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弟弟那惨白,畏惧的面容,林忧心下后悔极了。
早知今日,他不会关三郎啊!
“堵不如疏,堵不如疏啊!”他痛心疾首。
“大哥……”
果然,林恫醒了。
他迷茫地眼神看向林忧:“大哥。”
“诶,诶!哥在这儿呢!”林忧握着林恫的手不放:“三郎,你醒了,你终于醒了,你可担心死哥哥了啊!”
林忧另一手擦了擦泪:“三郎,好端端怎么就掉下床去了,你可知你昏迷了好几个时辰了啊!”
“掉下床?昏迷?”林恫的目光先是茫然,随着他缓缓坐起身,记忆也渐渐回笼。
闪烁的油灯,黑白分明的世界。
艳丽的红衣,精致染血的红绣鞋。
林恫脸色一变,变得越发惨白。
“哥,我见到、见到……”
这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恐惧,他连说都不敢说了。
林忧似有所感,拍了拍林恫的背:“假的,都是假的,三郎别怕!”
“假的?不,那是真的,她的皮肤好凉,头发好黑,好长,好可怕,哥,好可怕……”林恫闭着眼睛不愿意去回忆,他死死按着脑袋,表情痛苦万分。
“别想了别想了。”林忧抱住林恫:“弟弟,你做噩梦了,你现在还好好的,别想了,都过去了。”
“那不是梦,要不是因为……符,我的符!”林恫想起自己昏迷前胸前迸发的那一道黄光,他推开林忧,颤着手摸向自己的胸口。
他手握成拳伸出来,等眼睛看着拳头才缓缓打开。
他浑身一抖。
只见那不起眼的黄符片片被烧了大半,只剩下不足一指甲盖大小,黄符边缘还冒着点点火星子,但那火星子并不烫倘手,只是散发着暖气,驱散着他身上的阴冷气息。
林恫感觉到从手心处,一股暖流传遍全身,让他感觉到舒服。
“是她,她是对的,她不是小丫头片子,她是大师,她是大师啊!”林恫仿佛疯了一样,又哭又笑又后悔,表情丰富得很。
林忧也看见林恫手上那团黄符,他脸上惊疑不定,先看了看林恫,又看了眼黄符,表情大骇。
巫蛊之术,这一定是巫蛊之术!
“哥,我见到女鬼了,我一定是被盯上了,明日、明日我要去请大师来作法。”
林恫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着林忧,眼神哀求:“哥,先是母亲,然后是大嫂二嫂,现在是我了,你一定要答应我,一定要救救我啊大哥!”
林忧看着这样脆弱的林恫心里也很不好受,没有犹豫多久他便道:“好。”
但他眼中却闪过一丝狠戾。
这件事一定是那些江湖术士想要掏空他林家家产整出来的阴谋,既然他们想对付他林家,那就来吧,他林忧一定会除掉他们,救下他这可怜的弟弟!
林忧紧握拳头,眼中燃起怒火。
翌日。
小二哥清早就敲响了季稻的房门。
“谁?”
“姑娘,寿喜棺的陆掌柜来了。”
小二哥在门口说道。他那声音刻意压低过了,只能让门口的自己听清,可里面的季稻却能听得很清楚。
“这么快?”
“请她上来。”
她料到陆喜会来,但是却没料到她竟然来得这么快。
看来,林府出事了。
果然,陆喜推开门就道:“林府出事了。”
季稻连茶正在给陆喜倒茶,见陆喜来,便一指旁边的座位:“坐。”
陆喜将门关上,大跨步走来,一屁股坐了下来,喝了杯茶继续道:“你怎么猜得这么准,那林三老爷今早还真就迫不及待找我来了,昨儿个还瞧你不是鼻子不是眼的,今儿就点名了要你,瞧着还对你挺尊敬,一口一口大师来的。季稻,你到底做了什么,他怎么变得这么快?”
季稻顺势坐在陆喜旁边,手掌撑起下颚,打趣道:“我们做鬼的没什么优点,就是对人身上的死气比较敏感,那三老爷身上,浓浓的死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被阴差勾了魂呢。”
“可即便如此,他如何能信任你呢?难道就因为那一道黄符?”陆喜疑惑道。
季稻笑着点头:“还就因为那道黄符。”
陆喜不信:“你们鬼现在也能转行做道士了?”
