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因为陆勘当时为了扑过去救人,离爆炸源距离很近,虽然他已经以最快反应趴下,冲击波仍然撕裂了他的内脏,造成出血,除了外伤,全身还有多处骨折。
当天军区领导就抵达昆明,详细了解了两名受伤人员的情况,最后让队里先通知家属,把家属接过来。
小队长的父母妻子当晚就接到了电话,棘手的是陆勘这边,褚柯告诉这位首长,陆勘家里已经没有任何直系亲属。
见惯风浪的首长听完也沉默了很久,才问,“家里还有别的亲戚吗?”
队里后来联系到了陆勘的舅舅,舅舅刚好出了趟远门跑货车,接到电话非常着急,但远在吉林只能说尽快赶来,舅妈又是个家庭妇女,从没独自出过远门,只能等丈夫回来再一道来。
那边,队里已经安排小队长的家属过来。
直到第二天早上,李驰去说陆勘有个感情很好的女朋友,虽没打过恋爱报告,但随时准备谈婚论嫁,请示领导能不能联系她。
……
和孟鞍交谈的中年男人看着她的脸色,考虑了一下她的承受能力,最终说,“医生检查颅内暂时没有异常,但脾脏破裂,容易并发腹腔出血,所以还需要观察,清醒也还需要时间,医生说慢的话,或许要一个月。”
温暖的昆明,寒意却从脚底蔓延至五脏六腑,孟鞍沉默不语。
褚柯上前关心道,“小孟,你还没吃饭吧?先去吃点东西,你要先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啊……”
队里给孟鞍安排了宾馆,孟鞍却执意要去ICU病房外等待,有军人买了饭过来送给她,孟鞍一天只吃了一块面包,这时也没有胃口,强迫自己吃了几口青菜和米饭,味同嚼蜡。
晚上九点多,褚柯和李驰带着另一名受伤军人的妻子过来ICU病房外。
孟鞍不知道他们执行了什么任务,当时又发生了什么,她只听他们的领导说,陆勘是为了救这个战友才重伤,所幸这个战友也抢救过来了,只是比陆勘伤得更重。
陆勘战友的妻子很瘦小,腹部微隆,怀着身孕,眼睛红肿,一直到走过来还在啜泣。
她手扶过来,握住孟鞍的手,眼泪就掉下来,一直不停,带着哭腔说,“姐姐,谢谢……”
孟鞍喉咙哽住,浑身也没有力气,只能勉强扶住她,冲她摇了摇头,看她哭得伤心,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其余几人把她扶到一旁长椅上坐下,李驰站到孟鞍旁边,想说点什么,孟鞍疲惫地对他开口,“你们照顾好她。”
年轻的孕妇在椅子上泣不成声。
孟鞍靠在墙壁上一动不动。
只是一墙之隔的距离,她不知道陆勘怎么样了,不知道他还有多痛,她从来没有这样心慌过。
她只能不断让自己往好处想,一丝坏想法都不要出现,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她不能哭,哭没有用,接下来也许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她要打起精神去面对。
医院走廊上充斥着刺鼻的消毒水气味,灯光冰冷又刺眼,这条走廊长到仿佛望不见尽头,人间多少悲欢离合都在这里。
孟鞍的眼睛又酸又痛,背靠在墙壁上久了,下半身渐渐麻木。
她想起初见陆勘那天。他会路过出手相助一个陌生女人,也曾帮过并不熟悉的同学,生死关头舍命救下战友……
他总是与人为善,待她也总是体贴,甚至把她的感受放在第一位,可为什么?为什么命运带给他的意外那么多?
孟鞍在ICU病房外守了两天两夜,医生终于带来了一个好消息,陆勘已经顺利度过危险期,家属可以进去探视了。
护士带她换了墨绿色的全身防护服,鞋也换成无尘拖鞋,医生带着她进去。
进去一见到病床上躺的人,孟鞍就忍不住要落泪。
陆勘静静躺在病床上,戴着氧气罩,面容苍白,脸上还带着伤痕,阖着眼,仿佛了无生气。
孟鞍甚至觉得,在某个瞬间,她的确失去过他。
曾经那么高大挺拔的人,只要站在她身后,就会充当保护者的角色,现在却无力地躺在这里。
他当时会有多疼?孟鞍一想到这些,就止不住的心痛。
她看着他的面容,回想起他和她在一起时的模样,他有时微笑,有时认真,有时沉默……
看着看着,她几乎产生了一种不可能的幻想,如果他可以现在睁开眼睛,她愿意用一切来交换。
可孟鞍甚至不知道他睁眼时会是什么模样。
他们同床共枕过那么多次,她却从来没有一次,真的陪着他起床过,真的看见他从睡梦里醒来,缓缓地睁开眼。
是的。他们还有太多事没做,太多话没说,他们待在一起的时间总那么少。
那些话,那些事,她总是想等想清楚了、等有时间了,反正未来那么长,可以慢慢说、慢慢做。
再等等,她总是想再等等。
可是,时光真的会等人吗?
