眼,这是谁的声音呢?
片刻后,宋寒衣悄然踱步至门前,侧身藏在门侧的阴影里,只偏着头,于暗中逆着光打量从远处跑来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第32章
宋寒衣藏在门边的阴影里,像等待猎物上钩的猛兽一样,伺机而动。
那一大一小两个声音一寸一寸的靠近了,宋寒衣屏在呼吸,生怕吓跑了他,她垂眼看着门边一株随风飘摇的野花,在心里数着那人的脚步。
一步、两步...那个高高瘦瘦的身影忽然顿住了,他仿佛看见了什么可怖的东西一样,在原地怔愣许久,直到那个矮小一点的身影扯了扯他的衣袖,他方才弯下腰,凑在田如意耳边,轻声细语的说了些什么。
宋寒衣侧头,支着耳朵,却只能听见风声。
田如意得了向晚的嘱托,很是好奇的看着他,扯着他的手腕摇来晃去,“老师,你真的不跟我去吗?我娘在京城的朋友来了呢,她每次都带好多点心给我!”
向晚温婉的笑容中泛上淡淡的苦涩,那些将前院守卫得水泄不通,沉默寡言却极具压迫感的锦衣女子,除了仪鸾卫向晚想不到第二种可能。
况且她们身穿绯红飞鱼服,腰跨绣春刀,腰间佩戴金鱼佩,这是仪鸾司指挥使宋寒衣直属的卫队。
田文静那个京城的朋友是谁,不言而喻。
向晚低下头,揉了揉田如意柔软的发顶,笑着哄他:“我有东西忘了带,让你告诉向晴的话记住了吗?”
田如意点了点头,掰着手指复述道:“让向晴不要说你的名字,不要说你是京城来的,不要说......”
24/71 首页 上一页 22 23 24 25 26 2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