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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义兄——花云暖【完结】

时间:2025-02-05 14:35:32  作者:花云暖【完结】
  所有听到的这首歌的人都不由放下了手上的事物,静静地听着这优美的歌声。
  赤梅亭掩映在火红的梅花之中,梅花造式的亭子因地制宜。
  裴瑛长身负手而立在亭中,青色的袍子在冷风之中微微飘荡,他的目光平静而又长远,像极了冯虚御风的仙人。
  裴明绘抚琴而歌,素手抚过琴弦,秦筝叮咚作响。
  裴瑛微微偏过头来,目光落在了裴明绘的侧脸之上,而后垂下眼帘,将青如竹叶的修长玉笛拿了出来。
  清扬的笛声昂扬起伏,初有空山新雨之清新,后玉海阔鱼跃之浩然,音色的变换就像是人间风月景色的变换一般流畅自然,长音如海潮澎湃,短音如林海涛涛,乐声通转,骤然高升入凌风破云霄,明光乍现照亮人间,万事万物都瞬间明朗起来,都在日光之下矗立着,见证着新的盛世的到来。
  裴瑛的笛声带着裴明绘的心一下从幽深的低谷里飞扬到了晴空碧落之上,她的心潮顿时澎湃起来,胸膛的血液涌动着,指尖滑过琴弦,或按或拨,行云流水,和着他的笛声。
  秦筝与笛声相和,音律如号角,指法如兵法,万般妙趣意趣皆藏于这激动人心的乐曲之中。
  怎知高岸为谷深谷为陵,时事往往不由人心,奸佞呼风唤雨,忠臣埋骨他乡。
  只道守得云开见月明,却又怎知,自古谎言登青史,真言怎由人知?
  如此乐声,就连墙外的行人也停下了赶路的脚步,扬起头来倾听。
  可是再动听,在激扬的乐曲,再辉煌的时代,都有落幕之时。
  “子吟,你的忧思很重。”
  乐曲最表主人心思,兼之裴瑛善察人心,一曲奏罢,他收起玉笛,偏头看向裴明绘,裴明绘慢慢地将手从琴弦上放了下来。
  裴明绘抿了抿唇,而后笑道,“心中事千万,自然免不了忧愁了。哥哥不必担心。”
  裴瑛走过来,坐到裴明绘身边,微微侧过身来,抬手将她被风吹乱的鬓发拂开,而后掖到耳后。
  他的面容与她的有着裴明绘垂下眼眸来,仔细地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昨夜的那荒唐的亲吻的热度与滑腻的感觉余威犹在,叫她腾地一下脸红了下来。
  他的手离开的时候,手背蹭到了她的脸颊,这异样的温度,让裴瑛瞬间变抬起了眼帘,目光看向了垂着头的裴明绘。
  裴瑛:“明日我便要回长安去。”
第23章 外嫁
  “什么……”裴明绘瞬间就抬起来眼眸, 心中的失落铺天盖地而来,“哥哥才回来就要走吗?”
  “是啊,长安中诸事亟待处理, 我不在的时日,便又有人, 想要借此作乱。”裴瑛看向裴明绘,看着眼前自己这个看似乖巧的妹妹,心中主意瞬间定了,“你且同我一起去,裴家诸事,自有管家处理。今河东明月坊被烧, 现在重建也不是时机, 你且去长安,专心经营长安明月坊。”
  裴明绘的心,又高兴,又难过, 她垂下来, 点了点头, “好。”
  裴瑛的余光一直落在裴明绘身上,见她心思陡然低落,定然是心里有事,但左右不过是为着温珩那个臭小子罢了, 故而他也就直戳了当地问道,“子吟,你可有心事?”
  裴明绘在裴瑛面前几乎没有秘密, 一惊之下,她也鼓起了勇气, 抬头看向了裴瑛,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并确保没有夹杂着嫉妒,伤心等任何负面情绪。
  “哥哥,我听说就是南云公主与哥哥结亲了,这事可是真的。”
  恭喜的话已经在裴明绘嘴里预备好了,只待裴瑛一个是字她便会欢欢喜喜地说出来,告诉裴瑛,只要这桩婚事是他心甘情愿的,她非常支持他的决定。
  裴瑛一怔,拧起了眉,疑惑道,“你从何处听来的流言?”
