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然告诉你我的答案,你到底还想做什么!”
他已然如此,她到底还想干什么?
无名的怒火滔天而起,宛若翻滚不息的岩浆,一波接着一波在裴瑛的心脏里翻滚冲击,几乎要将他仅存的理智悉数冲翻,可是他还是压制了下来。
他要听她的说法。
裴明绘呵呵笑了一声,发丝凌乱,她因着被裴瑛压制而无法转过身来,故只微微偏过了头,半数发丝散落下来,挡住了她的下半张脸。
她微微眯着眼,眼中满是狡黠的笑意。
这张脸径直冲击了裴瑛的面目,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的瞳孔立即紧缩。
那诡异的初次相见的风雪冲破岁月的禁锢,如潮水一般奔涌而来。
他隔着密如帘子的鹅毛大雪,便望见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她哀伤地望着他,像是衰败的花池里那苦苦坚持的一瓣皎洁凄美的花,浸润在寒冷秋气里,凝上一层冰冷的霜。
抑或是,最是悲伤着的却又强然欢笑着的她的容颜。
她是谁?
她说自己叫明儿。
可兰陵根本就没有明儿。
那她是谁?
一瞬间,所有的恐惧铺天盖地而来。
那濒死的梦里,他本一步踏入黄泉,又是谁,将他拼死拉了回来。
梦的最后,是谁?
又是谁,会为了他只身赴黄泉,又有谁,会为他做到如此地步。
是谁,又能有谁?
裴瑛此时此刻,仿佛天打雷劈一般,怔在当场。
她扭头看向他的那一刻,却又瞬间变得无比惊慌,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只有他奔向她的身影。
不,不要——
她的眼睛里满是濒死死亡的绝望,她猛然站起来,疯了一般向他跑过来。
“快跑——”
她几乎用尽所有力气,一把抱住他的腰,将他扑倒在地。
可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裴瑛猛然惊醒,噼里啪啦火焰燃烧声椽梁断折声从头顶传来,他一抬头,坠落的火焰凝作他瞳眸中的一点光亮,并逐渐逐渐绽放开来,化作铺天盖地的火焰。
是……是她,竟是她?
那么欲语还休的眼神,竟都是她的无尽的哀思与痛苦。
裴瑛看着裴明绘,不可置信地松开了钳制着她的手,他一步一步后退,身体却在颤抖着,像是风中凄惶的叶,一步一退,一步一颤。
“是你……是你……”
裴瑛不可相信地看着裴明绘。
失去了裴瑛的钳制,裴明绘站了起来,她发髻已然散乱的没有了形状,她便干脆将发钗都取了下来,她抬眸看向裴瑛。
“长安的这些坏事,都是我做的,长安的这些风风雨雨,那些人,都是我借他人之手杀掉的,哥哥好不容易回来,我自会为哥哥肃清仇敌,可今时今日,却不是哥哥出面的时候,太危险了,哥哥孤身一人,若是在这个当口出手,我好不容易促成的局面便会被瓦解,他们二人随时会联合起来绞杀哥哥。我知道哥哥是个顶顶厉害的人,可是我已经失去哥哥了,我不能再冒险了。哥哥的意思,妹妹都明白,哥哥待妹妹的好,妹妹此生都铭记在心。可今已开弓,开弓便没有回头箭,我既已行之,便觉无回头之可能。我早就没有脱身的可能了,哥哥,我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小妹妹了。天色晚了,今夜长安城的风雨又要急了,哥哥还是先走罢,免得淋湿了,再生了病。对了,哥哥想必也有所耳闻,我相助窦丞相而与温珩为敌的事吧,长安城人都说我唯丞相是命,哥哥怎想。哥哥若是有闲暇,不妨猜一猜,今日的风雨会落在谁的头上?”
