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锦霄很快将此事抛到脑后,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这可是他的得意之作。
有他打岔,明桃也不再去想了,徐徐展开,仔细辨认道:“五、年少、白马……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
他写得实在太过潦草,明桃只隐约辨别出几个字,猜测是这首诗。
“没错没错!”孟锦霄一脸求夸奖的神情,“我写得好不好?”
明桃勉为其难道:“甚是潇洒不羁。”
孟锦霄还没来得及高兴,便听李清洲点评道:“咱们家的鸡写出来应该也是这样。”
“清洲哥,你干嘛拆我的台!哪里像鸡了!”
咯咯咯——
像是在回应他的话,几只鸡忽然叫起来。
明桃没忍住,噗嗤一笑,赶紧捂住嘴,双眼还带着笑,如一汪清泉里倒映着的月亮。
触及这样明澈的目光,李清洲怔了一瞬,垂下视线。
孟锦霄呆愣地看着她,不自觉地傻笑道:“明桃,你笑起来真好看。”
被他一夸,又这样直勾勾地盯着,明桃顿时不笑了,低头看字。
孟锦霄靠近李清洲,懊恼地问:“我说错话了?”
“不知。”姑娘家的心思,他也不懂。
明桃听着他们低声交谈,有些不自在道:“我先回屋了。”
见她又要走,孟锦霄不情愿道:“我好几日没回来了,你一点都不想我吗?”
这话也太暧昧了,她和孟锦霄清清白白。明桃瞟了眼李清洲,连忙开口:“你别瞎说。”
“哎呀,我说的想不是那个想,”孟锦霄抓抓头发,“我的意思是,你再陪我一会儿,清洲哥还在这呢,我又不会对你怎么样。”
明桃只好坐下。
李清洲默了默,总觉得自己似乎升了个辈分,成他们俩的长辈了。
陪两个“小辈”坐了一会儿,明桃的面色开始泛白,原本是白里透粉的桃子,现下瞧着蔫了不少。
细细一想,他便明白了,她的伤还没好,方才又陪孟姑妈待了那么久,明显是体力不济了。
李清洲看了眼喋喋不休的孟锦霄,淡淡打断他的话:“再跟我去趟山上。”
“干嘛?”
“砍柴。”
“柴火够用了。”孟锦霄不同意。
李清洲没再说什么,直接将他拖起来。
明桃也赶紧站起身,感激地看了李清洲一眼,她实在太累了,可是孟锦霄这么热情,她也不好拒绝。
“我不去我不去。”
孟锦霄浑身都在拒绝,但是他的力气抵不过李清洲,说着不愿,人却被拖出了门,地上留下两条深深的沟壑。
“去歇晌吧,不用送了。”李清洲看向明桃。
“清洲哥再见。”明桃漾起一个笑,朝他挥挥手。
“明桃,那我呢?”孟锦霄指指自己。
明桃正准备与他告别,李清洲已经带他拐了个弯,不见踪影。
没有人再打扰,明桃打了个哈欠,泪眼朦胧地躺进被窝里。
不知睡了多久,门外传来敲门声。
“明桃,我进来了?”
听出是孟锦瑶的声音,她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睁开眼睛。
“你知不知道锦霄去哪了?”
孟锦瑶躺了一整日,不想再折磨自己了,现在就想送弟弟去书院,再将那句萦绕在心口一整日的话问出来。
“他和清洲哥上山了。”
孟锦瑶皱眉道:“怎么还没回来?”
明桃坐起身,“你找他有事吗?”
似乎已是黄昏了,四周昏暗着,她喃喃道:“这么晚了啊,我睡了这么久。”
听到这句话,孟锦瑶忽的冷静下来,是啊,这么晚了,往返一趟太不安全,她不能冒险。
“没事,我做饭去了。”
明桃掀开被子,连声道:“我也去。”
好不容易积攒的热气瞬间消散,明桃打了个冷颤,暮秋已逝,冬天就要到了。
院子里散发出饭香味时,两人终于回来了。
孟锦霄累得呼哧带喘,一屁股坐了下来,满是怨念地盯着李清洲。
去山里一趟,筐子装满了也不让他走,在山上走了一圈又一圈,美其名曰强身健体,直到天黑才回来,这哪是强身健体,分明是扒了一层皮。
他将李清洲的“罪行”公之于众,本以为会得到她们的支持,没想到孟锦瑶只是“哦”了一声。
明桃忍不住偷笑。
李清洲看了她一眼,端起一碗水一饮而尽。
“我在这个家毫无地位!”孟锦霄仰头望天,“我不活了!”