季稻端起茶壶神秘一笑:“说不准呢。”
陆喜看季稻那副神秘兮兮的模样,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得了吧,藏着掖着的,那符就不可能是你画的,那符那么厉害,你别不是哪儿偷的吧。”
那黄符明明是克鬼的,季稻再怎么厉害也是鬼,那黄符不可能出自她之手。
季稻给陆喜添茶的手可疑一顿,这一瞬间失神被陆喜逮了个正着,陆喜不可置信:“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那黄符真是你偷的?那道士哪个门派的?男的女的?厉不厉害?”
“不是偷,是补偿,还有,哪个门派我怎么知道,我是鬼,见了道士只有跑的份儿,除非那些道士一上来就自报家门,否则我只能追到人家家里去才能知道人家的门派吧?”季稻将茶壶一放,无语道。
“好像也是。”
陆喜一想便不提了。
“林三老爷有和你说些什么吗?”季稻见她不提其他,便问起了正事。
陆喜闻言,想了想才道:“他说他看见了一红衣女子,黑发……哦,对了,他还看见了那只红绣鞋,其他的无非就是一些示弱、害怕、哀求之类的词儿,你想听我倒是也可以给你学一遍。”
“……那就算了。”季稻果断拒绝。
“不过若是红衣,那便是厉鬼了,看来这林家里面的事儿可不小啊。”
陆喜略一挑眉,揶揄道:“厉鬼有你凶吗?”
季稻只是眨眨眼睛,反问道:“我看上去很凶?”
陆喜耸肩:“兔子的脸,猛虎的心,狼的狠劲,狐狸的神经。”
季稻啧了一声:“陆掌柜的,五百金还要不要了。”
陆喜:“……对不起,错了。”
季稻见陆喜这么快就认怂,只是轻笑,随即她想起什么,对陆喜道:“陆掌柜的,没忘记林三老爷的请求是什么吧?”
念及正事,陆喜脸色正了正,她端起茶抿了口润了润喉咙:“涉及三笔买卖,我又怎么能忘记呢?”
季稻望着陆喜,对她抬了抬下巴,陆喜便明了季稻的意思。
她如实道:“林三老爷要你作法除鬼。”
“不查只除?”季稻眉梢微翘,睫毛缓缓颤动,似阖非阖,留下一片阴翳,半遮瞳孔,让人看不清她的意思。
陆喜回想起林三老爷的话:“没有查的意思,林府里头还有事儿呢。”
季稻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府邸地址留下,明日我上门。”
陆喜拿不准季稻的意思却又忍不住想探知她的意图,便多嘴问了句:“不查?”
谁料季稻只是似笑非笑:“神佛领进门,怎么拜还由得了他?”
第55章 双姝 林家外室
林府门前, 林恫走来走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时不时还望了望纵横交错的几条小路, 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似的。
直到,他似乎看见了什么、眼中迸发出欣喜, 那焦灼的脚步有了目标,大跨步朝某个方向前去。
只见他行走方向, 一白纸伞抵住了耀眼的阳光, 洒下一片柔和的阴影在伞下那人身上, 让她精致的五官显得更加阴柔,只是不知道那肤色是不是常年不见阳光的原因,有些太白了。
而她脚下, 一双鞋缓缓踩来,只不过她走路姿势有些怪异, 脚步小而缓, 却移动很快,若有人仔细看便能瞧出不对劲——她的鞋底与地总隔一两个指甲盖的距离。
可惜林恫心中有更加紧急的事情,是以他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小细节。
“大师,你总算来了!”林恫一扫之前对季稻的怠慢, 此刻看上去慇勤不少。
季稻走到林恫面前:“林老爷别这样叫我,我名季稻,林老爷直呼我名字便是。若是林老爷觉得不妥,同旁人一样称我一句季姑娘也可。”
林恫听季稻谦逊有礼, 更觉自己之前怠慢了季稻, 满脸羞愧:“季姑娘真是个好人,林某此前瞧不起姑娘还说姑娘是小丫头片子,林某怠慢了姑娘, 林某羞愧啊!”
季稻虽然不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人,但听了林恫的话,还是打趣了一句:“林老爷,你此番托陆掌柜找我,可算是信任我了?”