  所有的话瞬间卡在嘴边,裴明绘怔在当场。
  裴瑛看着裴明绘这幅样子,不由笑出了声,他缓步走了过去,而后顺势歪着头,看着低着头的裴明绘的脸上装出的一脸正色。他伸手摸了摸裴明绘的头,无奈却又宠溺地笑道,“南云公主的母家乃是郑家人,我前几日方才检举了三川郡守郑济阴与诸侯私下交通,怎么可能迎娶南云公主。”
  裴明绘抬头,一双眸子澄澈懵懂又无辜,冷风簌簌而过,将她的发再度吹乱,黑色的发丝在风中游动着,像极了春日蓬勃生发的柳丝。
  而裴瑛依旧倾身看着她,笑容真挚。
  耳际风声哗哗作响,裴明绘的心却也安稳下来。
  看着她的眸底光一点一点亮了起来,裴瑛也笑了起来。
  裴瑛自认勘破人间纷纭复杂形形色色的各种情绪与情感,不管是何种情绪,他都能从对方的各种细节,甚至是从眼神的细微变化里寻觅到马脚,而后据此探查,往往收获颇丰。
  但是,裴瑛到底是以旁观者的角度去看。
  裴瑛与裴明绘相处十六年,这十六年里,二人便是至亲。
  他自认为自己对于这个妹妹了如指掌。
  故此,裴瑛便将她所有的异常都归咎于乍失外室而惶惶不安,后知晓自己要尚公主的流言,心下最是不安。
  女子的心思最是细腻,裴瑛心道,她定是担忧若自己娶妻之后,便会与她生分了。
  怎么会呢,裴瑛颇有些无奈,自己身负血海深仇,一颗心早就浸润了仇恨,又怎么会成家呢?
  但是子吟不一样,她有一颗善良的心,她渴望着爱,她害怕自己一个人。
  原本漂泊无定的心在此刻落了下去,裴瑛看向裴明绘。
  但是说到底,也是自己离不开她。
  十六年相依为命,她已然是自己最后一个亲人了,若是连她也离自己而去,自己哪里又有心力再苦苦坚持坚持下去呢。
  可是妹妹长大了,终究要离开自己了。
  他想放手,想松开系着她的丝线,让她如纸鸢一般自由而去,自己就在原地,一直看着她,这就最好,最好。
  他坐在廊下,枯听一夜雪落,却始终没办法做下这个决定。
  人都有私心,任何人都害怕孤独,就连一向冷冽无情雷霆手段的裴瑛,也害怕孤独。他无法想象,习惯了在家中等待的她,若一朝分离,自己又该如何。
  “子吟,你听为兄说。”裴瑛坐在裴明绘身边,声音郑重起来,“你我兄妹相依为命,谁也不能离了谁。为兄不会娶妻,纵然公主,为兄也决然不会娶的。但是子吟,我知道你的心思,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将你外嫁的。
  裴明绘顿时惊喜地回过头,她看着裴瑛的侧颜,惊讶高兴得甚至都说不出话来。
  “但是有朝一日,你遇到喜欢的人,若是低嫁,自也是好说。但若是高嫁,以为兄之职位,除了王子皇孙,想必都在为兄之下,只要对方愿意入赘,为兄愿意将裴氏家业托付于你夫妻二人。”
  冷风簌簌,裴明绘的心瞬间成了冰天雪地的一座冰雕,浑然没有温度。
  但是,裴明绘却挤出一丝笑容来,将所有悲伤的都伪装成感动的泪水堂而皇之地流了下来。
  “哥哥。”裴明绘咬着唇,强迫自己不哭出声来。
  裴瑛只当她喜极而泣,故伸出手来,将她脸庞上的泪水擦去,柔声道,“好了,不哭了。那子吟也答应为兄,不要离开哥哥好不好。”
  “我不嫁人。”裴明绘扑到裴瑛的怀里,脸庞靠着他宽阔的胸膛,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声泪俱下,“哥哥,子吟绝对不会离开哥哥。”
