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绘对于这个温柔可人的少年满怀歉疚,她本不该躲开的,可是她的身体超越了她的思维。
“子吟不必费心了。”温晏笑道,“路不长。”
裴明绘满怀歉疚地送走了温晏,刚一抬手竟然发现自己的手竟然有一些白的灰的东西,凑在眼旁细细去看,竟然是脂粉。
“……”裴明绘先是愣了愣,而后不可置信地哦了一声,而后眼中浮现出裴瑛端坐在镜台前描眉画眼的姿态,忍不住笑出了声,而后就一发不可收拾,直接就笑出了眼泪。
彼时门外的温晏刚走上廊道,他耳力看上去很好,除了静谧的长檐落雪之声,那笑声就直接传到了温晏耳中,原本从容的步子瞬间停住。
冷风吹起他的幕篱,露出蹙起的长眉与浮动着不解的双眸,可是最后随着幕篱的白纱落下,他只冷笑一声,掸了掸自己身上的雪粒,再度从容地离开了。
*
寒流依旧肆无忌惮地从北方来,呼啸着西北风驰骋在广阔的关中平原,一骑百人队自函谷关出来,马蹄踩过厚厚的雪泥,雪沫打着旋飘飞在半空里。
这注定是一个多雪的冬天。
虽然是午时一刻,但天际那厚厚的黑云密密麻麻地压来,又是一场铺天盖地的暴雪行将到来。
马队驰骋在长安往河东安邑的驰道,又是连续三个时辰的奔驰,马队便到了安邑城墙之下。
就在此时,关闭城门的悠长号角响起,垛口士兵的喝城声在冷冽呼啸的东风里被搅得此起彼伏若隐若现,城头的大汉旗帜也结上了厚厚的冰,再也不能自由地跟着长风舒卷。
城头喝声再度传来,“城门将闭,行人止步,鸡鸣开城!”
眼见话音刚落,安邑城的城门就要轧轧关闭,就在此时,黑衣马队为首之人倏然亮起出力黑玉令牌,同时冷冽的声音穿透了风雪。
“城门吊起,长安来使!”
片刻之间,百人骑的马队便凤一般地卷到了城楼下,负责勘验来使的城门楼一间黑玉令牌,登时一路小跑到马队为首之人的面前,一躬身,而后接过令牌之后,勘验完毕之后历经再度躬身,而后转过头高声道,“长安来使,开城门,行人闪开!”
为首之人再度一挥缰绳,黑色的骏马便扬开四蹄飓风一般入了城。
大雪纷纷,雪深路难行,故路上行人稀少,一见如此阵仗,纷纷驻足,看向这风驰电掣的马队。
郡守府邸面前,已过天命之年的杨安平得城门吏通报,早早就守在府门前,一见百人骑士队的身影,赶忙下阶迎了过来。
“下官见过裴大人。”
修长优雅的手猛地一勒缰绳,原本疾驰的骏马变作从容走马,等黑色骏马到了府邸前,骏马之上的披着黑色披风的男子利落翻身下马。
黑色的军靴踩过雪泥,冷风吹起男子的黑色披风,宽大的黑色兜帽之下露出锐利的下颌线,以及那冷冽的薄唇。
来者,正是长应侯兼御史大夫裴瑛。
第17章 我哥守株待我
兜帽被摘下, 裴瑛的目光是扫过堆积的长案之上的卷宗,而后嘴角便噙上一丝和善的笑意,他向着杨安平一拱手, 温和道,“多谢大人照拂小妹, 玄则有礼了。”
杨安平一见位列三公的裴瑛竟然如此恭敬,忙不迭还礼,“裴小姐乃是我安邑大商,于安邑商事民生大有助益,又兼裴小姐乐善好施,前日明月坊库房突遭横祸, 下官身为河东郡守, 理当查清此案。”
“只是此案实在蹊跷,一时头绪繁杂不知从何处着手,故一时之间难以查清,还请裴大人原谅下官办事不力。”
杨安平一时也大见为难, 虽说裴瑛曾嘱托河东郡守杨安平多为关照, 但到底此案牵涉太多, 一时难以查清,原本他已经派出许多郡守府干员,但不成想裴瑛竟然会冒雪前来。
裴瑛再度微笑拱手,显然并无责怪之意:“此间难处, 玄则明白。”
杨安平见状,连忙虚手,将裴瑛请了上座, 而后自己则站在长案前,将几卷要紧的案宗摆了出来。
裴瑛一目十行地将案宗上内容都浏览完毕, 当卷宗上“疑为亲近者陷害之”几个字时,裴瑛的眼神倏然暗了下来。
“亲近者?”
