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么时候,明绘在一声粗重的喘息中彻底清醒了过来,她清晰地感受到了抹沉重的异常,顿时红了脸,她如此熟悉,如此怀念的感觉,此时此刻再度重现。
她不敢掀开盖在自己头上的东西,只能装还在昏迷,很快,她感受到柔软的布巾擦过。
簌簌衣袍摩擦之声逐渐远离,直到再也听不见声息。
又过了许久,帐子外的红烛炸开一个火花,窗外丝丝雪雾打在窗子上,像是万千春蚕一同吐丝一般。
她坐了起来,盖在她身上的衣服也滑了下来,她小心翼翼地拿起衣裳,每一次呼吸都是独属于他的那馥郁到极致的冷香。
裴明绘紧紧抱着他的衣衫,像是溺水之人抱着可以救命的浮木一般,静静地流下了泪水,泪水顺着她浮漫着潮红的脸颊落下,滴落在那白色的衣裳之上,缓缓地洇透进去。
第60章 情非得已
裴明绘又回到了长安, 不过她不再是裴府的小姐了,但是这件事没有多少人知道,知道的人也不敢就此事多说些什么。
他们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着, 揣着明白装着糊涂,一直到了又一场大雪的到来。
又是一场泼天的大雪, 一夜过后,门前都积了半尺厚的雪,春喜方才出门,险些连门都没推开。
“夏荷,帮我把伞拿过来。”
春喜看着外头还飘着雪花,铺面而来的冷气冻得她把脖子都缩了起来, 便招呼一旁打瞌睡的夏荷。
“就在那儿呢, 你不会自己拿吗?”
夏荷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
春喜一下子就恼了,恨不得撸起袖子就去掐她, 但顾忌着此时此刻裴明绘怕是还没有醒, 便也就压下了火气, 咬着牙:“等小姐醒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夏荷也不怕春喜,两个人眼看着就要吵起来,就听懒懒一声女声传了过来:“好了, 都别吵了。”
二人这才都住了嘴,春喜自己拿了伞去了外边,夏荷走了过去, 将架在薰炉上的白狐裘取了过来披在裴明绘的身上:“这会子没关门,仔细着凉。”
自此前一遭大变, 裴明绘的身体却也是大不如前了,可是她的心,却也因此安定下来了。
她不知这种事究竟是对是错,可是是非对错,在眼前的快乐与幸福之前,这些彷徨又算什么呢。
“怎么会呢,一时的风寒罢了,总闷在屋子里,也不大好。”
裴明绘虽然这般说,可还是将披在身上软和温暖的狐裘又紧了紧,走到长案之后,靠着凭几坐了下来。
可心底隐隐的不安,却还是让她没法安心。
她想要的,不过就是一个他吗。
可分明自己已经得到了,又为什么会不安呢。
裴明绘手臂交叠搁在凭几的曲栏上,多日的病让她清减了许多,原本微微圆润的面庞业已有尖尖的下巴,她将下巴搁在手臂之上,看上去若有所思,实际上却在发着呆。
恍然,她似乎明白了。
她的脑袋歪向了一边,轻轻地靠在胳膊上,目光看向袅袅升起檀香的错金博山炉,看着那泛开来的香雾,瞳眸也渐渐涣散开来。
名分。
众人虽说都不知情,依旧叫她小姐。
只有她知道,她已经不是小姐了,她是裴瑛的情人。
其实就实来说,她怕是连情人都不是,裴瑛只是为了救她,也只是为了救她。
裴瑛将自己论做她的一味药罢了。
他到底是个好哥哥,什么都愿意为妹妹做。
想到这里,裴明绘苦笑出了声。
只可惜了,她却不是个听哥哥话的好妹妹。
她本以为二人再无可能,往后余生也各是在天涯的两端,就算想念,也只是回忆过往那些甜蜜美好的事,却也绝无可能再见真实的彼此。
偏偏绝处逢生,叫她又见到一丝光亮。
裴明绘把头又埋进了臂弯里,狐裘的绒毛是毛绒绒的,在搁着熏香的熏炉上久久地熏了一宿,这馥郁的檀香业已深入到了每一根狐狸毛上了,让她的一呼一吸都感受到了这温暖舒缓的香气。
她知道,裴瑛不可能娶她,她这辈子也不会成为他的夫人,在外人眼里,她依旧是他的乖妹妹。
在她的眼中,裴瑛却已经她心目中的爱人了。
可在裴瑛眼中呢,她又是什么呢?
