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捡起信一把抓住了小厮的手臂,再次将信递到小厮跟前,哀求道:“大哥,帮帮忙吧,我真的有急事,人命关天的大事儿啊!”
“你!你放开我,你信不信我打你了!”小厮从没见过这样不识好歹的人,他朝男子挥起苕帚,故作威胁:“我真打你了,真打你了……”
“住手。”
少女清亮的声音从路另一边传来。
小厮和男子同时看向来人,映入眼帘的是一把精致的白纸伞。
昨日受郑窕邀请,今天季稻特地算好时间来到这郑府,没想到府门前竟然还上演着这样一出好戏。
烈日当空,纸伞上扬,先露出季稻一双充满探究的眼睛随后便是她姣好的容颜。
季稻缓步而来:“当街殴打他人,郑老爷就是这样管教你们的吗?”
“你这姑娘好生不讲道理,明明是他先纠缠于我,纠缠不成他竟拉扯于我,我不过是想让他放手罢了,怎么算殴打他人,难道你看见他身上被我打下的伤痕了?”小厮怒道。
季稻上下打量了一下男子,他衣着整齐,并不像被打的模样。
不仅如此,季稻好心帮那男子,可那男子却好像并不领情,反而帮那小厮解释道:“姑娘,是我求这位大哥帮忙的,他没有打我。”
若是平常女子,见到如此好心当成路肝肺的男子,怕早就脸一红跑了。可季稻不会。
季稻看他眼中隐忍,对小厮带着点讨好,看样子是不想得罪小厮。
那她是不是弄巧成拙了?
季稻想着,目光扫向小厮,语气也稍微放软了些:“即便如此你也不该用棍棒威胁。”
小厮撇了撇嘴:“我也没想打他,还不是他先对我动手动脚的。”
季稻缓缓走近二人,她望向那“据说”对小厮纠缠不休的男子,问道:“二位看上去都不像不通情理的人,怎么会在这门前当众争执起来?”
季稻问及,男子张了张口,似乎觉得对季稻说起此事很没有必要,于是他避开季稻的目光,仓促摇头:“没、没什么。”
一看就隐瞒了什么。
还是小厮气不过自己被冤枉,他将苕帚一收,先对男子道:“没什么你抓着我不让我走?”
后又对季稻道:“姑娘,我看这厮谎话连篇!他刚刚还跟我说想见我们府中的一位女主子,可他一个外男我如何能让他进,我不让他进他就抓我不让我走,非要让我帮他寄信,谁知道他寄的什么信,若是封不干净的信还平白连累我,姑娘,我在郑府当了多年差了,这样的人没见过百个也见过几十个了,你信他不如信我。”
男子被小厮说得面红耳赤,他将信紧紧抓在手心里,抬头弱弱反驳:“我与贵府姚夫人之间清清白白,绝无半点儿龌龊,小生愿以性命担保,此信绝对干干净净清清白白,无任何出格之处!”
小厮翻了个白眼:“牢里那些贼人也不会承认自己杀了人。”
男子脸色一白,咬紧嘴皮,无言以对。
季稻望向男子手中的信,她眼神很好,一看就能看见面上的字,她眸子泛起涟漪,转瞬即逝。
原来是她的信。
季稻装作不知的模样,问男子道:“这位郎君,我方才听了几耳朵,你说你找那位女主子有急事,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你说的可是真的?”
“你听他吹吧,出人命不找官府,找什么府中的女主子啊。”小厮阴阳怪气道。
男子见小厮油盐不进,他捏紧拳头,语气哀切:“我真的有急事。”
季稻见他目光凝重,表情愤慨,不像作伪。
她思忖片刻,道:“虽不知你话中真假,不过若涉及人命,我还是愿意帮你一回的。”
男子诧异望向季稻,将信将疑:“姑娘有办法帮我?”
小厮狐疑道:“姑娘,就算你长得好看,可进咱们郑府也不单看脸啊!”
季稻神秘一笑:“不一定哦,我昨日就已经用脸进去过了。”
小厮冷哼道:“不可能!”
就像是说好了似的,正当气氛烘托到这儿的时候,就有人恰巧从郑府里走了出来。
还是个半生不熟的熟人。
季稻眉眼一弯。
来了瞌睡递枕头,妙极。
“庞三儿,这门前怎么还有水,地也没扫干净,你是不是在偷懒!”
孙大志一瘸一拐走到门前,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那小厮,也就是庞三儿,闻言直喊冤枉:“孙管家,小的冤枉呀,实在是门口来了个瘟神不让小的做工……”
孙大志抬头看过去,第一眼看见了男子,他哇哇大叫:“刘青言,怎么是你!你来郑府有何贵干啊!”
刘青言忙道:“孙管家,我想请您帮我给姚芜……”
话还没说完,孙大志就不耐烦道:“是姚夫人!刘青言,当初姚夫人嫁进府里的时候就跟你没关系了,你今日出现在这里,是想给姚夫人添麻烦还是想给老爷戴绿帽子啊?”