裴瑛的目光放在了杨安平身上,修长的指节屈起,手指无目的地摩挲着案宗。
到底是为地位极人臣,权利压丞相的御史大夫,又兼之裴瑛久在御前,抉择国之大事,故仅仅这一抬眼时的压迫感,就忍不住让杨安平额头渗出冷汗。
“下官……下官也只是猜测,以明月坊的库房的看守制度来说,若没是裴小姐的府库钥匙,是无法将如此大量的火油运入库房的,况且,自明月坊库房建成十数年来,从未发生过起火事件,但是……下官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裴瑛虽然看起来面无表情,但是他已经沉下来的语气说明,他的心情显然不好。
他与裴明绘相处多年,突然多了一个莫名其妙不知来处的亲近者,心情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裴大人此前曾叫下官多为关照一下裴小姐,下官也担心裴大人你不在安邑,便会有人心生歹意,故此便叫派了人关注裴小姐的行止,后此人汇报说,裴小姐近来与一来历不明的男子颇多来往。”
咔嚓一声,卷宗的一片竹简瞬间裂成两半,啪的一声摔在了岸上。
杨安平顿时止了话头,裴瑛缓缓抬起头来,纤长的眼睫掀起,露出那那双极具压迫感的黑色眼眸。
“继续讲。”
裴瑛本就是心思剔透之人,只杨安平这细碎地一讲,裴瑛立即便将前因后果全都理顺了,彼时他的笑容尽数湮灭在归总着那位柔弱不能自理的温姓外室细节的卷宗之上。
风雪更加盛大,以铺天盖地之势席卷而来,整座安邑城尽数淹没在滔天的风雪之中,裴瑛的斗篷也被风雪吹得猎猎作响,肃肃飘在空中,如同展翅的鹰隼,行将展开残酷的捕杀。
“封锁安邑城,任何人不得出入。”
一队领命,而后退入风雪之中。
“封锁裴府消息,任何消息不得传入裴府。”
裴瑛有条不紊地将安排着行动,一队接着一队人马离去。
裴瑛翻身上马,而后率领余下精锐,直扑城西而去。
紧闭的大门被骤然撞开,门扇轰然坠地,两列骑士下马急行,沉重急促的脚步将松软的新雪踩实,整座小院瞬间被顶盔掼甲的骑士包围。
紧闭的门房被推开,裴瑛缓步踏入屋中,屋中并没有人,就连燎炉里的炭火都没了热气,他面无表情地览过屋中所有的陈设,而后一丝悠荡在冰冷空气的血腥气顿时让他眼神凛冽起来,很快,他的目光就锁定在了一处柜子上,剑刃劈开铜锁,柜门登时被挤开,一具扭曲着被塞进柜子的尸体滚了出来。
裴瑛一招手,便有甲士大步而来,将尸体抬了出去。
一听闻明月坊被烧,裴瑛立即就清楚朝中有人将矛头指向了裴明绘,裴瑛便不欲打草惊蛇,一路急行,可就算如此,却还是叫此人跑了。
到底是他们神通广大,还是裴家出了内鬼。
当然,裴瑛可不相信他们有什么神通,不过是阴谋诡计的高手,阴沟里不见得光的老鼠,一朝阳光破云,便叫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风雪稍稍收势,但是凛冽的风依旧夹杂着大片大片的雪花飘扬在空中,被风灯一照,就像是在发着光,剔透晶莹,冰冷间却又着光的温暖。
因着库房被烧此遭大害如泰山压顶一般压来,裴明绘忙得连轴转,丝毫没有发觉温晏已经有些时日没来找她来,等到大体事情都安置妥当,二人便一处饮了些酒。
裴明绘心里事情太多,一不小心就喝多了,踩就在厚厚的雪里的脚步格外踉跄。
“温公子前几天好不容易主动一回,你怎的就如此轻易就送客了?”