怕依旧只是一个任性的离经叛道的妹妹罢。
她本就不奢望成为他的夫人的。
只要能长长久久地陪着他,有没有名分,又算什么呢。
*
夜深了,连风雪都安静下来,将原本在屋中守夜的春喜遣去休息后,裴明绘这才出了门,绣履踩在松软的新雪上边,素色的裙摆拂过冰冷的雪粒,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走。
她走过回廊,穿过月门,停在了裴瑛的院子前。
她的手轻轻地拂在紧闭的院门前,一直过了好久,方才鼓足了勇气,推开了门。
一切都静悄悄的,连雪也不再落下了。
满地积雪像是枯草,她像走在一片寂静的荒原。
原本该在院子里守夜的婢女仆人也不见了踪影,连原本时时都亮着光的房子也都暗了下来。
这偌大的院子,仿佛只有裴明绘一个人。
今夜是第二个十五,所以,她必须来。
这是裴瑛的意思。
这是昨天晚上,裴瑛命人传来的信笺上面写的,寥寥几字并无挂念之词,她看完之后,便也将它丢在了火盆里。
她凝神看着红色的火苗舔舐着丝绢,细腻如雾的丝绢上是他的工整的字迹,再不复以往铁画银钩,好似坠着千钧的重担。
她停在了门前,可是她却不敢进去。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裴瑛。
虽然二人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可终究不是夫妻。
她终究不敢将裴瑛视作夫君。
她徘徊着,像是一个做了错事的小孩子一眼,一直徘徊游移在门前,看着门前杏树上落了皑皑的白雪到了深夜,仰头便又见到了干净地没有一丝尘埃的月亮。
天上的月亮冰冷而又明亮,照在皑皑白雪上,折在她渐次开始苍白的面上。
气血一阵一阵上涌,可她依旧不敢推开那扇紧闭着的门,不敢进去去见裴瑛。
她依旧在徘徊着,直到身体到了临界之时,她心慌得狠,原想再忍一忍,可是猛然一股翻涌上来的血液,让她眼前一黑,顿时便向地上栽去。
可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她竟没有栽倒地上,而是跌进一个冰冷的沁着雪气的怀抱,那无比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冷香再度萦绕过来,从她的呼吸之中一路深入她的心肺,缓缓舒缓着她的痛苦。
黑暗里,是柔软温柔的触感,是萦绕着的沁人心脾的冷香,是那逐渐上升而渐渐燃烧起来的温度,小心翼翼却又缠绵悱恻,一点一点地缠绵着,一寸一寸地厮磨着。
呼吸渐渐地染上了暧昧,他的气息近在咫尺。
不知是谁的温度陡然间便升了起来,像是无形间升起一簇小小的火苗,驱散了雪夜的寒冷,消散了内心的焦灼。
她微微睁开眼睛,朦胧退尽之后是裴瑛紧紧闭着的眼眸,他纤长优雅的眼睫颤动着,像是黑色的蝶翼,轻轻地扫过她的面庞。
很痒。
后知后觉地,裴明绘才明白过来,裴瑛在亲吻她。
他的吻,是那样轻柔而又小心,他的手却那样有力,紧紧地扣住她的后脑。
若即若离,却又紧紧不放。
他察觉到裴明绘清醒过来,很快就离开了她,别过头去,苍白的面颊却浮上淡淡的红晕,像是晕在水中的胭脂,在冰冷雪光的映衬之下,却又像是映着一簇小小火苗的光影。
裴明绘垂下头,可是很快,她就拥了上去,她紧紧抱着裴瑛的颈项,鼓起勇气,去亲吻他。