  “子吟净说傻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为兄有着私心,以前为兄位卑人轻,你若嫁出娶,为兄便不能常常见你了,偌大的裴府再也没有人等着我了。”裴瑛微笑着看着裴明绘,轻抚她哭到颤抖的肩膀,只当她是一时情绪至极说的煽情话,“可如今为兄已位极人臣,便也不能再耽延你的婚事了。”
  “不,哥哥。我不会离开你,哪怕死也不会,是我错了,我不该引狼入室。”
  “难道你要做老姑娘吗?”裴瑛轻声说道,他垂下眼眸,指腹虚抚过她的脊背,想要放下,却又迟疑,这微末的距离,却成了裴瑛始终无法靠近的鸿沟,他闭了闭眼,而后将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只要你喜欢的,为兄都会帮你,其为人,你自不用担心。”
  千言万语郁结在胸,仿佛气血凝固不能通畅。
  裴瑛是天下第一好的哥哥,可是,却也只是哥哥。
  裴明绘缓缓地抬起头,仰头看着裴瑛,盈满了泪水的眼眸模糊了他的容颜。
  “哭什么。”裴瑛略有薄茧的手抚过了她的脸庞,这泪水,停留在他的指尖,莫名的热意让他心不由慌了一瞬,这异样的情绪不禁让他蹙起了眉,但他很快压下心中的躁意,不动声色地将那那扰动他心弦的泪水擦去,“你我兄妹永不分离,这难道不是最好的吗?”
  天上又下起了雪,驭手将辎车套好,府里的仆人将府中的裴明绘的东西都装在大箱子里,而后搬上了车。
  仆人拉开帘子,裴明绘扶轼登车,弯腰进了辎车,辎车内壁贴着狐狸毛,毛绒绒的很舒服,她捧着一个小手炉,故而一点也不冷。
  “驾车仔细些。”裴瑛叮嘱了驭手,而后便踩着厚厚的积雪,利落翻身上马。
  裴瑛披着黑色的斗篷,斗篷在冷风里簌簌翻飞,他利落翻身上马,待车马齐备之后,便打马一鞭,马队便辚辚地望着安邑西城门而去。
  裴明绘缩在厚厚的狐裘里,毛绒绒的领子簇拥着她尖尖的下巴,很舒服很温暖,簌簌风雪声伴着压过新雪的车马声一路传她的耳朵,让她不禁有些迷惘,长安虽好,然终是波谲云诡之地,自己不往长安住,多是不喜此地之勾心斗角,兼之各路权贵云集,须得处处谨慎,一步小心,恐身死魂消,再好的产业也都拱手送与他人。虽说哥哥位极人臣,但到底政敌如云,未来如何,谁又知晓?
  长安乃是极富贵之地,天南地北的豪杰人才皆心向往之,可是越是富贵之地,却也越是凶险。
  天子脚下,皇城之中,不知掩藏着多少血腥斗争,自此往,恐再难归来。
  *
  风凄雪急,黑衣剑客抱剑而立。
  “出来罢。”
  “哈哈……”
  艰难地喘息从喉咙里溢出来,温珩艰难地从林子里头站了出来,浑身大大小小的伤口不知几多,殷红的血顺着他的嘴角蜿蜒而下,滴落在皑皑白雪之上。
  很是狼狈。
  “你要杀我吗?”
  温珩用手背抹去唇畔的鲜血,一双黑凌凌的目光闪动着仇恨的光芒。
  “生死在你,不在我。”
  黑衣男子缓步走了过来。
  “呵,可笑。”温珩冷笑一声,“你们主子要杀我,你怎么可能放过我,你难道不想提了我的脑袋去邀功吗!”
  “温公子何必如此疾言厉色。”男子走了过来,“再说了,功劳与否,若是能与颍川温氏共图大事,这些微功劳又算得了什么呢。”
  “大事?”温珩抬起眼来,正式审视眼前这个男子,又冷笑一声,“你们无位无权,多年来遭皇帝打压,不知剪除羽翼几多,竟敢妄言大事,好不可笑。”
  “难道就如温公子一样,竟图谋些可笑的小事吗?”
