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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义兄——花云暖【完结】

时间:2025-02-05 14:35:32  作者:花云暖【完结】
  裴明绘和聂妩并着明月坊的执事来东市,先是看了各处麻布丝绢的交易情形,并备细问了各宗商品的交易情形,尤其是粮食之价。
  “如今每石粟米一百六十钱左右,较之往常涨了不少。”裴明绘的目光放在在米箱之上,拿起一旁的米铲来铲起些许来,问道,“看起来这粟米也不像新米,倒像是积压的。”
  一旁的官市丞忙道,“自十年前黄河决口之后,梁地和楚地便年年遭灾,其余地方也或多或少有些灾,今年的收成也实在不好啊。”
  裴明绘将铲子放下,沉吟道,“粮价日日高走,饥馑旦暮将至。”
  “小姐何必忧心,如今皇帝陛下下令平抑粮价,想必不日粮价就会跌下去的。”官市丞坦然道,“粮价起落,乃是常事,不足为虑。”
  裴明绘数十年经商,怎会不明白其间道理,如今与匈奴决战在即,各郡国仓廪要尽力支持北方对匈奴战事,国内粮价却又因种种缘由而有节节攀升之势,这怎么看都不是好势头。
  待裴明绘与众执事们将东市各宗商品查探清空,便叫他们都回去处理坊中事物了。
  裴明绘与聂妩往前走,目光扫过各摊位上林林总总形形色色的商品,沉声道,“十年前黄河两次决口,自此入淮河,淹十六郡,皇帝发十万之众堵塞,无功。武安侯陆珩舟之食邑于黄河北岸,因黄河决堤改道而屋水患之危,故武安侯便以天意之说,加之望气用数者上书,故此封堵黄河决口之事也就延宕了,这一延宕,便是十年了,其间黄河泛滥之地收成几无,因此流民激增,而因此粮价也是年年往上涨。”
  “那又能如何,武安侯位高权重,又是皇帝的舅舅,太后又格外提拔他,他自然想如何就如何了。”
  聂妩虽然义愤填膺,却也无可奈何,她一介商贾,纵有万金,又能如何。
  “他又能有几年好日子。”裴明绘淡淡一笑,低声说道,“等他一死,万事大吉。”
  “看来公子要查武安侯了?”
  聂妩一听,不由高兴起来,凑在裴明绘耳旁说道。
  他们二人往前走着些,便在一处售卖兽类皮毛的摊子前停下,很快,裴明绘的目光便被毯子上的狐狸皮吸引住了。
  摊主一看来人是两位衣着不凡,登时就搓了搓手站了起来,热情的介绍起来裴明绘看上的那几张白狐狸皮。
  细腻圆润的指尖抚过细柔丰厚灵活光润的白色狐狸皮,若细细闻去,似乎还可以闻到雪的冷香,裴明绘登时就喜欢地不得了。
  “哥哥近几年都不怎么穿浅色的衣裳了,我看啊……”
  “快看!”
  裴明绘正说着,就被聂妩一拍肩膀,她转而顺着聂妩的目光看去,就见一青色布袍带着幕篱的翩翩公子。
  朗日清景之下,他走在人潮涌动人来人往的街道,仿佛一片青色的叶子一般随着风飘来。
第14章 我哥好像真的要结婚了
  可是只念出一个字,心底的不安却又随着冷风呼啸而再度掀起波澜。
  那只白玉似的手也抵在了温晏的唇,裴明绘微微偏过头去。
  “天晚了,我……我该回去了。”
  温晏说要送她,却又被裴明绘拦住了,她自己系上斗篷,戴上兜帽,而后又回头看了他一眼,黑色的眸子满是欲语还休。
  “我……改日在来看你。”
  温晏依旧微笑着看着她:“好。”
  等到外面的身影在也看不见,温晏那标准合度的笑意缓缓消失,时时盈在眸中的和善与无辜也随着夜色的蔓延而消失殆尽。
  他转身走进屋中,小厮此时也将药都煎好了。
  他随意地一挥手,便让小厮下去了。
  修长的手指将拿起陶碗来,而后这煎了许多时候的珍贵汤药就被毫不流连地倒进了盆栽里。
  *
  又是一日大雪翻飞,四面围得严实的辎车冒着大雪回到了河东安邑。
  聂妩赶忙冒着鹅毛似的大雪将裴明绘扶到了屋中。
  卧房里的大燎屋生得火热,裴明绘的手却冷得厉害。
  “你这又是何苦呢。”聂妩气极,“你若这般失魂落魄,我今儿就告诉家主去,拚了命我也要撮合你们。”
  “你别告诉他。”裴明绘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左右又没可能,何必又说这话,若是损了兄妹情谊,我又该怎么办呢。我纵难过,今哭一哭,也就好了。可若是说了,我纵死了也是不能瞑目的。”
  “呸呸呸。”聂妩忙捂住她的嘴,嗔怪道,“开岁之月,怎的总说这是这些不吉利的话,什么死的活的,小姐自是要长命百岁的!”
