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旧在气头上,一鼓气全部都给挂断了。
默州银爵酒店,顶层总统套内。
闻砚初随手从酒柜里拿了一瓶威士忌, 倚在倒台上倒酒,再加两块冰。
他是品酒的高手,动作一丝不苟。
喝了两口,他砸了下嘴,漫不经心地走回客厅,随意扫视着的眼神却透露着风雨欲来的压抑,昭示着主人郁闷到了极点。
“闻砚初,你大晚上不睡觉就算了,你别搞我啊,我明天早上还要赶飞机。”
周禹睡眼惺忪,在床上翻了个身,他不用想也知道,凌晨十二点被闻砚初的电话打醒,准没什么好事儿。
“她不让我见她外婆……我帮她安排转院到仁合,她也不接受。”
“呵呵,可能谢律觉得,在家里人面前,你多少也有点拿不出手吧。”
周禹趴在柔软的枕头上,对着旁边的手机,毫不留情地解析道。
“不是哥们泼你冷水,人家都这样对你了,摆明了就是对你一点意思都没有了,你还是趁早放弃得了。”
周禹这两句话一说,那边直接挂断了电话,一点打扰他睡觉的声音都没有了。
许芳这几天在医院住着,正常作息、清淡饮食,一切都是利于身体休养的,可偏偏午睡前,毫无征兆地晕倒在了洗手间里。
等护工发现不对劲儿时,她至少已经独自在洗手间里待了二十分钟了。
闻砚初上了19楼,手里拎着按攻略买的高档补品,步履沉稳地直接朝着走廊尽头走过去。
1905的门开着,他礼貌地在门上敲了两声,里面没有人应答。
探身进去,房间里空无一人,病人还有看护人员,都不在。
将手上的东西就地放下,闻砚初沉吟着拦下查房的年轻护士,问道:
“请问,这病房里的病人呢?”
“1905吗?这病房的病人刚刚晕倒了,被送急诊了。”
护士抬头,看问这话的是这样一个绝世大帅哥,语速稍微慢了点,提醒他:
“急诊室在门诊部的一楼。”
“好的谢谢你。”
闻砚初点点头,立刻小跑起来,朝着电梯间奔去。
急诊室门口。
饶是内心有着再百转千回煎熬的心情,这里依旧算得上平静,只是有一根弦紧紧绷在所有人的脑子里,根本触碰不得。
自从赶到医院,谢琬琰便坐立不安,站起来倚在柱子的旁边。
只有走近,才会发现,她的身体正轻微却不止地在颤抖着,仿佛无法停下一般。
心里咚咚如鼓,一下一下,敲得极重,却又极缓。
思绪像上了老旧发条一般,一会儿快速地转动,一会儿又滑不过来。
真到了这种时候,便不知道是祈求上帝更有用,还是什么都不想,才能避免招至噩耗。
她抚住脸,有些手足无措地在原地转了半圈,蹲下,整个人像是在海上浮沉着,所有的感官都变得敏感无比。
耷拉着的眼皮,随意摆放的目光,一直到视线里出现闻砚初的身影。
他一步一步地走近,然后在谢琬琰面前停了下来,也蹲了下来,伸手握住她的小臂。
独属于男人的气息猛地朝她扑了过来,将她席卷,手上的力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却又在极度无助的情况下,很快被解读成了某种可以依赖的力量。
谢琬琰反过来捉住闻砚初的手,两只手没抓对地方,拇指卡进闻砚初中指与无名指的指缝间,只能虚握住他的半个手掌。
“没事的……会没事的。”
她蠕动着嘴唇,嘴里重复着这句话,自己说给自己听。
闻砚初望着谢琬琰的眼睛,从她的神情中很快判断出现在的情况。
他没动,任她握住自己的手,另一只手在她肩上极轻地拍了拍,也说,
“会没事的。”
蹲在地上躲避现实的人,却根本听不进去他说的话,上下两瓣唇些微地颤着,一声呜咽之后,无助地止住了声音,转而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咬紧牙关,才能不哭出声来。
心仿佛被一根钢针从头贯穿到了尾,又在里面绞了绞。
闻砚初粗重地吐出一声呼吸,伸手扶住她的腋窝,将人从地上半抱了起来,几近霸道地将不怎么站得住的人拥进怀里。
她杂乱的心跳与他沉稳的心跳应和在了一起,两颗心紧紧贴在一处,她的泪水将他的毛衣洇湿,连带着他满腔的热血。
他从来都不知道,她是会这样痛苦地哭泣的。
伸出手指,在她乌黑的发件抚摸着,如同哄孩子一般。
闻砚初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来得竟是这样的迟。
或许,六年前她外婆动手术的那一天,那个尚且青涩的谢琬琰,也是这样无助地彷徨在手术室的外面。
可那个时候,他又在哪里呢?
