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温连官服都没来得换, 仍旧着寻常装扮进了宫,但此时没有一个人敢有意见, 因为急, 皇帝急,太监急,满朝文武都急。
“儿啊,皿城有变, 朕实在寝食难安啊!而这群草包大臣,一个个吃得肥头大耳,脑子里填满了民脂民膏,竟想不出一个有用的法子, 朕见了心塞, 不见心急,不过这下好了,总算把你盼回来了!”
“皿城?”商温皱眉:“皿城与盛国接壤, 是盛取延都必经之地。臣回京之前,盛国刚刚宣布休战议和,怎么朝令夕改,变得如此之快?”
“谁说不是呢,盛国,原始之国尔,国人野蛮,国家出尔反尔,他们的休战怕是有什么阴谋啊!”皇帝叹息。
商温略一思忖,问及:“盛都探子是否传来密报?”
“王爷,十几日前盛都传来消息,说是国师失踪,盛国大乱,时间正和休战议和之日相符。”大司马如实呈报。
“这个消息本王也知晓,难道盛国国师回来了?”商温问道。
大司马点点头:“想来应当是了。盛国重视祭祀,国师,祭师也,神眷之人,出征无祭师无祭祀则此战不详,不可战。王爷可知,近日皿城边境有盛军搭建祭台,似乎这次要在边境祭祀。”
“以前不都在盛都,为何今次竟然在边境?”有大臣惊恐道。
“听说这次他们的国师也会来,亲自坐镇,至于目的……”大司马摇头,但那并不是说他不知道,而是一种无可奈何。
“大军压境,国师亲临,看来这回是准备不破楼兰终不还。”商温一语,令在场所有人感觉胆寒。
“盛军骁勇顽强,不怕死也不怕痛,我方怎能与之抗衡?”
“不如偷偷派人烧掉其粮草,让他们此战无心?”
“盛军,那可是盛军,没了粮草就吃人的盛军,你烧了粮草,他们怕是因为可以吃肉而军心大振!”
眼看四下又要吵起来,皇帝扫了一圈,似笑非笑:“要不朕脱下这身衣服出城求和,割地赔款,还是说要朕找根绳子吊死,你们拿去向盛国邀功啊?”
大臣们脸色剧变:
“陛下,万万不可!”
“臣不敢。”
皇帝故作惊讶:“哦,原来不可啊,朕看你们一个个怕得缩头缩脑的,还以为朕已经亡国了呢。”
大臣们低垂头颅不敢作声。
商温细思:“陛下,盛国不爱动脑子,他们信奉战争与鲜血,不日应当就会大军压境,此刻我方应该尽快筹粮草征强兵,赶赴边关。”
“儿说得对!”皇帝看向一旁:“朕的大司徒啊,粮草那块儿你要几天啊?”
大司徒擦了擦额头的汗:“敢问王爷要多少粮草?”
“二十万大军吃十天。”
大司徒脑子飞快计算,算完便道:“至少需要十五日。”
商温一听,点头:“行,给你五日,司马大人……”
大司徒瞪大了眼,在商温问大司马的时候急忙把商温拉回来:“等等等等,王爷我说的是十五日,不是五日啊!”
商温却不听,只道:“十五日,盛国都占领皿城了,还要你粮草做什么,五日,若是你嫌多了,那便三日。”
大司徒不可置信:“三三三三日!王爷你是要了臣的老命啊!”
皇帝拍板:“怎么能要你老命呢,只要你身上那堆肥肉而已,吾儿说五日就五日,哪怕你不眠不食都得给朕做到,否则丢了皿城朕拿你全家祭旗。”
大司徒:“……是。”
商温又看向大司马,大司马立马道:“王爷,下官这就征兵,五日内定能征得五万大军。”
“不。”商温摇头。
“不?”
“不是五万,是十万。”
大司马傻眼了:“十万?短短五天,您就算杀了臣臣也筹不到十万啊!”
“十万大军,五万赴皿城边境,我给你五日;剩下五万我再给你五日,征后由你带兵赶赴丹城。”商温话语落下,大司马便知何意,他忙道:“王爷是担心庆国趁火打劫?”
商温没有回答大司马,只是道:“丹城水草茂盛,存粮丰富,十万大军守城食用绰绰有余。”
“臣定不辱命!”大司马回道。
皇帝见商温把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他毫无芥蒂,反而露出欣慰的表情:“儿啊,刚刚朕心底还慌得很,你一回来这么一通安排,朕又觉得心放下了。看看,看看,什么才是肱骨之臣,你们这一群草包,多学学,要是延国多几个衡王,早就统一天下了!”