可裴瑛的心思已然一团乱麻,他甚至听不清裴明绘在说什么,剧烈的疼痛攫取了他的理智,以至于让他疼痛到不能思考。
“等到今夜之后,便是窦玉的死期。”
裴明绘自顾自地说着:“哥哥,今后,我不会在缠着你了,你也不必再为难痛苦了,也不必再强迫自己做违心的事了。”
“我要成婚了。”
一句话,石破惊天,之后伴随着滚滚沉雷炸响在裴瑛耳畔,屋内所有烛火再度熄灭,满室惨白的光亮里,裴瑛缓缓抬起了头。
“和温珩。”
裴明绘一口气说了好多好多的话,体力便有些不支,她跪坐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我知道温珩不是好东西,但是我和他的联合却是杀死窦玉的保障,窦玉与温珩都是心思缜密狠毒之人,我若不嫁他,他便会以为我不站在他这边,不肯全力对付窦玉,为此,我觉得倒也不算是太亏的事。毕竟,害哥哥这件事上,窦玉是主谋,当年,害裴家族灭,窦玉也是主谋。当此危机之时,只有杀了主谋,你我才能徐徐清算剩下的人。只是,在杀死最后一人之时,哥哥与我不要再见面了,温珩心思诡谲,处处均有暗探,哥哥此来,已是危险,还望哥哥以大局为重,不要再以身犯险了。”
“哥哥,今大仇将报。”裴明绘倒了两爵酒,走至裴瑛近前,“你我当好好敬上这一爵酒,好聚好散。”
裴瑛垂着头,倏然冷笑一声,冰冷的愠怒勃然而起,却又被他死死压制,可是这有如如何能够压制得住,天地之间,最是情爱之事,不等思量,不能冷静。
“裴子吟,你既如此为我着想,不如先告诉我,你是如何救的我?”
裴瑛的声音冷得吓人。
“哥哥大难不死,自是有老天庇护,我能再见哥哥,也自是老天怜悯,这一切的一切,只有老天才知道,我又……”
话未说完,裴明绘手中酒爵便被一掌拍飞,金黄的酒液飞洒在半空,醇香的酒香顿时弥散在冰冷的雨的潮气里。
裴明绘的下颌被无情地卡住,裴瑛一扫长案,便将满案玉盘扫落在地,裴明绘正欲挣扎,却又在起身之时被裴瑛压了回去,顺势第一重薄纱衣物也被极为粗暴地扯了下去,白皙的肩头便裸露出来。
“裴瑛,你起开!”
裴明绘这下是真的慌张了,她猛烈地拍打着裴瑛。
她是真的害怕功亏一篑,害怕再度失去一切,害怕裴瑛在被杀死,害怕自己到死也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怕什么,怕温珩吗?”
裴瑛冷笑一声,漆黑如深渊一般的瞳孔深处仿佛有什么在翻滚在燃烧,势必要将所有理智所有思考所有克制都烧成灰烬方才罢休。
“温珩此时正忙着呢,今夜风雨急,他过不来,而且,他也没命来。”
“我告诉你,我既然回来了,你便不必再担惊受怕了。一个温珩,一个窦玉,我既然能自黄泉归来,便能将他们杀之而后快。你什么都不用想,你只需要待在我的身边,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我不会死,我也不会在离开你,子吟,别怕,我永远都不会在离开你了。”
裴瑛的语调像是沉沉坠着锁链,他毫不犹豫欺身而上,灼热的掌心利落撕破最后一层阻隔,贴上她冰凉的肌肤,激发阵阵酥骨的战栗,她她扭着腰想躲开,但是却又被掌心牢牢摁在身下。
“此事一毕,我便可名正言顺,去取他二人之性命。”
裴瑛的话调子沉沉地,压抑着愤怒的情|欲。
“以后,永远,永远的永远。”
裴瑛的声音不带丝毫的旖旎,可是行间却满是横冲直撞的强势。
“你都只属于我,至死不休。”
“你……”