裴瑛本想躲开,可是在躲开的那一瞬,又生生停住了。
裴明绘紧紧搂住他的颈,居高临下地去亲吻他,去冒犯自己最为敬爱的兄长。
唇齿厮磨,交换着彼此的温度与呼吸。
裴明绘的脸已然烫得吓人,可是她的脸与裴瑛的面容碰在一处时,却发觉自己的脸容是那么的凉。
这是裴明绘第一次主动地亲吻裴瑛,更为准确地说,是在她清醒的时候,去亲吻裴瑛。
裴瑛的脸色本事苍白的,后来稍稍带了些胭脂色的红,这一次,却是满面的红,像是身体里的血都要沸腾起来。
可是简单的亲吻并不能缓解痛苦,反而是饮鸩止渴,让身体里一直压制的欲|望更加猖獗疯狂。
很快,裴明绘便又呼吸不上来,身子便往旁边一歪,裴瑛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一把将她的膝弯抄起。
白衣翩翩,像是纷飞的白纱在空中肆意飞舞中,他抱着她,紧紧地抱着她,疾步穿过空荡荡的冰冷的厅堂,越过安静矗立着黑漆彩绘屏风。
裴明绘被放在榻上,裴瑛走了,但很快又回来,回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一对玉杯。
“这……只是……”
裴明绘望着裴瑛手中的玉杯,怯生生地问道。
“喝了,很快就过去了。”
裴瑛的嗓音微微低哑,落在裴明绘的耳中,却仿佛醇香的酒,只闻上一闻,便让人的心尖都麻了下去。
“好……好。”
裴明绘到底不太好意思直视裴瑛,只别过头,伸出手去摸索着去拿玉杯。
她紧紧抿着红艳而又湿润的唇,泛着盈盈的水光,漫着惑人的香气,耳朵红得要滴出水来。
她慢慢地握住玉杯,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指节。
她的手立马又缩了回去,可是很快却又再度鼓起勇气伸出了手。
他的手很烫,像是生了风寒一样,烫到燎人,一直从指尖烧到心底,一路开了火红的花。
她慢慢地握住玉杯,突然又生了狎昵的心思,慢悠悠怯生生地转过头,白而红的指尖执着白皙的玉杯,轻轻地碰了碰他的杯子。
随着叮咚一声清而脆的声响,玉杯里面的清而淡的水荡开幽幽地涟漪,模糊了一侧昏暗迷离的烛光。
第61章 情动
外面又下了雪, 不过不在是那如同飘鹅毛一般的大雪,只是一个小雪粒接着一个小雪粒的小雪,一阵接着轻飘飘却又冰冷的风将它们吹在紧闭的窗牖, 簌簌得好似春蚕吐丝之声。
每每想到抱着自己的人是谁,裴明绘几乎激动无法呼吸, 可是她想要去看他,想要去亲吻他,却又被他的手捂住了眼睛,她想去拿开他的手,自己的两只手却又被他一齐捉住,束在头顶。
原本只有束缚的意思, 可裴瑛的指尖却轻柔地抚摸着手腕侧柔软的肌肤。
裴瑛的吻原本想要落在她潮湿艳红的唇上, 可是迷离的眸子却又一瞬间的情形,这吻也就因着这片刻偏差落在他的脸颊上。
裴瑛不可置信地发着愣,甚至一时身下的动作也停滞了下来,眸中的欲色渐次被清醒所取代。
裴明绘一个偏头, 便躲开了他的手掌, 一双湿漉漉的像是小鹿一般的眼眸便撞进了他的眼睛。
像是石子投入看似平静的水面, 瞬间便将深藏在水底的潜流引了出来。
裴明绘看见裴瑛原本清明如水的眸子阴沉下来,再度翻复起层层波浪来。
或许是药效发作了罢。
她心道。
除了药力,难道他还能真的为自己动情,为自己疯魔吗?
