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但改不是一味忏悔,也不是一味沉默,那样并不是帮,而是害。”
“夫人,我名季稻,住在三老爷林恫的院子里,多有叨扰,夫人见谅。”
大夫人浑浊的老眼痴痴望着某处,依然低喃自语,不知今日是何时。
季稻说完话刚好擦完大夫人的脸,她将手帕叠好放在一旁,迳自离去了。
等不见季稻背影,大夫人才呆呆看向季稻离去的方向,她捏着被子的手悄然收紧。
*
“找到人了吗?”
“没有。”
“那边儿呢?”
“也没有。”
……
林恫的院子中,林恫正急得满头大汗,他问问这个下人,问问那个下人都无人知道季稻的行踪。
虽说有本事的人都有些独来独往,但是……
林恫一看他二哥,讪讪一笑:“二哥,你瞧,我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你到底有何急事,要不你告诉我,等她回来我一定如实转达,如何?”
林忡就坐在林恫院子的石桌上,整个人坐得直直的跟颗松木一样。
“三郎,你别急,让下人们去找,你先坐,哥先问你几个问题。”
林忡一改常态,对林恫和颜悦色的模样对林恫而言甚至比林忡请家法来打他还要恐怖,难道他请大师来作法这事儿二哥都知道了?
林恫缩了缩头,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害怕道:“我不坐!二哥,要不你就这样问?”
林忡望着他这傻弟弟,就知道他心中藏着事儿。
他叹了口气:“也罢,就这样吧。”
这么好说话的林忡让林恫变话怕为恐惧:“二哥,你找季姑娘,是不是你都知道了?”
林恫吞咽了口唾沫,眼中害怕更甚。
林忡艰难地点了点头:“我都知道了。”
哎,弟弟果然抢了衡王的媳妇!
林忡仿佛看见了林家被抄家灭族的前景。
哎,哀莫大于心死。
“你告诉哥,你和那季姑娘……事儿办了吗?”林忡刻意压低了声音问道。
林恫摇头:“还没。”
作法的事儿季姑娘一直在推,她坚持要查清真相,林恫也没办法。
林忡瞪大了眼睛,仿佛又看见了全家的希望:“真没有?”
林恫点头:“真没有。”
林忡松了口气,又问道:“三郎啊,哥有个事儿跟你商量。”
他这傻弟弟头一回情窦初开没想到就喜欢上了衡王的女人,也是可怜。
“什么事儿啊哥哥?”
林忡犹豫了一下:“既然事儿还没办,那就换个人吧,季姑娘,不行。”林忡撇过头不忍看自己弟弟那伤心的表情。
林恫疑惑了,二哥这是同意作法除鬼了?可是为什么要换掉季姑娘啊?
“这不好吧,季姑娘都住进来了……”
“这哪里不好,住进来也可以离开。”
二人说得牛头不对马嘴,但话却阴差阳错的接上了,甚至可以说毫无破绽。
“等等,三郎你不伤心?”林忡疑惑,这才觉得奇怪。
“啊?我不伤心啊,二哥,我为什么要伤心?”林恫被林忡弄糊涂了。
“不伤心就好不伤心就好,这事儿是咱们林家做得不对,你怎么能抢衡王殿下的意中人呢,幸好没有生米煮成熟饭,否则林家亡矣!”林忡心头的大石头总算落下来了。
弟弟不伤心,衡王也放心,林家很安心,嗯,押韵。
林忡一展愁眉,大大的开怀。
林恫是不伤心了,林恫震惊了:“衡王的意中人,谁?”
林忡不假思索:“就你领回来那个,姓季,季姑娘啊。咱们衡王殿下现在还在大堂坐着要人呢。”
林恫:“嗯?”
“嗯!季姑娘,是衡王的意中人?!”
第60章 双姝 不认识
“所以弟弟啊, 你别惦记人姑娘了,为了林家,哎, 哎……”
林忡同情地看了林恫一眼,顺带拍了拍他的肩以示鼓励。
“惦记?”
林恫终于明白林忡再说什么了, 连带着之前的那些问题也现了端倪。
他二哥哪里在说那神神鬼鬼之事,他在说的原来是这种事儿。
林恫哭笑不得:“二哥, 你想哪去了, 我和季姑娘就不是那种关系!”