裴明绘被迫仰起了头,破碎的喘息自喉咙间溢出,而后下颌便又被他的一只手不容拒绝地拿住,重重地吻了下去。
待这一场几近窒息的吻如退潮一般渐次退去,裴明绘双唇潋滟,她不自禁地流着泪,扭头看着居高临下地裴瑛,猛地一抬脚便向他的胸膛踹去:“这是……这是我自己的事。”
可是这纤细的脚腕却被裴瑛猛地握住,然后往前一拉,更加深入地嵌入进去。
“你本就是我的,从一开始就是我的。”
裴瑛再度俯身,带动更加强烈的刺激,让她的泪水更加汹涌,她的吻落在她的唇上,面上,最后落在她的眼睛上,轻轻地,像是蝴蝶落在花上,不复以往的强势,温柔又慎重,像是在用唇齿呵护绝世的珍宝。
裴明绘却不愿,只拼命将身转过去,想要爬起来,腰肢却又被灼热的掌心锢住,动弹不得。
“过去,是我愚钝,是我痴傻,生时不知,死了也不能明白。可如今,我业已十分明白,所以,我断无可能放开你,你我,生同衾死同穴,永无分离之日。”
听闻此话,裴明绘顿时僵住,她的内心空了一空,脑海也一阵嗡鸣,过了好久,只道喉咙里不可抑制地发出喘息,脚趾蜷起,光洁的双腿绷直,眼前的白光如潮水般退去,她才回过神来,不敢相信地看着裴瑛,恍惚间,她竟然看见他的眼睛里竟有泪水。
这泪水,竟是为她而生的。
裴瑛往前一俯,铁一般手臂横在她的胸前,将她往后一拉,便重新将她锢在自己的怀里顿住了,他满布着汗珠的面上,那双眼睛已经浸润在赤裸裸的爱里而闪动着熠熠华光,可是眼角却不能自控地流淌下晶莹的泪水,这泪水顺着的脸庞落下,落在她的面上,然后又顺着她的脸颊落下,消失无踪。
“你不爱哥哥了吗?”
第73章 风暴前夕
爱, 怎么会不爱,她从未有一刻不爱他。
她深深地爱着他,而这份爱, 不知从何而来,而又不知从何时起, 她的爱已然成了无可救药的病。
她一次次想要寻求医治它的药,却又一次次愈陷愈深,以至于连维系最基本的表面的兄妹的和谐也不能。
亲情分崩离析,若非那阴差阳错的情毒,他们二人当此生不复相见。
此时此刻,他却问她。
她还爱他吗?
爱吗?
她永无可能不爱他。
可是, 感情终不是一个人的一厢情愿。
裴明绘望着裴瑛, 看着失而复得的哥哥,多少年的被积压被压迫着的情感在内心激荡徘徊着,猛烈地冲击着她的心房,击碎了她的维系平静的理智。
那他呢?
他爱她吗?
裴明绘哪里不知道, 她想要得到的答案是天下最大的奢望, 可是她还是如飞蛾扑火一般, 急迫地朝着真相前进,哪怕这一颗本就伤得支离破碎的心再次摔得粉碎。
裴明绘摁住裴瑛的肩膀,将身用力一转,转眼便将裴瑛压在身下, 她跨坐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裴明绘的手顺着他脖颈的优雅曲线往下走,柔软指腹分明如蜻蜓点水一般滑过, 可是又激起了他的猛烈地不能被压制的战栗,她的手一路往下走, 顺着他身体起伏的肌理沟壑一路往下走,力道逐渐加重,由轻触转为爱抚,抚过他终于,裴瑛的似乎没有办法再忍耐下去,他的喉结无声地滑动了一下,而后在忍耐中溢出破碎的喘息。
“哥哥允许妹妹这么做吗?”
她的语调天真而又无辜,每一个字,声音的每一次起伏都在挑战裴瑛紧绷的神经。
“自无不可。”
裴瑛的喉结滑动,语调忍耐而又压抑,看向裴明绘的眼眸没有一丝一毫的攻击性,过往的兄长的不可侵犯的威严在此刻荡然无存。
“随你享用。”
裴明绘的心尖像是过了电一般酥麻,她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裴瑛的答案。
“那哥哥呢,哥哥爱我吗?”
