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
裴瑛一寸一寸收紧,她的脸容与心脏也随紧绷起来,似乎下一刻就崩断。
裴瑛的力气依旧很巧,力气大到让刘竺的眼珠几乎要掉出来,力气小得不足以让她即刻颈骨断裂死去。
她因为缺氧流出痛苦地眼泪,浑圆的泪珠顺着渐渐白起来的起来的面颊落下,落在裴瑛紧绷的指节之上。
落下的瞬间,裴瑛的最后耐心也被消耗殆尽。
“不说?”
裴瑛猛然松开了手,刘竺立即摔倒在地,发髻也散乱开来,黑夜里依旧金灿灿的钗子滚落在地。
她艰难地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像是在沙滩上搁浅的鱼一样。可还未待她缓过来,一下瞬间却又被裴瑛粗暴地拉了起来,她纤弱的手腕滑过一丝凉意,似乎有什么争先恐后地从肌肤之下涌了出去,先是温热的流动的感觉,而后便是火辣辣的疼痛。
“啊——”
刘竺真的害怕了,她怕到颤抖,怕到失语,拼命挣扎着想去止血,可是裴瑛依旧死死拉着她的手,让鲜血肆无忌惮地流了出来,浸透了她的温暖华贵的四重衣,渗漏进地上铺着的柔软地毡。
馥郁的香气染了她的血腥,慢慢地弥散在空气里,流窜进她的鼻息里,极大地刺激了她的神经。
这是她的血啊……
刘竺的恐惧到达了顶峰,或许是濒临死亡之时目力也有所增益,黑暗里,裴瑛的表情那么清晰。
这是没有一丝动摇的杀戮,没有一丝怜悯的杀意,他的面容那抹冰冷,狠厉,无情而陌生,尤其是那一双漆黑的眼睛,里面是明晃晃的势在必得的杀意。
“我劝殿下莫要自寻死路。”
他的话音让整个宫室都陷入了焦灼之中,刘竺真的后悔了,她后悔做这些了,她原以为凭借着长公主的身份,裴瑛肯定不敢对她做什么。
但是现在事实给了她最为准确的答案。
“我说……我说,你……你不要杀我,我……我什么都说啊!”
一贯养尊处优的刘竺痛苦流涕地忏悔着,她痛苦地拽着他衣袖,祈求他的原谅,他的怜悯。
“他们……在……在倚兰殿……啊!”
几乎是瞬间,裴瑛便松开了刘竺,大步走了过去,甚至因为太过焦急踩到了刘竺,险些被她绊倒。
裴瑛一走,刘竺立即大声尖叫起来,她歇斯底里地哭喊着:“来人啊救命啊,快来人救驾啊——”
裴瑛愈走愈快,身后刘竺的尖叫声也渐渐地听不见了,风雪呼啸在眼前,遮蔽了前行的路,悬在复道回廊的宫灯滴溜溜地转着,原本的光芒变得微小,像是在狂风暴雪里拼命挣扎的萤火,一不小心便会随波逐流不知去向。
流窜在血液里的焦灼与痛苦冲击着他的已然过度紧绷的神经,他全身的骨头此时此刻都在疯狂叫嚣着痛苦,原本清明的神思此时混乱不堪,脑子里似有金鼓擂擂,巨大的轰鸣声音缩短了他的视野,让原本清晰的近在咫尺道路变得遥远而又模糊。
未央宫迂折的复道回廊之中,绯衣官袍的男子步履匆匆走在其中,冷风带着雪雾穿梭在回廊之中,带起男子的广袖衣袍,让玉阑干都结上了薄薄一层冰雪。他的步子突然一个踉跄,重重向前栽去,他单膝跪在地上,一向挺直的脊骨弯了下来,像是冷风吹秋叶一般剧烈地颤抖着。
视线一阵一阵发着白光,像是雪色侵入眼眸,无声侵夺着他的视线。
不行,她还在等着。
匕首的刀锋毫不留情地滑过手臂,深入血肉直触骨骼,殷红的鲜血顺着手臂蜿蜒而下,滴答滴答地落在松软的新雪之中,深深地陷了进去。
骨节分明的手扶住了阑干,裴瑛站了起来,冷汗化冰凝缀在脸容之上,□□的痛苦被压抑在水面之下,精神上的痛苦却在水面掀起滔天巨浪。
等着,为兄马上到你的身边。
他起先步履蹒跚,到后来越来越快,直到跑了起来,再也没有了过往从容决事的气魄。
就像是很久很久之前一样,他拼了命去追赶那辆驶向漠北的马车一般。
第53章 人未至,剑先来。