聂妩就拉着不争气的裴明绘往城西小院走去。
“怎么,难道我还让他留宿吗?”
不知道怎么,裴明绘的眼皮一直在跳,似乎又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但是一想,自己库房都被烧了,还能有什么比这个更糟糕的呢。
估计是没有了。
“那算什么?”聂妩亲昵地挽住裴明绘的肩膀,“什么比一亲芳泽更重要呢?呵呵,老大姑娘了,怎么还脸红了呢?”
“你真是的。”
裴明绘将聂妩的脸推开,遂道,“直到人家还是个姑娘,你还这样说。”
聂妩笑嘻嘻的把手臂拉住裴明绘的肩上,又把凑到裴明绘耳边,吐着雾气悄咪咪地说了几句话,原本就因为醉酒而红了的脸更添了几分酡红,她赶忙把聂妩推到一边,嗔怪道,“你竟说这讨人嫌的荤话。”
“好姑娘,错过这村,可没这店了。”
她们一路嬉嬉笑笑,很快就到门前,只是以往紧闭着门如今却虚掩着,两人轻轻一推就被推开了。
二人都喝醉了,聂妩一门心思撮合裴明绘与温晏,裴明绘被聂妩讲得那些荤话说得头昏脑涨,一时之间竟然谁都没有注意这一点。
小院里很黑,也很安静,只有风雪的呼啸,以及二人的踩雪声。
“去罢,按我教你的话说,保准他上钩,这小子可是纯情的呢。”
聂妩一推裴明绘的肩膀,而后就站在廊下,玩笑地似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歪着头笑道,“待会儿我就去庖厨,绝对不偷听。”
“你啊你,真叫人讨厌。”
酒意上头,那旖旎的心思也随着酒意一同占据了她的心神。
今夜,所以的痴迷就都该结束了,所有隐藏在乖巧之后的疯狂心思也该随着冬风一同死去了。
冬风吹起绫罗墨发,白皙的手一把推开了门,冷风随之涌进了没有生着燎炉的屋子,夺走了屋子所剩不多的温暖。
“你怎么不点灯啊。”以往平和的声音三起三伏,尾音带了勾人的魅惑,“是在……等我吗?”
冷风似乎更加猖獗了些,吹得屋子里帷幕纷纷扬扬舒卷开合,似乎连带着雪花也在屋子里飘落起来。
“你在哪呢?”
白皙的手顺手便将门关了上来,她醉眼迷离地四处张望着,想要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屋子里头很黑,她的神志也不太清醒,故而脚步如踏云端一般恍惚跌撞。
突然,她感觉有一丝冷风吹来,她突然感到一阵骨冷,而肌肤上也因为突如其来的寒冷的刺激而起了微粒,似乎在黑暗中有一双极为恐怖的眼睛在盯着她一样。
她搂住肩膀,不满地蹙起了眉。
这氛围怎么感觉如此之怪?
她想象中的应当是红烛幽幽,照得佳人心魂荡荡,素手相执,映出一片秾丽春光颜色。
屋外冷风急雪如同鬼叫一般呼呼地吹着,带着雪粒拍打在窗子上的绷得极工整极紧的白色布帛上,像极了鬼拍窗。
可是心底的旖旎和着酒意,顿时化作了无量的勇敢。
左右不过一场混沌,算什么,又不上去上刑场赴死。
“原来你在这儿?”娇媚勾人的带着嗔怪的声音响起,裴明绘发现了那端坐在长案之后的身影,黑暗里她瞧不清楚他的面容,可是能够在此处的,除了温晏,又能有谁呢?