商温略一拱手,不卑不亢:“陛下谬赞了。”
皇帝拍了拍商温的肩:“儿啊,这次若大胜归来,你想要何赏赐啊?”
商温笑道:“那就等臣大胜归来再说吧。”
皇帝不赞同道:“诶,这怎么行,其实这次让你回京本就是给你赏赐,但事情紧急,这次来不及了,你先告诉朕,等你回来,朕定然满足你的愿望。”
商温一向无欲无求,皇帝虽说也没期待他有个什么愿望,但人嘛,有希望总是好的,特别是……面对绝望的时候。
皇帝望着商温,感慨那个小小的孩童竟然也已经长大了。
“让你姓商,你可有不满?”
皇帝年纪大了,总是会回想以前,他最近总是在犹豫,要不要让这个他最为出众的儿子改回原姓。
“陛下,商乃臣外家之姓,外祖父一家十余口战死沙场无一生还,臣为储家人也为最后的商家人,从无任何不满。”商温认真回道。
“无不满?无不满好啊,无不满好啊……”皇帝重重的叹了口气。
“不过儿臣却有一事相求。”
商温话锋一转。
皇帝惊讶地看向商温:“哟,都用上儿臣了,你这事儿可不小啊?”
衡王在殿上自称儿臣还说有事相求,这不仅是对皇帝对文武百官都是一个巨大的冲击。
于是众臣纷纷竖起耳朵。
皇帝揶揄之声,商温听了淡淡笑开:“是,终身大事。”
“哦,终身大事啊……什么,终身大事!”皇帝笑容一僵,再看向商温跟看了鬼似的。
“你竟然也有心仪之人?你不会是被哪里来的艳鬼缠上了吧?”
这话说得商温皱眉:“陛下何意?”
皇帝才觉自己说错话,讪讪道:“儿啊,并非朕惊讶,你看看文武百官的表情,比朕亡国了还惊讶。”
商温转眼,果然如此:“那等臣回来再说吧……”
“别啊,你告诉朕,是哪家的姑娘?姓甚名谁啊?怎么认识的?她喜欢儿否?儿这般优秀,她肯定喜欢……喜事,大喜事啊!”皇帝越看商温心越热络,他的儿长大了,也有了喜欢的姑娘了啊!
商温说得突兀,现在却觉得有些不妥。万一此战战败,他不能耽误了姑娘。于是商温浅笑:“陛下,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等臣回来再说吧,若臣回不来,也不会有人叨扰她。”
皇帝听见商温的话,又看见他的表情,更绝讶然。翻手云覆手雨的衡王何时露出过这样的表情,又何时说出过这样的话。
这哪里是喜欢,这是爱惨了啊!
皇帝悄悄拉过商温,小声劝道:“儿啊,要不先娶过来,不还有五天吗,朕发动全国上下,定给你办个热热闹闹的婚礼如何?刀剑无眼,起码……留个种不是?”
商温摇头:“陛下,臣不能耽误姑娘一生。”
“耽误什么耽误!你堂堂衡王,京城多少姑娘想嫁你,她嫁给你是她得了便宜!”
“陛下,若臣死去,臣那些虚名能护她多久?陛下,臣若归来,必八抬大轿迎娶之,若臣回不来……”
顿了顿。
皇帝先急不可耐:“糊涂,她若嫁作他人妇,你不会不甘心吗?”
商温笑:“不甘心,也无妨的。”
说完不待皇帝多说就抬手告辞:“陛下,臣刚刚回京,风尘仆仆,就先回府歇息了,待粮草兵马筹齐后必带粮草兵马赶赴皿城,也许那时时间匆忙来不及道别,还请陛下恕罪。”
这孩子一向倔强,现在更是。
皇帝劝不动只能唉声叹气,望着商温的背影,皇帝毫无喜色:“盛国是那么好打的吗,说不定哪天就回不来了,好不容易喜欢个人,娶回来也好啊,起码有个信念。”
大司马劝慰道:“陛下安心,臣观王爷这次仍旧胸有成竹,一定能平安归来。”
皇帝瞥了眼大司马,冷笑一声:“说得轻松,要不你和他换换,他去丹城你去皿城,反正你儿子也大了。”
大司马……大司马选择低下了头。
他就不该劝这嘴毒的皇帝!
