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墨抬眸,不明白商温是什么意思,但他仍旧点了点头:“嗯。”
商温的视线错过长墨的身体,投向远处:“这一次,我们会赢吗?”
长墨一颤,忙道:“主子洪福齐天,英勇神武,是延国战神,百战百胜,这一次绝对也会赢的!”
商温总觉得不会。
他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于是他闭了闭眼,长长的鸦羽在颤抖:“我总觉得,好像这一次不见就见不到了。”
长墨听不得这种话,他捏紧了拳头:“属下这就去把姑娘偷出来!”
可这一次商温却犹豫了:“等等。”
“算了,不见吧,还是不见的好,你说得对,大局为重。”
商温不是因为大局,而是不想季稻伤心,若、若他真回不来,那就放她自由。
长墨跟着商温多年,知道商温这一生太苦了,他哪里舍得商温如此神情,万一这真的是最后一场战役,那……
长墨便道:“主子,您让属下监视大司徒林忡,线人来报,林忡每日在外应酬,筹粮速度惊人,在属下看来,不用五日他便能筹集粮草。”
商温心不在焉:“嗯,知道了。”
“这几日,林府中也有异动,似乎出了些奇怪的事情,除此之外,林忡还为其弟外室苦恼……”
“虽说不光彩,但只要他能筹集到粮草,家事便当作没听见吧……”
商温还没说完,长墨心一横,接着自己的话道:“那外室,姓季名稻。”
豁然一下,商温站起身,整个人如同覆盖上了一层冰霜:“什么!”
长墨咬着牙,避开了商温那寒冷的目光,替商温愤愤不平:“我知道主子你不相信,但属下偷偷去看过了,真是季姑娘。您心心念念着她,她却背着您……我说不出口,但是主子,我原本不想告诉您的,我不想您连出征都不安心,但是我更不想您被骗……”
林家。
林忡!
“好大的胆子!”
商温拍案,怒气可见一斑。
“主子别生气,京城爱慕您的女子数不胜数,一个眼瞎的季稻罢了,主子为她生气不值得。”长墨宽慰商温。
“本王都不舍得让她首半分委屈,区区林家竟敢让传她外室身份,真是狗胆包天!”商温目光越发冷冽,似有杀人之气。
长墨:“?”
“主子,我说的是季姑娘,她是……”
商温略一抬手,制止了长墨的话:“她一定有她的原因,可恶的是林家,竟然如此欺辱于她。”
长墨:“……”
主子,甘拜下风!
“那、那咱们现在怎么办?”长墨试探性的问道。
商温想也不想:“去林家。”
长墨脸色一变:“主子,林家现在至关重要……”
“林家现在的确至关重要,所以……本王前去督促有何不可?”
商温说完话长墨还想说什么,商温轻飘飘的眼神先一步瞟了过去,他语气不咸不淡:“长墨,你是本王的下属,不是本王的爹。”
这话一出便让长墨脸色一变,他明白,主子不开心了。
他,僭越了!
长墨冷汗直冒,他忙垂下头道:“属下知错。”
商温满意长墨知错就改的态度,于是并不追究,只是微微颔首:“走吧,去林府。”
“是!”
第56章 双姝 红与白
“三郎, 你糊涂啊!”
林忧气得脸都红了,他手指哆嗦,指了指林恫又指了指季稻。
林恫小声道:“大哥别生气, 不是真的,您不是说本朝不喜巫蛊之事吗?季姑娘是我请回来的大师, 就寻个由头小住几日,这也是为了咱们林家着想嘛。”
林忧看着自己这单纯得有点发蠢的弟弟直摇头:“哪有这么简单, 巫蛊之事确实是祸, 但你传出这种谣言也是个错!而且你要让她作法, 咱们把门关上悄悄做便是了,你怎么还打算让她常住?”
“而且还是这么个小丫头片子,你确定你真的没有被骗吗?这么年轻漂亮的女子, 竟是个神棍?她不会故意诓骗你,想要嫁入咱们林家吧?”
