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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还未破晓，清晨的薄雾带着寒凉，繁星点点依旧挂在黑暗的天空中。
殿内灯火通明，大臣们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氛围，就如今日的天色一般，纷纷收敛了神色。
他们这个时候就很想问苏大人了，您老人家能不能和他们透个气啊!
他们又不像他一样，对陛下的下一步行动都胸有成竹!
容越不多时就到了，大臣们纷纷行礼:“微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年。”
容越今日没立即让他们起身。
众大臣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一道冷冷的声音传来，“昨日锦衣卫回京了，众爱卿可想知道贵州蝗灾调查结果？”
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死了。
殿内无人说话。
“锦衣卫调查了两天，贵州境内饿殍遍野，百姓卖儿卖女，商人恶意抬高粮价，官商勾结，如若不是朝廷及时赈灾，活不下去的百姓就要起义了。众卿现在还觉得李大人当时在夸夸其谈吗？”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容越挥了挥手，示意，“太子你来。”
容瑾祐面色如常，抬眼看着汉白玉石阶上的容越，“父皇，儿臣认为当务之急是要及时肃清官场，下拨粮种，不耽误春耕。”
容瑾钰暗自翻了一个白眼，就你会说官话，呵，虚伪。
容越神情淡淡，“太子，你可知那贵州承宣布政使司右布政使齐冉贪污受贿，卖官卖爵 ，同商贾勾结高价卖粮，是仗着其女儿乃是太子侧妃的势？”
本朝以右为尊，三司分立，各司其职 削弱地方势力，加强中央集权。
承宣布政使司主管赋税财政、民生政事，提刑按察使司主管司法和监察，都指挥使司主管地方军务。
三司长官乃从二品封疆大吏。
晋王容瑾钰一怔，随即努力抑制疯狂想上扬的嘴角，他真没想到父皇居然冲着太子来了。
容瑾祐微愣，立刻跪下认错，“父皇恕罪，儿臣不知。”他确实失职了。
他真的不知情，那是他无能，倘若他知情，那便是有意纵容。
容瑾宸眸色一沉，他抬头看着右边的容瑾祐，正想求情，被容越眼神阻止了。
他反应过来，父皇并不认为太子二哥有意纵容，他昨日口风可真紧，愣是没看出来。
晋王一派突然被天上掉馅饼的砸美了，心里直冒泡，陛下居然训诫太子了!
容越手上执着一串伽楠香金粟十八子手串，修长分明的手指有节奏地拨弄着以粒粒金粟镶成的香珠，半晌，方道:“太子，依你看，朕该如何处置？”
容瑾宸看着容瑾祐的模样，眼睫垂下，眸底情绪看不分明。
容瑾祐肩背挺直，凤眸直直看向容越:“父皇，在其位不谋其政，应依法处置。”他是大秦太子，不可能放过国家蛀虫。
众人一言不发，默默低头。
容越蓦地笑了一声，“既如此，此事交由太子来办。”又道:“众卿昨日可收到朕赐的荠菜了？”他目光淡淡扫过汉白玉石阶下的众人。
苏祁阳一僵，下意识垂眸不敢抬眼。
完蛋了。
为什么又是他？
问他为什么知道？
那自然是他收到了燕王府亲卫挖的野菜了。他家宝贝女儿亲手挖的野菜他都没份，全被容瑾宸抢走了。
他现在只想喊一句，陛下您能不能不要独宠我一人!
微臣承受不起啊!
可他这次失算了，容越居然越过他点了别人。
第75章 变法
“富安侯，你觉得呢？”容越点了富安侯，也就是贵妃亲兄长吴靖。
富安侯头戴梁冠，身着革带，绯色麒麟锦袍朝服衬得他圆溜溜的肚子很是喜庆。
他英俊发腮的脸颊上满是恭敬和谄媚，笑得眼眯眯，“启禀陛下，微臣觉得陛下赐的荠菜味道非常好，简直人间佳肴。”
容越不忍直视富安侯七尺五寸（一米七五）的身高居然有两百多斤重，圆得像个球，关键是还长在肚子上。
忙扭过头看着苏祁阳洗洗眼睛，还是子昀身材保持比较好，没有中年发福。
如今武将大多大腹便便，因为需要足够的热量才能维持能量消耗，加之几十斤重的铠甲和几十斤重的兵器也很消耗体力。
文官像苏祁阳这样文武双全的不多见了，这怎么能让容越不偏心呢？
苏祁阳就是因为他武力值突出，年轻时在宣武门互殴也没人打得过他，实实在在的以理服人，何况现在？
