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鸟躺在他锁骨上扇动起翅膀,扑棱出一串杂音。江鹤吟一边编辑消息一边把它轻轻压在手心里,给这位许久没有联系的友人发去问候和自己的特大喜报。
足有二十分钟没有得到回复,江鹤吟捏着银白色的文鸟一挤一挤,快把鸟揉成一团面糊才收到回信。
对方言语之中一套辞令用得十分得体,仿佛是站在他面前提着裙摆、把扇子半掩在嘴巴上柔声说出来的似得如沐春风。
……但总觉得哪里不对,江鹤吟盯着那套词,背后毛了一下,他可记得这位omega大胆叛逆得很,先前分明还把他往酒吧舞池里约过,一副飞扬跋扈的、能往人脸上泼酒的样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端庄文静了。
忘记他了吗,是因为太久不联系?
江鹤吟略有点失望,只好也端起架子来,同他你一言我一语说起这些味同嚼蜡的无聊词句,最后对方问道:[是塞西尔将军?]
塞西尔?
塞西尔也是母亲的后辈,比那些一板一眼的alpha好许多,没那么无趣,会与他讲许多相对更有意思的事,但江鹤吟其实不是很喜欢他,他总觉得对方有点阴侧侧凶巴巴的,不笑的时候有些让人害怕。
alpha都凶巴巴的,但是彼此之间又有些不同之处,姐姐和母亲很像,时与则是另外一种,前者会关他禁闭,后者会把他骂得狗血淋头。塞西尔又换个凶法,江鹤吟想,他有点像第八星那个拜森,不高兴的话恐怕要动手。
——当然这只是他的感觉,不曾对任何人提起,所以不算是背后说人长短的坏行为,他依然是一个有品德的好omega,值得一娶。
他在心里把众人腹诽一遍,比了比又觉得还是时与最好,生了气也不长久,说不定最后还要再转回头安慰他。于是江鹤吟高高兴兴把对方的猜测否认,说不是,对方是第八星一位大校。
omega这次回复得很快,似乎很惊讶:[第八星?令堂怎么为您挑选这样一位?]
江鹤吟说:[我自己挑的呀。]
他想,嘿嘿。
——
时与又打喷嚏,她揉揉鼻子,忘了以前苏鸿说的打几个喷嚏的那一套都是怎么个对应方法,但很有自知之明,立刻明白这是有人骂她。
十三天的旅途对时与而言实在很长,越走越和平,没有虫族惊扰,因而它们能在星外建造众多关卡,林立在各个卫星上。
时与她们前来是有正事,偶尔还要等关卡间的接应,这时候江家的航空艇反而更加便捷,进入上三星的星域后便展示出地头蛇的特权来,有人护航的星舰反倒不如江鹤吟他们这艘畅通无阻的小艇行动得迅速。
也不知道都护航了些什么东西。时与看看周围不如主舰十分之一大的护卫艇,心说这上三星简直是脱了裤子放屁。
——
江鹤吟几人先一步落在二星的停泊坪。
舱门打开,有微弱的风吹过他的头发,身边的beta扶住他的手臂将他带下来。
第二星几乎从里到外都已经是人造的式样,这里没有四季之分,温度和天气向来随他们需求调节。星球对江鹤吟而言太熟悉,他连这里空气的味道都记得清,觉得亲切,却也不免生出一点点烦腻。
江家众人早就发回返航的消息,舰艇在预定时间到达,但很不幸当下是姐姐和母亲工作的时间,因此二人只传了口信过来,让几人带江鹤吟回去。
江鹤吟想说再等一等,但这两位的话显然有更高的优先级,于是江鹤吟回头,对身后那个不太起眼的航空艇有些恋恋不舍的意思。虽说空间都很狭小,但航空艇之外是星河,小黑屋里就纯是四面要他反省过错的墙壁,他真想耍赖留在这里。
——然而如果让时与来说,她肯定是不觉得这两个地方有什么不一样。
她无聊透顶,趴在训练室的器械上,嘴里吧嗒吧嗒嚼自己养出来的土豆花。
八星的军事天才似乎没什么种植的天分,营养液催出来的植物抽条长叶开花,看着茂盛,实际最后根上就只挂了个豆大的果实,时与扒出这小东西时几乎两眼一黑,恨不得回到三天前别做这些浪费事,把那块土豆直接吃进嘴里。
好生气,但又不能对着一株植物发火,仔细想想反正天然植物毒死alpha的概率约等于零,于是时与干脆全拔出来,掰折了茎杆全部往嘴里扔。
她带着亲手种出来的难吃零食踱步到训练场,看了两场小比赛,脚尖打在地上啪嗒啪嗒响。
苏兰亭穿着军装走进来,与她相比姿态显得更利落从容。她最近总与时与不期而遇,不过想想也没办法,在这个密闭的地方关这么久,小粒子布朗运动都要撞在一起好几次,时与对她打招呼,口袋里抽出最后一朵花问她:“尝尝吗?”
