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宽厚的身影坐起,将纱帐掀开,身后一只藕臂攀附着他的肩,声音娇柔似水:“王爷急什么……”
“别胡闹,”男人推开她,拢了拢身上的里衣,俯身穿鞋,瞧见她不高兴噘着嘴的娇样儿,在那高耸处揉了把,道:“本王晚些再来疼你。”
“哼!”女子两只手臂搂住他的腰,将脸贴着他后背抱着,身躯一览无遗,娇声道:“妾不要晚些,就要王爷这会儿疼我。”
陵王轻拍她下,狎昵道:“怎的这般贪?乖些,本王与世子说过话便过来。”
“世子不过六岁,能有什么正经事?”女子说着,一只手悄悄的伸去捏住了他的,“王爷疼疼妾~”
撒娇的话刚出口,却是见相依偎着的男人倏然沉了脸,目光沉沉的盯着她。
仿佛有一瞬的凝滞,屋里冷得瘆人。
她身上几乎不着一物,慌乱的跪了下去。
“掌嘴。”陵王垂眸看着伏跪在脚边的人道。
“王爷饶妾一回……”女子仰着脸,泫然欲泣的攀着他的膝求饶道。
陵王看着她,片刻,抬手一巴掌甩在了她脸上,他的动作不疾不徐,没有帐中时的狎昵亲热,这是惩罚。
两侧脸颊肿起,遍布指痕,他方才停手,将人从膝上一把推开,起身拿了衣袍穿上,开门出去了。
灰白的云烟寥寥,屋中一片寂静。
“吩咐下去,玉夫人禁足一月,房中除了一日饭菜和低等炭火,不必再供旁的。”
侍卫敛眉应声:“是。”
赵徵更衣罢,又去了一趟陵王处,将宴中事禀了,还有马车上苏余兴的话。
“好一句亲兄弟,”陵王眼底深了些,“此事父王自有吩咐,你不必再管。”
赵徵起身行礼罢,便出了书房。
他走后,陵王去了王妃院子。
陵王妃早在陵王知晓前,便听赵徵差来的小厮,将这话禀了,听丫鬟通报,倒也未觉稀奇。
房中点着静香,处处雅致宁静。
陵王妃坐在榻上看书,起身去迎了两步。
“王爷。”
陵王原是气着的,皇族世子,竟也是臣子敢攀附称兄弟的?
可瞧见人,也或是这房中太静,他胸口充斥着的怒意渐渐散了。
陵王伸手扶起王妃,在旁侧的软榻落座,扫了眼她看了过半的书卷,道:“方才世子过来,与我说了一事。”
今日闲在府中不见客,陵王妃穿着件烟罗织的薄袄子,领口缀着一圈雪白的狐狸毛,衬得气色极好,面容温和。
陵王与王妃成亲时,年十八。
如今他已淡了玉树临风之姿,腰口宽了两圈有余,上马都需人搀扶。
反观王妃,依然与跟他成亲之年时一般,华贵馥雅,娴静安然。
陵王妃自是觉察他的打量,唇齿轻启道:“此事是苏家之过,王爷不必顾忌我。”
她这般柔顺,倒是陵王怔了片刻。
半晌,陵王叹道:“此事事关徐家,总要谨慎些,但若要你兄长登门道歉,似也兴师动众了些,反倒不好,此事既是因你兄长身边那妾室惹出的,便让她与庶子去吧,求得人家宽宥,如何处置,按着徐家的意思就是。”
陵王妃自榻上起身,福身道:“妾多谢王爷。”
陵王朝她伸手,“你我夫妻一体,又成亲多年,说什么谢不谢的,倒是生分。”
陵王妃莞尔,握着他的手起了身,心里轻轻松了口气。
是夜,陵王歇在了王妃处。
翌日,陵王妃便让人套马车,回了镇国公府。
“王妃娘娘回来了!”