倚兰阁的燎炉生得火热, 数九寒天里也是春意融融,红纱帐下,露出美人皓腕如雪。
宫室里寂静地没有一丝声响, 厚重的大门竟连外头的风雪呼啸声都挡在了外面。
长信宫灯的灯火幽幽,博山炉的香雾袅袅。
烟气有形, 旖旎流转。
忽的,殿门被一双手缓缓推了开来,这是一双修长的,本该完美无瑕的手,却被一道丑陋的疤痕生生破碎了的手。
凝冰落雪的黑色长靴踩在殿中厚实的红毡之上,风雪也随之一同卷了进来, 吹得烛火摇晃香雾逸散, 也吹起了如流水一般倾泻地红纱,露出里面藏着的美人。
美人面色泛红,仰躺在重重锦衾暖被之上,身上的衣衫已然被她扯得凌乱, 露出细腻如雪的肌肤, 黑色的发也散乱开来, 宛若葳蕤而生的暗色的草叶与藤蔓攀附在她的身上,那白色肌肤,便是那而后无声中崔错盛开的花,引诱着心怀不轨之人前来。
红袍金冠的男子缓步走了进来, 顺手便将大门关闭,风雪声顿时止息,瞬间摇曳的红纱也落下了下来, 遮住了里面的惑人的春色。
彼色来授,此魂庄来接也。
一步接着一步, 他往前走去,唇角也勾起了恶劣的笑意,黑色的眸子泛着势在必得的笑意。
他的步子停在了纱帐之前,修长的手指不疾不徐地挑起红色的帷幔,男子垂下眼睫,将帐中春色尽数揽入眸中。
此人正是温珩温重明,只可惜这满帐的春色映入他的漆黑的眸子,却并没有激起一丝丝欢愉的涟漪。
他蹙着眉,垂着眸,眸子里映着的是她万分痛苦的景象。
看着她眼角流下来的生理上的泪水,在烛火映衬上闪烁着点点微光。
他原本要进一步的动作顿住了,原本盎然的兴致似乎也偃息下去,他似乎在犹豫着进退,幽幽摇动的烛火浮荡在他纤长的睫羽之上,化作点点流金,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冷风飘了过来,在大狱之时裴瑛的话又从心底里飘了出来。
“难道我的妹妹可曾害过你?既然照温小公子的说法,你我之间的恩怨,又何必牵扯到她的身上。”
裴瑛说的没错,他的话也很有道理,可是温珩一回忆起裴瑛的声音,他所有柔软与怜惜瞬间当荡然无存,一直压制着在心底的负面情绪铺天盖地地压了过来。
他骤然抬起眼帘来,流金碎裂,作他眼尾上的淡淡一层绯红颜色,像是淡淡晕开的鲜血。
他业已没有多余的心力去辨析心底里那些关于她的情感到底是什么,此时此刻,所有的柔软的美好的情感在巨大的仇恨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那个愚蠢的刘竺,真的会认为在如此血海深仇之间,他会放过露出如此马脚的裴瑛。
虽然温珩同刘竺说的是等待二人奸情被举发,到时刘竺只要咬定她是被强迫的,温珩便会联合朝中同党共同检举裴瑛,皇帝在群臣上书的情况下,也为了皇家的颜面,裴瑛便会被贬,然后被迫迎娶刘竺来平息事端。
这是温珩同刘竺说的,但事实却是,他绝无可能放过裴瑛,但他不会在这个时候杀掉裴瑛,而是会杀掉知晓一切的刘竺,并让所有罪证都指向裴瑛。
刘竺爱慕裴瑛,这是众所周知的,刘竺强迫裴瑛,这也是不出意外的,裴瑛恼羞成怒杀掉刘竺,这也是无可厚非的,皇帝震怒,为长公主报仇而将裴瑛处决,并殃及裴瑛求情之人与整个裴家,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虽然裴氏已然被族灭了,就算再来上一次族灭也是灭无可灭,顶多再让裴氏剩的不多的远支旁支在来一次清洗罢了。
这一点倒是让温珩唏嘘。
他再度垂下眼眸,看着痛苦喘息着裴明绘,他的唇边再度溢出一丝冷笑,眼中那丝游移摇摆的温柔已然消失不见,他倾身覆过去,可就在他的胸膛要压上去的时候,却又被一双手推拒开来。
“是你?”