……
陆勘他们是特医特护,手术后情况良好,三天后,又一个好消息传来,陆勘从重症监护室转移到普通病房。
他住单间病房,孟鞍被医生允许随时进去探望。
孟鞍问医生,陆勘还要多久才能醒来,医生也给不了一个准确答复,也许一天,也许一个月,也许更久。
只能等,只有等。
好在情况已经好起来,他的氧气面罩也撤了下来。
陆勘转移到普通病房的第二天早上,部队来了不少领导探望,其中还有队里的教导员。
领导们一一对她进行慰问,告诉她有什么困难及时反映,部队都会帮忙解决,孟鞍沉默地点头。
队里和孟鞍相处过的领导,都知道这是个性格大方的姑娘,可这段时间在医院,既没哭过,也没笑过,所有的心情都独自承担下来,每个人看了都不忍。
教导员临走前,特意多留了一会,对孟鞍说了些安慰的话,大意是情况很好,迟早会醒,也不要太过担心。他常年做政工工作,安慰起人来很有一套。
最后他给了孟鞍一个信封,“出任务前,陆勘写给你的,这是这么多年他交来的第一封遗书,我想了很久要不要现在给你,最后还是决定拿过来。陆勘不容易,小孟,你也不容易,你如果想哭就哭出来,有什么情绪不要憋在心里……”
孟鞍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了一会,看着信封上“孟鞍收”这三个字静默出神,他的字她早见过,刚劲有力,只是没想到,他第一次写她的姓名,是在遗书上。
打开信封,里头一张薄薄的信纸,寥寥数语,像是赶时间写的,字迹略显潦草,里面的话却朴素又郑重。
鞍鞍:
即将出任务,给你写下这封信。
有些事需要和你交代,家里床头柜第二层放着两张卡和一个笔记本,一张是我这些年的工资,一张是我父母留给我的,密码都在笔记本里,还有家里房子,请你代我处理。
你有才华,有想法,我也盼望你的事业成功,希望这些在必要的时候能帮到你,请不要拒绝。
我这一生最美好的事,一是入伍,二是遇见你。
若有意外,是职责所在,不必为我伤心。
对不起,好好照顾自己,愿你永远是追求幸福的女孩。
陆勘
孟鞍看着这几行字,眼眶逐渐湿润,她抬起头,使劲眨着眼,医院天花板白到晃人眼,手里拿着这张薄纸,心里的酸楚直冲鼻头。
孟鞍独自在走廊上坐了很久,直到护士过来换药水,她才仔细收起这封信,跟着护士一起进到病房。
她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抬头看护士给陆勘调药水流速,忽而眼睛一晃,陆勘的手指好像动了一下。
她一震,凝神去看,他的眼皮也微微动了动。
孟鞍紧张地屏住了呼吸,终于她看见他缓缓睁开眼睛的过程。
那几秒,很快,也很慢。
旁边的护士高兴地喊道,“病人醒了,病人醒了,我去叫张医生……”
陆勘一睁开眼先看见病床前的孟鞍,窗外阳光照在她身上,他勉力弯了下唇,“鞍鞍……”
他的声音很哑,也很微弱。
听见他的声音,孟鞍捂住嘴,眼泪立刻跟着掉了下来,一滴一滴砸在白色床单上,压抑这么多天的情绪,在等到他睁眼的这一刻,顷刻间翻涌而出。
孟鞍伸手抹掉脸上的泪,新的又不自禁流出来,不知不觉泪流满面,喉咙里快速涌上什么,她再也忍不住,哽咽着说,“我要和你结婚,回去就结。”
第64章 64或许是在等她到来
几个医生迅速赶来,孟鞍眼泪止不住,转过身用手背抹眼泪。
孟鞍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哭过,猛地哭起来,眼泪像决了堤,越去擦越擦不完。
医生在给陆勘做常规检查,判断他是否恢复清醒,站在末尾记录的一名女住院医顺着病人的目光望过去,他的女朋友背对着他们,肩膀微微颤动,显然在抽泣。
住院医一时动容,从口袋里拿了纸巾递过去,孟鞍接了,闷声道了谢,对着窗户擦干净眼泪,才转身看着医生做检查。
医生初步检查后,说病人意识已经恢复,接下来要做进一步的详细检查。
陆勘醒了。
当天褚柯和李驰又一起过来探望他,怕打扰到他休息,看过放下心来,就悄然走了,床头倒是堆满了鲜花和水果。
当天晚上,陆勘的精神已经比早上醒来时好多了,说话不再那么无力。他躺在病床上,看孟鞍叫了两个小战士搬了一张行军床进来。
小战士还想帮忙铺床,孟鞍去道了谢,说自己铺就行。
小战士走了,陆勘怔然看着她,“你……要睡这里?”