不消多时,府上各院儿的人都过来了,一通问安后,陵王妃目光在满屋的人身上扫过,侧首问:“杨氏呢?”
嬷嬷福身道:“已经去请了。”
“她的派头倒是比主子都大。”陵王妃嗤道。
堂中众人神色不明,却是在这话时,动作一致的瞧向了镇国公夫人明氏。
陵王妃懒得理会那些个眉眼官司,余光瞥了眼那瘦弱嫂嫂便收回。
不多时,几个仆妇将一丰腴美艳的妇人扔到了堂上,身后还跟着个嘶声哭嚎的小郎。
“王妃,人请来了。”仆妇禀完,便退了出去。
陵王妃稍抬眼,看着被绑缚着双手跪在地上的人。
苏余兴回来的很快,身上的官服还未换,便疾步进来。
彼时,他的心肝儿小美人儿双颊肿得几欲瞧不出,儿子也趴在长凳上被行了家法,哭得几欲断气。
“你这是做甚!”苏余兴朝堂上高坐的妹妹怒道。
陵王妃也看着他,失望,恨铁不成钢,冷声道:“这没规矩的奴婢带着小孽畜,险些酿成大祸,你问我做甚?”
“她是我的妾室!这是我儿子,你的亲侄子!”苏余兴脸红脖子粗的吼道。
陵王妃:“妾室亦是奴婢!”
堂中有一瞬的静。
坐着的苏家七房皆垂首敛眉。
陵王妃起身,朝他走了过来,“徐家之事,你已知晓,我也不想多费口舌,今日,让这两个东西滚去徐家赔罪,你还是你的国公爷,倘若你要护着他们,今日七房都在,我便与你好好清算清算。”
苏余兴瞳孔一怔,脚下忽软,倒退了一步,“我才是你亲哥……”
“若非如此,你今日便不是站在这儿与我说话了。”陵王妃道,“皇家血脉,也是你可称兄道弟的?你损的是皇家威严,断的苏家全族!”
咚的一声。
众人皆心口一颤。
苏余兴唇动了动,却是没发出声来。
他昨日吃酒,说了那话,酒醒后也曾后背凉了一瞬,生过后怕,但赵徵不过六岁娃娃,但转念一想,谁会将他的话当真去?便也罢了。
“王、王爷也知道了……?”苏余兴喃喃问。
陵王妃扫他一眼,已懒怠再说什么。
她知道阿徵昨日将这话与王爷说,便是存了要她敲打敲打这满门兄弟的心思。
祸从口出的道理,兄长活了这三十年,竟是不如一个六岁的孩子。
陵王妃递给身边嬷嬷一个眼神,嬷嬷点头,唤了仆妇进来将地上死猪似的二人拖拽出去。
“爹爹,爹爹救我……好疼……”苏遮哭喊道。
“等等!”苏余兴道。
他看向妹妹,余光瞥见一道矮小的身影,立马道:“小八打成这样子,便是去了徐家也无济于事,让阿楹去吧,徐家也是个女娃,两个小姑娘也好说话!”
陵王妃瞥着他冷笑了声,倒是难为他想出这托词来。
苏余兴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又瞥了眼地上跪着的人,道:“还有,杨氏是我妾室……就是奴婢,也是我的人,我是镇国公,那徐家老大也就是个六品闲职,让她去赔罪,便是我去赔罪,妹妹……打也打了,罚也罚了,就、就让阿楹去吧,她是嫡出姑娘,身份够用了……”
“你让国公府嫡出小姐,给一个庶出的东西收拾烂摊子?”陵王妃似觉好笑道,神色间满是荒唐。
苏余兴:“都是一家人……”
“姑姑,”一道稚声忽的响起,“我愿意去。”
登时,满堂的视线皆落在了那个不及桌案高的姑娘身上。
小姑娘眉眼粼粼,“但我要父亲发誓,此生断不会将动我娘的正妻之位,若有生死,不续弦,不抬房,如有违背,断子绝孙。”
苏余兴顿时犹如五雷轰顶!