闻砚初有些煎熬地闭上双眼,将怀中的女人抱得更紧,紧得要嵌入自己的血肉之中。
只有最极端的亲密,才能缓解此刻两人心中挥之不走的阵阵钝痛。
“许芳家属在哪里?”
终于,如同宣判一般的那扇门打开来,两个护士将一张病床从里面推了出来。
直到此刻,她紧绷的神经才得以稍稍松懈下来。
谢琬琰连忙推开了闻砚初,顾不得踉跄,转身冲到病床旁边,坐在另一边的护工和刘姐也跑上前去,搭了把手,一齐将许芳的病床给推回了住院部。
说是一起推,其实根本不需要谢琬琰使什么力气,几乎都是两个护士驾轻就熟地在操作。
坐上电梯,穿过走廊,回到病房,原本安静得没有一丝生气的病房骤然被填满。
许芳还没有醒,谢琬琰伸出手虚拦住准备离开的两名护士,很快又收回,连忙问道:
“请问……我外婆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我们也不清楚,你得去问主治医生。”
语罢,两个人很快就离开了病房,留下她自己站在原地,有些无措地捏了捏衣角。
耳边,兀自静了,竟再也没有方才那些兵荒马乱的声音。
意识也在,缓慢而全面地回笼。
忙活了好半天,她都将闻砚初这么个大活人给忘了个干干净净。
方才进门的时候,几个盒子还挡了道,被她赶紧连踢带拎,放到了茶水间里面。
现在忽然空下来,才想到这大概是闻砚初拿过来的。
捂住额头,谢琬琰有些心烦意乱地将耳边的碎发捋到耳后,走出了病房。
第一眼,并没有看到那个算不上熟悉的身影。
走廊上有几个人走动着,并没有他,看来,他已经离开了。
她呼出一口气,便收回眼神,回了病房。
过了好一会儿,主治医生总算来查房了。
将门打开,缄默的人请李医生进来,实习医生和护士紧随其后,再后面,先前不见的那个身影不知从哪里又冒了出来,跟在队伍末尾,竟然也泰然自若地走了进来。
他手里还拿着手机,进了病房,才侧耳朝着听筒低声说了句“等会再说”,挂断了电话。
谢琬琰自然想不明白,为什么闻砚初还没有走。
但显然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情况不是很乐观啊,手术的事情,家属和病人都要尽快做决定,不然后面晕倒的次数只会变多……先开点药吃着。”
李医生在病历上飞速写着些什么,大笔签下字,递给谢琬琰,
“找医生的事情,你这边有眉目了吗?”
“江城吧,我再联系一下那边,尽快先转院过去。”
那边的林主任,她已经托人将片子带给她看过了,只是林主任只有下个月,才能空出一台手术的时间……
“仁合的郑宁主任,能做这台手术嘛?”
丝毫没有存在感的人突然出声,往前走了一步,踏进几人围着病床的讨论圈子里面,语出惊人。
谢琬琰和李医生都惊讶地将目光聚焦在他的身上。
“可是郑主任,没有排期啊……”
离闻砚初更近一点的谢琬琰低声回答道,望着他,实则早已被他突如其来的话给打乱了阵脚,傻傻地望着他。
“郑主任是周禹二叔的同门师弟,”
闻砚初目光下降些许角度,落在谢琬琰面上,说出的话几乎已经是明示,让人无力拒绝。看见谢琬琰踌躇的样子,他更直接一点,道:
“去仁合做手术吧,床位我来安排,这几天就办转院。”
十七章、
“要是能找到郑宁主任主刀,那自然是最好的,总之,手术要尽快。”
李医生见状,总结了一句,又随便交待了两句,带着人先行离开了病房。
“额……琰琰啊,这是你朋友嘛?”