孟鞍套着枕套,“嗯,这样你晚上有什么事可以喊我。”
陆勘摇头,“我没有什么事。”
孟鞍动作停了,不说话地盯了他一眼。
陆勘静了下,“你在这里睡不舒服。”
孟鞍抖落好被子,淡淡道,“不睡这里我更不舒服。”她在床上坐下,看着一米距离之外的他,“我放心不下你。”
她想了想,又说,“你不要因为受伤了被我照顾觉得难堪,这没什么,你受伤了,我照顾你,以后早晚也有你照顾我的时候。”她停顿一下,见他不言语,抿唇道,“如果你实在觉得受不了,我看着你睡着再走,可以吗……”
陆勘稍微扯了下唇,“不是,我没这么想。”
孟鞍这才笑了下,走到烧水壶旁倒水,“那就好,你该喝水了。”
孟鞍就这么在病房里开始陪床,不方便的地方很多,但陆勘一天天好起来,除了手臂打着石膏,还不能多动,精神头已经恢复如初。
医生给他做过全面的检查,说陆勘年轻,身体素质又相当好,各项机能恢复起来自然很快,但要恢复巅峰时期的体能还需要一定时间。
几天后,陆勘的战友也醒了,他一醒,他的妻子和家人就过来探望陆勘,又带来不少水果补品,推辞许久都推不掉。
人走后,孟鞍把东西收好放进柜子,从果篮里拣出一个苹果,说,“削个苹果给你?”
陆勘半靠在床头,既无奈又好笑地看着她,“刚刚吃了橘子。”
孟鞍听了收起水果刀,“那不吃了,等会吃饭了。”
她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坐下,拿起压在窗台的书,翻起来。
陆勘看她快速翻了几页,一目十行地在读,好奇问,“你看的什么书?”
“一个香港女作家写的,”孟鞍翻回书皮给他看了眼书名,这是她今早去医院图书角借来的,她言简意赅地概括,“爱情故事。”
“讲的什么?”陆勘接着问。
孟鞍只是随手翻翻,看了个囫囵,说,“爱情故事还有什么,就是男男女女那些事。”
陆勘听得弯了下唇。
孟鞍抬起眼,要笑不笑地看他,“你笑什么?”
陆勘敛了表情,“我没笑吧。”
孟鞍拿书脊在床边沿敲了敲,睨他,“笑总不承认。”
陆勘没说话,看她继续翻书,她现在整天在这里陪他,每天的生活都是围着他转,不仅闷得慌,连她自己的事也耽误了。
他琢磨了会,说,“鞍鞍,医生说我已经没事了,我自己感觉也很好,你有工作要做就先去忙,我这里你不用担心,我还是每天给你打视频。”
“工作是工作,”孟鞍直接翻到大结局,一眼扫完,合上书,“事有轻重缓急,我分得清哪个重要。”
陆勘还要说话,孟鞍直接坐到床边,探身过去亲了下他的脸侧,低声说,“不要说了,你好好珍惜这段日子,这辈子也就这一次。”
说完,她站起身,“我要出去买菜了,你自己看书吧。”
陆勘看着她出门的背影,又看看她随手放在桌上的书,他拿过她的书,单手翻了几页,没看出什么名堂来,鼻间还萦绕着她身上的馨香,他靠在枕头上,回想她刚才的表情,闭着眼睛静静笑了。
陪陆勘养伤的这段日子,孟鞍在医院附近租了一个小单间,专门在里面烧饭,每天都换着花样煲汤。
一周后,医生已经允许陆勘下地自由活动,孟鞍每天拿出两个小时,跟他在住院部楼下慢慢散步晒太阳。
两个人在一起,养伤的日子过起来也不觉得难熬,不知不觉昆明的天也冷了起来。
月底就是陆勘的生日,孟鞍最近一直在想怎么帮他过生日。这是她陪他过的第一个生日,又是他劫后余生,她想陪他热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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