  男子也不恼,反而笑了起来。
  “若是如此,不如就让你死在这冰天雪地了,也算干净。”
  “等等!”
  温珩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压下心中的悸动之后,苍白着浸染着血色的唇勾起邪气的笑来,“只要你跟裴瑛作对,我就帮你。”
第24章 不速之客
  建金城而万雉, 呀周池而成渊①。长安有金城连绵,宏伟而坚固,一眼望去, 便如群山广阔,此起彼伏的城垛之上旌旗猎猎, 随风舒卷不。披三条之广路②,立十二之通门,其下乃是深广的护城河绕城而行,其上有桥,过桥,每面城墙有城门三洞, 内有大道, 途容四轨。
  入得长安城内,则街衢洞达,闾阎且千,东市三市并西市六市, 共为九市, 其中货别隧分, 以聚天下南北商人,更有胡人售以珍奇事物。
  故有言语曰,长安既庶且富,娱乐无疆。③
  长安城的雄阔壮丽, 关中的胜迹连绵,无不吸引着追求名利的各方豪杰,他们纷纷涌向了都城长安, 摩肩接踵人流如织。
  固有天下南北豪杰咸聚长安之语。
  长安的坊市极为热闹,远非安邑可比, 画檐连绵相接,华丽高楼鳞次栉比,高楼间或有画廊凌空,灯火璀璨如海潮,绵延无尽,巷闾街市酒肆里传来人们的爽朗笑声,或吟诗作对,或谈古论今,来往出入者往往衣着华丽,时有大马高车穿梭其间,马嘶鸣之声,车辚辚之声,以及来往行人的说话嬉闹之声,交织在一处,作出一副国家盛世之景象。
  因着近来长安东市明月坊有一宗大额交易,所以裴明绘携了聂妩,二人一同去寻了职司察商贾货财贸易之事的市令,将其所立契约加盖官印,以之为凭证。
  “劳烦市令大人了。”
  裴明绘的将契约收了起来,很随意地一问,“听说近来东市新住进来一批丝绢商户,不知都是从何处来的。”
  市令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是长安本地人,姓胡,名仲文。胡仲文虽是文职,却生得虎背熊腰,一双眼睛像是铜铃一般炯炯有神,他在明月坊设在长安之时,裴明绘便没少于他打点,于是二人也是分外相熟,在同行找茬之时,胡仲文也没少帮忙。
  “是啊,裴小姐。”胡仲文道,“原本东市便属明月坊最大,可最近各郡国的丝绢坊却一下哗啦都涌了过来,各各都低价卖,今日跌三,明日跌五,个个都跟不要钱似的。”
  裴明绘的眼帘倏然就抬了起来,“跌三跌五?”
  “我可没诓小姐,我确实也没想到,个个也都是中上等的好料子,怎么着都要跌三跌五。”
  高档的绫罗绸缎,不与粮食盐铁一般是必需品,同时,他们所面向的客源也就是长安城的达官贵胄,再不济也是家中有产业进项的富贵人家,此等人家家中富裕,加之又非大宗进货,确是对中上品的丝绢价格的下降没有那么敏感,故而在此等产业就没有大规模降价的必要性。
  在常人眼中看起来,这定是要借明月坊库房失火一事,诸多经营丝绢产业的同行便纷纷借此涌入长安,联合起来压价,夺取明月坊在中上等丝绢的客源。
  若是放在平常,裴明绘也并不在意这些,明月坊府库被烧,这已经是不可改变的事了,而且长安明月坊也将不可避免的陷入缺货的状态。
  而且现在并不是从农户收购蚕茧的时候,而且如此大的缺货,她的同行们定然要加紧唯独,直接断了她丝线的来路,所以从各处丝坊收购丝线的路子也就断了。
  如此,若是明月坊同其他丝绢坊一般大规模降价,亏损先不必提,就是明月坊各雇员人士的钱恐怕一时也周转不出来。
  裴明绘总觉得,其后隐藏着什么更大的阴谋在,而这些阴谋定然不只是商业的算计,更可能牵涉到庙堂。
  一路走过来,有些与她相熟的同行正以一种可怜又好笑的眼神看着她,这眼神看了就叫人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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