“怎么不出声啊。”
裴明绘款款走了过去,粉色的裙裾拖曳过铺着红毡的地面。
深浓的夜色里他的容颜不甚清晰,但是那双眼睛半阖的眼睛之下似乎隐匿着什么。
他今日穿的衣服好似也不常见,一身黑,隐约间好像还有寒光闪过。
“怎么了?”她笑着走了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温晏,她从未在这个角度看过裴瑛,如今居高而看,心脏噗通噗通地跳了起来。
她抿了抿有些干涩地唇,冰凉的双手轻轻捧起他的脸,却发觉他的脸竟然比她的手还要凉,好像一块冷玉,虽然冰冷,却丝滑的叫人爱不释手。
原本旖旎的心思顿时消散了大半,这让裴明绘顿时有了退缩的意思。
空气逐渐凝固,像是于无声中绷起了一根看不见的弦。
裴明绘的呼吸急促,她凝眸看着自己手中的人。
依旧是那样朗月清风不惹尘埃的身形,在如同漏着雪光的黑暗里,带着某种无形的压迫感,压迫她既紧张,又兴奋。
谁在谁的股掌?
翻雨覆云,不过一念之间,顷刻间尔。
温晏也抬起眼睛来,凤眸里如同深海般深沉的黑暗,以及压抑在眸底的危险的警告缓缓流淌在眸底。
随着他的抬眼,霎时间,不大的空间里便弥漫起危险而又紧张的气息。
一朝生,一朝死。
可偏偏就是这种眼神,瞬间便让裴明绘心潮起伏,每一个感官都被刺激得无比敏感,她的掌心热得发烫,浑身上下的神经瞬间紧绷,肌肤也一寸一寸地僵硬起来。
她掌心的温度烫得燎人,男人疑惑而又不解地蹙起了好看的眉,似乎无法理解她缘何为如此大的反映。
可是,他依旧没有动。
毕竟,他可是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物,往往审查案件之事,他不到最后一刻便绝不会抽手。
故,他便到等到最后一刻,看看他的妹妹到底意欲何为。
相比于裴瑛的冷静清醒,彼时的裴明绘已经深陷在巨大震撼与欲望之中无法自拔了。
像极了他,像极了他,他怎么可以这么像他,怎么可以?
酒气蓊郁,神思迷离,心弦崩断,欲念横行。
从未有过的欲望轰轰烈烈而来,以滔天之势压来,她的眼神一瞬之间变得迷惘又痴恋。
男人见她的神色实在不对,正要开口说话,却不曾想她直接覆了上来。
第18章 亲一个。亲错了?是我哥啊啊啊!
裴明绘的呼吸急促, 这一刻,她心底里所有的被压抑的欲望悉数决堤而出,轰轰烈烈淹没一切, 淹没她所有的理智,淹没她所有的考量。
酒意再次上头, 她低下头去。依照自己所预想的,直接吻了上去。
或许因为太紧张太激动太热情,他们的鼻梁一不小心撞在一起,痛得她眼泪顿是流了出来,但是疼痛却并没有让她清醒,反而让她更加心神激荡。
她很少如此霸道, 往常跟着裴瑛, 大多跟裴瑛一样,待人接物非常随和。
但是二人对于自己的东西,却有着极其隐秘的霸道。
温热的吐息交错着,蓊郁的酒香交缠着。
无数次白日幻梦里所幻想的成为现实, 无数次理智之下的乖顺表象化为齑粉。
她太过贪心, 浅尝辄止尚且不足, 见身下人没有拒绝,便乘胜追击,灵巧的舌尖越过他未设防线的齿列,青涩而又执拗地仿着书里所写的那样与他纠缠, 舌尖卷起他的舌,轻轻舔舐着。
既羞涩,却又热烈。
这是她的初吻, 她在品尝之后甚至想要立刻逃出去,可是甘甜的滋味蛊惑着她的逐步深入, 身下的人似乎也没有拒绝,她也就当二人两情相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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