刘姐适时开了口,好好瞧了一眼闻砚初,将人上下给打量了一下。
谢琬琰极快地眨眨眼,有点心虚地“嗯”了一声,反倒是一旁的闻砚初,主动冲刘姐笑笑,自我介绍道:
“您好,我叫闻砚初,您叫我砚初就可以了。”
“啊,那好那好,我是照顾琰琰外婆的,我姓刘。”
“刘姐好。”
听着耳边两个人当真寒暄认识了起来,谢琬琰眉心止不住地在跳,伸出手拉住闻砚初的袖子,用力一拽,
“我们出去说。”
两个人一直走到门外,将门给关上后,谢琬琰才将手给收了回来,双手塞进大衣兜里,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方才闻砚初的话,现在还响在她的脑海里。
更遑论前几天,她还情绪那么激动地拒绝了他的帮助。
闻砚初,他这种人跟她是不一样的。
所以他一般不会轻易开口,因为他说的安排,就是真的能帮忙安排好了。
周禹是他的好兄弟,而郑宁主任是周禹二叔的同门师弟。
这或许已经是谢琬琰能接触到的,跟郑宁最近的人脉了。
谢琬琰承认自己犹豫了。
可是,闻砚初又凭什么这样帮自己呢?
她一时间实在想不到,自己有什么东西,能用作交换,日后来偿还他这天大的人情。
他们不是一个阶层的人,很多的情况下,都只有她需要他的帮助,他反过来能用得上自己的情况,实在是有限。
人际交往,资源置换,忌讳的就是天平两端过度的不对等,她深谙这个道理,所以无论是六年前,还是后来,关于有些事,她从来都没有向他开过口。
一开始,他们就是纯粹的钱和色的交易,到后来……好像也没多大差别。
“我问过人,你外婆当年的手术,就已经是做晚了,”
她思虑的样子,落在闻砚初的眼中,又是另一种解读,他定了定神,尽量软和语气,试探地问道:
“你难道真的就忍心,重蹈覆辙吗?”
面前的人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她有些艰难地咬唇,抬眼望向自己。
“你别想太多,现在,你外婆的手术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么?”
伸出手,故作平常地拍了拍她的手臂,闻砚初用手抵住口鼻,转过头咳嗽了一声。
“再说了,你要真觉得不好意思,就去感谢周禹吧。”
闻砚初弯了点腰,凑近些去寻谢琬琰的眼睛,望她双睫一颤一颤地眨巴着,带了些许哄人的口气,
“嗯?”
身前的人被他盯得不自在起来,垂下头,含糊地“嗯”了一声。
那便算是答应了。
闻砚初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但压着胸膛的那颗大石头,显然还没有烟消云散。
他支起身子,掺杂着些许心疼,垂着眼去望她,又想起急诊室门口的那一幕。
现在,她外婆已经脱离了危险。
于是那个无助又脆弱的谢琬琰,自然也被她再次藏进了壳子里面。
可亲眼见过那个她的自己,却没办法收放自如,那么轻易地就忘怀。
一只手举在半空中,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闻砚初终究是蜷起了手,收回了身侧。
喉咙里那些想问却又问不出口的话,自然也就被迫咽了下去。
“保持电话畅通,我会让周禹和周阳宁联系你。”
语调又恢复了一贯的低沉冷淡,他嘱咐了一句,很快接起一个电话,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
望着闻砚初逐渐走远,谢琬琰孤零零地立在病房门口,有些无力地抵住身后的墙,闭上了双眼。
“有件事,要请你帮忙。”
出了医院,闻砚初拨通了周禹的电话,
“我想请仁合的郑宁主任,来做谢琬琰外婆的主刀医生。”
“豁,可以啊,你这诚心天地可鉴,总算是让你帮上忙来了?
不过郑主任的排期可是紧张得很啊,再说了,人家谢律领你的情么?”
“周禹,”
压抑着呼出一口气,仿佛有些难以纾解的情绪在心尖缠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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