  裴明绘颓然斜倚在铸铜鎏金、錾刻百花的熏笼之上,粉袖浓熏香,堆鸦发髻上的金梅花似乎也颓唐了。
  在裴明绘心中,没有人比得上裴瑛,可是越是重要,就越不能失去,裴瑛若不是她如此重要之人,她又何苦如此为难。
  裴瑛若是知道,他一直用心呵护的妹妹,对他竟有这样的心思,裴明绘简直不敢想,他到底会怎么样。
  窗外雪势稍减,细微的声音如同春蚕吐丝。
  “你啊你。”聂妩在裴明绘身前跪坐下来,认真地看着她,“既然如此,就忘了他罢,只把他,当你的好哥哥。”
  好哥哥三字咬字极重,同时燎炉里猛然爆起一个火花来,顿时便将沉湎于痛苦与噩梦里里的裴明绘惊醒了。
  “天地祖宗在上,我裴瑛今日起誓,此生此世定然护得妹妹无忧,若违此誓,当下黄泉地狱,永世不得解脱。”
  “只是哥哥,只是妹妹。”她茫然地摇了摇头,数年前那铮铮誓言犹在耳畔,一个字一个字地砸碎她所有的痴心幻想。
  “有酒吗?”
  裴明绘无力地靠在床榻围栏之上,黑色的发髻松散开来,如同流泻的黑色瀑布,间有一缕小溪似的发流淌下来。
  长长的睫羽坠着盈盈泪光,随着泪水的不断积蓄,终是不堪重负,坠落下来。
  聂妩取了温好的酒来,为她斟了半爵。
  纤细苍白的手将花纹繁缛富丽的吉金色青铜酒爵拿了过来,仰头便是一饮而尽,澄黄色的酒液顺着她优雅白皙的脖颈流淌下来,在流进胸口之时却又被聂妩拿着帕子擦掉了。
  裴明绘想要在喝时,却发现酒爵里没有酒了,便将酒爵随手一丢,便将锦被一掀,赤着脚就下了榻。
  她讲酒壶中的酒又是一饮而尽,因为喝得太急,直呛得她咳嗽。
  相见不得语,黯然倍伤魂。
  长眠不愿醒,独作相思梦。
  聂妩见裴明绘如此迷离惝惚之态,定然尚公主之事是有准信了,她想说什么来安慰她,却一时找不到好的话来说。
  “子吟怎么喝这么多的酒。”
  恍惚之下,裴明绘似乎听见了裴瑛的声音,她一回头,便看见裴瑛站在不远处,泪水模糊了他的身影,叫她看不清楚他的样子。
  “难道……我就不能喜欢你吗?”