“那你们是什么关系?”林忡接着追问。
林恫一顿, 又不敢说了,他支支吾吾:“反正不是那种关系。”
林忡觉得林恫神神秘秘不知道在搞什么,但他也无心追问:“这你要去跟衡王解释了, 你不知道,他看着我眼睛直飙冷风, 如果身上有刀, 他怕是就一刀捅死我了。”
“衡王当真这么可怕吗”林恫好奇。
“是可怕,也是可敬。”林忡叹息。
林恫还想问什么,就见方才派出去找人的下人匆匆小跑过来,气儿都没喘匀就道:“老爷, 季姑娘、季姑娘回来了。”
林忡也不理林恫了,立马道:“快,将季姑娘带过来……不不,请过来, 算了, 我亲自去!”林忡有些激动。
下人为难道:“可季姑娘说,今日她不见客。”
“什么?”林忡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是客,是衡王殿下, 你跟她说了吗?”
下人点点头:“季姑娘说,若是衡王,那就更不见。”
林忡懵了:“她不见衡王?她还说什么了?”
下人想了想,继续道:“季姑娘还说还说……”
林忡一个头两个大:“说,她还说什么?”
“她说她要搬进梧桐院。”
林忡不知道季稻的身份,对季稻要搬进那个荒凉的院子便是一头雾水:“她去那个院子做什么,体验生活?”
林恫自然是知道的,他脸色一变,没想到季姑娘为了查清那件事这么拚命。
“二哥,决不能让季姑娘搬去梧桐院!”
“是不能,我记得大嫂好像在里面,衡王的意中人怎么能住那种地方,万一大嫂发疯给弄伤了,衡王怪罪我,我去哪儿伸冤去。”
虽然林恫和林忡的想法千奇百怪,但在结果上却出奇的一致。
林忡踱步两步:“不行,一定是你没说清楚,我亲自去。季姑娘现在在哪儿?”
下人回答:“在福来院。”
林忡大步流星离去。
林恫联连忙追了上去。
福来院,林家三老爷林恫的院中。
季稻特地搬出了林恫那张贵妃椅,半躺在院子里,一旁还有丫鬟端茶递水,好不惬意。
丫鬟担忧道:“季姑娘,刚才可是二老爷的人找您,您真不去?”
“不去。”
季稻品了口茶,毫不犹豫。
“您不怕二老爷怪罪吗?悄悄告诉您,我们二老爷可凶了,又重规矩,您若不去,怕是日后给您穿小鞋呢。”丫鬟压低了声音关心季稻道,活真像已经将季稻当成了她家三夫人。
“那也不去。”
季稻想起刚刚那林家家丁的话,若是林家二老爷寻她,她自然去,可若是旁人……
季稻垂落眼眸,目光聚焦在自己端着的那杯茶上,茶碗中映着她的模样,目光淡淡的,却隐藏着一些思虑。
龙鲤不让她去,虽然她那么听龙鲤的话,但毕竟是故友,给几分面子,再者陆喜还没有制成她的身体,若被商温发现,那了不得一场腥风血雨,最重要的是她还没想好以什么方式去设计商温,得到他的生魂,嗯,她还需要冷静思考思考。
不去,就是不去。
丫鬟见劝说无果便也不去触季稻的眉头,转移了话题和季稻闲聊道:“姑娘为何总打着伞,今日阳光不烈,晒晒对身体好。”
季稻双腿交叠,惬意的眯上了眼睛,半开玩笑道:“有的人就是见不得光的,就像我,我比较阴暗,也见不得光。”
丫鬟闻言露噗呲一笑:“姑娘真会说笑,姑娘这么漂亮的人怎么就见不得光了,是怕日月与姑娘争辉,还是怕出去让旁人见了都自惭形秽?”
这丫鬟竟也与季稻开起玩笑来,季稻微微一笑:“我漂亮吗?”
“姑娘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了,比林家小姐还漂亮。”
丫鬟的话让季稻眯上的眼缓缓抬起:“嗯?林家小姐?”
丫鬟毫无察觉,重重点头:“就是我家小姐林倾呀!不过我家小姐已经出嫁多年,姑娘应当没有见过。我家小姐长得也很好看,及笄那年京城多少才俊踏破了林家门槛想要求娶我家小姐呢。”
“林家高门大户培养的小姐自然受欢迎,那你家小姐最后嫁给京城哪家权贵了?”季稻撞似不经意地提及。
丫鬟惋惜道:“说来可惜,小姐最后嫁到了安城,做了安王的王妃,已经多年没有回来过了。”
季稻思忖道:“安城离京并不算近,应该有比这更好的选择吧?”