抬起指着她的手都遏制不住的气得发抖。
“你!你!孽障!!!”
第11章 寒梅腊雪。
泱泱正在后院骑着矮脚马遛食呢,就见丫鬟急匆匆的过来禀道:
“大小姐!二夫人请您过去!”
“要紧事?”泱泱睁着圆眼睛问。
她方才从婶娘院子里回来呢。
丫鬟点头道:“是镇国公府家的夫人和小姐过来了!”
泱泱不认识。
想来是妹妹太小,婶娘喊她去陪那小姐玩儿的。
泱泱摸摸马脑袋,小矮马便卧下了,她翻身下来,牵着它去马厩吃草,这才与绿稚姐姐去。
此时晌午未过,此刻登门,委实冒昧,明氏颇为坐立难安。
煎熬小半刻,一道青绿色小身影行来,脚步轻快的步入堂中。
“国公夫人安。”
“婶娘~”
泱泱两次福身问安,正欲与那贵小姐问安,便见那端坐着的姑娘忽而起身,朝她福身。
“徐大小姐。”苏扶楹道。
“国公小姐。”泱泱回了一句。
“泱泱来。”宋喜朝她伸手道。
泱泱看着她不虞的面色,眉眼疑惑,乖乖走了过去。
那日席间之事,宋喜确实不知,今儿晌午哄着阿敏睡着,正想小憩片刻,便听丫鬟禀道,镇国公夫人与小姐来了。
宋喜只得匆匆装扮,赶来见客。
直至方才,才听着母女二人将那事说罢。
“昨儿苏家小郎欺负你了?”宋喜也没避人,牵着泱泱的手闻声问。
泱泱想了想:“苏遮?”
“是我庶弟。”苏扶楹说。
泱泱看她一眼,又看婶娘,实话实说道:“他说我是野丫头,世子让他与我道歉了。”
她想了想,又道:“我不在意他说的。可世子好像不满意,说是要请我吃酒,我说想尝尝烧朱院的。”
方才见徐家显然不知内情,明氏忐忑不安,此时听得这稚语童言,悄悄松了口气,目光不觉瞧向了徐二夫人。
“婶娘知道了,去玩儿吧。”宋喜道,说罢,示意绿稚带她先去。
绿稚屈膝行礼,牵着自家小姐出去了。
瞧着人出了堂院,宋喜方才收回目光,看向明氏。
“夫人方才也听到了,我家泱泱心思澄净,胸怀宽广,未将那中伤之言放在心上,我自也不好与夫人苛责什么。”
宋喜说着,稍顿又道:“可我只是泱泱的婶母,泱泱之事,做不得主,此事定是要与兄长、公爹禀告,夫人见谅。”
明氏唇嗫喏几下,没说出话来,竟是看向了自己闺女。
苏扶楹眼睫动了动,起身福礼道:“让宋婶婶为难了,此事是我庶弟之过,家里也不推脱,我与母亲是诚意来贵府致歉,婶婶禀告尊长自是该的,家中已将庶弟与小娘行了家法,还请婶婶转言相告,若是徐家祖父与叔叔动怒,我自带着庶弟来受罚。”
宋喜瞧着眼前的小姑娘,神思复杂,心底叹了声气,偌大的国公府,竟是使唤一个小姐来登门道歉,为娘的泥菩萨软性子,连带着姑娘也一同被欺负。
将人送走,宋喜唤来了昨日宴中伺候的丫鬟。
丫鬟听得她所问之事,险些哭了,“大小姐说,不过是拌嘴两句罢了,不必与老爷、大爷二爷和夫人讲。”
泱泱当真是这般说的。
她也有些心虚虚,说起来,是她先笑话苏遮不会用筷著,才将他惹恼了……
傍晚天色渐暗时,下值回来的爷仨刚进门便被请去了正堂。
宋喜将晌午的事说了。
徐鉴实脸色倏地沉了。
外间上了灯,辉辉煌煌的映照一片。
徐九涣忽的起身,抬脚便往外走。