  她哽咽着哭泣着,想要寻求他的答案。
  此时天如墨水如天,裴瑛原本的笑容似乎瞬间凝固了,而原本盈着笑意的眼眸瞬间涌起了厌恶的波澜。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哥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顿时惊慌失措,瞬间便惊醒过来,此时天已经黑透了,只有外头风雪交加的呜呜声。
  她一看,便见聂妩睡在自己身侧,顿时蕴籍在心的惆怅与痛苦便消解了半数。
  她抱膝在榻上,将头深深地埋在膝窝里,愁苦似烟,葐蒀在怀,不得纾解。
  他太重要了。
  她决不能失去他。
  她一生都做他的妹妹。
  除此无他。
  她穿上衣服,披上狐裘,提起一盏风灯,瞧瞧地出了门。
  子夜一刻,街道只有冷风急雪肆无忌惮地穿梭在巷子里,卷起雪沫呼啸,复落复起没得停歇之时。
  裴明绘停在小院门前,抬起了手,修长的指节屈起,想要落下去,可是却迟迟落不下去。
  就在她在院门前踟蹰了半晌,最后准备离开之时,大门却吱呀一声打开来。
  “子吟怎么在这儿?”
  关切的声音传来,裴明绘骤然回头,越过飘飞的大片雪花,看向了那青色袍子的公子。
  他亭亭玉立在门前,一双眸子满是疑惑,而后见她失魂落魄,眼眶红了,眼角好似还有余泪,连忙下阶,扶住她的胳膊。
  她偏过头去,正好就对上温晏眼中的眷眷之色,小风吹动他的鬓发,像是春日的柳丝一般,柔弱而又美好。
  “我……”裴明绘一时语塞,惶然四顾,最后低下了头。
  温晏一笑,遂接过裴明绘手中的风灯,一只手拉着她冻得冰凉的手,将她拉进了屋子里。
  “我知道,子吟是来找我的。”温晏替她倒上一盏热茶,回首冲她狡黠一笑,颇有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重……重明说的对。”裴明绘接过茶来,双手紧紧握着茶盏,热茶的温度透过茶盏传递到了她的手指处,一点点温暖她冻僵的手指。
  她抬起头来,正好对上温重明的眼睛,许是灯火太过摇曳,她似乎觉得他的眼神竟然多了几分真诚。
  她心中一动,遂展颜一笑,“我确实是来找你的。”
  “一箭流光,欢盟不可误。”
  他的嗓音骤然低沉下来,落在裴明绘耳朵里时候,心尖却麻麻的。
  他也笑了起来,“果然,子吟没有骗我,那日说会来,今夜冒着风雪就来了。”
  裴明绘骤然心虚起来,偏过头去,“是我……来晚了。”
  或许,她本不该将她当做哥哥的替身,温晏就是温晏,裴瑛就是裴瑛。
  “怎么会呢。”他笑了起来,“子吟是我的救星,没有子吟,便没有今日之我了。”
  他的话仿佛极其惑人心,竟叫裴明绘那总是如石的心也软了下来。
  就像是危险与激情并存,直叫人甘心溺死其间。
  “你何必说这样的话。”裴明绘掩饰自己的心慌,“你不必因着我收留你而这般,等你好了之后,你……可自行离去,我……我会给你上路的盘缠的,我……也会派人……护……护送你离开的。”
  温晏的身子一顿,一瞬讶然如同流星一般闪过,而后看着裴明绘这幅支支吾吾分为别扭的模样,几乎要笑出了声,但是嘴角要弯起明显的弧度之时,他立即就将嘴角压了下去,几乎是瞬间的事,他的眼神,立即就浮现出十分真诚的悲伤来。
  “难道子吟想我走?”
  那张形似裴瑛的脸骤然悲伤起来,裴明绘如何看得,赶忙道,“不……不是……”
  窗外寒鸦扑飞,而后盘旋在飞雪急风里,叽叽喳喳地叫着。
  “若你不赶我走,我何不会留在你身边。”
  他的声音如同阴司地狱勾魂的钩子,叫人窒息的同时却又让人无比兴奋,不知不觉间便陷入已然布置好的陷阱。
  “那……”裴明绘鼓起勇气,去直视“裴瑛”,袖中的手紧攥成拳,指节都泛起白,“那……”
  温晏希冀地看着她,似乎等待着她接下的话。
  “我可以喜欢你吗?”