一时之间, 情|潮伴着悲哀而来,可是还未待她伤心,身体里的异物便让她痛得仰起头绷直了腿。
“出……出去……呜。”
裴明绘痛呼出声, 可是下一秒却吻住,将她所有娇声痛呼全都咽了下去, 他捏着她的下颌,像是饮着这世间最为醉人的酒。
掌控权不知不觉间被他夺走,隐约之间,她似乎成了他的囊中之物,盘中之餐。
她仰着脖子,头却下垂,乌发像是丝缎瀑布一般顺滑地垂了下去,露出那段纤细优雅的脖颈,在黑暗里像是一节白嫩诱人的笋。
黑暗里,裴瑛的眼眸像是粼粼湖光,他闭着眼,优雅垂首,黑色光滑的发丝也一并垂下去,落在她快要烧起来的肌肤上,冰冰凉凉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想要逃开。
他缓缓张开嘴,慢悠悠地便咬了上去,真的就像是在咬食一节鲜嫩的竹笋一般,将她吞咽入腹。
轻轻的厮磨,微微的疼痛,远比亲吻更加催人魂魄,麻人骨髓。
若是远远看去,透过床帏之隙,便以为是一只冰冷的艳鬼在捕食无辜的女子。
裴明绘推着他的肩膀,想要逃开,光洁的脊背却又被一双大手猛地控住,丝毫不能远离,却又猛地往前一带,整个人就栽进了他的怀里,而他的另一只手却慢条斯理地搭在她的腿上,修长优雅的中指的指节带着滑腻的水光,它一点一点,一寸一寸燎起火焰,几乎让她的血液都就此沸腾。
人本不就能奢求太多,她心中苦笑,转过身来,迎合地抱住他的脖颈,以便他之予取予求。
在一次又一次的温热的潮水涌动里,她陷入了一场长长的梦里。
这场梦里,没有阴谋,没有杀戮,没有那些伦理道德的束缚,有的只是两颗紧紧依偎着的心。
可梦再长,却也有醒的时候。
裴明绘自混沌中清醒过来,便嗅到空气里弥漫着的馥郁的冷香,纠缠在她的呼吸间,让她心神荡漾,整个人也好似飘在了一叶扁舟之上。
屋子没有点灯,一片黑暗里只有燎炉的橘红火光与窗外的冷色雪光纠缠在一次,虚虚幻幻真真假假,几乎让她觉得自己还在那片绮丽的梦里。
眼眶里余着尚未落下的泪水,将各色低迷的色彩晕城斑斓的色块。
裴明绘眨了眨眼,那滴泪也就落了下来,眼前的模糊如潮水一般退去,清晰的景象渐次漫入眼中。
她平躺在榻上,浑身酸痛,那些令人脸红的痛楚无声地提醒着她,方才发生的事。
良久,她才重重地吐出气来,轻轻地转过身去,铺陈在榻上的黑色发丝便被汗水黏在她光洁的背上,她将头垫在胳膊上,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借着被床帷筛过的斑驳却又柔和的光亮,裴明绘看清了他的轮廓,他平躺着,沉沉地闭着眼,纤长浓密的眼睫向下垂着,清俊隽雅的容貌被冷暖交织的光亮勾勒出一层微光轮廓。
忽然,裴明绘觉得他不在那么高不可攀了,或者说,他不在孤独地栖息在悬崖上,而自己只能在谷底仰望着他,一直仰着头,直到脖颈酸痛得再也抬不起来为止。
她伸出了那白皙瘦削宛若藕臂的,带着露水一般的细腻水光的手臂,手指虚虚地抚过他的脸,小心翼翼地描摹着他的轮廓。
他的眉眼一如既往的那么好看,极尽温柔的秀色却隐隐透着一股锋芒,白玉似的面容却无声流动着寒光,他虽闭着眼,可是她却觉得,他正清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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