刘青言瞪大眼:“我绝无此意,我只是……”
“绝无此意就快滚,等会儿这郑府还有贵客要来,别脏了客人的眼……”孙大志不屑的目光从刘青言身上移开,移到了他身旁的白纸上下:“大白天还打伞,神智不清……”
那个“清”字还没落下,他就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孙大志的喉咙就跟被鱼刺卡住了一样,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孙管家,一夜不见,您还是这般威风。”季稻笑道。
孙大志犹如当头一棒,立刻清醒过来,他连忙一瘸一拐走过来,讪笑道:“哟,我就说这天儿咋这么好云咋这么白,原来是季姑娘您来了,快请快请快请,小姐在府中恭候您多时了。”
孙大志谄媚的话让庞三和刘青言都为之一惊。
他们全然没想到这柔弱无奇的女子竟然能让孙大志如此恭维,她到底什么来头?
特别是刘青言,此刻他目光呆滞,带着明晃晃的悔恨。
这位姑娘问他几遍,他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或无视或撒谎,早知她是这样的大人物,他就应该与她陈情的,失算,失算啊!
不知此刻这位姑娘是否还会帮他?
刘青言又担忧又害怕,他尴尬地看向季稻:“姑娘,对不住,我方才……”
季稻不在意他想说什么,只是抬手抽走了刘青言握在手中的信,揶揄他道:“现在我可以帮你转交了吗?”
刘青言一愣,不可置信:“姑娘真的愿意帮我?”
季稻回道:“我听你说你有天大的急事,事关人命,若此言当真,那这封信我一定会你转交,若是假的……孙管家既然知道你的名字,那你一定是青城的人,若是假的,那正好告知整个青城的人你刘青言不足以为他人所信。”
刘青言没想到季稻会这么想,他感激涕零中又带着些许敬佩:“姑娘大义。”
季稻微微颔首,就当受了这夸奖。
“季姑娘,这边请。”孙大志在头领路。
“走吧。”
季稻的目光若有似无从信面上掠过。
跟在孙大志身后,季稻与刘青言、庞三儿错身而过,在她错身那一刻,无人看见,她眼中狡黠,嘴角扬笑:她正愁没有借口接近那位姚夫人,没想到来了场及时雨,上天眷顾呀!
第20章 艳女篇 艳女篇18
“那男子是谁,为什么季稻要帮他?”
郑府不远处,隐蔽的角落处,两道人影静静伫立,距离郑府大门不远不近,分寸把握得相当准确。
他家主子终于沦落到跟踪季姑娘的地步了吗?长墨眼中复杂,万分感慨。
谁能想到他家主子在几天前还是个视美色如无物,一心只有圣贤的男人呢?真是世事无常啊!
不过长墨秉承着不能让主子的话掉到地上无人回应的原则,试探性道:“……那我这就派人去查?”
商温想了想,他还是太不了解季稻了,她说她来青城有事要办,那个事是什么,至今商温都没问出来,难道和那个男人有关?
商温指尖掐白。
他面上保持矜持,点了点头:“就交给你去办。”声音有点冷淡。
长墨:“……”
他只是说说,您居然还真想查!
主子,虽然您脸上表现得很矜持,但您的行为一点也不矜持!
“说话就说话,挨这么近做什么?”商温皱紧眉头,嘀咕道。
长墨顺着商温的目光看去,只见季稻、小厮、那男子呈三角之势,他纳闷了:也不近啊,就差中间隔条河了。
“她怎么对别人动手动脚。”商温不满道。
长墨又看。
什么叫动手动脚,不就从那人手中接过信吗?这世道接个信也能称得上动手动脚了?他家主子醋意也太大了吧!
长墨偷偷腹诽。
直到看见那郑府的管家居然对季稻那么恭敬,还亲自恭迎季稻,长墨瞠目结舌:“主子,咱们是为了保护季姑娘才跟踪她的对吧?我怎么看着这季姑娘不需要咱们保驾护航啊,您瞧那管家对她多恭敬,季姑娘的来头好像不比您小一样。”
商温原本是为了保护季稻,害怕郑府的人对她不敬,没想到对方不仅十分恭敬,甚至看上去都到了谄媚的程度。
“主子,这季姑娘曾说她也是京城来的,您听说过京城有哪户人家姓季吗?”长墨好奇道。
京城有名有姓的人家,能在青城得几分薄面儿的无一不是权贵,若说姓季的……
商温略一思忖:“是城南季家吗?”