林忧的声音不小, 他也没打算遮掩, 全让季稻听了个干净,季稻知晓那林大老爷是故意的,他在羞辱她。
季稻却全然当作不知。
请她来的是林三老爷,而非这林大老爷, 当然,若出事的是林三老爷,她会护一护,换做这林大老爷, 她便也看的过眼。
想到这儿季稻的气就顺了。
林恫见林忧这样想季稻, 他忙扯了扯林忧的袖子,跟林忧耳语:“大哥莫要这样说,季姑娘是有真本事的, 若是我们得罪了季姑娘,林家怕是有祸。”
林忧不屑的眼神扫了扫季稻:“就这么个小丫头片子?三郎啊,你绝对是被她骗了,现在世道不好,女子想方设法找个好去处也可以理解,但她……看长相就不安分,你且快些将她送走,若是被你二哥晓得了,你屁股都得被打开花。”
林恫闻言明显一颤,对那个二哥似乎很是害怕,但他止不住想起昨夜发生的事情,比起二哥,他更害怕昨夜的厉鬼。
于是林恫鼓起勇气,反驳道:“明明是大哥你让我找季姑娘的,怎么你还临时变卦?”
“三郎,实话跟你讲,我那些话都是为了让你安心才说的,至于什么神神鬼鬼,我都不信,再者,之所以答应你,大哥也是想看看是哪样的骗子蒙骗了你,没想到,呵,女骗子。”林忧话里话外,脸上心里对季稻都是不屑的态度,季稻坐如松,仿佛没听见似的。
林忧见了只觉得:这女子好厚的脸皮,被说成这样竟然不动如山,看来果然是个心机深沉,不安分的主儿,得把她弄走,一定得弄走,否则定会搅得他林家鸡犬不宁!
林恫还想反驳,林忧便直接道:“送走她,我林家不欢迎她!”
“大哥!”
这林恫在林家没什么话语权嘛。季稻思忖道。
要是她再不说话,这林恫恐怕都坚持不下去了。
想着,季稻便说道:“林三老爷,我住哪儿?”
“住……”
“都说了,林家不欢迎你!”林忧不耐烦打断林恫的话。
季稻微微抬眸,眼中没有恼怒的情绪,有的只有淡淡的冷意:“请我来的是林三老爷,不是你,若林三老爷要我走,我便即刻离去,若他要我留下,林大老爷你的话便不成话。”
还是那句话,和季稻做交易的是林恫而不是林忧。
林忧没想到眼前的女子竟然这么大胆,想进他林家还不哄好他,既然这么强势,林忧气急:“你!”
季稻看也不看他,只是看向林恫:“林三老爷,咱们的买卖还作数吗?”
林恫毫不犹豫:“作数,作数!季姑娘,你住我的院子,我带你去。”
“林恫,不准!”林忧气得叫林恫的名字,林恫犹豫地看了看林忧,但季稻脚步动了:“多谢林三老爷。”
林恫便只能先给季稻带路。
背后传来茶杯摔破的声响,季稻和林恫头也不回,准确来说,是季稻不让林恫回。
“林三老爷,你若回头妥协,林家便彻底没救。”
林恫心中一颤,那偏转的头立刻僵住,不敢再回。
林忧咬牙切齿:“好生厉害的女子啊!”
季稻听见了这话,林忧看不见的方向,她淡淡勾唇。
她厉不厉害不知道,但是起码今晚林恫无忧,至于这林大老爷林忧,人如其名,看来得忧虑忧虑了。
黑夜如期降临。
在外应酬多日的林二老爷怒气冲冲冲进了林忧的房间。
林忧望着一身酒气的林忡,忙叫人熬些醒酒汤来。
林忡眉毛皱成一团,面色发红,不知道是喝酒喝的还是气的。
“大哥,我听说三郎领了个外室回来,是真是假?”
林忧原想将事情告诉林忡,但若是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林忡,那三郎的屁股肯定得开花了。毕竟是自己的弟弟,他有些不忍。
那一出作法除鬼的巫术,判起罪来可是处死,若说成外室,不过是贵族子弟的一桩风流韵事罢了,一点谣言损些名声,总比失去性命得好。
于是林忧点头:“真的。”
林忡大怒:“三郎可知道他在做什么?这外室领进门,京城贵女谁还敢嫁给他!他还怎么平步青云!他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简直如井底之蛙眼界狭窄至此!”