他漫不经心地道:“你详细说说？”富安侯吴靖见陛下有闲情逸致和他话家常，忙庆幸自已昨日问了下人做饭，好在押中题了。
“回陛下，微臣家的厨娘先把芥菜用水焯了，再拿鸡舌一炒，随即和茄鳖一拌，滋味非常不错。”
如果是苏蓁蓁在这里，她都要咋舌不已了，这得用几十只鸡，其他部位肯定是弃之不用的。
容越眼眸微暗，“听爱卿形容倒是不错，只是不知要用几只鸡来配？”他手上的迦南香金粟寿十八子手串拨弄的声音清脆又沉闷，没停下来。
容瑾钰暗道不妙，可他舅舅没反应过来，顺嘴道:“回陛下，约摸三十只鸡。”茄鳖用的自然是不算的。
“那剩下的部分呢？”他又问，此时机灵的人已经默默垂下脑袋了。“自然是弃之不用了。”富安侯道。
容越一笑，“很好。跪下。”声音转冷，富安侯疑惑地睁大了眼睛，陛下不是在夸他吗？但是不敢说话，连忙下跪。
苏祁阳努力憋笑，偷偷低着头笑，这人是不是傻子？
好像刚刚没有带脑子上朝一样。
方才陛下才说了贵州蝗灾一事，你但凡有点政治觉悟也不该此时说出后面这句话。
陛下乃是圣明天子，又非奢靡昏君。
笑死他了。
容瑾钰脸一黑，他舅舅是不是被人吹捧太久了，缺乏敏锐性了？
蝗灾父皇肯定是不高兴的，这会这么奢靡往枪口撞。
何况他想到更深一层，父皇方才当众给了太子没脸，为了制衡，也一定会打压他……
此时金碧辉煌的大殿内安静地连呼吸声都隐约不见，掉根针在地面上都能听见。
仿佛过了一辈子那么久，陛下终于开口了，“众爱卿可知芥菜是何物？”
没有人敢说话。
他们不认识。
苏祁阳悬着的心终于死了，他感受到陛下看着他的目光，微抬着眸，低声道:“回陛下，是野菜。”他宝贝女儿和陛下宝贝儿子一起挖的野菜，虽然陛下御赐的肯定不是他们挖的。
先不说燕王殿下，就是陛下，也不是那种大方的把他宝贝儿子送的礼物分出去的人，何况数量也不够啊。
富安侯瞬间额头滴落豆大的汗珠，脸色苍白如纸，他明白了，陛下!
再给他一次机会啊!
呜呜呜……
容越看着苏祁阳优雅的姿态，眼神赞赏地看着他，“苏爱卿说得不错，是野菜。”又目光悠悠地扫过众大臣，“你们作为百姓父母官，不识五谷杂粮，不识人间疾苦。朕不高兴。”声音冷得像冰块，他高官厚禄养了一帮贪图享乐的硕鼠。
这会连苏祁阳都跪下了，心里腹诽，陛下，你都没和我先通通气，最后这口锅肯定是我背了，求别这么给他拉仇恨啊。
谁让昨日燕王殿下让人送野菜并没有背着人呢？
只消今日打探一下，全京城都知道了。
最重要的是，谁让他家宝贝女儿贪吃呢？
罢了罢了。
自已从小疼到大的女儿，他受着。
容瑾宸这会并没有跪，他只是弯腰行礼，主要是他不高兴了。
他父皇借题发挥，到时候火力都对准他岳父大人了怎么办？
谁让卿卿是他岳父大人的宝贝女儿？
那卿卿肯定会不高兴。
他该怎么哄卿卿？
得想个法子善后。
“朝廷每年给你们发这么多俸禄，结果身为父母官连蝗灾都不放在心上，朕以为昨日暗示很明显了，朕很痛心。”容越一脸痛心的表情。
众爱卿一言不发，陛下这么抒情他们有点害怕。
能不能讲点道理!
陛下!
他们刚刚才知道贵州蝗灾啊!
陛下，要杀要剐给个痛快呢!
容越不听，谁说半个月前的规模不大的蝗灾不是天灾了？
也就是他及时让李大人去赈灾，不然百姓肯定起义。
“富安侯闭门思过三个月，罚俸万两。”容越声音很冷，又大手一挥，“朕要变法。”
大臣们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他们就知道。
唉。
算了。
让陛下变吧。
他们反对也没有用啊。
万一被锦衣卫抄家怎么办？
他们这些人可都不清白，万一陛下觉得他们用肉炒野菜过于奢靡怎么办？
还是小心为妙。
说实话上次陛下居然没有乘胜追击是他们没想到的。
以陛下的威望，他们反对也无效。
谁让他们只是一个打工的呢!
学得文成武艺，货与帝王家。
“微臣遵旨，陛下圣明。”纷纷附和。
容越看着他们一脸不情愿的表情，面色淡淡，“苏爱卿。”
苏祁阳心里暗道，来了来了，他就知道。天子心腹不是这么好当的。
“微臣在。”他大声道，心里直叹气。
罢了罢了。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容越淡声吩咐，“现户部尚书兼内阁大学士苏祁阳，擢升为内阁首辅，主管变法。”
众大臣:卧槽!
陛下!
不带你这么偏心的!
你太过分了!
内阁!
内阁大学士就他苏祁阳一个人!
现在还首辅了!
你们君臣两人才是千古佳话。
他们都是无名路人甲吗!