第51章 双姝 寿喜棺
【黑夜, 无尽的黑夜,藏匿在黑夜中的身影在高歌。
踏踏踏……
幽静的长廊,一步一个脚印。
印出三寸金莲的脚, 却印不出谁人的影子。
没有影子。
雍容的女子身着华服慢步走到井边,她踩着红绣鞋踏上水井边缘, 她双目无光,犹如行尸走肉。
噗通一声。
井中涌出血红的井水, 冲出那一只精致的染红了血的红绣鞋, 艳丽, 诡谲,令人毛骨悚然。
同时,某处长廊, 铺满的黑发从梁上吊落,精致的红绣鞋轻轻踢翻了长廊上蓦然出现的凳子。
绳索收缩, 勒紧, 把人狠狠掉起,黑发甩动,甩出一个阴森诡异的笑容。】
*
京城郊外,某个无名小巷之中, 没有阳光照射的黑暗之处,青砖长满了潮湿的青苔。
白幡插满了两排砖缝,白幡末尾一个挺立的小纸人浓妆艳抹,像是黄泉引路使者。
艳红色的纸花环点缀在纸人头上的纯黑色招牌上, 那招牌竟是用棺材盖制成的, 看上去格外诡异,更别提一纸白纸伞娉婷飘来的少女。
她顺着白幡走来,黑发浓墨, 肌肤白得不似人间之人。
“请问你们掌柜的在吗?”
少女询问之处,竟是那一动不动的纸人。
纸人僵硬地转回头,那纸镶的眼睛黑黝黝地盯着季稻看,若是旁人只会觉得瘆人:“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咱们季姑娘吗?百年不见,您还没活着呢?不巧啊,死财迷今日不在,约莫是死了吧。”
纸人名为鸢,与“冤”同音,生前受过冤枉,所以说话常含怨气。
季稻也不生气,继续问道:“她去了哪里?”
纸人回道:“城中有户人家手脚不干净,该死,但钱多,给了我家那财迷足足五百金,所以我家财迷,就那老不死的去作孽去了,现在估计尸体都凉了吧。”
“原是替人作法去了,五百金真是好大的手笔。”季稻赞叹完,想了想道:“那你们掌柜的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纸人回道:“季姑娘想要下地狱去和死财迷团聚吗?正好,反正姑娘早是个死人了,骨头都化成灰了。”
季稻:“……”
虽然知道鸢的德行,可她说得那些话总是一次比一次难听。
“死鬼,你一天天净咒老娘,信不信老娘一把火把你烧了啊?”
叫骂声比女子的影子先出现在店前,迎面,一女子缓缓走来,她明明长得很年轻,不过二十岁的模样却佝偻着背像个步履蹒跚的老人。
鸢冷哼一声:“死财迷。”
“老娘要不财迷,你的香火哪里来的,你还想不想下黄泉投胎去了?”
陆喜蹒跚着步伐缓缓走来,说着话对鸢翻了个白眼。
鸢觑了她一眼:“投了胎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要死的,你以为谁都你这死财迷一样,贪生怕死啊。”
“嘿!老娘好吃好喝把你供着就是让你来骂老娘的?”陆喜一个大跨步,扯起鸢的纸耳朵,鸢叉起腰:“我是纸人又不是人,我才不痛。”
“好你个白眼狼,不痛是吧,不痛就等我放把火把你烧个精光,烧成灰烬看你还痛不痛!”
鸢哼道:“灰还怎么痛,有没有常识。”
“你!”陆喜气得抬脚要踹。
季稻见状,伸手拦了一拦。
“谁啊,也敢管我陆喜的事儿……季、季稻?”陆喜愣住了。
季稻抬眸微微一笑:“掌柜的,好久不见。”
陆喜揉了揉眼睛不可思议:“还真是你啊!咱们上次见还是百年前,你跟我说你要睡觉了,还找我订做了个棺材呢!怎么样,那棺材睡着舒服吗?”
“很舒服,一睡就睡了百年呢。”
听到季稻的话,陆喜很开心:“你喜欢就好。怎么样,这次来有何贵干啊?”
季稻摊手,巨大的阴阳木显现在她手心:“掌柜的,我要做一具身体。”
陆喜凑近一看,吓了一跳:“哎呀,阴阳木!这可是好东西啊!你怎么得到这玩意儿的,你去闯黄泉路啦?”
“是故友相送。”季稻如实回应。
陆喜从季稻手上取过阴阳木,整个人一门心思就盯着这木头:“阴阳分明,阳越烈,刺人心灵,阴越暗,令人毛骨悚然,佳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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