“死也得死在书院里,”孟锦瑶瞪他,“明日还是我送你。”
“姐,我都是大人了,可以自己去。”
眼看着姐弟俩又要爆发一场争吵,明桃帮着劝道:“锦瑶姐姐也是为你好。”
不必她再说别的,孟锦霄点头如捣蒜,“明桃,我都听你的。”
其余三人神色各异。
孟锦瑶眼前一黑,又觉得欣慰,心里五味杂陈。
明桃低下头,没去看孟锦霄灼灼的视线,就算再迟钝,她也能察觉到他的心思了。
李清洲还是那副淡淡的模样,只是目光划向明桃和孟锦霄时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
吃过晚饭,各自回屋。
明桃捏着鼻子喝下苦药,忍了又忍,还是出了门,漱口数次才将那股味道冲散。
确定没有惊动任何人,她很小心地回了屋。
殊不知有处窗开了又关上,将一切看在眼里。
第17章
翌日清晨,雾气氤氲,孟锦瑶姐弟俩很早便要出门了。
“姐,你怎么不打扮了,我还以为我能多睡一会儿呢。”
“你管得着吗?赶紧走了。”
姐弟俩吵闹着走出家门,明桃笑着跟在后面。
孟锦霄挥挥手,“明桃,我走了,你不想对我说点什么吗?”
明桃笑盈盈道:“好好读书。”
姐弟俩的身影消失在浓重的晨雾里。
关上门,明桃去了趟灶房,药刚好煎好,她捧起碗准备回屋。
小小的灶房门前却立着一道高大的身影,遮挡住本就不多的亮光,将她的身影罩住。
明桃抬起头,李清洲的神色实在算不上好看,又逆着光,让她没由来地一阵心慌,手一歪,药汁颤颤巍巍地洒了出来。
刚煎好的药实在太烫,她痛呼一声,正想丢碗,右手被一只大掌稳稳托住,转瞬药碗便出现在李清洲手中,短暂的触碰仿佛是她的幻觉。
“烫到了?”
明桃揉了揉虎口的位置,嗫嚅道:“没有。”
李清洲将碗放下,不由分说地隔着衣袖握住她的手腕,仔细打量,已经红了一小片。
他找出烫伤药膏,明桃仔细涂抹了一下虎口的位置,小声开口:“清洲哥干嘛要吓我?”
方才他的脸隐在暗处,又是突然出现,任谁都会吓一跳。
“只是想问你,蜜饯吃完了为何不和我说?”
明桃讪讪道:“你怎么知道的?”
“昨晚你喝完药漱口,我看到了。”
顿了下,他拧眉问:“我说了若是吃完了便告诉我,你怎么不说?”
明桃攥了攥手指,嗫嚅道:“我不想让你多花银子。”
李清洲直接从袖口掏出一个油纸包,“已经花了。”
彼此相顾无言。
明桃垂首望着药碗上方氤氲的白色雾气,眸中渐渐蓄了泪。
李清洲清晰地瞥见隐现的泪光,心中没由来地慌乱,方才他说错话了还是语气重了?
仔细想了想,似乎都没有。
明桃吸了吸鼻子,“我只是觉得……你对我太好了,就像我哥哥一样。”
于她而言,不管价值几何,饴糖与蜜饯一样珍贵,在李清洲身上,她看到了庶兄的影子。
“哥哥?”李清洲微眯着眼。
明桃无措地舔了下唇,倏然意识到不该这样说,她现在失忆了,哪来的哥哥!
她着急地解释:“我的意思是,你给我的感觉像兄长。”
李清洲的面色更冷,他不想做什么兄长。
但是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他想起明桃在睡梦里叫过哥哥,孟锦瑶也提起过,于是将这两件事告诉她。
“你应当是有个哥哥的,”李清洲看着她,“有没有想起什么?”
明桃摇摇头,心里有些紧张,她竟然无意中暴露过这件事情,不过只凭着这个也找不到那个曾经的家,她顿时放下心。
但是见他似乎有帮自己寻找家人的念头,明桃真怕他找着找着便发现了。
斟酌一番,她小心翼翼地开口:“我的伤就快要养好了,到时候我卖绣品补贴家用,不会白吃白喝的。清洲哥,你别赶我走,好不好?”
李清洲怔了怔,见她又说起这个,沉声道:“我救你不是为了拿你赚钱,我一个人足以养活你们,你不要多想。”
他隐约察觉到明桃似乎不想找回自己的身世,知道自己有个哥哥后,脸上并没有露出喜悦的神色。
不像他,当得知自己会诗书、武力亦能以一敌十的时候,每个辗转反侧的深夜,他都琢磨了许久。
过往一片空白的时候会心慌,会迫切地想要自己曾做过什么,若是忽然想起从前的事情,会反复咀嚼摸索,可明桃却没有,他目光深沉地望着她。
明桃在他意味不明的打量下低下头,心中不安。
她绞尽脑汁岔开话题:“对了清洲哥,吴婶的止痒膏还在我这,若是有空,你帮我还给她吧。”
李清洲回过神,看向放在桌上的药膏。
明桃轻声问:“你是什么时候去找吴婶借的?”