“京城有个新贵好像也姓季?”长墨补充道。
“郑家脱离京城百年,京城新贵不值得他这般恭敬。”商温想了想,还是觉得京城百年世家的那个季家更有可能。
“若是城南季家,那对您而言岂不是一大助力?”长墨后知后觉,露出惊喜的表情。
“若是城南季家,事情反而麻烦了。”季家百年,延国几代皇帝皆对其毕恭毕敬奉为上宾,更不说这几年来,季家风光正盛,若他想娶季家的女儿,恐怕没那么容易。
商温望着季稻走进郑府的背影苦笑:“你可真是为我出了个难题,走吧……”
“去哪儿?”长墨问道。
“去做自己今日应该做的事。”商温说着缓步离去。
这边季稻似有所感,微微回头朝门外角落看去,只见一片衣角闪过,再没有其他。
季稻疑惑不已。
“季姑娘怎么了?”孙大志跟着季稻望去,他连那一片衣角都没看见,更别提人影。
季稻摇头:“走吧,别让郑小姐等急了。”
孙大志连连点头:“我给您带路。”
孙大志在前面走,季稻跟在孙大志身后,孙大志一瘸一拐走得不算快,季稻不用劲就能跟上。
“听说季姑娘来自京城,季姑娘与我家老爷是旧识?”孙大志状似无意地随口问了一句。
虽然她是与他那有点血缘关系的先祖是旧识,不过差不了多少,于是季稻道:“只是有些渊源。”
渊源。
这来头可就大了。
孙大志眼珠子一转,继续道:“我家老爷祖上可是皇亲国戚,据说犯了事儿才被贬青城,虽说这京城青城一字之差,但这地位可是一落千丈,若我家老爷至今还在京城恐怕也算是京城的百年世家了。”
“百年世家?”
想起郑裕道话,季稻勾唇一笑:“若你家老爷还在京城,恐怕现在是个王爷也说不定。”毕竟他本来就跟皇位一个姓儿。
孙大志猛地一顿:“当、当真?”
他家老爷来头这么大吗?
那这季姑娘的来头……
孙大志简直不敢想。
季稻却不言语。
要是能攀上这季姑娘,那他孙大志不就一飞冲天了?
孙大志眼珠子玩命的转,泻出几分遮不住的精光。
“季姑娘,季姑娘!”
孙大志正想着,就见一道窈窕的身影从不远处的大门里走出来。
是郑窕。
郑窕摇着蒲扇,看见季稻蒲扇扔给了丫鬟,自己抬手跟季稻挥手:“季姑娘,你可终于来了。”
季稻见郑窕这般热情,她莞尔一笑:“郑姑娘诚心相邀,我岂能不来。”边说边走近郑窕。
“那快进来,府中已备下美味,就等季姑娘了。”郑窕让出路,请季稻入屋。
季稻抬眼能看见屋内备下的碗筷,和站在桌旁的几个侍奉的丫鬟。
“郑老爷不在吗?”季稻问道。
郑窕听季稻提及郑裕,那笑容立马消散:“他同姚芜出去了……对了,姚芜是PMDUJIA府中新纳的妾室。”
“就是你那日说为你说亲的那一位?”季稻问及。
郑窕抿了抿唇,很不想承认道:“对……不谈他们了,我们自己吃自己的。”
郑窕挽住季稻的手将她往里带。
“这是府中特色,隐私葫芦鱼,还有这个蜜糖挽心,小梅糕……你尝尝。”郑窕取来一双新筷为季稻添了几块,期待的望着季稻。
季稻象征性的尝了口:“嗯,很好吃。”
郑窕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来:“季姑娘喜欢就好。”
季稻注意到郑窕眼下的乌黑,她思索问道:“郑姑娘昨夜一夜未眠?”
郑窕一怔,她眼中闪过几丝纠结,她原本不欲跟季姑娘说,但季姑娘都问了,她也不想撒谎。更重要的是,季姑娘曾经见过她最狼狈不堪的一面,郑窕心中隐隐感觉自己想跟她说,她信任季姑娘。
于是郑窕没想多久就如实道:“季姑娘,我近日的确有一些烦恼不知与谁倾诉,也无人听我倾诉。”
“郑姑娘因何烦忧?”季稻顺着郑窕的话问起,让郑窕没有后顾之忧。
郑窕果然如实道:“女子无才辩是德,郑窕自幼饱读诗书……”
郑窕的替身丫鬟将书籍捧上放在郑窕身旁,郑窕拿起一本翻了翻,却是更加黯然神伤:“读书读书,读得我名声狼藉,读得我被人唾弃,我已不知什么是对错。纠缠人夫,我自知我做的事羞耻,但不做我也羞耻于自己,我做了,可我好像又错了,又错了呀。我好生迷茫,我不知自己该如何做了……”
她低垂头颅,眼欲垂泪。
季稻用手撑起下巴,望着郑窕指尖划过的那一本本书。
季稻幼时没有读过书,长大了不需要读书,但她的一生太漫长了,总得找点东西打发打发时间,所以季稻学会了字。
季稻是为了自己学字,而郑窕不同,她是为了迎合世俗。
季稻望着她:“我明白你的痛苦了,我也明白你痛苦的根源。”
她执起一只碗轻轻飞到郑窕的书上,吓了郑窕一跳:“季姑娘您这是……”
她目光转开,所以没看见碗里火星自燃,书籍飞入火星里,发出耀眼的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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