酸死他们了!
呜呜呜……
众大臣这么酸也不是没原因的，陛下御极这么些年，前十几年大学士简直两三年一换，比科举还更新换代得快。
最近十年就他苏祁阳简在帝心，陛下可宠这根独苗苗了。
加上前些年首辅仙逝，原先一到五人的内阁，只有他苏祁阳笑到最后。
什么叫权臣啊!
第76章 首辅
苏祁阳微微怔愣了瞬，拱手行礼，“微臣遵旨。”容越心情很好，他摸了摸自已的美髯，“退朝。”
众大臣眼睁睁看着陛下步伐矫健，嘴角都挂到太阳穴了，陛下你能不能收敛一点!
嘴上还是要喊道:“臣等恭送陛下。”
等看不见陛下身影后，苏祁阳面前围了一大堆的人。
“苏大人，不对，苏首辅，您瞒得我们好苦啊!”有人脸上眼泪汪汪。
“苏大人，您准备怎么实行变法？下官这有上好的西湖龙井，听说您喜欢做莼菜鲈鱼羹，想请您指点一二。”
“苏大人……”
“苏大人，我最近得了一只毛绒绒的食铁兽，贵府千金可喜欢食铁兽？”
“苏大人……”
“……”
容瑾钰眼眸微眯，他看着被众人包围的苏祁阳，再一次痛恨自已娶的为什么不是苏蓁蓁这个苏祁阳的掌上明珠。
如果不是他们年岁差距太大，他本可以娶苏蓁蓁当晋王妃的。
可惜了。
苏祁阳不会让他宝贝女儿给人当侧妃。
父皇的心腹权臣，为什么不是他的岳父呢？
冷冷的目光落至容瑾宸穿着一身玄色蟒纹锦袍的高大身形上，他当真是好命。
中宫嫡出，战功显赫，封狼居胥，娶妻绝色倾城，岳父当朝首辅，这下只怕太子一党要不安了吧。
堂堂太子妃的家世居然不如同胞兄弟的王妃。
呵。
视线悠悠移至太子容瑾祐身上，盯着太子杏黄色朝服上的龙纹，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容瑾宸见他岳父被人团团围住，脸色淡淡，并没有什么表情。
他走到太子容瑾祐身边，“二哥，昨晚的野菜如何？”这是他自已忍痛分了一点儿给他二哥的。
容瑾钰听见野菜就脸一黑，他眼神带着杀气看向容瑾宸，他装作没看见，看着容瑾祐。
容瑾祐微笑，他看了看容瑾宸，道:“阿宸亲自挖的，自然是好。”燕王府送野菜的人是顾成，所以容瑾祐知道这是容瑾宸亲手挖的野菜。
再者，这宫里的消息向来捂不住，容瑾宸既然直接开口问了，那也没什么关系。
男人修长指节分明的大手把玩着腰间的祥云羊脂白玉玉佩，眼神温柔，“二哥，这可是我亲手挖的，父皇都说我有孝心。”
这话自然是说给众人听的，有什么事都是他容瑾宸干的，陛下亲自夸奖。
容瑾祐失笑，“还炫耀到孤头上了，走走走，不想看见你。”他还能不明白容瑾宸是何用意不成？
他家阿宸和挖野菜压根就不能联系在一起，这自然只能是苏大小姐的点子了。
不过也有意无意地坑了容瑾钰一派一把，算是间接帮了他。即使他知道这就是父皇的制衡手段，没有野菜也有其他错处。
想到这里，容瑾宸眸子沉了沉，转身离开了。
未央宫内。
白玉透雕牡丹纹花熏内燃着的龙涎香清淡怡人，金丝楠木圆桌上摆着精致繁多的早膳和茶点果子，但君臣两人皆未动。
苏祁阳沉默地看着容越，君臣两人四目相望，没说话。
良久，苏祁阳在对面陛下充满压迫感的眼神下给他一个台阶下。“陛下，您往日用的那个天青釉狻猊莲花博山炉怎么换成了白玉花熏？还是牡丹形状的？”有点反差，和陛下您铁血硬汉的形象不太符，他找了个话题，抬眼看着容越。
容越漫不经心道:“朕就知道你和宸儿都可劲盯着朕的东西，子昀呐，你家小姑娘喜欢吗？”一脸期待地看着苏祁阳。
他下意识一哆嗦，想都不想就道:“陛下，微臣小女喜欢她父皇赏的，不是她爹爹转送的。”要遭，陛下这表情想坑他。
“嘿，把朕当洪水猛兽了不成，苏首辅。”容越端起一盏茶轻抿一口，笑道。
苏祁阳无奈勾唇，他也端起一盏茶轻品，没说话，但言外之意就是陛下你就是个坑货。
没说话就是默认。
容越兀自取了一个春笋酸菜火腿包吃了，“苏首辅尝尝，这包子味道不错。”他又进了一个。
苏祁阳眼里掠过几分无奈，也动了筷子，“多谢陛下。”确实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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