“站住!”徐鉴实出声喝道。
徐九涣止住步子扭身,面色疑惑的瞧着老爹,“做甚?怕我去苏家算账?”他轻嘲道。
徐鉴实没说话,沉吟半晌,道:“我原是想着,等开族那日,便替泱泱做一场宴,届时宴请亲朋好友,正了泱泱的身份,如今瞧,怕是得赶早些了。”
腊月二十三小年,徐家一贯那日开族,也好给新生的儿孙添族谱。
“那我……”宋喜刚欲言,忽的被徐九涣打断。
“不必改期。”
宋喜眨了眨眼睛,一头雾水。
几双眼睛顿时皆瞧向了徐九涣。
檐下灯火阑珊,他半侧脸上明明灭灭,神色有些瞧不真切。
“一点谣言便草木皆兵,太傅大人,稳重些。”含笑的声音响起。
几人:……
那浪荡子早已抬脚出了正堂,只留一句——
“我带泱泱去尝尝那烧朱院的炙肉,你们自用晚膳,不必等我!”
说罢,又嘀嘀咕咕:“不过是秃头和尚烤的肉罢了,也值得她垂涎……”
原以为事不过如此,谁知竟是闹到了朝堂。
徐九涣听闻时,是被传召去了明轩殿。
他家老头儿也在,只进来时瞥了他一眼,便没再看。
徐九涣朝成禧帝行礼罢,被叫起时,目光不着痕迹的扫过负手而立的几人。
一众红袍中,唯他穿着青袍绿衣。
“小徐大人来了,有何事,诸位爱卿问他就是。”成禧帝懒懒摆手道,一副不想掺和的架势。
可他如此,几位大人却是唾沫横飞,争执激烈。
徐九涣听他们吵吵了两句,顿时心如明镜。
那宴席时的三两句口角之争,不知缘故的传扬了开来,今早早朝时,镇国公苏余兴被谏官参了一本。
这世道重礼法,也重德行,德行有亏者,无以朝堂立锥。
苏余兴一张嘴驳谏官几人,便是着官袍戴官帽,也瞧着脸红脖子粗,面目狰狞。
徐九涣瞧热闹一般,眼珠子在几人之间骨碌碌的转,瞧得饶有兴致。
徐鉴实悄悄瞪他,示意他收敛些。
徐九涣神色理直气壮。
比起这几人,他体面多啦!
徐鉴实皱着眉瞪他一眼,移开目光。
这哪里是苏家与谏官在辩?
徐鉴实心里叹了口气,不着痕迹的余光瞥了眼高坐之人,漠然垂眼。
“……心中是佛,眼中万物皆是佛,徐太傅宽宏大量,徐家小姐心怀若谷,懒怠计较,可你苏余兴德行有亏,宠妾灭妻,教子无方,人当日有三省……”
第三回 听这话,徐九涣借着宽袖掩唇,幽幽的打了个哈欠。
怎就嚼不烂呢。
……
将入凛冬。
今日徐家家宴摆在了涧西阁,抬眼便能瞧见屋外寒梅腊雪。
徐九涣和泱泱来得早,围着炉火烤橘子吃。
徐九涣将今日瞧的这出戏与闺女讲,又道:“僧面蛇心,那几个谏官瞧着是替你、替咱们家打抱不平,实则呢,人以筏子渡江,咱们家今日便是被他们当作了筏子使。”
泱泱剥着小橘子吃,腮帮子鼓鼓的,疑惑脸问:“可他们为何要将我们当筏子?”
“这便说来话长了。”徐九涣惫懒的靠着小椅子道。
“说说嘛~”泱泱说着起身,很是上道乖巧的替他倒来碗凉茶,“多多喝~长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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