裴明绘抬起眼帘,温珩的面容便撞了进去,霎时间,巨大的惊吓让她艰难地夺回了一丝清明,她倚仗着这一丝清明,立马将身一滚,滚出了他的怀抱,靠着朱红色的墙面艰难地喘息着,戒备地看着温珩。
“不是我,还能是谁?”
温珩依旧是一脸的无辜,似乎欲行不轨之人不是他。
看着裴明绘在如此痛苦之时还能如此戒备他,他不由心底生出一声赞叹来,但到底立场不同,这声赞叹就就埋在心底。
裴明绘感受着那在自己身体里的陌生异样,视线断续地模糊着,眼前的人有时是模糊的红色光斑,有时却又清晰到可怕,连他眼底流转的丝丝恶意都瞧得分外清晰。
裴明绘难受得几乎要窒息,可偏偏这么绝望的时候来的人却还是她最不想看见的温珩,一下子觉得活着都没有力气了。
裴明绘瞬间气急攻心血气上涌,喉咙一腥,直直呕出一口鲜血来。
温珩显然不意她为何吐出血来,但见她脱力倒在榻上,原本稳固占据心头的怨恨一瞬间荡然无存。
怎么回事?
不过就是有些猛烈的有着后遗症催|情药罢了,怎么还会吐血?
温珩连忙搭手悬脉于她手腕上,却又被她一把甩开,她踉踉跄跄就想站起来,可是走了几步几从榻上摔了下去,温珩见状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扯回了榻上,蹙着眉摁着她的手。
“不……你走开。”女子唇角浸染鲜血而变得无比艳红,她的面色泛起更激烈的潮红,身体也开始涨起一波又一波的热潮来,不断地冲击着她的理智,她的眼睫颤抖着,像是在料峭寒风中拚命翻飞的蝶翼一般,柔弱而又无助。
温珩一面悬脉,一面对她说道:“若我不救你,子吟将必死无疑啊。”
他的声音如此无辜,听起来却又如此狠厉不留余地。
“我……我不用你救。”
裴明绘气息喘喘,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她知道自己中了什么毒,知道温珩来此目的为何,也知道如何解这个毒,她千盼万盼等着裴瑛来救她,焉肯与温珩凑合?
“我怎愿子吟这么痛苦呢……”
他的声音轻下了下来,也软了下来,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祈求。
“子吟不是喜欢我吗?不要拒绝我,好吗?”
他牵起她的手来,冰冷的吻落在她的手背之上,瞬间让裴明绘发自灵魂的颤抖与厌恶。
她闻言,气血翻涌,猛地压过了汹涌的情|潮,她猛地扭过头看向温珩,虽然面色泛着暧昧的潮红,但是一双眸子却好似凝着冰凌,闪着冷冷的光。
“你屡次欺我骗我害我,哪里来的颜面对我说喜欢我?”
温珩的一只手依旧悬在她的脉上,他的面上微微笑了起来:“我知道你想要谁,只可惜了,裴瑛现在忙着呢,没空来找你。不过,若你的毒再不解,你怕是要没命了。”
裴明绘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看向温珩:“你……你什么意思?”
“我与子吟明白着说,就是裴大人正与南云长公主翻雨覆云,忙的很。”
“什么!”