林老爷挠挠头,讪笑道:“信了信了,不止信了林恫还服了,若非姑娘那黄符救了我一命,今天我还能不能站在这里都是个问题。”
季稻微微颔首,面容带着浅笑。
“不过季姑娘是怎么知道那女鬼要对我出手?”林恫好奇地问了一句。
林恫的信任是季稻完成这笔买卖的关键,所以季稻回答了林恫的问题:“昨日,陆掌柜带林老爷来见我,我便发现林老爷身上的死气,试问一个正值壮年,身体健硕的男子怎么会出现将死之人才会出现的死气呢?于是我便觉得林老爷近日有大麻烦缠身,便给了你那黄符。”
林恫恍然大悟:“怪不得季姑娘昨日那么爽快就离开了,原来是笃定林某会回头找你。”
季稻不可置否。
林恫感慨万千:“姑娘厉害,我林家有救了!”
季稻听他谈及林家,她从远处走来早看见林家上头怨气冲天,不知道造了什么孽,惹出这么些乱子。
季稻是肯定要查清楚的,她这人不喜欢助纣为虐。
于是她跟林恫道:“林老爷别高兴得太早,这件事能不能解决还要看林老爷诚不诚实。”
林恫疑惑:“季姑娘是什么意思?”
季稻一笑:“林老爷,这只是解决问题的前提。”
“当然当然,我林恫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林恫拍着胸脯保证。
季稻昨夜救了他的命,他对季稻还是比较相信的,不然也不会今早就去找了陆掌柜。
季稻点头正要进府,就被林恫拉了一把,制止住了她的脚步,季稻回眸,眸光一抬,永眼神问向林恫。
林恫小声道:“我大哥二哥并不相信鬼神之事,即便今日允许我找姑娘作法,可他们只想让我心安罢了,姑娘进府后千万低调一些,不要惹我大哥二哥生气,否则他们定然会将我与姑娘一同赶出府去。”
季稻略一思忖。
这东西可不是一两个时辰就能调查出来的,她还想多待几日,但听这林三老爷的语气,其他两位老爷可不好办啊。
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这个好办,就不说我是来作法除鬼的。”
“啊?”
林恫糊涂了:“不是除鬼那是什么?”
季稻弯眉一笑:“林老爷可有妻眷?”
林恫摇头:“我还没立业,没想过成家。”
季稻便道:“那你这下有了。”
林恫被季稻越说越糊涂:“季姑娘说的谁?”
季稻伞微微扬起,露出自己的脸:“我。”
*
“还是不见?”
衡王府大堂,商温端着茶,轻抿一口,他半阖的眼眸下神色意味不明。
盖碗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但是光听声音,长墨就听出了商温语气中的冰冷戾气。
长墨也没办法,只能如实回答:“还是那番说辞,说是没有姓季的姑娘,也没见过季姑娘。”
“呵。”
商温将盖碗一放,声音很重,震得茶座都在晃荡。
“他河坊居是铁了心与本王过不去是吗?”
长墨垂落的头颅越来越低,他忍了忍,憋着话,但又忍不住、终于,扭捏半晌他还是说了:“主子,您说,季姑娘会不会是骗子……”
顿时,商温锋利的目光扫了过去:“你觉得她在骗我?”
长墨睫羽微颤:“属下不敢。”
“她不会骗我,但别人会不会骗她就不一定了。”商温想起河坊居,想起季稻一步一步走入那个地方,然后,就在那个地方消失。
他气笑了,袖下指节泛白:“他是要本王亲自去找人吗?”
“好,如他所愿。”
长墨抬头,他望着商温:“主子不可!”
商温只是淡淡挑起眉梢:“为何?”
“主子,河坊居是乐伶之所,是贵族们花天酒地的销金窟,大战在即,您不备战反而去那种地方恐怕会引起非议,特别是在您得罪了大司马和大司徒的情况下……”长墨抿了抿唇,最后那半句话像是被渐渐吞没了一样,越来越小声越来越小声,最后便真的被一抿消散在嘴边了。
最后长墨偷偷看了眼商温的表情,在接触到他那张冰冷得仿若神祇一样的面容时、长墨又偷偷移开了视线,他嘴上仍旧劝道:“主子,大局为重啊!”
大局为重。
商温没想到有一天这话会用在自己身上。
真的是他太任性了吗?
“长墨,还有四天便要去皿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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