苏兰亭接过来走到她身边,接过那根花枝兔子吃草似的往嘴巴里慢慢填。
她与时与闲聊:“两分钟后就是最后一次跃迁,不去准备一下吗?”
时与奇怪:“准备什么?”
“把你那些勋章戴上……嘶,这是什么东西?”苏兰亭把咬了半截的花梗从嘴巴里拿出来,“花为什么不是甜的?味道真怪。”
时与不语,心说莫名其妙戴一胸口的勋章可比这花梗的味道更奇怪一些,况且苏兰亭这位核心人物都打扮得简简单单,她又何必去搞这种喧宾夺主的事情,只敷衍说没带。
她指指苏兰亭手里那朵紫色的花,说:“土豆开的,我刚摘下来。”
苏兰亭又笑,花梗放在嘴巴里抽烟似得慢慢嚼:“你真有意思。”
两分钟的时间预测得很准,很快房间内地面轻颤,然而两人都对此习以为常,一阵失重感涌上而后又很快消失,双脚稳稳压在地上,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依然谈笑。
一颗巨大的星球占据了舷窗,时与看向窗外,冷不丁说:“我赌两小时抵达不了。”
苏兰亭说:“这个条件没有赌的必要,我赌三小时二十分钟。”
时与五指插进头发梳理:“三小时三十分,赌一周执勤。”
苏兰亭:“成交。”
星舰自内轨道下降,降落、等待、停止、继续运行……外面的景象愈发清晰,不同于第八星那些绚丽的灯光,第二星即使百千层高的楼宇也修建的庄重仿佛古堡。
alpha的视力都非常好,时与还从未在云层之上见过这么多绿植掩映的尖塔或高阁,这里建筑的样式典雅古朴,真有玉宇琼楼的模样。她看着第二星向她展示出的这丁点样貌,不自觉又想到江鹤吟身上。
她想,江鹤吟一眼看上去就该是属于这种地方。
两人都计了时,从下降到最终开舱,计时时间相等,都是三小时二十八分十二秒。
一行人在舱门前等待,苏兰亭站在正中,伸手为自己整理衣领和袖口,瞥一眼时间,显然很输得起,对时与道:“下次执勤我替你。”
时与敬礼,一点都不准备推辞,甚至面上的表情都很嚣张。她勾起嘴角对苏兰亭wink一下,好像在说“承让承让”。
舱门打开,苏兰亭率先走下,时与等人紧随其后跟上步伐。
一行人降落在二星的军部,周围有人列队欢迎,地面有新铺就的红毯,耳畔有军歌在响,时与走在上边一时还恍惚,心说这简直像是准备接受什么表彰。
红毯再向前,一位银发的alpha被众人簇拥在中央,她压着眉头,嘴角下撇,目光落在苏兰亭身上,苏兰亭对她微笑致意,像是彼此之间有多熟悉。
这人的面目有点眼熟,时与想。
……
她左右脑互相殴打了下,苍天,当然眼熟,这姐们儿长得和江鹤吟有八分像。
哪里是表彰,简直是梦回前星际大封建王朝,江鸢眼神扫过她,眼里的阴鸷都要掩饰不住,分明是下一刻就要宣布把她就地处斩的模样。
时与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倒抽一口凉皮,把这位传言说严肃认真的江小将军气得这么失态,江鹤吟绝对是到处乱说过他们的关系。
她就知道这混账东西到处胡说八道!