裴瑛看着裴明绘,看着他潋滟着水光的唇张了张,却一个音节都没有吐出来。
裴明绘看着裴瑛,却仿佛被兜头泼了一盆的雪水。
她不甘心。
她不甘心!
她仿佛溺水的人,要抓住那漂浮在水面上的救命的浮木,裴明绘心跳得极快,她看着裴瑛:
“那哥哥所做的一切,就算与妹妹行如此悖逆伦常的夫妻之事,难道只是为了留住我?”
裴瑛仰着看着裴明绘的面容,看着她因身体里翻涌的情|潮而如红霞一般的面容,看着她那因亲吻而潋滟的红唇,目光偏移,最终落在她粼粼波光似的眸子上。
这双眼睛,是他永远无法忘怀的存在。
看着它随着岁月一寸寸地长开,氤氲缭绕在她眼底的忧愁一寸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那烂漫动人宛若春日晴阳的笑意。
他就这么看着她的,目光一瞬不离。
可他的心底却是空荡荡的,像是一片寂静的荒原。
他终是不能再直视她的目光,偏过了头去。
裴明绘看着他逃离了自己的视线,心底那一簇因为他的爱的问询而死灰复燃的火焰陡然熄灭。
是啊,终究竹篮打水一场空,徒伤己心罢了。
裴明绘的身体僵在当场,身体也骤然冰冷起来。
她早就知道,早就知道的,他的答案,从头到尾不都是清晰明确的吗?
是谁在自作多情?是谁在苦苦逼迫?
裴明绘垂下头,轻笑一声。
她知道,他本不爱她,他清风朗月,又怎么会爱上自己的妹妹,哪怕她与他并没有血脉上的牵绊。
他对她的是责任,是歉疚,是关爱。
自己对他的是贪婪,是觊觎,是任性。
自己到底是任性,叫他为难。
让他违背自己的感情,被迫与自己的妹妹苟且。
自己怎么还是不长记性,明明已经因为自己的任性让兄妹决裂了,自己怎么还会犯下如此的错误。
难道你就不怕悲剧重演吗?
难道你就真的愿意真的看着他违背自己的本性去与你苟合吗?
这叫爱吗?
裴明绘的瞳孔晃动着,内心痛苦的波澜一直传达到眼底。
结束罢,就这样。
裴明绘俯下身去,不带一丝旖旎的吻轻轻落在他的眼睫之上。
“哥哥,我知道,就算你我情到浓时,却也不可能突然生出情来。”裴明绘笑了笑,笑容看似轻柔得好似春风,可若细细去听,便能听到那极致的苦涩悲伤,“我爱你,我深深地爱着你,以前,是我不懂事,可是现在,妹妹已经长大了,妹妹已经不再是那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了。以后,哥哥依旧是妹妹的哥哥,妹妹依旧是妹妹的妹妹,过去的那些事,哥哥都忘了罢。余下的事,妹妹只是希望哥哥好好活着,哥哥连这个也不能答应我吗?”
裴瑛的喉结上下移动,话卡在喉咙里,他慢慢地转过头来,迎面便撞见一双流着泪的眼睛。
爱吗?
什么是爱?
裴瑛只知道,自己的心是放在她身上的,自己的所有情感都为她所牵动着。
她的笑,她的泪,她的一颦一蹙,他都牢牢地记在心里,像是毒药一般,无法忘怀,无法忘记。
自己这么多年来,全部情感,除了恨,余下的便全是她。
这是爱吗?
“我……”
裴瑛的心一下接着一下重重地跳着,多年来因为亲情遮掩的那一丝隐秘情感勃然生发,与那绕过亲情的短暂感情瞬间碰撞,心底的情感汹涌勃发,以不可遏制之势如春草蔓生缠绕住了他所有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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