“谁说不是呢,大家都说小姐是京城有名的才女,是可以做衡王妃的,谁知她竟选了安王殿下,若是嫁给衡王殿下,小姐就能留在京城了。”丫鬟遗憾之至。
怎么这时候还有商温的事儿?季稻哭笑不得。
“季姑娘,季姑娘!”
这时,院外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但叫的是季稻的名字,季稻还是正眼看了看。
匆匆赶来的人季稻的确不认识,但她知道林家有三兄弟,季稻已经见过大哥林忧,三第林恫,而眼前这人眉毛和脸型像林恫,眼睛和鼻子更像林忧,都不用对方自报家门,季稻便知晓,这就是林家那当官的二老爷林忡了。
只是季稻都没见过他,他应该也没见过季稻,他怎么能喊得这么亲热?
“季姑娘,你去哪里了,方才派人来请您都没见到你人。”
不仅叫得亲热,看上去还很自然熟。
季稻看向林忡后面的林恫,故作不认识林忡问道:“三老爷,这是……”
“是我二哥。”林恫道。
季稻这才收了脚,转躺为坐:“原来是二老爷啊,久仰大名。”
“季姑娘,我就不兜圈子了,衡王殿下要见你。”林忡开门见山。
季稻淡淡一笑:“衡王?谁啊,不认识。”
好嘛,之前还是不见,这会儿直接变成不认识了。
林忡没想到季稻这么说,他愣了一下,随即他强调道:“我是延国大司徒林忡,是衡王要见你,衡王,知道吗?姓商的那位。”
“大人,我没听过呀。”季稻眨了眨眼:“衡王安王什么的,我只是一介草民,我怎么能认识呢,连大人您我都不认识的呀。”
反正胡诌就对了。
林忡眼中闪过疑惑和犹豫。
那可是衡王啊,寻常女子若被召见都高兴疯了,难道真不是这位季姑娘?可是衡王都进府来找人了啊,不是这位还能是谁?
林忡不死心,压低了声音道:“季姑娘,衡王单名一个温字,你当真不知道?”
季稻信口胡说:“当然。”
“呵。”
淡淡的,含着冷意,季稻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飘来。
季稻闻声抬眸,对上一双含满讽刺意味的眼眸。
林忡林恫二人回头,林恫看见商温先一皱眉:“你是谁?”
林忡却面色大变,一把拉住林恫:“王爷,您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林恫心中一惊:衡王?这样俊美的少年居然就是那个令人胆战的衡王?
林恫连忙垂下脑袋:“草民见过衡王殿下。”
那芝兰玉树的贵公子并没有理会林忡和林恫,而是直勾勾的望着不远处的女子。
瘦了,脸色白了。
河坊居待她不好还是林府待她不好?
商温觉得自己下贱,她明明都说不认识自己了,他却仍忍不住关心她。
她为了谁?为了那个混吃等死的林家二世祖吗?
转眼看那二世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商温心中窝火,皮笑肉不笑:“季稻,你再说一句,你认不认识我?”
季稻:“……”
哦豁。
被抓包了。
等等,这不是林家的院子吗,小竹子怎么还深入人腹地来了?
嗯……
此刻就很尴尬了不是?
“季稻。”
商温直勾勾地盯着季稻,面上尽是寒冰,眼中全是火气。
季稻望着商温那张明显冷下来的俊脸,仿佛只要她说句不认识,商温就会把她头锤烂一样。当然,她家郎君那样矜持的人,不会当面揍他她一顿,只会私下套个麻袋,神不知鬼不觉让她消失?
……好像也不会。
哎,她家郎君就是个老实人啊。
商温单纯,心软,季稻知道的,骗骗就过去了,哄哄就好了,季稻对自己讲。可是,突然不知道怎么地,她有些不忍心。
也许是因为他冒火的眼中一闪而过的脆弱,也许是因为他全心全意的信任,季稻不忍心。
商温能来林府接她,能走到这里,季稻不傻,他是真心喜欢他的,否则他不会放下身段这样卑微去林府要一个外室。
他知道他选择了一个怎样的归宿吗?
他若知道也会那样选择吗?
季稻握紧了伞,避开商温的眼神,近乎妥协的叫了一句:“郎君,给我几天时间。”
“几天?”
商温没有问她为什么不见他,为什么要说不认识他,没有问她要做什么,更没有问她现在是什么身份。
季稻忽然觉得自己心跳得有点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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