  裴明绘艰难地直视着温晏,强迫自己不退缩。
  温晏先是一愣,而后嘴角浮现了惊讶的笑意,而后一切都在这一笑之后化作如雾的情意。
  “子吟若心悦我,此乃重明之大幸。”
  等着裴明绘出来的时候,心里却不是纯然的高兴,更多的确实空落落的失落,就像眼前这迷蒙的雪雾一般,虽然不在呼啸着刮着风了,但是整个街头巷里都是白茫茫一片白。
  她吐出一口气,白茫茫的雾气在空中消散开来。
  就这样,挺好的。
  就在她回府的时候,一骑黑色的快马自西城门而来,马蹄踏踏,一路扬起雪沫无数。
  裴明绘驻足回首,信使已然勒马,黑色的骏马昂首嘶鸣,四蹄踢踏而后方才彻底停住。
  信使翻身下马,先是向着裴明绘一拱手,而后便从身上的牛皮袋里取出一根泥封的铜管。
  “这是裴大人的信。”
  裴明绘原本浮荡在半空的心一下就踏实下来了,赶忙请信使进府喝了热茶,又吩咐管家送上一些银钱,而后才惴惴地回到自己的卧房。
  她坐于卧房之中的长案后,用专门开启信件的小匕首将铜管的泥封挑开,而后从里面取出诸羽的信来。
  她将卷成一卷的羊皮纸徐徐展开,而后细腻圆润的指尖将所有皱褶处都抚平,方才看了起来。
  吾妹台鉴,见信如唔:今离府已有二月余,朝中事繁杂,总难脱身,望妹自安,近北方战事频仍,又有盐铁诸事陆续上马,兼之淮南国削二县,恐多处动荡。为兄知晓诸多商事亟待子吟处理,但望以自身安危为重,若有要紧事物不能解决者,可与河东郡守杨安平商榷。
  遒劲有力的大字赫然入目,宛若定心石一般叫她安心。
  一遍未读透,裴明绘复又再读了一遍,一遍又罢,却未读出几两相思来,便觉不甘心,便又一遍。
  这寥寥数语,却叫裴明绘翻来复去好几遍,她本是个过目不忘的人,眼下却是一遍又一遍。
  指尖抚过字迹,她似乎都能想象他写这封家信的样子了。
  裴明绘的心也随着他的来信而稳妥下来,她不由开始有些后悔自己一时的轻断了,而就在这个令人高兴又令人后悔的时候,聂妩冒着大雪走了过来,还不待裴明绘给她分享自己的喜悦,聂妩带来的消息就直直将裴明绘惊得五雷轰顶。
第15章 我那奇怪的外室
  甚至顾不上打伞,二人直接冒雪一同去了城西的明月坊库房。
  裴明绘马不停蹄地赶到库房之时,一下便惊住了,热烈的火光映上了她的脸,黑色的眸子倒映着的是冲天的大火。
  大火冲天,漫天的雪花如同飞蛾扑火一班扑向大火里,伴随着梁橼折断之声从熊熊烈火中传来,这座几乎积攒了明月坊半数积蓄的库房轰然倒塌,火星与雪花纠缠飞溅。
  烟熏火燎的黑烟弥散开来,直呛得裴明绘咳嗽。
  前来救火的人次第涌来,一时嘈杂的呼喊声,栋梁摧折轰塌声,以及火苗噼里啪啦的作响声。
  分明漫天的雪花和着一桶接着一桶的水都扑了进去,火却越来越壮大,风声在呼啸着,盛大的红色火焰彻底将明月坊的库房包裹了进去,里面不知多少价值千金的珍贵绫罗绸缎瞬间成了锦绣之灰,被掩埋在断臂残垣之下。
  而断壁残垣又被漫天飞雪掩埋,这一片凄凉狼藉的景象怎能言说。
  裴明绘冷着脸,听着聂妩同负责仓储管理的执事汇报昨日的经过。
  过了许久,裴明绘方才开口说话,“往长安明月坊加派人手,今日的明月坊被烧报告官府。”
  “到底是什么人,竟然下这么黑的手!”
  聂妩义愤填膺,一拳砸在长案之上,而后气愤还是难以消除,背着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一刻也停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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