第37章 啊就这,不会吧
鼓乐声还在继续,时与头皮麻麻的,还是人生头一次感慨自己的道德水准太高,如果她是拜森就好了——拜森肯定不会因为这种事觉得不好意思,这么一想那家伙竟然还有可取之处,真是不得了。
或许是被关太久关出了毛病,她最近总容易出神,眨眨眼把心思拉回当前,见江鸢还在看她,便学苏兰亭的样子也对她微微一笑。
江鸢眉毛竖起来的角度显然变大,远远与她对视,眼里好像有火花在冒。
她深吸气,带着二星的诸人走近,一如往常那样敬礼、握手、互相介绍,唯独在经过时与身边时不屑地轻哼了声,看不见人似的将她略过。
时与甚至做好她来与自己打架的准备,结果只是冷处理轻轻放过,她歪歪头,显然内心没有这样的预设,不过江鸢身后一人倒是动作很快,立刻与时与接手握上。
对方似乎觉得这很失礼,然而时与却没觉得有多尴尬,她甚至犹豫了一下,第二星这群人又要冷落她又怕被看出来,几人的假动作眼花缭乱,她实在想不出这有什么必要。
觉得莫名其妙的不止时与一个,江鸢的行为其实也有点出乎苏兰亭的预料,一般而言个人情感和工作需求得分开,江鸢这就非常不合理,她是可以义正辞严要求对方致歉的。
但是坏就坏在她最近把时与的个人感情问题掰扯的太清楚了点,她也和二星剩下那群人一样,一时拿捏不准怎么做对时与比较好,索性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她,眼神示意了她附近拍摄镜头的方向,让时与自己决定要不要出这个头。
和第八星那个为非作歹当街闹事也无所谓的土皇帝军部不一样,第二星的军部似乎还需要给普罗大众一些若有似无的脸面,民众们能通过新闻或其他记录了解军部最近的活动和动向。
不过给这些普通人的面子也不多,时与顺着苏兰亭的目光看,注意到很远处有机器拍摄的痕迹,那个距离估计是拍不到江鸢这点小小的不尊重,只能看到一派客气和谐的景象。
时与盯着那边,突然觉得江鸢的行为有点好笑。
像俩小朋友在大人面前牵着手说我们和好,其实暗地里还在比手劲似的,家长看了一眼觉得欣慰,实际上把两个人分开就能发现双方的手都掐得发白。
第二星这群人怎么好像都有这么种莫名其妙的可爱,和江鹤吟差不多,想到一半都觉得没必要发火。
众人因为这小小的插曲都混乱了一下,面前那人接替的动作很快,估计给公众的画面中没什么破绽,紧急救场完,她面前接着又换来了另一位,这位不像军人,看上去风度翩翩,他比时与略微高一些,穿了一身庄重的礼服,略微低垂下眼睫,与时与介绍道:“你好,我是塞西尔。”
——
江鹤吟半自愿半挟持地被人带回了家。
江家的孩子很少,指挥官自己年轻时忙于在前线冲杀,结婚时已经过了中年期的一半,婚后也一直与自己的工作为伴,不常与爱人温存。家里只有江鸢和江鹤吟两个孩子,如今孩子们羽翼渐丰,家里就只剩了江父一个空巢omega。
江鸢与家主都有工作,此时只有他听到消息等在门前。江鹤吟回来得别别扭扭,他蹭到江父面前去有些心虚地笑,脖颈上抑制贴颈环之类戴得老实又齐全,声音转得九曲十八弯,叫道:“爸爸。”
江父望见江鹤吟便觉得发愁,他是个保养得宜的中年男子,留着一头柔软的长发,比江鹤吟打扮得还要更保守,衣领高得快包起下巴,看着他也叹:“鹤吟啊……”
这话简直是江父唠叨的起手式,江鹤吟一听见就觉得耳朵好像正在长茧子似的开始痒痒,迅速开口道:“姐姐要关我禁闭。”
施法打断,他才不想听七好omega该做什么怎么乖巧怎么听话的那一套,索性直接抬起腿往房间里跑,不文静,甚至边跑边说话:“姐姐回来您记得提醒她,说我被关起来好害怕。”
江鹤吟麻溜跑走,留下江父在原位坐着,他动作慢悠悠,有佣人扶住他的手臂,过了半晌才对着江鹤吟跑走的方向又一次叹气,愁道:“出门一趟野了心性。”
江鹤吟听不到。
江家是从联邦创立之前就有的大家族,先祖上功勋赫赫,从王朝迈向联邦时都不见受到多少压制,反倒有更上一层楼的意思。
他们在寸土寸金的第二星独享一片巨大的庄园,建筑古旧典雅,佣人多不胜数,或许是太老旧,里面有些地方还保留着一点封建的气味——比如他被关的这个小黑屋。
也不知道是当初的失败设计被后世合理利用,还是庄园建造之初就有这样的意向,总之江鹤吟有记忆以来就知道孩子们不听话会被关到这里。这个供孩子反省的地点有些空荡,只有昏暗的灯摆在角落,空气不太新鲜,但不难闻,隐约有一缕幽香。
他自己跑进来,关上门把自己锁上。
房间内很安静,任何一点声音都会被放大,待久了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或许有人会对这种地方感到害怕,觉得这会很阴森恐怖,但对江鹤吟的杀伤力其实还好,他不怕黑也不怕安静的氛围,只是纯不喜欢这种狭小无趣的地方,进来就觉得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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