“我……”李清洲顿了下,“前两日刚巧碰到吴婶,顺便问了一下。”
原来只是顺便,明桃放心了,她还以为是那日清晨……不过就算是那日,借个药膏而已,神色为什么不太对?难道真的像孟锦瑶说的那样,他去见心上人了?
明桃下意识想问一句,但犹豫片刻还是算了,她对李清洲又敬又畏,不敢提及。
“喝药吧,已经放凉了。”李清洲淡声提醒。
明桃应了一声,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这些天以来,她次次都是这样喝的,早已适应。
李清洲倒是从她的动作里看出了几分潇洒的意味,不复第一次的笨拙。
不过用巾帕沾染唇瓣的药渍时,举止依然娴静优雅,落落大方。
似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她抬眸看来,李清洲猛然意识到自己看入了神,垂下眼睛,开始解油纸包的绳子。
可那绳子系的实在有些繁复,他耐心告罄,一拉一扯,绳子应声而断。
原本想自己解开的明桃默默地想,他力气好大。
李清洲将油纸包往她面前一推,“吃吧。”
明桃看了一眼,有些讶然,这次买的似乎比上次多,她不安地问:“银子够用吗?”
虽然几乎每天都有肉吃,房屋也大,但孟家瞧着实在不像是富有的人家,连鸡蛋也舍不得吃,更像是曾经辉煌过,如今败落了,空有一个壳子。
“我说过了,你不用担心银子,”李清洲目光沉沉地望着她,“你非要我拿出我攒的银子看一看才安心?我倒是不介意。”
说着他作势起身,明桃小心翼翼地扯住他的衣袖,“不用了。”
李清洲便又坐了回去,明白她对孟家知之甚少所以才会这样,便将他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
明桃也终于了解了孟家的情况——
救李清洲的孟伯从前是打渔的,这些屋子便是他成家的时候建造的。
后来他有了儿女,儿子聪慧,是村里唯一的秀才,可惜英年早逝。不久之后,孟伯母忧思成疾,也去了,孟家姑妈嫁人之后,这个家里便只剩孟伯和一双孙儿。
老人年迈,又落下了病根,无力再赚钱,养孙儿却处处需要开销,所以将他们养大花了不少钱,两年前救下李清洲后,孟伯的病情渐渐加重,治病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却还是撒手人寰了。
这半年以来,孟家全靠李清洲打猎赚钱,他打猎的功夫不错,所以除了必要的花用,每个月至少也能攒下二两银子。
明桃听完之后,觉得他还是谦虚了,每个月能攒二两银子,打猎的功夫何止不错,明明是出神入化。
她不由得想起那日躲在山洞里被狼抓伤的时候,天色昏暗,他的视线却毫不受阻,一箭毙命。
记忆里令人害怕的冷硬男人摇身一变,如天神降临般拯救了她。
明桃默默地想,其实清洲哥挺好的。
第18章
苍平镇。
“让开!快让开!”
挂着红绸的马车在人来人往的路上疾驰,车夫将鞭子挥的噼啪乱响,街上的百姓急急躲开。
“姐!”
孟锦霄大喊一声,将神游天外的孟锦瑶拉过来。
车夫刹住车,啐了一口,“你这小娘们不长眼睛!”
若是往常,孟锦瑶肯定得骂上几句,但是今日她实在没这个心情,瞪了一眼车夫,继续往前走。
“大喜的日子,闹什么。”
马车里的人漫不经心地撩开帘子,猛然瞥见孟锦瑶的模样,微微眯起眼睛,不说倾国倾城,也算是小家碧玉,气质倒是独一份的,瞧着倔强又坚韧,府上似乎没有这样的……
同乘一车的管家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殷勤地问:“老爷是想双喜临门?”
“先去查查底细。”那人放下帘子。
马车很快便走远,百姓们这才议论起来。
“方才经过的是郑家老爷吧?”
郑家?孟锦霄觉得有点熟悉,瞥见一旁的果脯铺子,想起来了,小二跟他说过的,郑老爷未过门的小妾跑了。
嘿,真巧了,前两日刚见过何家人,今日又遇见郑家人了。
“是啊是啊,那车上还挂着红绸呢,不知道哪家的黄花闺女又要入魔窟了!”
“作孽哟,这是第九房还是第十房?”
“嗐,谁知道呢,走了走了。”
孟锦霄撇撇嘴,这些老爷娶这么多小妾能宠的过来吗?不像他,他只要明桃一个就够了。
想起明桃,他乐颠颠道:“姐,你说明桃以后会嫁给我吗?”
孟锦瑶正烦着,闻言想也不想便道:“癞.□□想吃天鹅肉。”
孟锦霄哼了一声,“我是癞.□□,你就是癞.□□的姐姐。”
“孟锦霄。”
孟锦瑶忽然这么严肃地叫他的全名,孟锦霄如临大敌,磕磕绊绊地问:“怎、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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