“来人,把林恫压至祠堂,请家法,我今日便要好好管教他!嗝~”林忡打了好大的酒嗝,酒臭气味立刻弥漫开来。
二郎今日喝酒喝得醉,不清醒,若是请家法怕是不会留情。
林忧担忧,一把拉住林忡,将季稻卖了个干净:“这事不能全怪三郎。我也见了那女子,长相实在貌美,心机也深,三郎单纯,从未与女子相交,被她欺骗也情有可原。”
“什么!三郎竟被那女子玩弄于股掌之中?”林忡拍案而起。
“此女子心机深沉,来人,请家法,我今日便要好好教训教训,嗝……”
林忡举手向天手掌往后扬:“棍来!我要用咱们林家祖传打狗棍打死、打死那小妖精!”
他握住空气,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一边走一边抽:“就是你这小丫头敢祸害我林家,你该死!”
林忧望着林忡,只见他面对柱子,手握空气,不知道在打什么。
林忧无语扶额:“二郎,还是等你明日酒醒再说吧。”
“我没醉,我没醉……”
林忡晃晃悠悠,说完话,匡当一下,摔在了地上。林忧脸色大变,跑过去扶起林忡:“二郎二郎……”
他望着林忡脑袋上的淤青,叹息:“脑子又撞破一个。”
“老爷,刚二老爷是不是叫小的了?”刚刚听到声响进来的家丁,望了望房内,问道。
“来得正好,搭把手将二老爷抬我床上去吧。”
“是。”
家丁便来帮忙。
二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林忡带上床,林忧坐了一会儿确认林忡真的完全睡着,才对一旁候着的家丁道:“你在这守着二老爷,若他要起夜,或者要喝水,你便小心伺候着,若二老爷出事,我惟你是问。”
“是。”
林忧打了个哈欠,去了隔壁房间睡觉。
夜半。
月光渐亮,夜却越发寂静苍凉。
季稻静静望着窗外,更准确的说是望着窗外远处与高墙擦肩而过的夜空。
夜空上高悬的月由弯渐圆,由黄渐红,怎么看怎么诡异。
哪怕是季稻,在这种环境下都觉得心里发凉,生活在林家的这些人难道真的没有察觉吗?
季稻扫向屋内,珍珠串成的纱帘,颗颗珍珠圆润饱满,性状大小如一,衣柜则用了金丝楠木,那流淌的金光,奢靡至极。
不愧是连出手便是五百金的林家,真是富可敌国。
“踏、踏、踏……”
“踏、踏、踏。”
寂静清冷的路中,传来重重的脚步声,似很远,远在天边,又似极近,近在咫尺。
金丝楠木流光溢彩,映照出白纸伞晃晃悠悠飘下的影子。
靠窗的躺椅之上,季稻双腿交叠仰躺下去,白纸伞挂在椅子靠背上,似替季稻打伞。
季稻双眼微阖。
心中默数。
一。
二。
……
“踏、踏、踏。”
红绣鞋无脚自来,一步一步踏出湿润的痕迹。
仿若水,仿若血。
淅淅沥沥,淅淅沥沥。
屋内好像下起了雨,可那雨好生奇怪,只下在了屋内。
最后汇成涓涓细流,最后从纸伞下滴答滴落,那雨水很黑,黏腻得像是加多了水熬一夜的老粥,滴落时还带着丝儿,藕断丝连一般,而流过的伞面则隐约呈现出来鲜红的颜色。
黑与红的交错中,一道白衣格外显眼,特别是这样的场景之下,那人巍然不动,仿佛睡着了一样。
滴,踏。
滴,踏。
死亡渐渐靠近。
金丝楠木映照,一角红衣掠过,黑发在光中闪烁。
青黑的指甲刮出刺耳的声音,留下三道又深又宽的划痕,将油灯下映出的那张被黑发掩盖的麻木发青的脸斩断成三截。
红绣鞋一步一步走到那白衣背后,红衣走来,一步一消失,一步再出现。
青色的指甲轻轻带动手臂从伞后环抱过来,越过白纸伞,越过季稻的肩头,黑发从伞上耷拉下去,流畅地垂在季稻身后,发青的脸擦过纸伞,擦过季稻的肩头,黑发与黑发交织,分不清谁是谁的发。
第57章 双姝 再红衣
那滔天的怨气仿若天际波涛汹涌的海水, 远在岸上的人都能清晰的感受到它的恐怖。
但季稻仍旧闭着眼睛,只是伞下看不见的地方,她修长的手指早已悄无声息握上了伞柄。
冰冷的指尖点在她脖颈上, 随后轻轻的下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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