裴明绘一下子坐了起来,拼着力气想要给温珩一个巴掌,却又被他一把攥住,猛地往前一带,便让她跌进了自己怀里,然后一只手掐住她的下颌,冰冷修长手指强行与她汗津津的手十指紧扣。
裴明绘想要挣扎,却奈何男女之间巨大的力量差距,她终归只能被禁锢在他的怀里。挣扎颤动之间,他发上冰冷的雪花落在她的肌肤上,化作水滴落下去,留下一道又一道暧昧的水痕。
殿门洞开,那来自无垠天宇无穷的雪花纷纷扬扬涌流进来,匆匆扑向了二人,而后一道凛冽的好似闪电雷霆的剑光逼来,空中似有幽幽蓝色磷火闪过,飘摇无定的红纱顿时断作两截。
人未至,剑先来。
华丽的金冠瞬间断作两截,温珩大惊,急忙松开怀中人,借势滚身躲开,待得红纱落地,露出那双在雷雨之中汹涌的涛浪的深色眼眸。
嗡——
剑身直直插在宫室朱墙之上,丝丝裂痕如蜘蛛网一般蔓延开来,朱红墙面开始脱落,露出夯土的颜色,光滑的剑面一面照出了温珩骤然失色的面孔,而另一面则照出了那飘飞在冷风急雪的绯色官袍,几有一种乘风归去之缥缈。
绯红衣袖被冷风吹得飒飒作响,裴瑛走了进来,被风雪浸冰冷的目光紧紧锁定着温珩,杀机自心底弥漫而来,渐次显露在瞳眸之中。
余光一偏,便看见了歪歪斜斜地躺在床榻之上的裴明绘,半数雪白的泛着红的肌肤裸露着,她沉沉地闭着眼睛,唇边那一抹艳红的鲜血深深刺中了他的眼睛。
裴瑛的身体瞬间僵直了,像是冷峭的冬风无情地夺走了所有赖以生存的温度一般,他长久地站在那里,目光凝滞着,像是时间也停留住一般。
冷风呼呼的吹过,带起肃然的冰冷,裴瑛慢慢地往前走着,他缓慢而又僵硬地伸出手去,想要抚摸她的脸,擦去她唇角刺目的鲜血。
“呵。”
温珩不合时宜地冷笑一声,偏这一声冷笑惊醒了裴瑛。
第54章 哥哥,别不理我,好吗?
裴瑛的动作僵住了, 冷风雪气大盛,它们汹涌地扑进宫室内,所有灯烛摇晃着熄灭, 他猛然回过头来,游窜的发丝之下是漆黑的眼睛。
显露的, 明白的诡厉杀意。
“你找死。”冰冷的话语一字一句从裴瑛紧咬的牙关蹦出,几乎每说一句话,都是浓烈的杀意。
“那要看裴大人,能不能杀了我哈哈。”
温珩的发散落下来,露出那双如同妩媚的眼睛,他勾起笑来, 浑然不觉裴瑛的杀意到底有多么恐怖。
他依旧嚣张着, 张着双臂优哉游哉地走着,好似闲庭散步。
“裴大人当职多年,宫里肆意杀害同僚是什么下场,你应该很是清楚罢。。”
温珩很是明白, 所以, 他断定裴瑛不敢在宫里堂而皇之地杀人, 而且是杀害天子宠臣,这般罪,若细细论起来,那可是无可消受的大罪。
裴瑛恍若未闻, 也不多言,左手一扯便将官袍利落脱了下来,妥帖地盖着裴明绘身上, 起身顺势将剑从墙上拔了下来,雪色映着光可鉴人的剑面, 一道冷光滑过,他清楚地看见了自己的脸容,那双漆黑眼眸的眼底里,所有波澜业已平息,所有愤怒也被压制,他陡然转剑,没有一丝犹豫,直接出剑,招招直逼温珩命门。
他杀他,却是真心实意的,一刻也不能再等待的。
杀他之事毕,余事大可从容再议。
温珩堪堪矮身,发丝却未跟上,依旧停留在原处,剑锋一过,瞬息断为两截。
温珩万万没有想到裴瑛深中情毒竟然还有如此武力,自己身上并未带着利器,只能靠着躲闪防身,并伺机逃出殿外。
但显然裴瑛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一剑洞穿他的肩胛骨,将他死死定在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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